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懒洋洋地蜷在沙发里。“我只知道充足的睡眠更重要。”
“拜托!”他几乎辞穷。“小姐,你看看现在才六点,你再累也不会六点就上床吧!”
“可是……”
“我保证十点以前送你回来,好不好?”他简直已几近哀求状态,只差没跪下来了。
“好吧!”薛颖无法,只得答应他。“那“咪咪”……”
“那里人多,走丢了可就麻烦,如果把它放车上,你又不放心!,我看还是把“咪咪”留在家里,别带去的好!”
当晚,中正纪念堂前广场和草地上坐满了人,多数是相倚相偎的小情侣,再不就是结伴而来,彼此靠得东歪西倒的学生们。
薛颖和程昱舒两个本来倒是正襟危坐的,可是时间一长她就觉得有些累,难免不由自觉地渐渐将重量转到身旁的程昱舒身上。
他等了一个晚上就等这个。于是顺水推舟、大大方方地将他宽阔厚实的胸膛让出来,再若无其事地将他的手臂轻轻搭上她的肩。
薛颖此刻的心情已然放松地融入音乐里,对此倒也没什么异议。
观众热情的掌声和狂喊安可让原来九点半就该结束的音乐会一直延到十点。曲终人散时,薛颖竟还有些流连忘返。
“怎么样,没有后悔跟我出来吧!”程昱舒得意的说。
她故意摇摇头。“我还是宁愿待在家里睡觉。”
他气结。
※ ※ ※
“怎么回事?”
程昱舒送薛颖到门口,却看见她的大门敞开着,而且她的门锁上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
小偷?两人都是一愣。
程昱舒立刻将薛颖拉到背后。“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
他一推门进去,首先看见的是所有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甚至家饰也被砸毁无遗。直觉反应是这绝不是普通的窃案,根本是蓄意的破坏。
蓄意的……
程昱舒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马上就联想到“咪咪”。“咪咪”呢?
““咪咪”,“咪咪”,快出来。”他低唤着小猫,一边四下寻找。
老天爷,让它逃过这一劫吧!
可是当他发现地毯上的斑斑血迹时,他就知道不好了。果然,在薛颖的房里他看见倒卧在一滩血泊中的“咪咪”。
他蹲了下来,那只美丽温顺的波斯猫颈部被人深深地划了一刀。还有一些血水从伤口里不停地渗出,流过之处将它纯白柔软的毛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程昱舒跪在地上呆望着它。他一眼就看出它已死了一段时间,然而他还是想证实一下,伸手去探视“咪咪”时,他发现自己的手竟隐隐在发抖。
“该死!是哪个该死的混蛋?”他忍不住满腔的痛心与气愤低吼着。
“昱舒,怎么样了?”薛颖在门口等了许久,不免他出来,心里焦急。“你有没有看到“咪咪”?”
他听到背后有声响,知道薛颖走近。不,不能让她看到。他赶紧顺手抓过一条毯子盖住眼前残忍的画面。
太迟了!她已经看到了。
““咪”……”薛颖看到她心爱的“咪咪”变成一团血淋淋的猫尸。那一刻,甚至忘了尖叫,靠着房门颓然倒下。
程昱舒赶过去扶着她。
“薛颖。”他觉得此刻靠在怀里的她,就像个无力无助的小婴孩。
““咪咪”……你能救救它吗?”她抓着他的衣襟,无助地恳求他。“你一定能救它的,对不对?求求你……”
数年前的早晨,傅维恒将新买的小猫咪扔进她被窝里的笑护情景突然浮上眼前。“咪咪”是她和傅维恒最重要的牵系之一,而今,连它也离她而去……
她所求不多,只冀望保住一丝半缕的情结而已……
“对不起──”
““咪咪”……连它也走了。”她茫然地呆望着前方,眼光木然无焦点。
程昱舒没说话,只是搂着她,轻轻地摇晃着。“薛颖,没事了,没事了……”
※ ※ ※
程昱舒将薛颖哄到楼下住处先休息一会儿。可是薛颖整个人呆呆的,既不哭也不说话。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宁愿她哭得撕心裂肺,也好过目前退缩封闭的心理状态。
对了,还有一个人可以求救。前阵子薛颖曾经留给他方怡如的电话,以免“咪咪”临时突发什么状况,而他联络不上她。当时还曾经嘲笑她简直把猫咪当成小孩子来照料,现在那个联络号码倒派上用场了。
“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方怡如接到他告急的电话,马上赶了过来。
她焦虑地团团转。
薛颖一见到方怡如,终于嘤咛一声地哭了起来。“我的“咪咪”死了……我知道……是他……他杀了我的“咪咪”……”
方怡如明白,薛颖指的他,除了郑家胜,再无别人。
“是不是上次那个家伙?”程昱舒问。
“怎么?你也见过他?”她惊道。
他点点头。“上个月在停车场,我见他拉着薛颖不放,就修理了他一顿,”又说:“我看报警好了,那个家伙简直无法无天了。”
方怡如沉吟了一会儿,又看看薛颖。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如果报警闹开了,只怕薛颖又不得安宁。
“暂时不要吧!我明天就找保全公司的人来,二十四小时保护薛颖的安全。”
那不等于一举一动都让人给盯着。程昱舒虽然不喜欢这个建议,可是他尊重方怡如的做法,只得闭嘴。
“薛颖,你别难过了,明天我再抱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猫来给你,好不好?”眼见薛颖伤心,他想尽了法子安慰她。
谁知薛颖非但不领情,反而把一切怪到他头上。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说要把“咪咪”留在家里的,都是你害死它的。”她哭着。“我才不要你的猫,谁稀罕你的猫!”
