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拓野接过手,轻柔地呼气。一个、两个、三个,七彩泡泡不断地冒出,飞呀飞地愈升愈高。“你要轻轻吹。”他揉她的发,嘲笑她。“小傻瓜。”
可兰非常受教地照着拓野的教法,这回顺利吹出一个大泡泡。她兴奋地指着,“你看你看!”又吹出一个接一个的泡泡。
见她开心成这样,拓野也感染了她的快乐。他搂着她的肩,两个人静静听了一段老歌,浪漫的情绪漂浮在四周。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拓野问。
“我想吃烤鱿鱼。”可兰兴奋地道。“我最喜欢吃烤鱿鱼了。”
“你在这里听歌,我去买。”摊贩旁人多,他一个人挤就够了。
可兰点头,又听了一会儿歌。想到待会儿要吃东西,她走去厕所洗手,厕所人也很多,有许多妈妈带着小孩,来来去去。可兰洗好手、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正要离开,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翟可兰?你是翟可兰吧?”
可兰回头一看,想了一下,总算想起眼前瘦高、画了精致彩妆的女子是谁。“秋虹?”是她的大学同学,平时不太有交集。
王秋虹假意微笑:“真是好久不见啊。”她忌妒地看着可兰的美貌。“跟朋友来?”
“嗯。”可兰微笑,“最近过的好吗?”听说她在日商公司上班。
“还好。”秋虹跟她走出厕所,对前面一个男人挥手。“你等等,我跟你介绍我男朋友。”
她快步迎上去,还拉着可兰。
“阿彬,我跟你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翟可兰。每次考试都跑在我前头,还念到硕士呢!”秋虹热络的口气里藏着妒意。
看来有点年纪的男人冷漠点头,“你好。”近乎无礼地盯着可兰看。
可兰不太自在,看向前方,见到拓野提着纸袋走向演奏区。
“我跟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在美商银行当总经理。”秋虹骄傲地说。
“你好。”可兰点头,有点想离开。秋虹似乎对她抱着敌意,虽然她在笑,但眼神却好凌厉,可兰直觉她不太喜欢自己,却不知为什么。
“可兰!”拓野发现可兰,走了过来。
秋虹回头,见到高大英挺的拓野,视线回到可兰身上。“他是谁?”
她男朋友感到不耐,走到一旁抽起菸来。
“我男朋友。”可兰绯红着脸说,温柔地迎向拓野。“对不起,害你找不到人,我刚刚去洗手。”
拓野放下心,亲匿地捏她的脸:“没事就好。”
回来却看不到她差点让他急坏了,可兰对他而言愈来愈重要,这种感觉颇新奇但并不会令他恐慌。其实有个人让他关心在乎的感觉还挺好的。
秋虹瞪着拓野,可兰的男朋友?她愤恨咬牙,可兰什么都比她强,人缘比她好、功课比她棒,连男朋友也比她的年轻英俊。
“可兰,不帮我介绍吗?”她尖声说。
“喔,拓野,这是我大学同学,王秋虹。”可兰有点不好意思。“秋虹,这是严拓野。”
“你好。”秋虹笑得娇媚,“不知道严先生在哪高就啊?”她问。暗想拓野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社会地位不可能胜过她男朋友。
拓野打量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的眼神带着算计,正是他最厌恶的那型。“机车行当黑手。”他简单地说。
“黑手?”秋虹错愕,然后做作地尖笑,一脸不相信。“严先生别开玩笑了!咱们可兰可是堂堂硕士,怎么可能跟黑手来往?你说是不是呀?”她问可兰。
可兰好生气,她的口气分明瞧不起黑手。“他真的是黑手,也是我的男朋友!”一直对秋虹没什么偏见,但现在可兰开始讨厌她。
拓野环住可兰的肩,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人他瞧多了,才会到车行去。
“小姐如果没事,我们要走了。”拓野冷淡地说。
“等一下、等一下。”秋虹阻止,惊愕过后是一脸嘲笑。“你真的是黑手?”
她瞧拓野的打扮,普通休闲服,而可兰表情也不像开玩笑,那么是真的喽?秋虹高兴地想欢呼。哈!翟可兰居然交了个黑手男朋友!
她故意拉她到一旁,假惺惺地说:
“可兰呀,我跟你说真的,劝你早点分手,不然真的会被人笑死。”她叹息:“硕士跟黑手?你应该只是玩玩吧?传出去怎么能听啊。你要为将来打算啊,凭你的美貌跟聪明,还怕找不到好对象?还是说……”秋虹挑起眉,暧昧地看可兰跟拓野一眼,“你可要小心一点啊,可别‘闹出人命’来,这可就糟了。”她呵呵直笑,看拓野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可兰从来没这么生气过,虽然她是说给她听,音量却不小,拓野是可听得一清二楚。她居然伤害拓野的自尊心!
