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谢谢你的陪伴并安慰了她,」冰川先生握住她的手,「你是个很可爱又很善良的女孩子,下次有机会到日本来时,一定要通知我们,让我们好好招待你。」
阿妙不好意思的将手抽回。「我也没做什么……」她低着头红着脸道。
虽然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他们相处时的气氛,邬谚镜后的眼不知怎地竟微微眯起。
「冰川先生,」方葵妙看着眼前俊帅如恶魔的男子,挣扎了半晌后才鼓起勇气开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提……」
「你是冰川家的朋友,有什么事可以尽量开口。」冰川先生微微笑道。
微笑的冰川先生跟发脾气时的冰川先生几乎是天壤之别,方葵妙深吸口气后道:「我知道这或许不关我的事,但可否请你重新考虑将樱送进白玫瑰学院的事呢?」
冰川先生脸一冷!
「你说得对,这的确不关你的事。」
「但——」方葵妙继续尝试道。
「方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况且白玫瑰学院拥有优良的校誉,我不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这件事。」
方葵妙退却了,她低下头准备道歉,眼却正好对上冰川樱认命而苍白的小脸。
这就好象看到当年的自己,明明害怕,明明心中有千百个不愿,可却没有人能救她,没有人——
长久的恐惧与忍耐化成了怒气,方葵妙爆发了:
「什么拥有优良校誉的白玫瑰学院!你可曾真的念过那间学校?!你可知道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需要——」
「你们当然不需要!不需要眼不见为净的子女,所以干脆将他们全丢进恶魔窟里,反正你们见不到,就当他们在那里过得和乐而幸福,」她苦涩的一笑,「你可知道满心怨怼的孩子会怎么互相折磨?你可知道那学校里有多少可怕的传统?」
冰川先生不说话了,事实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静了。
「一进宿舍,学姐会先给你下马威,你得一直当她们的奴隶,做她们要你做的所有事情;学校老师信奉的是藤条之下没有坏学生。你可知道我们最轻微的刑罚?用餐时迟到,要当众被打耳光;在用餐时间之外吃另任何东西,要罚一个礼拜只准喝开水跟吃白面包。冰川先生,你真这么恨你的女儿,所以非得把她送进那种地方?」
毫无声响的空间里,只有冰川樱冒出的一声哽咽,她以手捂住自己的嘴,可哭声还是不小心溢了出来。
「我……」冰川先生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我没想到……」他清清喉,「关于白玫瑰学院的事,我会再作调查,很抱歉我方才的态度不太好,但请了解,我并不恨我的女儿,」他顿了顿,「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不恨你,只是我们太容易被蒙骗,我们没想到那么多……」他自责的停下。
「不,」从来没发过脾气,方葵妙被自己激烈的反应给吓着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羞愧的低下头,「真对不起……」
「阿妙在说什么?在跟冰川先生吵架吗?」邬妈妈在儿子耳边问,偏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室里清楚得如同扯开喉咙大吼。
方葵妙脸胀的通红,「邬妈妈,我——」她试图解释,又挫败的停下。
「不,我想只是误会,」他今天说这两个字实在说得够多了,先安抚过母亲后,邬谚以英文对冰川先生说:「希望您跟方小姐之间的误会已经厘清,或许她言谈之间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冰川先生摇摇手打断他:「是我的错。方小姐只是提醒我别做下错误的决定,她是一个十分可爱、善良又有勇气的女孩,若是我年轻些,或许会对她展开追求,我想小樱应该会非常喜欢方小姐做她的继母。」他开玩笑道。
邬谚微微笑着将这一席话译出。
方葵妙听完后充满了惊喜!