程昱舒一愣,甚为尴尬。
“薛颖,你怎么这样呢?”方怡如忙说道。“昱舒也是好意啊!”
“都是他要我把“咪咪”留在家里的,都是他。”她还是哭着。
他被指责得哑口无言,想想还真有点那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味道。虽然他的确有些自责,不过薛颖全数怪罪于他,还是让他觉得受了伤。
程昱舒默默退出房间。
“咪咪”的地位,显然比他重要太多。
第六章
“昨晚的音乐会怎样啊?”第二天,程昱舒才一进诊所,姑丈姑妈就忙不迭地打听。“昨儿个情场上,战况如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没好气的说:“不怎么样!”
难不成要说,马前失蹄吗?虽然这是实话。
他们两老活了这一把年纪,瞧这情况也知道他肯定是踢到铁板了,为求自保,互相使了个眼色,马上噤声。
那两天他的脸色格外难看,遇见听话的狗儿还好,但要有哪只狗儿在看诊时不合作,还敢对他龇牙咧嘴的,他马上挥舞着拳头,对着不识相的畜性加倍吼回去。
“你想干么?造反啊!敢瞪我!不怕我凑扁你啊!”
他那股杀气腾腾的样子还真不是盖的,看起来简直跟屠夫没两样,果然吓得狗儿连吭都不敢再吭一声。
不过,程昱舒这种“不人道”的对待动物的工作态度,让身为老板和老板娘的姑丈姑妈两人忧心忡忡,担心他这样下去,不但吓着了狗,只怕连狗主人都会被他吓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把他跟狗儿隔离开来比较妥当。
“昱舒啊,我和你姑妈看你最近好像……压力比较大,可能是白天牧场也忙、晚上这里也忙的关系。”姑丈措辞很小心,明知道他是情场失意,迁怒人畜,还是不敢说得太直接,怕刺激到他。“所以我们想,你是不是需要休息几天?这几天晚上没事,你就不用过来了。”
“是啊!是啊!”姑妈也在一旁陪着小心。“你可以出去上上馆子啊、或是在家看看录影带也不错,总之休息休息好了!”
他想了想。“如果我不来,诊所里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他们俩拚命点头。“绝对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程昱舒眼中露出怀疑的眼光。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忽然这么乐意放他休假?
姑丈忙道:“其实你也知道平时这里也没什么大事,而且现在又不是打预防针的旺季,所以有我跟你姑妈看着就行了,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我们再找你过来。”
“喔!”他点点头。“那好吧!我就休息两天好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们夫妇俩直送昱舒到门口。“你想多休息两天也没关系,没关系的。再见!再见!慢走!小心开车啊!”
程昱舒心里烦,心一横,索性连牧场那边也一并请了几天休假,就持在家里通宵达日地看录影带,看到眼冒金星。
几天前薛颖让方怡如接过去住了两天,到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他也曾试着打电话过去,可是薛颖总是避着不肯接他的电话。
反倒是他和方怡如聊出交情来着。
狠心的女人,跟我说两句话都不行吗?“咪咪”又不真的是我杀的,怎么怪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没良心,亏我还对你那么好!他愈想愈不是滋味。
不过当他隐约听见楼上有开门、开门、搬东西的声音时,就赶紧跑上去看看是不是薛颖回来了。上了楼,只见方怡如一个人在薛颖的屋子里,敞着大门,正蹲在地上收拾一些零散的东西。
“我上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探头看看房里。“薛颖呢?”
