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晚膳时,花祈连同几个被抓的女孩们劳役着,放眼望去俱是泪盈于睫、花容失色的女孩,娇小瘦弱的阿观掺杂在其中,脸上不再挂着娇憨的笑容,她彷如惊弓鸟,甚至因为她的动作较慢,被性格暴戾的仇英以长鞭打了好多下。
好几次花祈就快看不下去的想挺身而出,然楚天漠总是以吓人的安静,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沉声提醒,「切莫轻举妄动。」
的确,她明白轻举妄动的后果将更糟!她是过河的泥菩萨,连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保他人吗?
花祈无可避免的想到要逃跑!
等晚膳煮好时,几经折腾的女孩几乎都已累得虚脱。花祈靠在一根木桩边,食不下咽地盯着楚天漠以他的碗筷特意为她留下的一点饭菜。
她留意到与她一起的女孩都没有如此的待遇,被毒打凌虐了一整天,有人甚至连残羹剩菜都没沾到。
这是楚天漠吃过的碗筷……他的唇舌都曾接触过它,就如同今早他的强吻。她可以选择接受或挨饿,理智告诉她,该不屑楚天漠这类土匪的拖舍,然而,现实却让她不得不再次感激他让她免饥寒交迫的煎熬。
保有体力方能逃脱!
一思及此,她就想也不想的端起饭碗,努力扒了几口,还来不及咽下,捧在手里的饭碗就被突来的外力给打飞了出去。
是仇英!她以长鞭末梢,狠准的打掉花祈手中的饭碗。
「哼!妳倒是好福气,有那么丰盛的菜饭可以吃!」仇英皮笑肉不笑的嘲弄她,身后跟着独眼仇杰及几个獐头鼠目的喽啰。
「人家现在可是『风流快活的黄花闺女』,自然是好福气啰!」仇杰不怀好意的欺近她。「楚天漠的功夫好吗?」他身后几个小喽啰因为他的问句全咭咭怪笑了起来。
花祈初初没弄懂仇杰在问些什么,等明白了后,羞辱与愤怒同时染红了她的脸颊。
「哟~~还会脸红啊!」仇杰像被蝎子螫到般的怪嚷起来。「可见楚天漠的功夫还不道地,来!我马上带妳去调教调教,包管让妳连怎么脸红都忘了!」仇杰伸手拉她。
花祈避过了,仇英却甩一鞭甩在她身旁的土地上,扬起的灰尘让花祈不禁咳了起来。
「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仇英半威胁、半恫吓地道:「我保证我二哥的功夫很到家,不是将妳撕成两半,便是让妳几天都下不了床,楚天漠那三脚猫『功夫』,绝对没得比。」
邪恶的恫吓果然达到预期的效果,疲累与饥肠辘辘令花祈头重脚轻。她再次努力地避过仇杰的手,眼神狂乱的寻找楚天漠高大的身影。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同时耳闻那渴望听见的声音冷然地响起。
「仇英,妳不曾领教过我的『功夫』,岂有资格妄下断语。」楚天漠双手抱剑在胸,语调依旧低沉、冷肃,却多了点儿讽刺意味。
在营火的映照下,仇英脸色翻红,眼神充满恨意,但不一会儿,她又翻脸如翻书似的以狐媚姿态面对楚天漠。「人家是想领教你『功夫』的,可你每次都对人家那么冷淡,不给人家一点机会。」仇英直往楚天漠的身上靠去,上了猩红蔻丹的指头在他的心口一描一画的。「我看不如这么着,毛丫头就留给仇杰去调教,咱俩则回我屋里去切磋切磋,你『功夫』如何,不就立见分晓了吗?」
令人惊叹的是,仇杰与那班喽啰竟为仇英露骨的求欢而大声叫好!
