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赵亚婉沮丧地瘫坐下来。
慕容云樵看向她,内心有些同情。
“我不想再多说。基于你慕容堂少夫人的身份,你离开杭州,不论前往何方,慕容世家自不会亏待你,日后你若有难,捎个音信给慕容世邸,我们自会替你解决。是以慕容世家的身份,而不是以我个人的身份,我要你了解,深深了解这句话的涵义。你懂吗,赵亚婉?”
赵亚婉静默半晌,而后抬起眼。“我想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不爱我,仅因为我不是水怜幽吗?”犹抱一丝希望,赵亚婉满心期待地看向慕容云樵,期待他给予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终究是她失望了。
“是。”没有一丝怀疑与犹豫。
刹那间,赵亚婉觉得自己很孤单,什么都没有了。
“我懂了。”赵亚婉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起伏。
慕容云樵不觉感到狐疑。“那……”
“我不想再待在杭州。我要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打算去哪里,我可以派人送你去。”
赵亚婉凄凉一笑。“天涯之大,何处为我归所,我还不知道。罢了,总会有我可以栖息的地方。不过,我离开,并不代表我原谅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慕容云樵淡然说道。
唉!爱情这玩意,岂能勉强?如果他不接受赵亚婉是负了人家,那么,这生,他注定是辜负了她。※※ ※
出乎意料,“唯心药坊”今儿个生意特别好。是天骤凉,身体易受寒?抑是诡谲的政况让人们闷出病来?这就不得而知了。为了保护怜幽,范明磊一直不让她出来帮忙,但今天在忙不过来的情况下,拗不过怜幽的恳求,范明磊终于首肯,让她出来帮忙。当然,她的美貌是大家注目的焦点,虽说杭州姑娘娇美,但这般脱俗的娇颜却也罕见。但怜幽真正引起众人注意的是她怀有身孕。他们从没听说范大夫娶妻……
“范大夫,是您的媳妇吗?”一名患者终于按捺不住,趁着范明磊诊脉,说出疑惑,眼睛还不时瞟向怜幽。
“你说呢?”范明磊没抬头,专心开药方。
“从没听你提过已有妻室,再说,她起码也有八个月身孕,没道理你要瞒我们大伙这等喜事。”
“那你猜猜,她是谁?”范明磊微笑问道。
“就是猜不出才问你!可怜哦!瞧她那副瘦弱的样子,实在令人担心孩子的平安呢!”
闻言,范明磊脸上不自觉地布满忧虑,这种转变,自被眼前这个大婶收入眼底。嘿嘿!不寻常。
女人,是追根究底的代名词!
女人,是街谈巷议的制造者!
于是,这位大婶再度开口了。现在,弄清这件事,可比医好自己身上的毛病重要太多了。
“不是你的媳妇吧?”
“不是!”可能是被问烦了吧,范明磊有些不耐。“是我远房表妹,本来在京城,听说杭州山灵水秀,为了让孩子有较好的环境,特地回来待产,就这样。”
闻里范明磊口气中的不耐,大婶也懂得见好就收。“哟--哟!范大夫,你可别动怒。你知道,对于一些生疏面孔,大家总想多多了解,关心她嘛!你别误会了。”
才怪!分明是三姑六婆。但碍于辈份,范明磊勉强命自己收回这份不悦。
“没这回事。朱大婶,我自是晓得,你们对怜幽的关怀,范某在这代表怜幽先谢过了。”
“怜幽?”大婶眼睛瞪得老大,这名字不是……
“我那个表妹的闺名。”
“哎呀!那岂不是和慕容少夫人同名吗?”
在手中运转的笔险些滚落!范明磊终于抬头,勉强想挤出笑容问个清楚,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他望向怜幽,她正忙碌地和药坊里另一名仆婢包药。于是,他将目光掉回眼前的大婶。
“同名吧!我想,中原人士那么多,几个人同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啊!那可真是太恰巧了,怜幽这个名,水灵灵的,挺脱俗讨人喜欢的。”
范明磊原以为她是在暗讽,但看见她眼中的真诚,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怜幽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来,绝不能再让她回到过去。于是,范明磊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朱大婶,你怎么知道慕容少夫人的闺名也唤怜幽?”
“不只我知道,范大夫,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我看整个杭州城上上下下除了你之外,大伙都知道。”
“为什么?”
