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您不知道她……”
“她又怎么了?哪家的小孩子不顽皮?你小时候又几时安分了?哪一次不是闯了祸,让舅舅出面替你向你爹求情的?况且舅舅这里也不是外人家,就算是胡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你何必老是大惊小怪的拘紧了她?”
厉柔在一旁猛点头。
“是……”陆云轩只得唯唯喏喏的不敢答言。
“再说她也不小了,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听不借。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般骂她?”
陆云轩虽然听舅父一会儿说她年纪小,别管她太严;一会儿又说要拿她当大人看待,不要用骂的,根本是话有语病,相互矛盾!但他哪敢有意见?
最可恨的是,厉柔还在一旁不停地点头附和。“还是舅舅明事理。”
陆云轩暗恼她,但仍陪笑道:“舅舅说的是,孩儿不骂她就是了。舅舅,您想四处走走也好,我这就去叫个丫头过来,一旁伺侯着。”说着,使唤了厅上的一个丫头过来,说道:“芬儿,你陪老爷到花园里逛逛。小心点,知道吗?”
他的算盘打得精,待会儿支开了舅舅,看还有谁来救这个具丫头!
谁知连修竹却挥挥手,说道:“不用了。芬儿,你去忙吧!柔儿,你过来,陪舅舅逛逛去!”又看了陆云轩一眼,说道:
这会儿你大哥心情不好,咱们别出现在他跟前,尤其是你,百得他有气没处发,尽找你晦气!”
陆云轩忙道:“孩儿不敢。”
连修竹哼了一声,只管招手唤厉柔过来。
厉柔喜孜孜的过去搀扶着连修竹。临走之前,还悄悄回过头去,朝着陆云轩作个鬼脸。
陆云轩只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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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出来快一个月了。”凌源说道。“这会儿我看连伯伯身子也大好了,而你现下管这一大家子的事也不成问题,能够独当一面了。所以,我打算过几日就跟柔儿回家去了。”
连婉心微微一惊,说道:“怎么……你要回去了?”说着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这段日子两人相处下来,凌源对她的一片心意,殷勤体贴,连婉心怎会看不出来?而且他秉性忠厚纯良,又长得文雅俊秀,她心中早已是情慷暗生、芳心暗许。
凌源见她颇有不舍之意,很是高兴,一时忘情,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忙解释道:“我是想早点回去禀告太婆婆和我爹娘,说……说……”他虽然心中甚是爱幕连婉心,但素来脸薄木讷,所以话还未说完,早已窘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说道:“请他们找个媒人来……来向连老爷求亲……”
连婉心一听,一张粉脸羞得飞红,当下低垂了头,不发一言。
凌源见她不置可否,便有些焦急,问道:“你……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
连婉心听了,更不好意思搭腔。心想:真是个傻子!他只管请人来说媒就是了,哪有先问人家好不好的?这可叫人怎么回答呢?真是的!”
好半晌,她才羞羞怯怯,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说着便抽脱了手,又轻声道:“谁又拦着你了?”然后运自回房去了。
凌源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梧,欣喜难言,喜不自胜。
碰巧连修竹和厉柔正往花园走来,远远只见凉亭里坐着两个人。好像是凌源和连婉心,只见两人低低切切,隅隅纫语,状极亲密。只是隔得远些,不方便叫唤。
一时,两人正好走到凉亭前,却又见连婉心匆匆离开,而这里凌源又是失了神似的,怔证傻笑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喂!”厉柔叫道。“表哥,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啊?婉心姊怎么走了呢?才想过来和你们一块儿说说话的,偏偏她又走了。”
凌源正自出神陶醉,忽被厉柔打断,不觉吓了一跳。又见连修竹在旁,登时红了脸,忙道:“连伯伯好。”
连修竹微微一笑。“凌公子,这些日偏劳你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的话呢!应该的、应该的。”他讷讷的说道。
厉柔与陆云轩两人,这些日子早已发现凌源对连婉心颇有意思,言语中常不意流露出倾慕之意。今日再见他二人园中谈更是信了九成。
她故意问道:“刚才看你和婉心妨姊谈得起劲,你们聊些什么阿?”
凌源见厉柔神色狡黠,分明是存心想取笑他,才有此一问,但碍于未来的岳父大人在旁,又不能太失礼。
“我……我方才和连姑娘在商量院里所属的六个大庄子中的冬粮分发和存放的事。”
“喔,是这样么。”厉柔知道。“那谈得好好的,婉心姊姊干么又走了呢?想必是你们商量得不投契,拌嘴了,所以她这才气跑了,是不是?”
“你别胡说!”凌源愠道。“人家连姑娘明理温柔,我怎会与她拌嘴!”
