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盛荣向吴立身使了个眼色,他忙拔出剑,抵着裴容谦的脖子。其余的人也各自持剑,严阵以待。
裴容谦忙道:“缘儿,你不要管我……别过来……”
隋缘摇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得好啊!”龙盛荣拍手大笑。“爽快!爽快!”他看着隋缘半晌,又道:“不过这祸福也是难讲得很,全看小郡主你肯不肯合作……喔,不,现在你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小郡主了,而是我的阶下囚。”
“你到底想怎么样?”隋缘冷冷说道。
“你若肯乖乖依着我,咱们一切好商量。”
“缘儿……”
裴容谦方要开口,龙盛荣却一掌挥来,喝道:“现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你给我住口!”
“龙盛荣,你放了他。”隋缘沉吟,说道。“我听你的就是,你先放了他。”
“放了他,那怎么成?他可是我的护身符啊!”龙盛荣哈哈一笑,说道。“好妹子,你当我是傻子么?你的武功这样厉害,我要是放了他,你还会放了我吗?”
隋缘怒道:“那你待如何?”
龙盛荣淫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先暂时囚着他,等你乖乖成了我的人,那时,咱们夫妻一体,相亲相爱,我自然就用不着怕你喽!那时你要为夫的放人,为夫岂敢不遵!”
隋缘登时气白了脸。
“龙盛荣你这个畜生!居然说得出这种无耻的话来。”裴容谦怒骂道,心中却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心想:龙盛荣若真以我挟持缘儿,恐怕缘儿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就范,那该如何是好?一时,也不及多想,咬了咬牙,叫道:“缘儿快走!”说着将头一侧,欲自刎于吴立身的剑下。
“容谦哥哥!”隋缘惊叫。“不!”
幸而吴立身这人素来胆小猥琐,见裴容谦毅然决然将头颈靠过来,吓得大叫一声,手足无措,于是手一松让剑落了地。
因此裴容谦的脖子也只被剑锋轻轻划过一道血痕而已,伤势并不严重。
龙盛荣那一伙儿,登时不是乱成一团,就是瞧得目瞪口呆。
隋缘见机不可失,忙趁乱使开剑式,抢身救人。
这时不但夕阳将近,光线不明,而且林中白雾愈重,湿气窒闷,举目所望俱是迷迷蒙蒙的一片,再不多时,各人相距不过数尺,身形却已是模糊难辨,俨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隋缘在视线不清之下以一敌众,不免有些心慌。兼之她救人心切,故而出招之际十分凌厉迅猛,只盼快刀斩乱麻,早点解决那些人才好。
正自酣战,她忽然听得背后有风声扑来,料想是敌人由后攻至,飞身而来。她忙将身子一斜,跟着反手将长剑一挥,直刺来人。
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来人”竟是裴容谦!
原来正当隋缘忙着与众人缠斗之时,龙盛荣好不容易也在迷蒙中找到了裴容谦。便忙扑上去想再逮住他,以要挟隋缘。然而裴容谦并不会武,与他揪打抵抗之间,一个张口,就狠狠咬住龙盛荣的手臂不放。龙盛荣一时吃痛,于是猛力将他推开。没想到,就这样阴错阳差的将他送到隋缘剑下。
也是隋缘大意,递招大急、剑快眼慢,所以待她发觉时,已然太迟。
就这样铸成大错……
第九章
“啊!”隋缘大惊。
也顾不得此时此刻浑身劲道早已聚集在剑上,蓄势待发,千均一发之际岂容收势。她一剑递出后硬是回手撤剑,登时体内真气逆转不及,错了经脉,所有劲道回击自身,胸口如同受了重击一般。
她“哇”的一声吐出鲜血,摔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可是,仍是太迟了,她那一剑虽已及时卸去力道,但宝剑何其锋利,还是深深刺进裴容谦的胸膛。
龙盛荣和他们的手下,乍见出了人命,尽皆心慌意乱。但他一想,隋缘本来就是朝廷钦犯,就算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而裴容谦包庇钦犯,也是死罪一条。而且事情已经搞到这个地步,就算隋缘再美,他也没那个兴致了。不如干脆就提着他两人的项上人头,回去向他父亲邀个功,也就罢了。
如此一想,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色,说道:“去,把他两人的头给我砍下来!”
他的那班手下跟他一样,俱是“恶人无胆”一类,虽听他如此说,却个个相顾骇然,无人敢动手。
“没用的东西!”龙盛荣见状,喝骂道。“还不快给我动手啊!”