仇英,好个恬不知耻的荡妇!楚天漠嫌恶的暗骂。
他不假辞色的将她推开,冷淡地道:「不如这么说吧!我对砸人饭碗、暴殄天物的荡妇就是没胃口,还是宁可选择这毛丫头。」
说罢,不理会仇英一阵红、一阵白,几欲喷火的表情,也没理会仇杰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他直推着花祈走进一间尚称完好的茅屋里。
仇英不甘心,狺吠道:「楚天漠,总有一天你会犯在我手里,在那之前,你将亲眼目睹你『风流快活的黄花闺女』为无数的男人鞠躬尽瘁!」
也许是不愿花祈的耳朵再遭污染,楚天漠用力的踢上吱嘎作响的木门。
他继续推着花祈来到简陋的卧铺旁。
「睡下!」他冷声命令道。
混沌、麻木的倦意令她起初没弄懂他的语意,但黑暗中,那些关于他未完成的强暴记忆却突然回来了,她惊跳一下,浑身紧绷,如箭在弦上的来回盯着房门和楚天漠。
楚天漠看穿她想夺门而逃的意图,并不怪她会杯弓蛇影,因为她的确是饱受惊吓。
他动作迅速的以一手抱住她,一手覆到她嘴上制止她尖叫。「我不打算继续今早的事,而且,我并没有强暴女子的癖好。」他压低声音附她耳畔低语。「关于床伴,妳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与我一同睡下,主要目的是在预防隔墙有耳,有些事我必须同妳谈,妳也务必据实相告,我以人格担保,绝对不做妳不乐意的事。」
见她先是迟疑,继之点头,楚天漠才终于松手。
花祈透过黑暗看他,原想嘲笑土匪也有人格,然她聪明的不去玩火,只静静的躺入靠墙的稻草垫中,见状,他旋即在床侧放好剑,和衣俐落的躺下。
花祈察觉到楚天漠对剑十分谨慎、重视,彷佛它是他最忠实的知己,它也像是随时准备为他而战。
花祈纳闷着这是否正是他令其它土匪产生诸多顾忌的原因--他是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不法之徒。
之后,她更惊觉楚天漠未经她同意就将手放到她的腰间,将她揽近些。「仇家帮里的人向来是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的。所以,别试着逃跑,否则这伙人会迫不及待的轮暴妳,毫不迟疑的了结妳!」他在她颈后低语。
「也包括你吗?」即使背对着他,花祈仍忍不住想在言语上挑衅他。
「或许吧!」他的语气冷酷,语意却模棱两可,没给她正面的回答。
「何以见得我想逃跑?」因为被唬弄得有些火大,不由得让花祈的情绪显得暴躁愤懑起来。
「妳的心思全写在妳的脸上。」楚天漠讥诮的回答。「而仇家帮这伙人等的正是像妳这类能给他们嗜血机会的傻瓜。」
「身处在这彷如炼狱的情况下,逃,不是最直觉的做法吗?」花祈心意惶惑的反问。
她几乎开始认为,在楚天漠的表相下,或许隐藏着另一个人,一个知解同情,仁慈与悲悯的人;她亦想信他不会在她身上施加暴力,可难保其它土匪不会,就好比仇英、仇杰。
唉!她真是不敢设想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
「妳有夫婿、孩儿在等着妳吗?」楚天漠突然撑起一肘俯视她。「还有,妳的姓名。」
她转身,眼光与他在黑暗中互锁。「你掳住了我,还被迫强暴我,若你当真做了,现在再问这些话你不嫌太迟吗?」她低声恨恨的挞伐。
他不为她眼里的恨意所动,只是冰冷的重复,「妳的名字?有无夫婿或孩儿?」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太过信任楚天漠,即使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性,可他毕竟同仇家帮是一伙的。
「我名唤--花祈,感觉上,我应该是没有夫婿、没有孩儿,但我很难肯定……」花祈说得支支吾吾,但绝大部分是事实。
楚天漠突然整个人半罩着她,眼神锐利并酝酿着风暴。「感觉?应该是?很难肯定?妳打算诓我吗?」
「岂敢!」花祈用力推他壮硕如石的胸膛,咬牙切齿地道:「就算我说了,也不晓得你信是不信?一个多月前,我才打太湖被捞起,救我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救起我时,我已经失忆,只因我曾记起『花绮』这两字音,二老便唤我『花祈』,而我既已失忆,自然记不得自己有无夫婿、子女,只能以感觉、应是这类的话来搪塞你……」
「那对老夫妇姓啥?现居何处?」
「他们就住在甪直镇里头,姓楚,与你五百年前是一家。当然,俘虏是没有抱怨的资格,不过,比起亡命之徒来,善良百姓的待客之道实在是好的没话说!」花祈忍不住要刻薄他。
「姓楚!」楚天漠蓄意忽略她的讽刺,神情若有所思。「倒真是巧!」黑暗中,他唇角漾起一抹花祈不曾察觉的笑意。
「什么巧?你认为我失忆得太巧?」花祈愈说肝火愈旺,但唯恐隔墙有耳,她只能剀切的低语,而那一点都不能表达出她的怒意。
稍后,她更发现楚天漠一向冰冷的眸子似乎被某种事物所吸引,循着他的视线,见他正凝视着她因愤怒而不断起伏的双峰。
此刻,他的神情是欣赏的,毫不冰冷,其间还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欲望。那是过去漫长一天中她不曾在他脸上见到的。
内心里一部分的她感到害伯,可奇特的是,她体内某部分却窜动着一股连她自己都不晓该如何解释的骚动。
他隐藏欲望和表现冷漠一样的快速。「妳说的对极了,我是不愿信妳,像咱们这类亡命之徒,信任的唯有自己,否则,便是赌命。」
「今日为我,你已赌过两次了。」她指的是他两度救她脱离仇杰和仇英的魔掌。
「或许下次不会了。」他冷冷瞥她一眼,翻下一直半覆在她纤躯上的身体躺平。「毕竟,我效忠的是仇家帮。」
也许是他正警告她该自求多福了,下回,他可能不会再对她伸出援手,甚至会乐于袖手旁观让仇杰蹂躏她、让仇英糟蹋她。如此的想法,令她不禁浑身轻颤,同时,更坚定了她逃跑的决心。
楚天漠察觉到她的颤抖,并做出与他的冰冷无情背道而驰的事。他迟疑地抚弄她的肩际,带茧的手指摩擦过她柔软的颊。「睡吧!接下来将是漫漫难捱的几天。」
他如谜的说完后,就侧过身,再度违反礼教的把她搂在自己的身前,如一对寻常夫妻般的相拥而眠。
花祈的心情依旧是矛盾的,一方面的她想要推开他,另一方面,她却恋栈他的温暖。
她怎能傻得指望一个不法之徒遵守礼教与诺言呢?就如同她怎能蠢得幻想他是她所期望的--一个曾知解慈悲、同情与怜悯,但却为某种不公,迫使他不得不将他曾知解的那一切封闭起来的男子。
才识得他一天,她对他的感觉已混沌不清。筋疲力竭的身心,令她很快的沉入了不甚安稳的梦乡。
感觉到她沉稳的呼吸,楚天漠缓缓睁开眼,情不自禁的嗅着她发际经过一日折腾,却仍保有的淡淡幽香,而后瞧见露出她袖腕的青玉手镯--一只他极为眼熟的手镯。
他一脸的震惊,震惊于它竟会挂在她的手腕上。
他知道青玉镯子并非单只,而是甪直镇某户人家的传家之宝!