“看来,你是确实不知道喽!”大婶给他个他很无知的眼神,不自觉地,语气中充满骄傲。“外面告示说的。”
“告示?!”范明磊失态地叫出生。一瞬间,闹哄哄的药坊里没了声响,寂静一片,众人皆讶异地将目光投向这位向来冷静自制的大夫身上。怎么?范大夫是受了什么刺激?连怜幽也好奇地望着他,眼神充满着关心。
范明磊有些难堪,暗骂自己的失态,假装咳嗽,而笑道:“没事。”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别人听的。
没事才怪!虽然怀疑,但正主儿都说没事,旁人也不好再置喙。于是,大伙又各忙各的了。
“范大夫,你怎么啦?”大婶有些狐疑了。
“抱歉,失态了。”范明磊尴尬地笑。
“那没什值得大惊小怪的。慕容世家财大势大,就算把整个杭州城翻过来也没什么困难。如今,慕容少夫人不见了,贴出告示来找,也没什么嘛!”
“你是说,贴出告示,仅是为了寻找少夫人?”
“是啊,整个杭州全贴满了。看来,慕容少主这次是非找到慕容少夫人不可了。也难怪,他们新婚燕尔,成亲也不过年余,慕容少主任何能忍受妻子离去。听说,一千两重金酬谢,我的老天,我这老妪熬了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些子儿呀!”
“一千两?那,岂不是全杭州的人都在寻找慕容少夫人了?”
“撇开银两不谈,光是慕容老爷的恩情,就值得我们去拼命了。而慕容少主也体贴我们这群人,造桥铺路,样样不落人后,冲着这点,说什么也得替慕容少主找着他的媳妇儿。“大婶说得斩钉截铁,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慕容少主?”不知何时,怜幽已站在身旁,孱弱的身子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摇晃了一下。范明磊连忙扶住她,让她在身旁坐下。怜幽原本就苍白的双颊现在更是没一丝血色。唉!果真那个幸运儿是慕容少主。
“怎么了?”大婶关心地望着怜幽。果真长得标致,而且,漂亮得……和慕容少夫人有点像!
“你和慕容少夫人还真像呢!”大婶将脸凑近,想更仔细看她,怜幽心虚地忙撇开脸。
“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与慕容少夫人相似?”
“你别躲啊!脸转过来我仔细瞧瞧。说真的,我是愈瞧愈像。”
“不像、不像啊!你别逼我了,大婶。”怜幽快掉出泪来了。
“朱大婶,我表妹身子不好,你就别逗她了,长得像不过是巧合,你硬是为难她,万一她夫家误会,可就不好了。”范明磊忙开口替怜幽解围。
“说得对!说得对!瞧我老糊涂了,真是对不起。其实,我是一片好意,以为真让我找着了慕容少夫人,心里头一高兴,竟忘了她是范大夫的表妹。唉!我只是可怜慕容少主一片深情,想帮帮他罢了。”
不要想他,不要问他的消息。怜幽的内心挣扎着。然而,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她怯怯问道:“慕容少主……在找人吗?”
“是啊!找他的媳妇啊!”
他为什么要找我?怜幽痛苦地闭上眼。忘了她,再娶另一个名门闺秀不更好,他值得更好的,为什么要如此执迷不悟?
“怜幽?”范明磊难掩关心地拍抚她的肩。“你没事吧?”
怜幽摇头,哽咽着已无法出声。没想起云瞧,总觉得心头未结痂的伤口再被撒上一把盐,难受得紧,要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孑然一身的自己也不想再苟活。
“对了。你叫怜幽,而慕容少夫人也叫怜幽,两人又长得这般想像。该不会你也姓水吧?”
怜幽惊愕地抬头,有些慌张,急急否认。“不……当然不是。”
“哦!”大婶点了下头,随即关心地望着她。“你似乎身子骨很虚弱,这样不行的!为了自己和孩子,要多多保重。范大夫,开一帖药让她补补嘛!瘦成这样,我实在很担心她生产时哪来的力气。”
“谢谢你。”怜幽幽幽开口,低声道谢。
“谢什么?有不懂的事尽管问我,我很乐意帮你。我就住对街胡同内,很近的……第一胎?”
怜幽点头。
“那可要小心一点。若想要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得自己好好注意身体。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谢谢你,大婶。”
朱大婶豪爽笑着,走了出去。
范明磊担忧地望向怜幽,瞧她禁不住颤抖的双唇,他叹了一口气,有着心疼。
“慕容云瞧,对吧?”
“什么?”
“孩子的爹?”
瑟缩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下。接着,是一阵沉默。范明磊明白,怜幽是存心逃避。她果然是现在热门话题下的女主角--慕容少夫人。
但,明白了又如何?目前怜幽求的只是安稳平凡地过一生罢了。
范明磊长叹一口气。“既然你选择了目前的生活,那就努力去忘记他吧!”
