「学姐,」方葵妙故意转开话题:「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好,下礼拜我们统计要考平时考,教授说那次的成绩要当我们这学期的平时成绩,他之前曾跟我说过喔,他说只要我平时成绩有及格,就不当我,所以,」她很有决心的点头,「我从上礼拜就一直很努力的念书,我想我这次应该会及格,如果我及格了,邬谚应该会很高兴吧?」她偏着头笑,那笑里满是情意。
杭尚伶摇摇头,抑住一声叹,她淡笑道:「那祝你考试顺利喽。」
「谢谢学姐!」方葵妙咧开嘴露出个灿烂的笑,「那我先走了喔。」
抱着文件往门口走,方葵妙差点撞到门旁的柱子,险险修正行进路线,她喃喃道:「最近可不能撞到东西,一撞到,那些硬塞进脑子里的一定会全不见了。」
看着她的背影,杭尚伶慢慢踱到邬谚旁边,嘴里半自语的喃:「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你?」
沙发上像是熟睡的人儿传出了一声不甚甘愿的回答:
「因为她笨。」
第七章
天色渐暗,邬谚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万家灯火,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肚里便也呼应的打起饿鼓。
推开家门,抬头见到漆黑的屋内,这才想到今晚父亲与母亲有事不在,肚子虽然饿了,但累积了数天的疲累让他只想好好窝到床上睡上一觉,吃饭的事,就等睡饱后再说吧。
拖着脚步回到房间,他碰的一声倒向床,眼才堪堪闭上,神智便已陷入昏迷之中。
半睡半醒间,一直有种细微的声音干扰着他,他隐隐知道是什么,却抗拒着不想起床,拉起被子盖住头,他试着让自己入睡。
这样的坚持只持续了五分钟,大声的吐出一口气,他将被子掀开,移步下床。
走到衣橱前,呼的一声打开门。
木制衣橱里,各式衣服下,蜷着一只哭泣的小猫,邬谚伸手将猫拎起,顺手往床上一丢。
一百四十八公分的小猫习惯性的钻进被子里,呜呜的哭声由被里闷闷的传出。
「又怎么啦?阿妙。」坐到床边,邬谚累极的问。
「阿、阿谚……」小小的圆脸由被里探出,黑如夜里湖水的眼,凄凄惨惨的望着他,「我为什么这么笨呢?」
「你要我怎么回答?」邬谚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我为什么这么笨!」没有理会邬谚,方葵妙哽咽的声音里满是挫败。「为什么我这么笨、这么笨!」她一面说着一面以手握拳,大力的打着自己的头。
「你做什么啊?!」邬谚这时才警觉的抓住她的手,「阿妙,你别闹了,到底怎么了?」
方葵妙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她几次想将心里的感觉说出,却又觉得找不到言语表达,气得又要拿手打自己,偏手又被邬谚给握住了,满心的挫折无法发泄,她气得拿头撞邬谚的肩。
邬谚连忙将她整个人压进怀里,手压着她的后脑勺,他安抚的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妙,别这样,我在你身边,什么事我都可以解决的,你别急、别气,慢慢说好吗?」
阿妙咬他。
邬谚仅眉微微一皱,低沉的声音仍旧在她耳边诱哄、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方葵妙绷得紧紧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下来,将头埋在邬谚颈间,十分混乱的吐露自己的心情。
邬谚整理过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统计平时考只拿到八分,全班只有一个人成绩比她低,那个人考试当天没到。
想起那天在系办里她所说的话,想起她那天的神情,邬谚轻叹口气,无法安慰她什么,只有不断抚着她柔软的卷发。
「为什么我已经这么认真了,还是考不好?」她兀自叨叨絮絮的:「我每天读好几个小时的书,我觉得我可以考得很好的,可为什么看到考卷时,我还是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我背下来的东西还是忘光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哽咽的喃:「我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
「你这样就很好了,」邬谚低声道:「你书念得不好,可是你很体贴、很乖、很听话,虽然常有人会欺负你,可是你不会记仇,你总是很努力的付出一切,就算撞得满头包也不在意。你很单纯,所以跟你在一起很舒服,」他像是有感而发,「所以你不要变聪明,就算变聪明了,也请你还是像现在的你一样好吗?」他亲亲她的额,「不要变成自私自利讨人厌的家伙……」
「阿谚,」方葵妙的泪停了,「你怎么了吗?」
像是现在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邬谚掩饰的咳了咳:「没事,只是公司里有些烦人事,」他将她的头抬起,用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那,去洗洗脸吧。」
知道自己现一定一脸的眼泪鼻涕,方葵妙不好意思的笑笑,从他怀里挣开,往化妆室走去,走没两步却又回头。「阿谚,」她很认真的看着他,「我其实并不想变得聪明,我只想变成你喜欢的人。」
