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忙,也没空陪你。”
人缘有够差,不过楚绫绢仍是一脸不在乎。“既然你们都不暗我去,那我只得一个人上街喽。”她忽然把头转向霍老夫人,“娘,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一点银子,明天我跟我爹要了再还你。”
这是什么跟什么?霍元樵的颜面都让她丢尽了,“你需要钱,我给你就是了,何必跟娘借呢?”
“你愿意给我啊?我还以为这个家就只有娘喜欢我。”语毕,还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瞟向霍老夫人,害她一颗心碎成十七、八块,当场掏出一个大荷包。
“这些你先拿去,不够的话再跟帐房支领。到市集看了中意的东西尽管买,千万别为了省钱,买得太寒酸,知道吗?”
“媳妇谨遵娘的指示。”欸!三言两语就收买一颗人心,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真乖,真懂事。”霍老夫人道:“我有点累先进去休息一会儿,你记得要早去早回。”
“是的,娘。”
霍老夫人离开前,低声对霍思敏道:“你前两天不是吵着要我给你买布做新衣,何不趁这个机会跟你大嫂一起到市场瞧瞧。”
“不用了,改天我自己去。”说完,脚一蹬自顾转进内堂,霍元擎也跟着离去。现场只留下他们夫妻俩,大眼瞪小眼。
“你弟弟、妹妹对我很没大没小。”她委屈地咬着下唇。
“因为他们一时还无法适应你是好人这个事实。”霍元樵抚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幸亏你娘对我还不错。”
“何止不错,她简直是疼你疼得有点过分。”
“真的?”楚绫绢眼睛一亮,“那你想她会把那对玉麒麟送给我吗?”
“不可以。”霍元樵大吼,“就算她真要送给你,你也不许拿。”
“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那么凶干嘛?”楚绫绢忿忿地向内院走。
“你上哪儿去?”
“去帐房。”是他娘说的,银子不够花还可以向帐房支领。
霍元樵仓卒跟上来,“我娘不是才给你一大袋银子。”
“那不够。”
“你买什么需要那么多钱?”
“不告诉你。”她东拐西转,走不到一刻钟,又迷路了。真是的,没事把房子盖那么大干嘛?“你家的帐房究竟在哪里?”
“不告诉你。”霍元樵决定要先教她勤俭持家的重要性。
“数到三,不说我就让你好看。”
霍元樵才不接受她的威胁,兀自背着双手,待在回廊下,准备看好戏。
“一、二、三,是你自找的。”楚绫绢扯开喉咙,大叫:“娘,娘,你快来,元樵把我的荷包抢走了,哇!她还打我,你快来救我!”
“住口!住口!”霍元樵算是败给她了。慌乱捂住她的嘴巴,匆匆将她抱离现场。
“你这是要带我去帐房吗?”
“不然呢?”
“你真好。”楚绫绢忘情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你?”霍元樵心房一阵悸动,以为她是情真意切。
“快呀!你不是要带我去帐房领银子?”
原来是为钱献吻。霍元樵心口凉了一大截,黯然地对空长叹。
第五章
买礼物对楚绫绢来说其实只是个幌子,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避开霍府的耳目,赶回练老伯伯家探视他们,顺便查看秦翠如的生死之谜。
从霍元樵漠不关心的反应推断,秦翠如九成九还活在这个世上。否则哪有人死了老婆却一点也不伤心难过,甚至连去看一眼、上炷香聊表心意都没有。
绕过两条弯道,练老伯的家已近在眼前,咦?不对呀!昨儿个出门时,她记得还是灰黑色的柴屋,怎么现今却变成白色小木屋?其中必有蹊跷。
“义父,义母!”楚绫绢一慌,门也来不及敲,直接闯了进去。
“阿绢,你可回来了。”练老伯欣喜地迎上来,“这一天一夜你都上哪儿去了?”
“是啊,我跟你义父担心死了。”练嬷嬷体贴地为她端上来一碗热汤,“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她以为楚绫绢昨天晚上露宿街头去了。
“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她原地转了一圈、表示她身体四肢没有缺角也没有磨损。“昨天早上,我跟霍大人用过早膳,就到戏圈子听戏,听完了戏又到街上逛逛,谁知无巧不巧又和霍大人碰上了,他热情地邀我到他府上小酌,结果酌着酌着”
“就醉了。”秦翠如提着水桶,抄着抹布打门外走了进来。“醉了当然就回不了家,于是乎我家相公就很热情的留你过夜,还帮你预备洗澡水。”
“哇!你能未卜先知啊?”楚绫绢发现她突然变得好苍老。“这些事你怎么都知道?”所幸,她已经把假面具卸掉,否则岂不穿帮了?
“哼!”秦翠如扯着她身上的衣裳,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杀千刀的臭女人,把我撇在这儿做苦工,自已却跑去勾引我家相公,你———给我脱下来!”