厉柔还待嘲笑一番,连修竹却开口笑道:“柔儿,刚才你才挨你大哥骂呢!这会儿又开始顽皮了?对自己的表哥也这么没规矩!要不,你回大厅去,我看你大哥八成还在那儿等着修理你呢!”他见凌源心实口拙,根本招架不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厉柔,索性出言替他解围。
凌源一听,喜得笑道:“对对对!正该如此。早该叫陆大哥好好修理你了。”
厉柔只挨着连修竹闹个不停。
其实连修竹已有几分年纪,看这情景,也约略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况知女莫若父,他又怎会看不出自己女儿的心思。只是连婉心与陆云轩的亲事告吹之后,他便也看开了,想他们年轻人的事,由得他们自个儿去处理吧!是以也并不太过问这件事。反正时候到了,自然就明白了,他想。
当晚凌源与陆云轩说了原故,他也极表赞同。
“我与柔儿都早就看出来了,就只等你开口呢!”又想,自己到底是与婉心曾经订过亲,若是同他们一起返回凌霄院难免尴尬。“既然这里也没什么事了,过两日你就带着厉柔回凌霄院去吧!我也该回枫林山庄去看一看了。”
“好!”
凌源回到家中,忙悄悄向母亲说明此事,请母亲再跟老夫人说去。
“好好好!这样很好,柔儿一回来就跟我说了呢!”凌老夫人一听说,忙笑道。“上回我和你娘一瞧连姑娘也是很喜欢,如今你们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就更好了。”说着,连忙与凌旭夫妇商量说媒之事。
凌源见大事底定,心中雀跃不已。
不久,凌家便派了凌源的姊姊、姊夫备了厚礼,前去说媒。
连修竹自然也是满口应承下来。
接下来,两边择就了吉日,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筹办起喜事来。
第十章
当凌、连两府正忙着准备婚礼之事时,枫林山庄这里可也没闲着。
“咱们枫林山庄也好久没办喜事了。”潘霸喜孜孜的说道。“这会儿正好可以先看看凌霄院那儿怎么办,过些日子轮到咱们时,可一定要办得比他们更风光热闹才行。”
陆云轩赧然一笑,轻斥道:“这也好比!”
“别的可以不比,但这回是一定要比的!”潘霸忙道。“一来是咱们办喜事的日子,正好跟在凌、连两家的后面,再说咱们和他们两边请的客人起码重复了一半。譬如说,赵老爷上个月才吃了连家的喜酒,下个月又要来吃庄主的喜酒,不说别的,就比菜色好了,你们说他心里会不会计较哪家的酒席做的好?”
齐孟元也点头说道:“说得也是。”“好一点、差一点那又怎样!”陆云轩颇觉得他们无聊。“反正不会让我饿着,大体不错就行了。”
“话不是这么说,万一让人家说咱们办这么大的事还如此不经心,那就不好了!”齐孟元说道。
好吧!好吧!你们倒比我还操心呢!”陆云轩笑道。“那一切就由你们看着办吧!要宴请的客人数目算出来了没?”
齐孟元说道:“这几日我粗略的算了算,光是发贴于就得发三、四百封呢!”
“是啊,我看也少不了这个数字。”潘霸说道。“到时候酒席八成要摆到一百多桌了。 ”“这么多?”陆云轩愕然。“不会吧?”“这哪算多?还不包括咱们自己人呢?”潘霸笑道。“我都已经想好了,不如就分两天请吧!先请外面的人一次,过几天咱们关起门来,自家人再庆祝一次。”
“何必这么麻烦?”陆云轩摇手骇笑。“我瞧前几天凌源和婉心成亲的时候,凌、连两家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也就罢了,就连新郎馆也没得幸免,让人给灌得昏天黑地的,惨不忍睹,你们又不是没看见。再说,酒量上的能耐我也是有限的很,所以,这种苦差事一天就够受的了,哪里还干两次呢!别人不也都是一次就解决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潘霸耸耸肩。“我们堂堂枫林山庄的庄主办喜事怎么能比照一般小家子的作法呢。到了正式宴客那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咱们的人光忙着招呼客人就来不及了,肯定没什么机会坐下来喝一杯庄主的喜酒。可是若连自个庄主的喜事都没能好好庆祝一下,又太说不过去了。所以.庄主再补请一次酒宴,我看是免不了的。”
齐孟元笑道:“老潘说得也有道理。”
陆云轩听了,也没得说了,只道:“反正你们就会故意找我麻烦!”
正谈着,仇掌柜也刚好采办了成亲的物件,特意先送了部分过来,让陆云轩等人过目。
“庄主,这是一部分完成的礼件,还有一些是没作好的,我已经再三催过各个店家,再过不久就齐全了,属下过几日还会再送上来。”
“老仇,这些是什么?”齐孟元一面翻着那些箱匣,一面问道:“有清单没有?”