「傻瓜。」他说。
望着她走出房门的背影,邬谚原本坐在床边的身子往后一躺,抬起手压着心窝,语意不明的喃喃:「不妙,真的不妙了……」
☆ ☆ ☆
由浴室里出来后,方葵妙想起邬妈妈和邬爸爸今晚不在,因为不知道邬谚吃过了没,所以她干脆到厨房弄了三明治,再泡壶花茶,端着食物走进邬谚房间,她看着他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背影,不知怎地有些不敢唤他。
食盘放在桌上时撞出了些许声响,邬谚因此而回过身来;看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方葵妙惊讶的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你会抽烟。」
「我不常抽。」邬谚半倚着桌子,手上的烟飘着淡淡的白色烟雾。
方葵妙走近他,好奇的拿起桌上的烟盒,白色的烟盒上有着烫金的英文字,她将盒子打开,凑上前闻,「恶……」扮个鬼脸,她吐了吐舌。
邬谚被她逗笑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除了窗户外透进的晕黄光线外,便只有香烟上的那一点火光,方葵妙站在邬谚身侧,手玩着烟盒,低头不语。
邬谚也不开口,他的脸隐着暗里,思绪又隐在飘荡的白色烟雾后,让人觉得无法捉摸。
「阿谚,」方葵妙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你心情不好吗?」
「不,」邬谚看着冉冉而升的烟,「只是有点累了。」
「阿谚,」方葵妙看着手上的烟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旁的人说:「你太聪明了,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要做的事就很多,很多人都需要你,所以你就会很累。」她以自己的逻辑说着。
「我其实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聪明,」她小小声的说:「因为看你很累,我心里就会很难过,可是我又没办法帮上忙,我好希望可以做些什么让你好过一些,偏偏又想不出来自己可以做什么,所以,」她偏头看他,「你可不可以帮我想,帮我想想我能为你做什么?」
女人一谈感情就好象变得天下无敌。邬谚抬手撑住额,嘴角忍俊不住的扬起,「我真是败给你了……」
熄了烟,邬谚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他说。
方葵妙乖巧的走进他分立的两腿间。
邬谚抱住她,下颚靠在她肩上,「公司里的新企画进行得并不顺利,企画组的几个老鸟彼此有心结,又觉得我年纪太轻……」他说了些最近让他觉得心烦的事。
两手环在他腰际,方葵妙静静的听,邬谚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不过她觉得她似乎不需要懂,她所要做的,就只是抱着他罢了。
他说了很多自己原本并不打算说的事,直到耳边听到楼下大门开启的声音,他才停住。
「邬爸爸他们回来了。」侧耳听了一会儿后,方葵妙道。
「嗯,」邬谚站起身,走向房门边开了灯,灯一亮,好象方才的亲密也消失了不少,眼恰好看到桌上的三明治,他随手拿了块入口,「我都忘记我饿了。」他半自语的说。
「阿谚,」这会儿换方葵妙倚在桌边看他,「你今天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呢?」
「嗯……大概是因为你抱起来很舒服吧。」邬谚一面说一面走出房去,「妈,」他朝楼下喊:「有什么吃的吗?」
「抱起来舒服?」方葵妙的八字眉疑惑的纠起,她伸手戳了戳白己的肚子,「是因为我肉肉多的关系吗?」
那么再把肉肉养多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邬妈妈,」她跟着邬谚走到楼梯间,「我也要吃……」
☆ ☆ ☆
方葵妙这一阵子心情很好。
好得连走在路上都忍不住想哼歌,而能让她的心情有这么大变化的,自然非邬谚莫属。
对于自己的脑袋,她已经想开啦,她明白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对于该念的科目,她还是很认真的念,只是对结果,她不再那么在乎了。
邬谚公司的事似乎也慢慢步上轨道,所以最近比较少见他忙得昏天暗地的。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邬谚对她的态度变了。很难确切的形容其中的变化,并不是他真的将她当情人看,或是他对她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只是一些很细微的地方,有时甚至只是他看她时的眼神……哎,她不知怎么说啦,总之,她觉得邬谚——
或许有一点点……喜欢她。
一想到此,她不觉停下步伐,站在路中间就这么傻傻的笑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情形很诡异,因而也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方葵妙一点也没发觉别人的目光,她拎着两桶油漆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后,又开始朝目的地前进。