“脱!脱什么脱?”楚绫绢心虚地迭迭向后,“你……你不是已经回……回老家去了吗?怎么会……”
“脱衣服啦!”秦翠如气得既捶楚绫绢的胸,又顿自己的足,“你好端端的穿我的衣服干什么?坦白从宽,自首无罪,你说,你跟我家相公是不是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才跑回来要把我赶回家?”
“你开什么玩笑,我连米都没淘过,哪会煮饭?”该死的霍元樵,居然敢骗她,还拿秦翠如的衣服给她穿,明摆着要她难堪嘛。
“你家相公狠戾残暴,店小二菜端慢一点,他一掌就劈死他;客栈掌柜不小心多算了他三文钱,他一怒折断了他半条胳臂;昨晚在他府里又连续劈掉四名家丁。这么恶性重大的人。你说,他可能陪我一起起火煮饭吗?”赫!一口气讲那么多骗死人不偿命的话,不晓得老天爷会不会罚她变成鱼?
“真的吗?”秦翠如惨白着一张脸,额头的冷汗跟黄豆一般大。“他那么坏,你竟能全身而退?”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楚绫绢装腔作势地吓嘘秦翠如,“你忘了我也有两把刷子?霍元樵那个大色狼被我海扁一顿之后,恐怕还在床上休养个把月。”
猛哦!她如果是男的,秦翠如发誓一定要嫁给她。
“阿绢!”练老伯示意她到墙角讲话。“你真的把霍大人打成重伤啦?”全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好官,如果楚绫绢真伤了他,那就太不应该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霍元樵的武功有那么差吗?
楚绫绢笑而不答,还挤眉弄眼的扮鬼脸。
“这样你明白吧?”
“明白?”
“明白就好。”楚绫绢很开心,练老伯跟她才当了两天的义父义女,就很能掌握知女莫若父的诀窍。
“你们在说些什么,不敢让我听?”秦翠如问。
“我们在商量搬往哪里住。”楚绫绢心想,既然现在钱也有了,“丫鬟”也有了,总该买间大一点的房子才够住。
“为什么要搬家?”秦翠如失望地说:“我才把这闲屋子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不多住几天就搬家,岂不是太可惜了。”
倒也是。楚绫绢环顾四下,真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你说这都是你一个人打扫的?”她的确挺适合当丫鬟,学习能力如此之强。
“不打扫行吗?”秦翠如气吁吁地把水桶甩在地上,“你给我吃了那个断肠毒药之后,每隔一、二个时辰就发作一次,害我食不下咽,寝不能眠。你看,双手都磨破了啦。”
真的耶!没想到区区一颗“烈火丹”,居然有如此之神效。
她八成是因为怕死,才能做出这一番轰轰烈烈的伟大事迹,再不然就是那两颗大补丸的确很有功效。
“幸亏你肯依照我的话去做,否则隔这么久没吃解药,必定断肠蚀骨,香消玉殒。”
“所以喽,你还不赶快把其它的解药统统给我,存心害死我吗?”
糟糕?仅余的两颗大补丸已经给了练老伯,现在要拿什么给她呢?
“快呀!太迟的话,发作起来会很难过耶!”秦翠如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弄得楚绫绢如坠十里迷雾。
“不会吧,你有发作过吗?”
“有啊,不信你问他们。”她那惊慌的神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义父,义母,你们真的看见了?”
两者点头如捣蒜,“她不仅四肢抽搐,而且脸面痉挛,嘴角还拚命淌口水。”
这种症状似乎是……楚绫绢惶惑地往怀里抓出一大把瓶瓶罐罐。
“好哇!”秦翠如大叫,“原来你暗藏了这么多解药不肯给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抢。
“别动。”楚绫绢拿她没办法,只好暂时点住她的穴道:“这里头有金创药、有错骨散、有迷魂香……随便吃错一种都会要你的命的。”有了,原来秦翠如吃的不是大补丸,而是练武之人,在闭关时所服用的续命丸,难怪她食不下咽。但,也也不至于会抽搐兼痉挛啊!
“快点嘛,到底哪一罐才是解药?”秦翠如猴急的样子,似乎又要发作了。
“呢……这一罐。”楚绫绢将大补丸递给她,并解开她的穴道。
秦翠如不疑有他,打开瓶盖,取出药丸,咕脓就吞下去,连白开水都不用。
“这个吃下去,以后我多久才会发作一次啊?”
楚绫绢本想跟她说很快的,但继之思忖,自己已经把她折磨成这样,又毁了她的婚姻,还很有可能连她丈夫一起抢走。虽然说,这样的结局一大半是她自愿并且自找的,然而无论如何,仍会有一些些良心不安。
秦翠如见她脸部表情阴晴不定,以为大事不妙,紧张地问:“是不是我快不行了?”
这一问,练氏夫妻也不免惊慌起来,尽管他们的儿子是被秦翠如的兄长害死,但他们跟她可是无冤无仇。
“拜托你,别瞎猜好不好?”楚绫绢毕竟坏得不够彻底,竟心软地告诉她:“这药丸吃下去,你以后就只会在入夜之后发作一次。”
“其它时间呢?”