“秋虹,你这样说太过份了!”娇柔的可兰难得说话大声。
“有吗?”秋虹故作惊讶,“我只是关心你呀。”说得像菩萨再世一样慈悲。
可兰深呼吸,正要理论,却被拓野阻止,他牵起她的手:
“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烤鱿鱼快冷了。”他抬了抬手上袋子,表情平静无波。
“可是她……”可兰抿起嘴,觉得好对不起拓野。
拓野连正眼都懒得瞧王秋虹,“不需要浪费时间。”他牵着可兰往老街方向走去。
走没几分钟,可兰愈想愈难过,都是她才害拓野遇到这种事。
是黑手有什么错?跟他交往有什么错?以有没有钱、学历高低来分阶级是对的吗?她愈想愈觉得对不起拓野,抿着唇,大眼睛里凝聚泪珠,无声地啪搭啪搭落下来。最喜欢的烤鱿鱼也不再吸引她,她真的好讨厌王秋虹,怎么会有人以伤害别人为乐?
“可兰,”拓野叹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抬起她的头,见到她的泪,心一痛。“你真傻,为了那种人说的话哭什么呢?”他温柔地以拇指拭去她的泪。
“我才不是为她。”可兰哽咽,“对不起,害你受委屈了。”她索性抱住拓野哭起来。
傻可兰。拓野闭眼,拍抚她的背,像安慰小孩子。狗眼看人低的人太多了,今天要是那女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怕不开始必恭必敬起来?对人性他看得透彻,却牵累了可兰,让她难过成这样。善良勇敢的可兰,如果他真是黑手,可兰未来要面对的将不只是王秋虹一个人。
等可兰的抽泣变成哽咽,拓野捧起可兰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缓慢地说:
“可兰,社会上这种人很多,几乎到处都是。如果你真的跟黑手……跟我交往,这种事将会常常发生,你受得了蜚短流长吗?想像一下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的感觉,跟一个黑手在一起,你会受到很大的委屈。”
可兰好迷惘,“常常发生?为什么会常常发生呢?为什么大家都只看外在条件呢?恋爱不是两个人开心就好了吗?我爱你不是爱你的身份呀,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学历跟财产啊,这不是很单纯吗?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复杂呢?”她的泪又冒出来,“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人呢?太可恶了!”她气呼呼地抹泪,小手握拳,看来想狠狠打王秋虹几拳。
“人就是这样,喜欢评断别人,自以为是,这种事情太多了,遇上了,笑笑就算,没什么好在乎的。”拓野像在教导小娃娃,让可兰了解人性的可怕。
是这样的吗?可兰望着拓野,她好爱他,难道她的学历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这实在太可笑了。会常常发生吗?她不准其他人瞧不起拓野,在她心中他是最了不起的,为了家人牺牲一切,努力工作,有理想、有目标。
她看他微笑的脸,又难过起来,他一定被伤得很深吧?可兰默默发誓,她绝不会再让拓野受到任何伤害。
“快吃你的烤鱿鱼,冷掉了。”拓野递给她,摸摸她的头。“走吧。”
※ ※ ※
午夜,拓野在家中埋首文件堆里,电话铃声刺耳响起。
“喂。”他没好气地说。
“拓野?我啦!我在日本。”电话那头是炀杰的声音。
“搞什么?十二点了打什么电话?你那边也一点了吧。”拓野一边说话,手没闲着,一边飞快地用笔批阅。
“真是冷淡,”炀杰好委屈。“这可是国际电话呢。”
“有事?”拓野不罗嗦,单刀直入。
“当然有。”炀杰发出长长的叹息声,“蜜儿又溜掉了,这该死的小妮子,非要我累死才罢休。你知道她这回跑到哪?澳洲!我的老天,等我逮到她一定要把她制得服服贴贴,不然我下半辈子可惨了。”不用看表情,光听声音也知道他此刻是一脸哀怨。
拓野笑起来,炀杰就是爱要嘴皮子,他爱惨章维蜜,被制得死死的是他自己。
“不错啊,环游世界,我还没这福气呢。”他拿起另一份卷宗看。
炀杰咬牙切齿:“你尽管说风凉话,改天吃苦头的说不定就换成你!”他疲惫地摊在饭店大床上,瞪视天花板,想着要怎么逮到蜜儿。
“我?不会的。”拓野摇头,可兰没有章维蜜那么刁钻任性。想起可兰,他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说到这,你跟可兰进展看起来满顺利的,告诉她事实了没?”炀杰关心。
事实?拓野顿住,放下卷宗,眉心皱了起来。
沉默片刻,炀杰嚷道:“不会吧?她还以为你是黑手?你还让她以为你是黑手?”炀杰啧啧有声,语气幸灾乐祸。“这不像你的作风啊,都交往这么久了。难道……你只是玩弄人家?”他耍嘴皮子。
“有心情操心我,不如想想怎样才能找到你的女人。”拓野一句话把炀杰堵死。
玩弄?哈,他至今没越雷池一步,都是为了珍惜她。玩弄?他根本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拓野叹息,他把自己逼到了什么境地?想跟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见到她娇柔信任的笑脸,他就什么也说不出口。
真窝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拓野喃喃咒骂,要是一开始明说就好了。但是刚开始他不晓得会这么喜欢她,到了现在……唉,更难解释了。可兰从没怀疑过他,一直以为他是黑手;他甚至担心可兰爱的是身为黑手的他,要是她知道他不是呢?