「阿谚,冰川先生真的说我可爱善良又有勇气吗?」很少被人称赞的她高兴得脸都红了。对着冰川先生,她频频点头道谢。
「阿谚!」邬妈妈听了可不太高兴,她拉住儿子。「你跟他说,阿妙将来是要做我们邬家的媳妇的,叫他不要乱动歪脑筋。」
「妈!」邬谚拿她没办法的叹。
这边的冰川先生透过身旁随侍的翻译人员,已经知道邬妈妈说了什么,他哈哈一笑,伸手拍拍邬谚的肩——
「原来你跟方小姐是未婚夫妻,真是恭喜你们了!」
「不,冰川先生——」
「阿谚,你跟他说——」
「大姐姐,我爸爸说——」
一时之间三国语言互相交杂,阿妙早被搞得头昏眼花站到一旁看戏去了,邬谚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已经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老妈还在一旁不断闹场,气得他大喊一声:「安静!」
「冰川先生,我跟方小姐只是朋友。」他先以英文解释,接着再以中文道:「妈,你别闹了,我跟阿妙不是那回事,你别硬要人家当媳妇。」
「什么不是那么回事!我可不想阿妙被搞不清是哪国人的家伙拐走。」邬妈妈突发奇想:「啊,这样好了,干脆你跟阿妙先订婚好了。」
「妈!」邬谚快发飙了。「阿妙,你跟我妈解释。」
「邬妈妈,我跟阿谚……」她听话的开口:「真的可以先订婚吗?」那声音怯怯的。
「方葵妙!」
☆ ☆ ☆
经过好一阵子鸡飞狗跳,打发了一室看饱了热闹的客人,邬谚将领带扯松,一个人默默走向后院。
他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可冰川先生离开时还是一直称他幸运的小伙子,并且一再交代结婚时务必得邀请他。看来在冰川先生及母亲眼中,他和阿妙是已经订婚了。
夜愈深便愈显得冷,邬谚靠在树上,眼望着天上淡黄的月。
经过今晚,他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不一定要美丽,但一定得要扮演称职的女主人;瞧今晚让阿妙这一闹,原本可望在今晚谈成的几笔生意,恐怕都得延后了。
是的,阿妙很有趣,今晚的她也特别可爱,想着她穿那件粉色小礼服的模样,邬谚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但这并不是他要的。
为了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他需要的是个贤内助,而不是可爱却没多大用处的妻子,他一向是个明白自己要什么、并能确切达到目标的人。
但为何阿妙那双湖似的眼还是能扰乱他的思绪呢?
「阿谚……」熟悉的声音像害怕什么似的从身后传来:「你在生气吗?」
他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答:「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因为我跟邬妈妈说……」她声音愈来愈小:「说订婚的事……」
邬谚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阿谚……」
他知道她靠近了他,知道她小小的手拉着他的衣摆。
「阿谚……」她又唤,「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困难的将话吐出:「我对你……我……我……」她结巴得令人心急。
深吸口气!「我喜欢你。」
想不到她真的有勇气说出口,邬谚有些惊讶,心里还有股不愿承认的甜。
「我好喜欢你,」她声音抖着,那拉着他衣摆的手也抖着,「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知道我很笨,我不喜欢读书,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要干什么,可是我现在知道了,阿谚,我想当你的妻子,我想永远跟着你。」
声音里不知怎地浮现泪意,两手都抓着他衣摆的她干脆将他的背当成了毛巾,眼泪鼻涕及心意沾满了他一身,「阿谚,」她的声音闷在他衣服里,「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邬谚知道阿妙不适合自己,他真的明白,但却没办法不对她心软,为什么他明明对任何人都硬得起心肠,却偏偏总是对她心软?
他叹了:「你呀,平常这么畏缩懦弱,为什么碰到了感情的事就这么勇敢?你的勇气平常到底都藏在哪呀?」
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慌得松开手,她僵直着身子,庆幸夜深得足以隐藏她简直要烧起来的双颊,「我——」她声音抖着,「我大概喝太多香槟,头有点昏,我——」
「这么说你刚说的都是醉话喽?」他声音里微现趣意,「你说喜欢我都是假的?都是在欺骗我?」
「不,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她急生生的道,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被捉弄,她有些恼的跺了跺脚,「阿谚,你别欺负我!」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听进耳里份外舒服,邬谚闭上眼低笑,心里禁不住叹:要不欺负这样的她真的很难。
四周除了他的笑声外只有低徐的风声,方葵妙有些被身处的情境迷住了,她沉默了半晌后才又开口:「你……不生气了?」
「嗯……」他沉吟了会儿。「告诉我,跟你订婚有什么好处?」
「好处?」阿妙眨眨眼,「我会每天叫你起床上学,会……」她很努力想着自己能为他做什么,「会帮你整理房间,会……会帮你做所有你叫我做的事。」
邬谚突地回过身,一双眼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将她一脸的坦然纯真收进眼底,他忍不住摇头叹息。「你呀,」他戳向她额头,「还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啦!」她挽着他的手撒娇。
