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秀吃过吗?
「朋?」
我摇摇头,干嘛问这种问题?芃秀可是他未婚妻,怎么可能没尝过?
突然觉得眼前的他好讨人厌,我拿着空盘子,起身走到流理台。
将盘子洗净,我回头正要开口,这才发现他离我仅咫尺,空间突然显得狭小迫人,氧气亦严重不足,我不自觉地往后一靠,嘴里烦躁道:「你干嘛啊?」
「我吃完啦。」他无辜地扬扬空盘。
粗鲁地自他掌中夺过盘子,我扭开水龙头,稍赚大力地冲洗。
「吃完你就可以走了,门在前方不远处,直走一分钟就可到达,出了门后记得帮我把门带上,就这样,慢走,不送。」
四周难得平静了两秒,接着便因他的爆笑而回荡起波纹
「哈……小梢。」他手自然地搭上我肩。「你还是那么宝。」
谁宝了?看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极端不顺眼,双手沾着泡泡又不能直接抓下他的猪蹄,我突地侧首低头,一嘴咬在他手上。
嘴里尝到他的味道,我的脑袋空白成一片!我怎会这么做?我现在又该如何收场?
他手动了动,我的头像只死咬不放的鳖似的跟着晃了晃,然而不是我不放,而是我不知该如何才能放得自然,所以只好还是咬着他的手,反正不用抬头,倒也省了四目相对的尴尬。
「你好象小狗……」
钻进耳里的他的声透着笑,我脸一红,松开嘴。
「像狗又怎么样?」看着他手上的齿痕,看着他手上的唾沫,我不好意思地抓着他的手,硬拉到水龙头下冲洗。「谁教你要惹我!」我皱皱鼻,喃喃。
替他洗好手,将手擦干,我头也不抬地——
「你走开啦!免得又被我咬。」
没听到他的回应,我转身看向他。
他站在那,双眼像研究什么似的看着我留在他手上的齿痕,像察觉我的目光,他突地一笑,双眼望入我眼底,那双极适合接吻的唇就落在我的齿痕上。
火焰烧上我的脸,我看着这极端煽情的一幕,看着他的唇贴着我留下的痕迹,只觉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脸上,几乎要从鼻管喷射而出。
「你、你、你……」我结结巴巴的。
「我、我、我?」双手环胸,他睨着我,故意学着我的语气道。
我居然会觉得这样的男人性感?
嘴里冒出一声呻吟,我抬起穿着绒布拖鞋的脚往他小腿一踢:「你走开啦!我一看到你就讨厌,你走开、走开、走开!」
什么贤妻良母、率性女人,我一见到他什么也扮不成,只会像个三岁大的奶娃娃,既任性又幼稚。
他动也不动,那看着我的眼深幽难辨。
「你……你再这样,我就咬你!」我嘶声道。
「那——」他嘟起唇:「这次换咬这好了。」
「噢!」我气得蹲下身将脸埋进膝里。「我真恨死你了,你这死男人!臭男人!」
他蹲在我跟前,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再多骂几声吧,你骂人的语气甜得像情话呢!」
「呜……」我仅抬起一双眼,眼里隐泛水气。
连骂也骂不成,我真不知该怎么发泄满心的混乱情绪。
混乱到极点就造成当机,见他的手要抚上我的头,我一张口冒出的不是言语,而是亮极的一声——
「汪!」
我们两个都傻了眼,我又再次落入不知该如何收场的窘境;他则是整个人朝后一倒,笑得翻倒在地。
「哈……哈……」
努力从身上搜括所剩无几的自尊,我冷下脸,预备站起身,他却手一拉,将我拉进他怀里……
穷极一世,我都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贴得那么近,我的颊会贴着他的胸膛,他的手会环着我的腰;我的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他胸腔传来的每次震动;我的腰可以感受到他手的热度及脉动……
我的心跳声大得像有人在耳边打鼓。我不是第一次被男人拥在怀中,但从没有一次的经验可以与这次相比拟,我——像处在天堂。
眼又湿了,我分不清心里的感觉,是幸福、是惆怅,还是怨怼?我无力去分析,在这一刻,我愿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不动,直到……直到非醒不可……
「你呀!」他的声音隆隆地响起,由他的胸传进我的耳:「可不可以别那么可爱?」
他的话又激起我另一波心跳。
环着我腰的手朝上一使力,我原本贴着他胸膛的睑便毫无掩饰地出现在他眼前,他看着我,低声道,「为什么做这些?为什么要做这些来讨好我?」
全是他眼的魔力,让我宛如催眠似的张口:「因为我喜欢你。」
他大手穿过我的发,罩住我整个后脑勺,微一使力。
昏昏然中我明白了两件事——
我们正在接吻。
还有,他的睫毛好长。
长长的睫毛一扬,他深幽的瞳眸瞅着我,唇贴着我的唇,他喃:「没人告诉你,接吻时要闭上眼睛吗?」
我垂下睫,吻上他,脑里不其然浮起第三件事——
我从不曾在接吻时忘了闭眼。
第四章
被自己所爱的男人拥抱,是种教人一世难忘的经验。
我半裸着身俯卧在床,双眼穿过飘在空气中的浮尘,望入落地窗外一片深蓝。
夜黑得近蓝,恍惚中,我像飘在夜色织就的海,慵懒而无力,像随浪摆荡的萤蓝水母。
我为脑中的想象而吃吃笑出声。
氤氲寂静的夜里,毫无其它声响,只有我低低的笑声与他的呼吸。
他微温的大手抚上我的背,指端的微茧带来粗糙的舒适,我侧过头看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他就在我身旁。
在夜里,头枕着我的枕,身覆着我的被,与我如此之近;我伸手抚过他的颊、他的眉眼。
掌心里熨贴着他的温热。他,是真的存在着……