“其它时间当然就跟平常人没两样啦。”
“是吗?”秦翠如眼光闪烁,不知在打什么歪主义。“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楚绫绢瞧她那贼样,料定包准没好事。
“先说来听听。”
“你把永久性的解药给我,我就给你们一万两银子,一栋大宅院,十二名奴仆,如何?”
哈!这么好的交易,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只费一点点功夫。
但是……不能答应。
依楚绫绢对历史粗浅的了解,他们秦家素来以“奸”闻名。一旦一答应了她,把真相和盘托出,难保她不会纠众前来寻仇,届时还不是得眼睁睁的看着她把一切统统抢回去?
“可以。”楚绫绢只考虑了一下下,立刻做出英明睿智的决定———以奸制奸。“你先把银子筹齐,房子买好,我再给你解药。”
“不公平,万一你事后反悔了呢?”秦翠如是什么人的女儿,有那么容易上别人的当吗?
“真要这样,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怎么没有?一万两吶!你以为买一栋宅院只要五两钱啊?”
五两钱太贵了,楚绫绢出道以来,就以做无本生意为已任,纵游四海,快意恩仇。在她眼里只有应不应该做,没有敢不敢做。
“甭大惊小怪。五两钱和一万两都一样,横竖是你爹用不法勾当搜括来的。我义父、义母赔了一个儿子,亏了一名媳妇,难道不值这些钱?”
讨厌!每次明明都是楚绫绢理亏,但争论到最后,却变成她什么都对。
秦翠如懊恼地趴在方桌上,“你不给我解药,也休想我给你任何好处。”
“随便。”楚绫绢从来不认为她这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千金,能熬得过三天的粗茶淡饭。“不过我得提醒你,你服下的毒药前后会发作七七四十九次。”
“然后呢?”
“然后我会帮你找一块风水好点的墓地,将你埋了。”
“你……”秦翠如连吞十几口口水,仍旧无法压惊,“亏你美若天仙,心如蛇蝎。”
“真的吗?”楚绫绢得意地瞟向练氏夫妇。
该点头还是摇头?前面那句是很好的赞美,但是后面那句显然就是在骂她,她居然还乐得眉飞色舞。
“有毛病!”秦翠如受不了她,索性把眼睛蒙起来。“既然终归是死路一条,与其累死,不如睡死。”她转身,改趴到练家那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
“没斗志。”楚绫绢激她,“堂堂相国千金,居然那么容易就束手任人摆布,唉!遇到你这种对手真没成就感。”
“你———”秦翠如很想反驳她,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请教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问我啊?”求教于敌,适合吗?
“对啊,你比较聪明懂得害人,应该也比较有鬼点子可以救人。”
“所以同理可证,普天之下最聪明的人就是你爹?”
“对噢!”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现在就回去找我爹想办法。”
“这儿离相国府有一百二十里,以你的脚程一来一回大概需要三天三夜。可怜哟!相国千金要暴尸街头啰。”
秦翠如大骇,仓卒打开楚绫绢给她的瓶罐,用力往桌上倒,然而使劲了半晌,仅倒出一粒解药。
她哭丧着脸道:“你耍我,我不管,我不要死,你给我想办法。”说有这样的?
“办法是有,就不知道你肯不肯?”
“我这条尊贵无比的性命都捏在你手里了,还有什么肯不肯?”
“好!”楚绫绢回眸向练老伯。“家里有没有文房四宝?”
练老伯腼面见地搔着后脑勺,“那些玩意儿放往咱们这种人家摆,挺浪费的。”
“就是说嘛,”练嬷嬷道:“我跟你义父大字识不了几个,呃……”
总之,没有就是了。
“那就等我一下。”楚绫绢返身飞跃,大伙只见一阵狂风,骤来骤去。顷刻间。她已捧着笔、墨、宣纸回到屋内。
“喏!我念一句你写一句。”
秦翠如被她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吓呆了,二话不说,马上将纸摊在面前,“你念吧。”
父亲大人膝下:
女儿嫁到霍家一切尚称如意,唯霍家院窄人稠,住起来甚感拥挤……
“不会呀,”秦翠如不解地问︰“我记得霍家满大的嘛?”
“啰唆!不这样写,怎么有借口买房子?”
秦翠如一愣,“也对。”
“对还不赶快写?”
“其实我觉得,以你武功之高,如果你愿意带我回去,应该更能明快的把事情办妥。”
当她是白痴?带你回去,她岂非自投罗网?
何况明天便是归宁之日,尤其不能让她在相国府出现,否则她和霍元樵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你不写是吧?不写我走了。”
“不,我写,你要我写我当然就写了。”这种“肉票”,凭心而论,还挺合作的。
楚绫绢和秦翠如直磨蹭到晌午时分,才将那封家书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