「小孩子还是早点回家睡觉,」他看看表,「快十二点了,你这时候才回去,家人会不会生气?」
「快十二点了?」方葵妙吃惊的低呼,「我得回家了。」嘴里这么说,身体却不动,她咬着唇呆站了许久,才招手要邬谚蹲下身来。
邬谚在她身前蹲下。
原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唇贴上他的额。
「我不是小孩子,」她的脸红艳艳的,一双圆眼柔柔水水的,「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喝醉。」说完便低着头跑进屋里。
邬谚摸摸额,「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月悄悄自云后探出了脸,照亮了他唇畔的笑,那笑意甜甜,教月也禁不住笑弯了眉。
☆ ☆ ☆
「你跟阿妙这下算是订婚了吗?」
走进屋里,邬谚一推开通往客厅的门便听见这样的问话。
「你还没走?」邬谚看了她一眼,便迳自走向吧台倒了杯酒。
「喂,你的优等生形象呢?」杭尚伶跟在他身后。
「在你面前没必要拿出来吧?」他啜口酒,「喂,你该走了吧?还是你今晚要在这儿过夜?」
「我要走了啦。」杭尚伶被他逼往门口走还一面回头问:「你回退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跟阿妙现在算是订婚了吗?」
邬谚但笑不语。
当他默认了,杭尚伶贼笑道:「喂,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阿妙了?还是你另有所图?快说、快说啦!」
邬谚打开门。
「你怎么会这么猜?」
「因为你答应跟她订婚啦!」走出门,她理直气壮的说。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反给她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再说结婚都可以离婚,何况订婚?」
「你——」
门当着她的面关上。
杭尚伶气得抬脚踢了门一下,「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让我猜到一次会死啊?干嘛这么神秘……」
门里的人回以低笑:「杭尚伶,别欺负我家的门啊。」
她气得又踢了门一下。「讨厌的家伙!」她喃喃。
☆ ☆ ☆
接下来的日子平凡顺遂。
学校里开始忙起校庆的各项事务,学生则将精力全投注于园游会。邬谚与方葵妙自然不例外,只是邬家的公司里有个新的企划正紧锣密鼓的展开,所以邬谚得学校、公司两头忙,如此一来,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更别提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这天,方葵妙拿着一迭文件往系办走,没什么专长的她,在园游会的准备上只能负责打杂、跑腿的工作,虽然如此,她还是忙得很快乐。
系办的门开着,方葵妙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后就走进去,看着杭尚伶坐在桌后紧皱着眉、瞪着桌上文件的模样,她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学姐,」她将手上的纸递上,「这要请你盖章。」
「放着,」杭尚伶低着头道:「等我把这东西搞懂,邬谚睡醒前我得把这东西搞出来。」
睡醒?方葵妙环视四周,这才发现邬谚睡在短沙发里,一双长脚挂在扶手上,细框眼镜则危险的垂在手间。
像是许久没看到他了,方葵妙放轻步伐走近,在他身边半跪着,她巡着他脸的眼满是想念。
他最近很累吧?一向浅眠的他如今却睡得很熟,紧闭的眼下是疲惫的痕迹,如果她能替他做什么就好了,能让他别这么忙、这么累……
可惜她什么也不能做。
轻叹口气,她取下他悬在指间的眼镜,将它放到一旁放好。
「阿——」杭尚伶开口。
阿妙忙转过身,食指轻放在唇间。「嘘……」她很小声的说。
其实很想放大声音吵醒邬谚,但又怕被修理,杭尚伶没办法的压低音量:「阿妙,你过来。」
方葵妙疑惑的走近。
「喏,」杭尚伶将一堆文件交给她,「这是你要的东西,然后,」她又抱起另一堆,「这个麻烦你帮我拿到体育馆给活动组的组长好吗?就是年纪轻轻,头却快秃了的那个家伙。」
方葵妙点点头,本来要离开了,却在不放心的看了看邬谚后,靠近杭尚伶低声道:「学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传话给阿谚?」
「要我传什么?肉麻情话我可不传。」杭尚伶先说了。
「不是啦,是邬爸爸说今天晚上要加班,他要我告诉阿谚最晚九点前要过去,我怕等会儿就遇不到他了,所以……」
「我知道了,」杭尚伶先记下,接着突然好奇的问.「阿妙,我知道邬谚最近很忙,所以常见不到人,可你呢?你也在忙什么吗?怎么很少见到你跟在他身边?」
方葵妙眨眨眼,她本来不想说的,因为这是她准备给邬谚的惊喜,可反正邬谚在睡觉,她瞄瞄显然睡得很熟的男人,然后才贴近杭尚伶道:「学姐,我最近很认真喔。」
她小小的脸蛋上是掩不住的兴奋。「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念书,虽然念书很痛苦,」她承认,「不过我有把握这次的统计会考得很好喔,我这次一定可以考及格!」
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再看她眼下不输邬谚的黑眼圈,杭尚伶拍拍她的头。「怎么突然这么拚啊?」
阿妙的脸上带了点羞涩。「学姐,」她说:「我一直在想,要怎样才可以比较配得上阿谚,如果我成绩好一些,平常的表现好一些,那么别人应该就比较不会说闲话了吧?」
「说闲话?」杭尚伶皱起眉,「你听到别人说什么闲话了吗?」
「没有啦,」阿妙双手抱着文件,手不能动,只得大力的摇着头。「没有什么闲话,是我自己想让自己的表现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