此时,天上乌云已愈积愈重,就连原本微弱的夕阳也隐落山头,四下漆黑一片,就连身旁的人都看不清楚。
蓦然又听得天上雷电大作,狂风飒飒,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点儿淅沥哗啦地洒将下来。众人处在此境,而地上又躺着两个生死不明的人,俱是忍不住各自心惊胆战不已。
“少……少爷……”其中一人说道。“这会儿下这么大的雨,什么也看不清,不如咱们先回府里去,明儿个天亮再找人来收拾就是,反正他们两个就算不死也重伤,再在这里待上一晚那肯定更活不成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跑掉。”
“对!对!对!”旁人忙附和道。“反正也不会有别人会来这种鬼地方,所以,咱们明儿个一早再过来扛他们回衙门去也不迟嘛!”
“那也好。”龙盛荣一听,心里也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才好,便忙与众人摸黑离开树林。
☆ ☆ ☆
小喜子因不见他两人,又见外头下着大雨,便想拿把伞出去找找看。正好碰见性真大师和明真大师前来探访。
佳真大师听说,便道:“外头天黑难走,不如我们三人一块去找,也比较妥当。
小喜子有了两位大师陪伴,惶乱的脑袋稍稍清明下来。“多谢两位大师。”
三人一路摸索过去,叫着唤着,迟迟没听见回应。
“奇怪了,这么大的雨,他们会到哪去呢?”小喜子又开始着急起来。
三人冒着雨在树林找了好半天,正打算放弃,走回小筑等候时,却发现附近有打斗痕迹,再仔细一看,只见两人双双倒卧在血泊中。
小喜子顿时吓得哭叫道:“少爷、隋姑娘,你们怎么了?少爷、隋姑娘……”
性真大师与明真大师反倒镇静,急忙为他二人施救。
“容谦哥哥……”隋缘一时转醒,神志还有些迷迷糊糊,但等她一见倒在一旁的裴容谦时,心中一凛,登时想起自己刺中他的胸膛。她也顾不得什么,一心挣扎着爬到裴容谦身边。
他的胸膛上血迹斑斑、面色如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由得发起颤来。她将手紧紧按在他的伤口上,可是,很快的她的手就被血给染红了,染了满手的鲜血……
她呆了半晌,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我杀了容谦哥哥!
幸亏性真大师见她神情有异,忙夺下了她手上的剑,然后又点了她的昏穴,不然只怕这柄剑上,又要多添一个人的血了。
“明真大师,你看他们的情况如何?”性真大师问道。
明真大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小郡主心肺受了震荡,气血紊乱,不过情况还不算太差,回头再以真气调理内伤,应无大碍。倒是裴施主,只怕……”他摇摇头,又道:“眼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安置他们才好。”
小喜子听说,在一旁急道:“大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少爷!求求您!”
说着又拼命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性真大师忙拉住他。“贫僧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人各有命,这是强求不来的。”
明真大师说道:“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小郡主的踪迹,才有这一场劫数,此时静心小筑已不安全,不如就先回大空寺去,我想咱们闭关那间石屋,也算隐蔽,先到那儿暂歇数日,然后看情况再作打算吧!”
☆ ☆ ☆
如果可能,隋缘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
她缓缓张开眼睛,只见小喜子坐在一旁支着头,正打着瞌睡。
“小喜子……”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喜子闻声醒了过来,连忙拦阻她。“小郡主,您的伤还没好,现在可别起来,快躺下!”
“我在哪里呢?”隋缘喘了喘,随即想起裴容谦,连忙抓着小喜子的手,问道:“容谦哥哥呢?”
小喜子只低了头,半天不吭声。
“你说话啊?”她见小喜子吞吞吐吐,直觉不祥,于是急急忙忙道:“你告诉我……他到底……”
隋缘重伤后中气不足,兼之心里着急,于是又狂咳了起来。
“阿弥陀佛。”性真大师正好进来。“施主昏迷了五天五夜,总算醒了。”
“我睡了五天了?这么久?”隋缘愕然。“那……容谦哥哥他怎么样了呢?”
性真大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生死有命,施主还是看开些吧!”
“大师的意思……”隋缘猛然坐了起来,刹那间,整个人仿佛坠入五丈冰中,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说容谦哥哥死了吗?”
没有人吭声。
“你们说话啊!”隋缘颤然道。“为什么不说话?他真的……死在我的剑下了吗?”
“死在您的剑下?”小喜子不解的问道:“小郡主,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是我杀了他的……我怎么能犯这种错?”隋缘喃喃念着,不由得机灵灵的打个冷颤。“我不信……他果真死了吗?我不 信,我不信,我要见他!”