真该死,愈在乎愈难说出口。再过阵子吧!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炀杰悠悠叹息。他为了蜜儿弄得灰头土脸,放下所有事情千里追妻,拓野则为了可兰牵肠挂肚,担心她的反应,至今还隐瞒她事实。
唉,当男人遇上女人,怎一个惨字了得。
深夜,两个男人对着话筒感叹爱情真是泥淖,不小心一脚踩进去,从此翻天覆地、再无宁日。
从此是一生的牵挂。
第八章
早上十点整,历书上说是今天最好的吉时。可兰在房间点起薰香,弥漫的淡淡香气让她头脑清明,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拉开窗廉,让阳光透进房间,再打开一点窗户透气。
爸妈今天去医院做义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可兰小脸严肃,走到小茶几旁坐下。她今天要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跟拓野的将来。
那天遇到王秋虹,回来后她作了一场恶梦。梦里她跟拓野走在街上,路上人来人往,她跟拓野正开心地讲着话,突然,梦境一变,路上行人朝他们逼近,脸上是狰狞的笑,嘴里说着恶毒的刻薄话,嘲笑拓野、讥讽她,人们愈逼愈近,他们几乎要走投无路,被逼到一堵墙前面。男男女女仍然愈逼愈近,几十张嘴巴愈变愈大,她跟拓野的身体却愈变愈小。几十张大嘴巴靠近她跟拓野,最后将他们一口吞了进去。
一片黑暗……
可兰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不会吧?这是她跟拓野的将来?可兰安慰自己,一定是那天拓野的话让她作这种恶梦。一群陌生人嘲笑讽刺她跟拓野?怎么可能嘛,用常理推断也知道不可能。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却没什么用。当可兰连续作了三天恶梦,她决定正视问题。
她跟拓野有什么问题呢?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的感情好得很。可兰想起两人相处的快乐,还有……那些热烈的吻。双手捂着脸,她闭上眼睛,回想拓野的吻跟彷如带火的碰触。
五分钟后,可兰全身发热,脸红地甩甩头,这里不是重点。
她跟拓野谈得来,喜欢彼此,唯一的问题,或者说别人会投以异样眼光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学历。可兰认真一算,如果算拓野是国中毕业,那他也不过比她少念十年书。
好吧,她勉强承认,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但是她跟拓野沟通上完全没有问题,观念思想也很契合,甚至有时候她还觉得拓野懂得比她多,教了她不少事。要是他不说,根本没人会认为他没读多少书。
差的只不过是三张毕业证书,可兰相当确定自己不会为了三张薄薄的纸放弃她跟拓野的感情,而拓野呢?她相信他也不会因为外人的闲言闲语就怀疑他们的感情。
所以问题只有一个──就是梦里的那些大嘴巴。
拓野说的对,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怎么说她又没办法控制,为什么要在乎?思及此,可兰不禁叹息,因为她怕拓野被刺伤,不过似乎拓野还比她看得开。但王秋虹只是第一个当面胡说八道的人,若是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断冒出来呢?要是她跟拓野决定结婚,其他人的闲言闲语不就满天飞?
结婚啊……可兰脑海浮现拓野穿着西装、她穿着新娘礼服,他站在礼坛前为她戴上戒指的情景,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五分钟后,可兰再度捏捏自己的脸,大声叹息。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对了,要是王秋虹这类的无聊人士不断出现,他们的感情会受影响吗?可兰向来脑袋条理分明,她试着分析。
首先是,拓野听久了风言风语,开始自卑。这有三种可能的结果──
一种是拓野表面上不在乎,心里却干疮百孔,为了爱她,他的自尊心被彻底践踏。可兰叹息,拓野不是这种人,她猜想他去痛揍人的机率还比较大。
第二种,拓野受不了外界闲话,决定离开她,结束充满风雨的感情。可兰皱眉,怎么看都不可能,他不是畏畏缩缩的男人。
第三种,拓野表面不在乎闲话,但是却开始对她不满,把怒气移转到她身上,开始暴力相向,要是结婚,说不定会变成暴力家庭。可兰翻白眼,这更不可能,拓野打女人?想都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