「在笑什么?」他的声音像一醇浓酒,修长的指抚揉着我微扬的唇角。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像说什么也不对,说什么都会打散了这瞬间似的。
他的手爬上我鬓边,穿入我发间。
「说说你自已。」他低声要求。
我枕着他的手。「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是乏善可陈的生活。」
「说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吧?我知道你考上X大,之后,就没有你的消息了。」他的声音里没有试探,只有单纯的关心。
「我大学毕业后就搬到这儿来了。奥伟是我入社会的第一间公司,广告部的企画是我的第一个工作,就这么咚咚咚,五年就过了。」我手在空中一摆。「我还是住在这,还是待在同间公司、同个部门,不同的,只是职位的高低罢了。」我自语似的喃。
「你在这住了这么久?」他的声音透着讶异。
我枕在他手上的头点了点。
好一会儿没听见他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向他。
他正环视着我的房间,脸上的神情被夜与月色分割得暧昧不清。沉默了许久,他才道:「我原以为你才刚搬来。」
我了解他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这是栋可怜的房子,在这住了近五年,我从不曾以温暖填满它。客厅空无一物,初踏进来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这儿没人住;厨房里只有最基本的用具,让人维持在勉强能填饱肚子的状态。
唯一显得稍具人味的,或许是我睡觉的地方吧。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架电视、一个简便式的衣橱,这里没有任何一样多馀的东西,当然更不见丝毫装饰。
「你在这里住了四、五年,却似乎没留下任何生活的痕迹……」他低声道。
我眨眨眼。「这里,不过就是个房子罢了。」
一个让我夜里可以栖身之所,与其它地方无异,我不想多添置些什么,反正这儿不是我的家。
这里不是我归属的地方。
「我又不会永远住在这。」我扬起唇。「多买了东西,到最后要搬家麻烦呢。」
「你想搬到哪儿?」
我垂下睫。「我总会找到一个地方搬的。」
「老家那呢?听说你很久没回去了。」
他的多话开始让我讨厌,我将脸埋进他胸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告诉我。」
他的话里没有命令、没有要求,反倒是有些儿示弱、有些儿哄。
「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僵了僵后道。
我再也不能理所当然地住在那,伫在那的仍旧是那楝房子,然而让它之所以为家的因素已经不在了。
伴着你从小到大的都可能在一瞬间失去,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呢?
他没有再问。也幸好他没有再问,我拉起被子,裹住自己、裹住他。
这夜里的其馀时光,我们不曾再交谈,我们没有谈起芃秀,没有谈起我身旁是不是也有一个「他」,没有谈起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只是拥抱着……
这个夜里,我同时是幸福与悲伤的。
※※※※※※※※※※
日头一起,夜里的许多事与许多情绪都可以因此而消散蒸发——或许它只是蛰伏在日下的阴影里?
我看着床榻微温的凹痕,知道他才走不久,纵容自己蜷在那凹壑中数分钟;我在失去他的味道前,硬将自己拉离床铺。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日子还是要过。
何况并不真的发生过什么,昨夜,不过是一场男欢女爱,它没有意义。
它不能有意义。
收拾好一切,我与往常一般在上班前十分钟到公司。
※※※※※※※※※※※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敏,总觉得进办公室的途中,人人停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似乎比平常还多了几分好奇。
跨进办公室,等在那儿的是我的恶友路珊儿。
她笑得似猫。
我的颊因她的笑而激起红晕。
「你把他给吃了吧?」低头啜咖啡,她的眼由杯缘顽皮地瞅着我。
「你这死小孩。」我笑骂。
将她赶离我的位子,我一面准备东西一面道:「佩芝怎会放你进来?」
「她放我来通风报信啊。」珊儿倚着我的办公桌,压低声音道。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我动作一顿,接着又继续在抽屉中翻找。「是不是又冒什么大八卦?」
「跟从前的差不多。」珊儿一耸肩。「昨天与衡美的合作案一公布,流言就沸沸地传开来了,详细内容就不赘述,反正还不是那一套,关于你爬上衡美负责人的床之类的。」
我睨了她一眼。
「不同的是,这次可是真的。」她俏皮地一笑。
我皱皱鼻。「错啦!是他爬上我的床。」
年轻又姿色不恶的女主管难免有这样的流言缠身,老实说,有人认为我的姿色足以左右数亿元的生意,委实让我的女性自尊往上攀高不少。
可惜与我合作的男人脑袋还是长在该长的地方,他们要我付出的往往是脑力,而非只是一场床上的翻滚。
或者该说,我的容貌还不至于影响他们的理智?
