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真这么信任她吗?
想着,梁冰不觉心跳加速,脸颊也因为体内异常的燥热染上淡淡嫣红。
她原本以为要引诱他跳下这个陷阱得费上很长一阵时间,甚至有些害怕会赶不及在两人婚期以前。
不过看来是她多虑了。
为了讨好她,他简直可以说是自动送上门的猎物,无须她这个猎人多费唇舌。
可就因为这猎物来得太容易了,反教她心头漫开另一种疑虑——
她该不会最终反被他将了一军吧?
* * * * * *
“堂本先生,你确定吗?虽然你名下的财产不少,可临时要调集这么大笔的现金不容易呢。”萤幕上显现的男人面孔表情惊异,简直是瞪大了眼睛瞧着堂本彻。
堂本彻微微一笑,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饮一口,接着方缓缓说道:“没关系有多少调多少吧,你可以把那些比较容易出脱的股票跟基金先卖掉。”
“买掉股票跟基金?”男人皱起浓眉,棕眸写满不赞同。
他是堂本彻的私人理财顾问,几年来一直负责替他打理名下资产,堂本彻个人的理财风格虽然是比较属于积极型的,但也从没有这种短期内处分大量产的情形发生。
这样的情况当不寻常,而站在一个顾问的立场,他有责任提醒客户。
“堂本先生,我虽然不明白你有什么急用,但我必须提醒你,这样急迫地出脱资产肯定会遭受损失的。”
“我明白。”堂本彻微微颔首,“没关系,你就放手去做吧。”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随着这句话落下,男人的脸孔亦随之从萤幕上淡去。
堂本彻望着空白的萤幕,忽地,黑眸掠过谜样暗影,他伸出食指敲着玻璃杯,神情若有所思。
他当然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个人资产转为现金是要冒上极大风险的,遭受不必要的损失简直可说是必然的事。
可他必须这么做。
为了跟梁冰玩这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他没有选择。
他当然明白她提出这个投资案是不怀好意的,更早已看出了也许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犹豫。
她在犹豫,犹豫着是否要跟他玩这场游戏,犹豫着是否要拉他跳下陷阱,而他干脆的回应想必令她措手不及。
想着,俊逸的嘴角忽地勾起笑弧,似嘲非嘲。
也许她其实并不想玩,可他却明白他们俩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必须提出挑战,他也必须充当她对手,而为了不牵连堂本集团其他股东跟着淌进这浑水,他决定动用私人资金。
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决定下得没错……
电话铃声忽地响起,震动堂本彻耳膜,他拾起话筒,毫不意外传来的是粱冰微微沙哑的嗓音。
“堂本集团调到资金了吗?”
“嗯,没问题。”
“这么快?”她似乎有些讶异。
他微微一笑,“我做事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
她没说话,停顿好一会儿,“你……真的决定进场?”
“怎么?难道你打算收手?”语毕,他屏息等待她的回复。
“……不。”
简单的一个字令堂本彻心脏一沈,他不觉涩涩苦笑,可语调依旧从容自若,“那么,我们就进场吧。”
第九章
“莎莉,现在法兰克福市场情况怎样?”
刚进办公室,梁冰便迫不及待地发问。她一面脱下米色风衣挂上角落的衣帽架,一面看着捧着一杯热咖啡匆匆跟进来的秘书。
“目前LR的股价正微幅攀升中,成交量已经比平常放大许多,显示应该有特定买盘介入。”
“哦?”梁冰心一跳。
这么说,堂本集团真的已经开始调集资金入市了。他难道对她真的毫无怀疑……
“这个买家相当聪明,没有太急迫地一次买进,而是分批进货,所以市场好像还没什么警觉,没传出任何风声。”
这样精明冷静的手法倒很像堂本彻的作风。
梁冰嘴角嘲讽一扯,“继续盯住市场,有进一步情况随时跟我报告。”
“是。”莎莉轻轻颔首,旋身离去。
游戏,终于正式开始。
梁冰朦胧地想,端起搁在桌上的咖啡,静静地啜饮。
微微苦涩的滋味在她舌尖回旋,正如她苦涩的心情。
再过几天,等堂本集团扫入LR一定的流通股数,她与堂本彻将会同时向场宣布两大集团对LR提出公开收购。
收购价自然要比当时的股价优惠,才能引诱LR的小股东抛售股票。
而她,将代表华字针对几名大股东进行斡旋,说服他们出让手中持股,出让的股数由华宇与堂本对半买入。
