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还曾经为了讨好他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莱,只可惜他没吃到……
一念及此,梁冰蓦地甩了甩头,试图甩去脑中烦人的思绪。
“把瓦斯炉打开,你负责烧水。”为了冷静自己,她借着命令他做事转移心神。
可没想到这样的决定是大错特错。
因为两人都对厨房事务不太熟悉,本来就手忙脚乱,再加上不知怎地,今晚两人做事都不太专心,一下打翻水,一下找不到调味料,最惊险的,是堂本彻意外将沙拉油溅上另一个开着火的炉子,惹得火焰蓦地激烈窜高。
“啊!你做什么?”梁冰见状尖叫,她连忙退开瓦斯炉,手足无措,“厨房要烧起来了啦!”
“别紧张。”堂本彻连忙安慰她,“我来灭火。”着,就要前往紧邻瓦斯炉的水槽。
“你不要靠近,可能会烧到你的。”梁冰扯住他衣袖。
“不会的,冰……”
“不要过去啦,别的地方难道没有水吗?”
“冰……”
“快一点啦,火愈来愈大了!”
一阵惊天动地后,堂本彻总算灭了火,可梁冰清秀的花容也因此大为失色。
他看着她苍白惊吓的容颜,又是歉疚,又忍不住好笑,强忍许久,终于还是迸落爽朗笑声。”
“你笑什么?”梁冰怒视他。
他没回答,只是不停地笑。
瞪视他因为笑容显得格外灿亮的脸庞,梁冰不觉心一扯,跟着,菱唇也拉开浅浅笑弧。
这景况是很好笑,她与他,一个华宇集团的大股东兼副总裁,一个堂本集团的掌门人,在商界都是呼风唤雨,人人敬佩,可没想到一进了厨房,只成了两只慌乱失措的无头苍蝇。
两只在厨房里跌跌撞撞的苍蝇……
想着,梁冰再也抵受不住,抚额狂笑起来。
* * * * * *
最后,两个人决定叫外卖。
点起了粉紫色蜡烛,柔和摇曳的烛光衬着刚刚送来的义大利披萨和焗烤通心粉,虽然效果不如堂本彻预期的浪漫,倒也甜蜜温馨。
尤其,坐在对面的,是唇畔一直噙着盈盈浅笑的佳人。
进餐时,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在厨房里忙乱一晚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只想快些吃点东西犒赏五脏庙。
他们不仅扫完了份量不少的披萨跟通心粉,甚至还喝了一瓶红酒,还吃了点他早先做的外型一团糟的沙拉。
她默默地品尝,没有对他可悲的手艺大肆批评。
反倒他觉得脸有些热,第一回下厨景况却如此不堪,他实在料想不到。
吃完饭后,她帮着他收拾餐桌,在将碗盘都搁到厨房后,两人望着厨房一片凌乱,同时汗颜地别过头。
“让爱琳收拾吧。”堂本彻急忙开口,“她不会介意的。”
爱琳是他聘请的钟点女佣,一星期过来打扫三次,偶尔应他要求也会为他烹煮晚餐。
“她当然不会介意。”梁冰抿着唇笑,“她只是会奇怪这一团糟莫非是因为蝗虫过境。”
“我会多给她一些奖金让她保守这个不堪的秘密的。”堂本彻亦跟着微笑,凝望她的黑眸掠过灿亮辉芒。
她忽地呼吸一紧,旋过身,几乎是匆忙地离开厨房。
“喝点咖啡好吗?”他浑厚的嗓音追上她。
“嗯。”
* * * * * *
他为她煮了一壶Espresso。
这一回,可没闯出任何大祸了,香浓好喝的咖啡顺利递上梁冰手中。
她捧着咖啡坐在沙发上,静静晶着,一面恍惚地看着他拾起火钳,挑起壁炉里一小块烧红的黑炭,点燃了衔在双唇间的香菸。
壁炉的火焰不大,与其说是为了取暖,倒不如说是为了替灯光昏暗的客厅添加一点温柔朦胧的氛围。
他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一面望着柔柔燃烧的火焰,一面深深吸了一口烟。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她突如其来地问道,嗓音微微沙哑。
他偏转线条英挺的脸庞,微笑望她,“很小的时候就会了。”
“真的?”她一愣,“可是我从来没见你抽过烟……”
“其实我一向很少抽烟。”他解释,“这几年抽得稍微凶一些,不过也还好。”
“这几年?是指跟我离婚以后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涩涩地笑,湛幽的墨潭深不见底。
她凝望他莫测高深的神情,不觉凝思。
抽烟,对有些人而言是为了抒解烦忧,他也是吗?
如果是,他又为什么而心烦?因为处理庞大事业的压力,或者,也因为她……
她倏地咬牙,“彻,你这几年——想过我吗?”