小喜子本想扶她一把,她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的往外冲去。
“小郡主……”小喜子还待劝阻,性真大师却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拦阻。小喜子无法,只得与性真大师紧紧跟了上去。
其实隋缘在这寺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兼之满心慌乱,更是茫然无绪。
“容谦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她哭道。本能地便往前面亮着灯的屋里走去。
一推门,只见昏黄的室中放着一具新棺。她不禁一怔。一颗心几乎从胸口跳了出来。
不会吧!
“咳……咳,实在是这几日官府追查得紧……”性真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衲只好擅作主张,先将裴施主入殓了。如此暂放在寺里停灵发丧也方便些。”
“容谦哥哥……”隋缘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望着棺木,心里一片茫茫荡荡。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伸长了手轻触冰冷冷的棺盖,喃喃说道:“果真是你吗……看看我做了什么……我竟然……亲手杀死了我的容谦哥哥……容谦哥哥,你一定没想到吧!谁会想到呢……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她又哭又笑,心神激动,体内气息一个不稳,又是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小郡主……”小喜子和性真大师忙上前探视。性真大师安慰道:“小郡主,您千万要坚强一点。”又交给她一封信,说道:“这东西是裴相公临死时亲手交给贫僧的。他说:小郡主见了自然明白他的心意。”
隋缘缓缓接过那封信。
“容谦哥哥,你在临死之际还惦记着这件事吗?”她低声说着,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似的直滴下来,一时气噎,又昏厥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隋缘缓缓醒来。房中不见其他人,想来大概是去休息了。此时,她心里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连伤心难过都忘了,只是发呆。
方才她又作了梦,梦见许多人来来去去,爹,娘,容谦,还有去年那个算命的话,他说容谦的劫厄都是来自她,她就是他命中带着灾厄的桃花。
她还梦见容谦,他看着她,那样既痛苦又满是怜悯的眼神,像在轻轻的埋怨她……缘儿,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怎么能犯这种无可弥补的错呢?你应该再小心一点的,你不该这么大意的。
隋缘自梦中惊醒,久久无法自己。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不是因为天大黑、雾大大,全是我的错,是因为我把桃花劫带给你……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思前想后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正在此时,忽然听见外面似乎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隋缘仔细一听,像是裴伯母声音。她忙勉强起身,走到停灵的那间房。
她站在窗外,只听见裴伯母哀哀切切的哭道:“……我苦命的容谦啊,你为什么就不肯听娘的话,为什么这么傻?叫你别再管隋家的事,你为什么不听?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叫娘将来要靠哪一个啊?”
隋缘在外面听得冷汗直下,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还是忍不住发颤。
我害死了容谦哥哥,还有什么脸见裴伯母?正当她在外面犹自惊惶时,却正好见一位年轻清秀的姑娘搀着裴母走出来,三人猛然照面,俱是一愣。
“裴伯母……”
裴母绝然别过头去,不发一言,抹了泪,仍继续往外走。
“裴伯母。”隋缘上前拉着裴母,跪下哭道。“裴伯母,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容谦哥哥,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容谦哥哥,将来我会替容谦哥哥孝敬您,一辈子侍奉您……”
“不用了。”裴母收了泪,冷然道:“这是容谦他自己的错,是他傻,自找的,怪不得别人。我不知道他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得了你们隋家什么好处?偏要这样为你们卖命才行!”她恨声道。“当日你远嫁京城,何等风光,而他呢?他却在你爹的大牢里忍受寂寞痛苦,那时你可曾想过他?后来王府出了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是他出来想办法替你尽人子之孝,为王爷王妃发丧送灵,那时你又在哪里?还有那龙盛荣为了上次的事,带着人来打伤容谦,砸了药铺,这我也认了。我不明白的是,容谦他为你付出那么多,只换来那么多苦头,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为什么那么傻!非要等如今赔上了自个儿一条命才肯罢休。”裴母泫然道。“是我命苦,生了这个不孝子,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命苦,我还能怪谁呢!”
隋缘听了这些话,心痛如绞,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哭道:“裴伯母,求您别这样说,是缘儿不好,我不该回来的,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求求您别怪容谦哥哥,他在地下也会不安心的,求求您……”
“你求我!那我又该去求谁?这会儿你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裴伯母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向身旁的女孩子说道:“小◎,我们走!”
小◎幽怨地看了隋缘一眼,说道:“姨妈,您别太难过了。咱们回去吧!”
姨妈?原来她就是甄表妹。
隋缘仍是痴痴地跪在地上,看着她们俩一老一少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她此时伤痛过甚,反而连哭都哭不出来,所有的悲愤后悔全纠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