这看起来像是很公平的合作方式,拥有大量流动资金的堂本集团先行在市场扫货,而与LR股东接触较频繁的她负责谈判。
这样的合作若要成功,需要双方对彼此的绝对信任。
可她不认为堂本彻真能完全信任她——
一念及此,梁冰嘴角冷冷一撇。
他确实不应该相信她,也许她会试着说服一、两个大股东出脱持股,可也会同时与IR的高阶主管合作,暗暗提供他们MBO(融资买进)的资金。
在堂本集团大量收购的同时,她要LR的高阶主管提出反收购,再让他们爆发一件积压多年的逃税丑闻,以这枚Poison(毒药)狠狠拉下LR的股价。
MBO与Poison是管理阶层常用的反收购手段,一时片刻堂本彻可能会不以为意,为了摊平成本持续加码进场。
而她,想抓准的就是堂本集团流动现金面临不足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会让原本答应出让持股的大股东反悔,要求提高收购价码。
华宇的董事会当然不可能同意这样荒谬的要求,绝对会要求她宣布停止收购,以求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的华宇集团与深陷泥沼的堂本集团——
那一刻,正是两人决胜负的一刻。
那一刻,只过了几天便来临。
可出乎梁冰意料的,是堂本集团并未因此遭到重挫,他们的营运仍然正常,堂本彻依然好端端地坐在总裁宝座上。
她真不明白,照理说经过这样的过程堂本集团应该遭遇到流动性危机了啊,一意孤行的堂本彻也该被所有大小股东骂得狗血淋头。
可没有,堂本集团依然风平浪静,只有哈斯汀商界为这几天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感到一头雾水。
究竟怎么回事?究竟堂本集团有没有介入这次收购?
难道,在法兰克福市场扫入LR的买家并非堂本集团?
“莎莉厂梁冰将得力助手唤进办公室,急迫地吩咐,“替我查一下LR的流通股数现在究竟落入谁的手里?”
“我已经查了,梁小姐。”
梁冰微微一愣。
“买人LR股票的买家并非堂本集团。”莎莉说道,神情严肃。
“什么?”梁冰蓦地站起身,明眸掩不住惊异,“那究竟是谁?”
“那些股票现在全部登记在一个人名下。”
“是谁?”
“堂本彻。”
简单的三个字瞬间抽去梁冰面容所有血色,她神色苍白,惊疑不定。
买入那些股票的原来不是堂本集团,而是堂本彻本人。
他——竟动用个人资金来收购LR?难怪堂本集团会若无其事了,因为蒙受损失的不是公司,而是堂本彻个人……
天!
想通了一切因果,梁冰忽地感到眼前一眩,不觉向后一倒,重新跌回椅上。
她咬住牙,十指紧紧抓着办公桌面,纤细的身躯微微发颤。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了?冰,你的脸色看来很糟。”
蕴着淡淡焦急的语音蓦地穿透梁冰耳膜,她身子一颤,几乎是从椅子上惊跳起身
是他!
她瞪着来人,面色忽红忽白。
是堂本彻,他竟然来了!在她亲手设计这个圈套让他跳落后,他竟然还主动前来探访她,而且,那英挺的面容依然平静如常,丝毫没有愤怒或责怪的意思。
他……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如此冷静?那对湛幽的黑眸还是如此深不见底?
他……他——
极度的惊愕令梁冰全身血流冰冷,她瞪着堂本彻,狠狠地瞪着,试图从他神态寻出一丝端倪,却挫败地发现自己依然看不透他。
“你来、来做什么?”她连嗓音也不禁发颤。
“我来看你,冰。”他微微一笑,瞳眸流过的像是温暖,“我带这个来给你。”
“带……什么?”
“这个。”说着,他递给她一个水晶花瓶。
修长水晶花瓶,高雅纤细,束在透明水晶里的,是一朵艳红玫瑰。
红玫瑰?
她怔怔地接过花瓶,怔怔地看着瓶中美丽的玫瑰,忽地,一阵奇异的璀亮刺痛眼眸。
是——钻戒?
扣在玫瑰绿色花茎上的竟是一枚设计流畅典雅的钻戒?
“这……是给我的?”
“嗯。前阵子匆忙跟你求婚,没准备好戒指,这是我特地请人设计的,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一只,相信比我之前送你的那只戒指特别多了。”他淡淡地笑,笑得那么迷人,那么潇洒,那么三分温柔当中带着七分宠溺。
她不敢相信——
“在经过这些事情后你还决定跟我结婚?”
“当然,冰。”他伸展双臂,轻轻搭上她的肩,“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的再次求婚吗?”
“我、我——”她瞪着他,美眸像蕴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他,仍然那么潇洒而温柔地笑着。
那是一恶魔的微笑!