突然的问话仿佛惊怔了他,他愕然望她,好一会儿,眼眸缓缓漫开某种迷雾,“我当然想过,冰。”
低微黯哑的回应震动了她,“你……想什么?”
“很多。”他低声道,“想我们认识的过程,想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想最多的,是觉得对不起你。”
“对……对不起我?”
“很多事情对不起你。”他微微苦笑,又吸了一口烟,“比方说你的毕业典礼,我实在——该去看一看的。”
她闻言,心脏重重一扯,“你那天有别的事要忙,当然没空来看我。”嗓音与神情同时清冷。
他凝望她,瞳眸像是浮过淡淡惆怅,“冰,你真的认为那天在学校对面看到的男人是我吗?”
“难道不是吗?”
他默然摇头。
她不敢相信,瞪大眼眸,“怎么可能不是?”嗓音微微尖锐,“你那时没否认啊。”
“我是没否认。”他神色黯淡,“可并不表示我承认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倏地坐正身子,将咖啡杯搁上沙发前的玻璃桌,瞪向他明眸点亮火苗。
这是某种把戏吗?他又想借此动摇她的感情吗?
“不论你信不信,那个男人不是我。”
“那会是谁?”她锐利地质问。
他只是摇摇头,捻熄烟头。
壁炉里的火焰将他的脸庞映得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教人捉摸不定。
梁冰看着,只觉心跳不停加速,呼吸亦逐渐短促,“如果那个男人不是你,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可知道……可知道我那晚有多痛苦?”
“我知道,冰,我知道。”他凝望她,面色微微苍白,“我……请你原谅我,我有苦衷。”
“苦衷?”梁冰摇摇头,不明白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拿两人的婚姻开玩笑,只确定这又是他的新诡计,她心一冷,美眸漫开浓浓苦涩,“你知道吗?其实当时我真的很想原谅你的,那天晚上我求你回来,我是想,只要你肯回来,我就不计较过去,与你和宝宝重组一个新家庭……”
“宝宝?”听闻这个字眼,堂本彻蓦地房子一晃,他颤抖着起身,黑眸震惊地凝向梁冰,“你说——我们有个宝宝?”
她惨然点头。
“天!”他只觉眼前一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他……现在呢?宝宝他……”
“流掉了。”
“流掉了?”他愕然。
“嗯,流掉了。”梁冰凄然颔首,神情像陷入了过去,迷惘茫然,“那天晚上很冷,我在阳台站了一夜等你,隔天早上,我体力不支晕倒丁,宝宝也——”她蓦地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但她不必再解释,无须再多说。
堂本彻已然明了了,这一刻,他什么也不能想,满脑子翻来复去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他们曾经有个宝宝,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害死了他——
“天!”他惨然呼号,胸膛瞬间紧窒得他无法呼吸,只能频频喘息,“是我……都是我的错——”
“也是我的错,彻,我没保住他。”梁冰凄然接口,想起曾经满心期待却又失去的宝贝,她痛得无法承受,泪珠烫上双眸,“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因为我的粗心大意而……”
“不,不是你的错,冰,不是你的!”他倏地止住她,健臂将她搂入怀里,却颤抖得抱不紧她,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的错——”
难怪后来梁冰会直接找上他办公室,那么断然地递上离婚协议书,她还声称,只要他答应尽速离婚,她愿意不计任何代价。
他向她要求了一半财产,而她,也毫不犹豫地一口应允。
当时的他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为了能与他离婚如此不惜一切,可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是对他凉透了心,绝望至极,所以,才不愿继续与他拥有任何瓜葛。
就连孩子她都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还有什么……
“冰,冰——”拥着怀中伤痛的女人,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一声声细微的哽咽不停揪紧,不停绞扭,濒临破碎边缘,“我……对不起——”
他能说什么?还能为她做什么?除了言不及义的道歉,他竟然想不出任何方法安慰她,竟然想不出办法补偿她曾经独自承受的伤痛!
他算什么?
他就这样对待曾经深爱自己的妻子?
就这么对待他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
他,太可恨了——
“彻,你怎么了?”微凉的玉手忽地抚上他的颊,颤抖地摸索着,“你——哭了吗?”
他摇摇头,伸手握住她急切的柔荑。
泪水,缓缓由他幽深的眼眸坠落,为那张总是平静的俊颜,添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湿润。
他不再平静,不再毫无表情,他的脸懊悔地扭曲着,他的眸满蕴沉沉伤痛。
梁冰望着他,透过泪雾映人瞳底一切令她不敢相信。
他竟——流泪了?
为了他们曾经拥有的孩子,为了他们还未得到、便已失去的宝贝哭了?
他真的感觉伤痛吗?这悔恨的泪水究竟是真是假?她掌心感觉到的湿润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莫名的幻觉?