“我劝她回新竹去住几天,等这里收拾好了再回来。”
“喔!我来帮你。”程昱舒也蹲下来帮忙整理。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已经找了清洁公司的人过来打扫,他们等一下就来,我只是先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柬西要先收起来的。”她发现程昱舒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说:“那天薛颖的情绪不好,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那只猫对她……很重要,所以她难免说话冲了些。”
“我知道。”他耸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见过太多了,大部分的宠物对主人的意义都很重要。”
看来他一点也不知道那只猫的“来历”。方怡如只是笑笑,并不想再把薛颖的过去拿出来当话题。不过,也许该透露一点让他心里有个底,知己知彼总好过他这么瞎闯瞎撞的。
一张照片从程昱舒手中的相本翩然落地,他弯身捡起来。相片的背景是个婚礼会场,方怡如身着华丽的白色婚纱,对镜头蒙出灿亮的笑容,她身旁挺立的男子想必就是新郎了。至于两个人中间插进来的年轻女孩,看起来有点眼熟……是薛颖。
“看来看去,琪琪还是比较像你,不像你先生。”他评论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先生了?”她奇道。
“哪!这不是吗?”他指着照片中的男人。
方怡如凑上前去看,失笑道:“这不是我先生,这是傅维恒。”
傅维恒?
“什么?他就是傅维恒?”程昱舒当场愣住。
怎么会跟他想像得差这么多?
“废话!”她瞪了他一眼。“难道我会连老公都认错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忙摇手解释。“只是我看你和他站在一起,所以我以为……”
方怡如失笑道:“那天我是新娘、他是介绍人、薛颖是伴娘,你说我们三个一块儿照张相,有什么不对了?”
原来那是薛颖和傅维恒在方怡如的结婚宴席上和新娘子合拍的照片。
程昱舒无话可说,低下头来再度仔细端详照片上的男人。温文儒雅,气度雍容,而且眉宇间自有一股贵气。他甚至怀疑傅氏可能有些什么贵族血统。
这就是傅维恒!原来如此。他几乎可以听见发自内心深处的叹息。
方怡如见他一看到了傅维恒的照片,便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立刻明了他的心意。
她拍拍他的肩说道:“昱舒,你要对付的人又不是傅维恒,而是薛颖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你也不差啊!”她后退一步,全身上下地打量他一番,然后似真非真地说:“看看你,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笑起来虽然有点傻不愣登地,不过看起来还挺有人缘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黑了点。但是话说回来,这样也显得健康些,况且你们男生嘛!长得黑一点或白一点也没什么大关系,看得过去就行了。”
程昱舒被她说得简直哭笑不得,白了她一眼。
“谢谢你啊!”一时又低头看看薛颖以前的样子。“薛颖倒是变得比较多,她以前看起来……很像个娃娃。”
“是啊!”她微微一笑。“傅维恒也说过,薛颖笑起来,让人不能拒绝。”
笑?他轻叹一口气。只能付诸想像吧,却无缘儿到,因为薛颖现在即使是笑,总带着几分世故后的沧桑。再不似那相片人儿的娇俏无邪。
为什么傅维恒说的话,她们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薛颖和……傅先生之间的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方怡如轻轻叹了口气。“的确,她变了许多,从以前到现在,怎么说呢……快十年了,我认识她快十年了。那时候她还在念书呢!天真可爱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印象,人前人后她总是笑眯眯的……你知道吗?有一阵子,我和傅维恒还不准她笑得过分,怕她会因为爱笑,而给人不够专业的感觉。他一直是那么费心地栽培她……”
他静静地听方怡如继续说下去。
“傅维恒老是偏疼她,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每次非得拉着我作陪。”她自顾自地笑了笑,仿佛想起什么往事。“有一阵子薛颖还以为我和傅维恒是一对,反而不好意思夹在我们中间做电灯泡,急急要避开。后来我跟我男朋友,就是现在的老公谈恋爱,她还非常不高兴呢!以为我移情别恋,背叛了傅维恒。弄得我们两个啼笑皆非。”
她轻叹了一口气。“她非常单纯……我跟着傅维恒做事这么多年,在我眼中,他是个对感情绝对谨慎内敛、甚至可以说有点寡情的人。曾经我以为他太傲了些,眼光过高,所以才会错失好些个条件很好的女孩子。没想到竟然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问。
“一种家族遗传性的骨癌。”
“骨癌!”他惊叫。三分钟前才羡慕傅氏的贵族血统,现在倒是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了。
她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方怡如替自己倒了杯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们多走了许多的冤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