瞪着他若无其事的笑容,梁冰再也忍受不住了,蓦地低喊一声,身子一侧,跌跌撞撞地逃离了他的碰触。
她瞪着他,神色仓皇而惊恐,跟着手一松,纤长的水晶花瓶摔落在地。
璀亮的钻戒在泠泠清水以及艳红玫瑰的映衬下,诡异地绽着光,那光,射入梁冰眼瞳,成了最可怕的利芒。
她感到强烈刺痛,眼眸不知不觉泛上一阵湿润。
透过朦胧泪雾,她发现那宛如魔鬼般的微笑消逸了,他,锁起了眉头。
这令梁冰忽然有了勇气开口,“我、我根本不想再嫁给你,答应、答应你的求婚只是权宜之计,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成功陷害你——”她握紧双拳,容包发白,嗓音发颤,“你明白吗?你懂吗?我根本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英俊的面容依然无痕,只那对墨幽眼潭,似乎缓缓流过一丝伤感。
“你……究竟懂不懂?”凌锐的嗓音愈拉愈高,“我早就明白你是为了专利才接近我,答应给你专利也只是为了让你相信我还爱着你。其实我……我怎么可能还爱着你呢?怎么可能笨到再上一次当?”她凄然一扯唇角,“我这么做,只为了让你相信我,为了打击你,让你也尝尝遭人欺骗的滋味——你懂不懂?你究竟懂不懂?”
“……我懂。”在沉寂良久之后,堂本彻终于开口了,苍白的唇勾着自嘲弧度。
“你……真的明白?”
“我明白,冰。”他深深睇她,轻轻叹息,“我都明白。”
“那你——为什么还执意跟我结婚?你难道不知道这次收购之所以会失败完全是我一手安排的吗?”
“……我知道。”
“你知道我其实暗暗跟m的高级主管合作,提供我个人的资金给他们进行反收购?”
他闭了闭眸,“我知道。”
“你——”她呼吸蓦地短促,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逐渐在脑海中形成,“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明明知道却故意跳下去?”
“……不错。”
她心跳一停。
他都知道,这一切原来真在他意料当中!
既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报复游戏,为什么还不顾一切地陪她玩?
“你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这么干脆跳下来?而且,还拿个人财产来冒险……”
“其实无所谓。”他语气依然淡定,“虽然你故意让收购失败,可我明白你的性格,你不可能让堂本集团其他无辜的股东和员工代我受过。你只是想让我个人名声狼籍,引咎辞职而已。”
“你——”
“其实LR的体质确实还不错,这次事件过后你一定也有办法帮他们度过危机。我虽然以高价买了一堆现在看来毫无价值的股票,但我相信,只要我耐心持有,总有一天还是会回本的,对吧?”
对吧?
他怎么能这么从容自信地询问她?怎能好像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样?
为什么她总是斗不过他?为什么即便她费了百般心思,仍然斗不过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为什么!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凌厉的锐喊拔峰而起,她瞪视他,明眸虽是怒火盎然,却也掩不住淡淡惊惧,“事已至此,你居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居然还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跟我结婚你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以为我还会傻到再给你我另一半财产吗?”
他不语,凝望她半晌,终于,俊唇吐出沉涩语音,“在你眼中我真的如此不堪吗?完全只是个贪恋金钱的家伙?”
“难道不是吗?”
“冰,为什么你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呢?”他定定望她,“难道我跟你结婚,不能是因为我想得到你吗?”
她倒抽一口气,“得到我?”
他默默颔首。
“为什么?”她尖喊,神智濒临歇斯底里。
“因为我想要你,冰。”他涩涩苦笑,“因为我——爱你。”
爱?!
这神奇的字眼一出口便攫走了所有的声响,对话声、呼吸声、甚至连空气也仿佛停止流动了,室内一片静寂。
可怕的、令人不安的静寂。
梁冰瞪着堂本彻,瞪着朝她吐出这个字眼的男人,她的心凝结,在瞬间冰冻,接着,缓缓碎落成一片一片……
他爱她?他竟说爱她?他竟能如此坦然对她说出这个字?毫不犹豫,毫不愧疚。
他爱她——这样的宣言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否只是为了报复,为了巧妙地从她身上讨回一局,所以不惜撒下这样漫天大谎?
他如果爱她,当初为什么会那样无情地对待她?然后在四年后从容不迫地来到她面前,假装那些令她伤痛的过往从未发生?
他说他有苦衷,却从不告诉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永远看不清他,猜不透他。
她怎能相信一个永远教人无法猜透的男人?也许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要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却是那么那么地难——
她,无法相信他,无法相信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无法相信他……真的爱她——
“你骗我,堂本彻。你不可能爱我……你怎么可能爱上我这个身材平板的女人?你的欲望呢?难道你认为你与我结婚后能够控制你的欲望吗?”她瞪视他,樱唇冷冷一撇,“告诉你,我可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外头有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