他,真的后悔了吗?
“……原谅我,冰,我求求你。”他紧紧拥住她,沈哑的嗓音在她耳畔焦急地拂过,“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有机会补偿你,求你——”
她心跳一停,“彻,你——”
“原谅我好吗?”他蓦地捧起她下颔,深深地凝视,“冰,你肯不肯……”
“我肯的。”她截住他激动的请求,轻轻开口,“我——早就原谅你了。”
“真的?”他不敢相信。
“真的。”
“为、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她轻咬下唇,面容凄然苍白,“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还是管不住自己这颗爱你的心——”
“冰!”他望着她,仿佛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展臂再度将她紧紧拥人怀里,一迭连声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我也……决定将专利授权给你——”
低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轻轻扬起,他身子忽地一僵。
“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才重新接近我的,对吧?”清柔的嗓音虽温婉,却一字一句敲击着堂本彻的心。
他惨然一扯嘴角,微微松开了怀中佳人,苍白地凝望她。
她只是浅浅地笑,“没关系,你要什么就拿去好了,只要肯重新爱我——” .
他望着她,望着唇瓣苍白,脸颊淡淡绯红的她,望着神情迷蒙,眼到眸却水灿清亮的她。
他深深地望着,黑眸掠过无数复杂辉芒。
终于,他闭了闭眸,再度将她修长纤细的身躯拥入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像意欲将她整个人揉人体内——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是爱她的。
第八章
“那个男人不是我。”幽沉的嗓音黑暗中迥旋隐隐藏着惊惧。
“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总之我那天下年到一客户那边去,绝没靠近那所大学一步,所以冰见到的男人不可能是我。”
“那么,你的意思是——”
“难道他是我的——克隆?”
“克隆?”另一个男人嗓音也变了,“你是指这世上还存在着你的复制晶?”
“我不……知道。”
“难道我们那把火没烧光你那些该死的克隆?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也许。”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他怎么知道?怎会知道过去的梦魇又再度朝他伸出了魔鬼之爪?
这纠缠了他多年的恶梦好不容易在他娶了粱冰后稍稍被他抛诸脑后,难道,又再度妄想侵占他的生活?
他究竟还要活在这样的梦魇里多久?还要被这样可怕的过去纠缠多久?
在多年前那场大火后,他,原来依然不是独一无二,这世上原来依然存在着随时可取代他的复制品。
不,他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离我远一点,离我远一点!”
又一次,他在幽暗的梦境呐喊着醒来,前额,泛开凉涔涔的汗珠,方唇噙着苦涩。
他不相信,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在这世上奋斗了这么多年,挣扎了这么多年,他存活着,依然不具任何价值。
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他活着,那个“人”如此像他,像得连他的枕边人也辨不清真假。
就连最爱他的冰,也认不出他与“他”的分别,心中,也许,他也随时能被另一个“他”敢代。
他不是独一无二,永远也不是——
一念及此,堂本彻蓦地紧紧拽住被子,他瞪大黑眸,无神地盯着房内的一切。
直到蕴着担忧的低柔嗓音唤回他,“彻,你怎么了?又做恶梦了吗?”
恶梦?
他恍惚地听着这温柔的低语,恍惚地转过头,无神的眼瞳映入她微微焦虑的容颜。
是冰。
她在他的身边,就像两人结婚时一样,每一回他在过去的梦魇中醒来,总能见到她在身旁陪着他。
她总是温柔地看着他,温柔地为他拭去满额冷汗,温柔地将他发冷的身躯拥入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在她的温柔陪伴下,他逐渐以为过去的梦魇终于能远离自己,直到四年前与她正式分居的那一夜,恶梦再度纠缠上他……
冰——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多需要她,才蓦然明白自己不能没有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他的意义早不再是她拥有的万贯家财了。
只可惜,他领悟得太晚——
“我没事,冰。”望着眼前令他心动的秀颜,他微微一笑,“别担心,只是一场恶梦。”
“你——还是经常做这个恶梦吗?”她轻声问,深深睇他。
“嗯。”他淡淡然,“习惯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她蹙着眉,实在忍不住追问,“你以前总是不肯告诉我,现在还是不能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普通的恶梦。”
“普通的恶梦不会这么经常来纠缠你。”她反驳。
他不禁涩涩苦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顿了顿,想起客厅墙上那幅摄影,“跟你——父亲有关吗?”
两束凌锐的眸光蓦地射向她。
她呼吸一紧,却没有因此失去勇气,“我在客厅墙上看到那黑白摄影,我猜想——它对你具有某种特殊意义。”
堂本彻倏地倒抽一口气。
“它没有什么意义。”他瞪视她,“就只是一幅摄影而已,我在艺廊看中了它,就买下了,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