他十分熟悉那户人家,并惊诧于那户人家的长辈会轻易将这传家宝赠予花祈!虽说,那只青玉镯挂在花祈的纤纤柔荑上煞是好看,但楚天漠仍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心存怀疑。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她说她是失忆女子,被楚姓老夫妇在太湖畔救起,之后又被他这姓楚的土匪掳获,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但那只青玉镯似乎印证了她说的是实情。
情况有些错综复杂,花祈的出现,使得他在仇家帮的工作变得更棘手。以往,他不会让任何人挡在他通往目的的路径前,可为了她,他竟数度冒险得罪仇家帮;且以往,他也不曾碰到过如她这般貌似芙蓉、眼如明星、纤秀娇小得让人想保护,却又牙尖嘴利得教人想揍她一顿的小女子。
他加入仇家帮的首要目的是找出一些东西!而花祈会否成为他工作上的另一股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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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格格花绮坠落运河,已过了一个半月,江宁织造署这边打捞寻人,因无所获,于是终将告一段落。
花绮的阿玛靖亲王,在晓得这样的不幸之后,已偕大女婿任昕贝勒,及志愿前来协助寻人,顺道下江南一探究竟的贝子任皓、向日青与连保岳这一干人等坐着官船,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赶往江宁。
二格格水翎因花绮而陷入了浓浓的悲伤中,即便是江宁的繁华与织造署里的美轮美奂,都无法稍减她内心的哀戚。
「当初,我若坚持不让三妹妹跟来江宁就好了!那她就会好端端的待在京师,守在阿玛和额娘的身边,如今也就不至于葬身水底,落个死不见尸的景况。」
这日,水翎和已上任江宁织造一个月余的丈夫尹鸿飞站在署里的小桥栏干旁,凝望着水面,她不觉悲从中来,频频苛责自己。
「翎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妳切莫再为三妹妹的遭遇一再自责。若真要追究,我的过失绝对不比妳少,我不该下令夜航、不该一心想离开镇江,速速抵达江宁……」
「鸿飞,这不能怪你!」水翎慌忙的摇头。
「不怪我要怪谁?」尹鸿飞苦笑。
「尹大人,你也是为了大伙的安全设想啊!」靖王爷拨过来供尹鸿飞差遗的闇达查锦一直旁立着,听到他的话,忍不住也上前宽慰了几句。
「这样的设想,却让二格格和我失掉了一个三妹妹,多不划算!」尹鸿飞沉痛的说道。
「尹大人、二格格,咱们不该先绝望的,或许三格格福大命大,还好端端的活着呢!」查锦往好的方面想。
「可能吗?都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人掉入水里不过是扑通一声,却连个尸身都没找着,让我平空失去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不教人扼腕?」说着说着,水翎再度哽咽啜泣。
四姊妹中,就属花绮性子最烈,行事也较不按章法,可她也最急公好益,对姊妹们竭心尽力,是那种可以为了姊妹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型,但如今她有可能会死于非命……
想着想着,水翎更是悲恸难忍。
「嫂嫂,关于寻找三格格的下落,妹子倒有个主意,就不知道使得使不得?」不知何时,刚从外地回来的尹霜若也来到后园,加入交谈。
「说来听听,霜若。」水翎急切的趋前握住霜若的手,绝望与希望,全在她的心上攻错。
「对!霜若,先说来听听,使不使得,咱们再商量商量。」尹鸿飞和尹霜若日以继夜的遣人找寻花绮,也着实找得快抓狂,这会儿她有了别的主意,尹鸿飞自然是愿闻其详。
「自三格格失踪至今,咱们没贴过告示寻人,人家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哥哥、嫂嫂,不如咱们发重金悬赏,让晓得三格格下落的人主动来报。」
查锦却连忙慌张的否定道:「尹姑娘,使不得啊!尹大人、二格格,这可万万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