总之,长久以来在两方面都与我有所瓜葛的,大概只有荆子衡了吧。
我不觉叹息。
「你叹得太早了。」珊儿有点幸灾乐祸。「照佩芝所说,顶多再三分钟陈杰就会踏进这儿来,你到那时再叹还来得及。」
「陈杰?」我无力一摊。「那只长了一张嘴的无脑人又怎么了?」
全公司最针对我的大概就是他了,标准的没实力又看不起女人的皇亲国戚!在他眼里,女人全是光有身体毫无大脑的生物。
所以,他就更不能忍受我在许多方面抢走他的丰采了。
「表面上是来跟你谈广告案的细节,实际上大概是冷嘲热讽来着。」珊儿闲闲地啜口咖啡道。
语声方落,佩芝的声音便由对讲机中传来:「副理,陈副理来了。」
「请他进来。」我瞄瞄捧着咖啡杯躲到角落看戏的珊儿,无奈地应道。
像颗长了肥短四肢的马铃薯,陈杰缓缓滚——不,走进。
唠唠叨叨、夹枪带棒,这家伙跟菜市场里的欧巴桑差不多,骂人既没技巧又没创意,把我昨晚一夜没睡引起的倦意都给勾了起来。
「……我真搞不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女人怎能担得起什么大事?」他撤撇肥厚的鳕鱼子嘴唇。「光说胸部好了——」他一副行家样地道:「你们女人小了想大,大了又想小,连胸前两块赘肉都搞不定,还出来跟人争什么江山?不像我们男人——」他翘起下巴,洋洋自得:「关于那话儿,就算大了还想再大,不像你们女人龟龟毛毛的。」
我实在不该一时冲动,降低格调刺了他一句。
「……你怎么知道?」
「啥?」
「我说你没有那样的条件,又怎知那样的男人在想什么?」我一口气说完。
他胀红脸,双眼如火烧似的瞪视着我。
我对他眨眨眼,唇上的笑纯真而无辜。
看着他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样,我禁不住喃喃:「为什么怀疑一个男人的性能力,永远是激怒他们最好的方法?」
珊儿耸肩。「谁搞得懂那种异世界生物在想什么?」她皱皱鼻。「得罪这种小人,未来可有你受了。」
我懊恼地咬咬唇。「我已经后悔啦!」
一只四处乱吠的狗也许有些烦人,可我实在犯不着脑筋打结地张嘴回吠呀!
「算了,谅他也惹不出什么事来。」我摆摆手。
「就是咩,他又不是荆学长。」坏珊儿又旧事重提。
「干嘛又提他?」我手上开始忙碌起来。
「你又要躲啦?」珊儿将脸凑到我跟前,嘻嘻一笑。「别忘了我们的赌约哦,上床可不代表他爱上你,所以你还不能甩了他哟。」
她怎知我在想什么?
「不,不能说甩,你们的关系还没深到可以用这一个字,那么用*结束*?不,似乎还是太深了……」珊儿兀自推敲起来。
「……珊儿。」我皱着眉看她。「你知不知道言语有时比有形的刀剑还伤人?」
路珊儿灿烂一笑。「你也这么认为吗?」
对于这样一个女子,你还能说些什么?
「我干嘛非得跟你赌这个呀?赢了没奖赏,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我真的吃饱太闲了?」我半自语道。
「要是你输了,我会看不起你,要是你赢了——」珊儿伸出手指戳向我心窝。
「你可以守住你的一颗心。」
我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
「别想太多了。」她拍拍我的肩。「其实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赌,赌约只是一个理由、一个借口,或许并不那么冠冕堂皇,但至少够让你说服自己。」
「我……」我抑郁地一笑。「我已经愈来愈不明白了,我要什么?不要什么?我也不想再想,想这些太累了,反正,我就这么过吧……」
幽幽一叹——
「在芃秀回来前,我就这么过吧。」
※※※※※※※※※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去招惹陈杰那个小人。
勉强用公文包挡住倾盆大雨,我一面快步走回公寓,一面在心里喃喃咒骂。
那小人在下午的会议上频频找我麻烦,害我在会后被老总叫去「关心」;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才知道他又在我的广告企画上乱搞一通。为了收舍善后,整个小组一直加班到快十二点,才把那家伙捅的楼子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