怜幽并没有作答,瘦小的身子抖得厉害,似乎是在抽泣着。这般模样,教范明磊好生不舍,他正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患者已开始不满叫嚷着:“大夫,看不看诊?我很难受呢!”
“哦!抱歉。看!当然看,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怜幽缓缓地起身,悄声地,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和范明磊听得到。“我一直很努力地要忘记他,一直很努力地。”
望着怜幽离去的背影,范明磊叹了口气。
自古,情最伤人。
他又能安慰怜幽什么?※※※
慕容云樵接连着饮下三、四杯酒。谁说一醉解千愁,为什么他就是忘不了怜幽?失神地望着屋内的摆设,望着怜幽亲手绘绣的罗幔,望着她最常坐的那张椅子,以及他俩曾经爱恋缠绵私语的床。思及此,内心又是一阵绞痛。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不让他找到她?难道她不知道,他思念她思念得紧,爱她爱得疯狂?
蓦地,慕容云樵把手中的酒杯往墙上掷去,声音之大,令门外的仆婢受了惊吓,没人敢再进去。
“你们去休息吧!”慕容夫人态度优雅地走了过来。仆婢们听到这句话,仿佛蒙了天恩,连忙谢过,退了下去。
慕容夫人走进房里,虽不意外儿子疯狂的举动,但看见屋内凌乱的景况,不免轻叹一口气。
“樵儿。”
慕容云樵猛地转过头,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拨拨头发。“娘!这么晚了还没歇着。”
“儿子正在伤心,为娘的怎睡得着?”
“对不起!娘,让您担心了,孩儿没事。”
“你哦!”慕容夫人有些责难地望了他一眼。“你要真没事,为娘才真要担心呢!娘就不信,少了怜幽,你会没事。”
“娘……”慕容云樵有些不耐。他的表情摆明不愿讨论这个问题。
“怎么?不想谈吗?既是扰乱你心湖的症结,为什么不去正视它?”
“我也想找到她!可是,她根本就是……不让我找到。”
“你认错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慕容云樵狠狠地扒了下头发。“我只是不喜欢这种--等待。”
“还好,你只有在感情这方面上才这般鲁莽。要不然,十个慕容世家都难保。你以为你们的分离,只对你造成伤害吗?”慕容夫人微笑着。这两个小娃儿,不知还要闹多久?
“那她为什么还要躲我?这样彼此伤害有什么意义?如果是一种考验,一种试炼,半年,半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时间应该够了吧?她为什么还不出现?”慕容云樵心痛地低吼。
“因为她没信心,没有信心去爱你。”
“我不在乎!”
“可是她在乎。云瞧,怜幽太没自信,也太缺乏安全感,所以你需要付出更多,让她心底能踏实。她选择离开,心里一定承受着比你更大的煎熬。”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想找到她,想好好地爱她。”
“你不在乎她曾经是女儿楼的伶妓?”
慕容云樵震惊地望向他的母亲。他一直隐瞒的事,为何母亲她会知道?“娘,您……怎么知道?”天!他竟有点结巴起来。
“你以为……”慕容夫人笑了起来。“你果真以为,我们只是单纯想救你的命,而随便找个姑娘做慕容少夫人吗?就算我们没门第观念,但起码对姑娘家该有的操守还是要讲究的。我们调查过她了,怜幽这女孩,过得太苦,但是是个相当善良的女孩。也正因如此,我和你爹都知道,她是个匹配得上你的姑娘。老实说,在你们成亲的隔日,女儿楼的金嬷嬷就找上门来。怜幽,还是我们替她赎身的。”
“娘,您相信我,千万别污蔑了怜幽。她是个好姑娘,她委身于我时,还是个清白的大姑娘家,您可千万别误会她了。”慕容云樵急急地辩白,他不能容许他人以异样的心态来对待怜幽。
“傻孩子,我们早知道了,要不然,岂会要求她下嫁于你?就算她娘和为娘交情再好也不能。我们一直没对你提起这件事,一方面是怕你嫌弃,另一方面,也为避免蜚短流长。”
言毕,慕容夫人突然望向窗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慨叹。“只可惜,老天爷总见不得人好,见人深情相待,便来个痛彻心扉的考验。云瞧,我相信你和怜幽只是短暂的分离,老天爷一定会被你们感动,把怜幽还给你的。”
“只是,我已厌倦了这种等待。”慕容云樵沮丧地的低吟,他望向窗外,又是一轮皎月,怜幽离开时,不也是这般明月挂天际。唉!如果上天终究是要将怜幽还给他,那么,就请快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