“有,都在这里,我给庄主说明一下。”仇掌柜从怀里拿出一叠纸来,滔滔不绝的念着:“金项圈和各项首饰共八十件、中色绸缎八十正、鸳鸯绣枕十二对、被褥十二套、金杯一百对、银杯一百对、四季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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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成亲之日,整个枫林山庄张灯结采、布置得花团锦族,十分热闹。
陆云轩请来舅父连修竹及凌旭为男女方主婚。
武林中各门各派、群豪众侠纷纷前来送礼致贺,将整个偌大的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吉时一到,厅外各式鞭炮连声价响,只见陆云轩一身大红吉服站在堂额,益发显得身长玉立、英挺出众。随后跟着两名娇俏美丽的侍女扶着穿戴了凤冠霞披的新娘子缓缓步入,与陆云轩并肩站定,一起拜了堂,送入洞房才罢。
当晚席开处处,贺客络绎不绝,连齐、潘二人都算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只是前前后后忙得猛挥汗,不停吩咐厨房和众下人。“再准备一桌出来、回廊里再开一桌1”
幸好,诸事事前均已设想清楚,分派妥当,各分院院主、堂主也都尽力帮忙招呼指挥,所以虽是个个忙得汗如雨下、疲于奔命,却是井然有序、无一不周。陆云轩刚与厉柔步入洞房不久,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又被潘霸急急给拉出来敬酒寒喧。
“庄主,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小两口相好,只是今天来的客人实在太多,酒筵开到连回廊都快摆不下了。您再不赶紧去敬酒,待会儿这一桌一桌的敬下来,岂不要敬到半夜了?所以说,眼前还是先打发了那些人要紧。有什么亲热话,留待回头再说吧!”
陆云轩一听,瞪他一眼,但一想到客人那么多,自己的酒量又有限,便忙道:“潘叔,你可得赶紧去多找几个能喝的兄弟过来帮我挡着点!”
“放心,放心!”潘霸笑道。“这点我早就想到了,我也早跟老巫、老仇、小江那几个说好了, 一会儿出去时, 我们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您的。”他又笑道。“开玩笑,这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干金啊,咱们怎能将您给灌醉呢!”
陆云轩窘红了脸,又白了他一眼。
果然,一个晚上,陆云轩全仗着身边几位兄弟的护持,才能在一百多桌的杯跳交错里全身而退。
“只是,外面闹哄哄尽是喜庆之声,厉柔待在新房里,却觉得这是无聊,巴不得也能出去瞧瞧才好。
她眼看除了菱儿之外,几个派在新房里服侍的小丫头,也多半是心不在焉的,只想着外头好玩。便道:“这里没什么事,你们也都忙了一天,不如先下去吧!”
小丫头们听说,都乐得出去看热闹。
菱儿见人散了,便说道:“那我留下来陪您吧。”
“不必了。”厉柔摇头笑道。“你才是该出去看看呢!先见习见习,赶明儿就轮到你了。”
菱儿脸上一红,讷讷的跟着离开。
厉柔百般无聊,便随手打开了庄奁,把玩着一些珠宝首饰,又抓些桌上的果子吃。一时困了,想起今早天未明就起打扮准备,也没睡好,况且看这样子,陆云轩也不可能早早身,就先伏在桌上睡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得耳旁有人轻声唤她,温言道:“柔儿、柔儿,醒醒!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上床睡不好吗?”
厉柔醒来,揉揉眼,一看是陆云轩坐在身旁,说道:“外头结束了吗?客人都散了吗?”
“差不多了!”陆云轩点点头,又笑道:“阿弥陀佛,可真不容易。幸好有潘叔他们多少替我挡着点,不然我还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呢!”
厉柔见他多喝了几杯,脸色潮红,便盛了一碗甜汤给他。“大哥也喝了不少吧!要不要喝点甜的?”
“正好!我实在饿得紧呢!”陆云轩笑道。“到现在菜没吃到两口,光看着别人吃,酒倒喝了不少。”
厉柔看他足足喝了两碗汤,又抓了好些核果随便果腹,八成是饿极了。“我叫厨房替你下碗面,弄些吃的来好了。”
“不用了。”他说道。“今个儿厨房的人赶了一百多桌的酒席和茶水,一定也累坏了,况且这会儿炉火八成也熄了,不用再麻烦他们了。”
厉柔忍不住笑道:“那只好委屈大哥了,大喜之日只能喝两碗甜汤。”
陆云轩听了也笑。眼看她今日盛妆艳服、秀丽难拟,便拉着她的手,忘情的瞧着她。厉柔反倒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登时低了头。
他柔声道:“这些凤冠霞帔虽是好看,可是穿戴了一天,一定很累吧!”
厉柔点点头, 说道:“嗯,怪重的呢!还得挺直了背,端正坐好,害得人家腰部酸了。”
“那就换下来吧!”
厉柔依言,走至妆台前卸下风冠、除去红袍,一面解开她的发髻,散开一头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