又是黄昏时候,天边仅剩半颗火轮子,橙黄的天愈来愈红,再过不久,便会转紫、转蓝,最后转成了暗。
这样的黄昏景象,方葵妙最近常常看到,因为校庆园游会就要开始了。企管系准备的鬼屋也已经到了完成阶段,她常陪邬谚留下来帮忙,所以已经习惯在校园里看到日落月升。
唯一让她比较不习惯的,就是一到黄昏就渐渐多起来的情侣。避开一对草地上相拥的情人,再闪过一对陷于热吻中的爱侣,她有些尴尬的想。
继续往系上走去,她带着期待的想起即将到来的园游会。
不知道邬谚还记不记得,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他曾答应带她去逛园游会,后来她就到国外去了,这个约定一直没有实现。
不过现在有机会啦,她很开心的想着,或许她等会儿可以问问邬谚,园游会那天,他——
突然撞上了什么打断了她的思绪,方葵妙退后了两步才稳住,手上的两桶红漆也危险的晃了晃。
她头还没抬起就先本能的道歉,然后才看清自己撞到了谁。「学、学长……」她结结巴巴的,人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学妹!」来人眼惊喜的亮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一个女孩子提这个太重了,来,我帮你。」说着不由分说的便将油漆自她手上抢走。
「呃……不、不用了……」拒绝的话才说出口,手上的东西早不见了,两个学长一左一右夹包住她,让她觉得像快被两座山压住了似的,她再一次尝试道:「我可以自己——」
「这要拿去哪里?」甲学长直接截断她的话。
「系办。」她不假思索的回,然后才为时以晚的道:「学长,我可以——」
甲乙学长迳自跨步往系办去,方葵妙只得跨步朝前追。
一行三人的奇怪组合沉默的走在中庭上,甲学长又极为突兀的开口:「学妹,上次我曾问你的那个,你的回答还是没变吗?」
方葵妙咬住唇,点点头。
甲学长猛地停住脚,旋过身,脸看来有点凶狠。「你确定吗?」
乙学长忙在一旁当和事老:「学妹,他这个人很好的,只是人看来凶了点,是标准的面恶心善,你别怕他。」
阿妙摇摇头,「学长,」她怯怯的道,「我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我喜欢你,就算你有喜欢的人我还是喜欢你。」甲学长很执着的说。
对阿妙来说,她一直很难相信有人会喜欢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后来才发现不是,她很感谢学长的心意,可她心里只有邬谚……
「我……」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杭学姐建议她狠狠骂学长一顿,让他死了心,可是她做不到,被伤害的感觉是很痛苦的,她实在没办法……
「学妹,」乙学长在旁边帮口:「被爱比爱人幸福,这个大家都嘛知道,你就放弃那个你喜欢的人,改喜欢上阿雄嘛,他真的是个好人——」
「我——」被两个人包夹住,让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方葵妙觉得头都快晕了,「学长,我不能——」
这边的人正在努力拒绝,那边的人却浑然不觉。
邬谚忙着手头上的事,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扬声问:「红漆呢?不是有人去拿了吗?」
双手搭在窗边的某同学突地兴味十足的说:
「红漆上不来了。」
「什么?」
几十个人全往窗边挤,邬谚没办法的看着这群爱凑热闹的家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他踱向窗边。
「怎么了?」
「小学妹被缠住了。」不知哪个人开口道。
听到大伙儿对阿妙的昵称,邬谚眉纠起,拨开挡住他视线的家伙,低头朝下望。
由系办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中庭,居高临下的优势,让邬谚可以清楚看到阿妙正被两个男人纠缠着,甩脱不开。
「怎么回事?」他问。
「小学妹的追求者啦,」某同学回,「你这个保护者都不知道吗?企管系四年级里觊觎她的还不少咧,不过敢放胆追的,好象只有楼下那个方吉雄。听说他被拒绝好几次了,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小学妹心又软,我看那个方吉雄总有一天会成功。」他话里夹了点嫉妒。
邬谚并不惊讶,像阿妙这种很能勾动男人保护欲的女子,到现在才有人敢放胆追她,已经算难得了,看在这男人够有勇气的份上,就放他过关吧。
心里这么想,脚却不由自主的往门口行去。
「怎么?下去援救小学妹啊?」有人开口道。
「去把那两罐红漆拿上来啦!总不能为了楼下那对爱情鸟,事情就搁着不做吧?」他微带讽意的说。
他并不在意有人追求阿妙,反正阿妙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不,他的意思是,反正他对阿妙并不真的有那种意思,所以若是有人能转移阿妙对他的崇拜心理,那倒也不错——
一下楼走进中庭,正好看到那像只黑猩猩的家伙手正紧抓着阿妙的臂膀不放,OK,他可以忍——不,接受追求者的存在,但起码也得是个人吧?
他以不必要的严苛态度评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