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残郎不悦的口气在她耳畔响起。
“没有啊!”她的眼神短暂地失去焦距,微恍地回给他应付的浅笑。
“你说谎!”
曲残郎扳过她未着寸缕的身子,双眉凝敛地对上她晶莹的眸。
“是我今天不够卖力吗?否则我可爱的小妾居然会恍神。”他挑起眉,深邂的黑瞳半是调侃地俯看她。
是啊,这儿是临水斋,他们在红床上……
从他们圆房的那夜起,曲残郎几乎日夜都窝在这里,她也数不清有多少日子了。
圆房!玉的眸光又是一黯。
她是残郎的妾,能不能用这字眼呢?
“别这样瞎说,我只是累了。”她翻过身,用滑美白嫩的背贴住他结实的胸膛,不想让曲残郎看见她的落寞。
欢情过后,她总喜欢用这种带着撒娇意味的姿势,汲取他的温暖气息。
曲残郎闻言,自负地勾起唇角,对于自己的功力,他可是信心十足呢!
他亲昵地朝她的香肩印上一吻,眼角碰巧瞥见那道复元得差不多的鞭伤。
他掀开半覆在两人身上的薄被,大咧咧地裸着身躯翻身下床。
玉则羞赧地别开脸;即使裸程相见多次,对他的身子可说并不陌生,但她仍然无法适应在光天化日下,大胆地欣赏他健壮的身躯。
曲残郎走到雕花窗子下,从一紫檀小柜里,拿出一只小瓶。
他又上了床,偎近玉,再度回到适才的姿势。
“哪!”他将小瓷瓶递到她面前。
玉看着细小的瓶身,“这是什么?”
曲残郎抿嘴一笑。
“闻闻看!”他抽开瓶布盖,挪至玉的鼻端。
她嗅了嗅,笑道:“是白玉脂肤膏!有生肌润肤的功效,是圣品呢,这东西宫里才有,你哪儿拿的?”
曲残郎但笑不语,由瓶中倒出一些在手心,轻徐地涂在她早结痴的伤疤上。
“其实我从镜子里瞧过,只剩下浅浅粉红的淡痕,根本不需要用上这种好药。”
清新淡雅的药香弥漫着整间屋子,一股清凉的感觉沁人玉的皮肤里,使她忍不住轻喟。
曲残郎按抚着伤疤,动作细心温柔,“我的女人身上不容许留下任何伤痕,淡淡的也不行。”
他的语气强势狂霸,十足大男人,却又让人不由得心头一暖。
玉侧起身子,黑瀑般的秀发披泻在胸前,柔若无骨的纤手抚上他左颊的刀疤。
“白玉脂肤膏是治伤化痕的极品,为什么不用它治好这道疤?”
“试过了,没有用。” 曲残郎淡然、不在乎地说。
或许是这伤痕太久了,也可能是当初毁他容貌的那一刀划得太深了,居然连这皇宫内苑的秘药,也无法治好。
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这道疤留在脸上。
这猩红丑陋的痕迹,日日提醒着他,不容他忘却昔日所受过的种种屈辱。
“这一刀……很疼吧?”她轻蹙黛眉,微哽着声音。
她的轻抚没能安慰他,反倒像是会烧灼他似的,让他感到痛楚。
这记号不正是拜她所赐吗?而她居然还能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他浑身一震,粗鲁地扣住她的雪腕。
“痛,好痛……”
玉心一惊,用另一只手握住被他弄疼的手。微略地察觉到他的情绪骤变,身子不禁窜过阵阵寒栗。
“残……”她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便被他那带着怒意的唇给封住。
这是个极为粗暴、毫无温柔可言的吻,如狂涛巨浪般涌来的狂烈愤怒烧红了他的眼,也逼出他血液中嗜血的疯狂因子。
他倏地将她压倒在床上,一抹冰冷寒魅的笑
“不要!”玉倍感难堪地尖叫,吃痛地狂乱挣扎起来。
她的眼神让玉惊恐,蛮横的举动就像在对待一名娼妓般,令她感觉受到屈辱。
“不要?”他抬眼轻蔑地冷笑,语气噙着讥诮道,“你是我的妾不是吗?我要!你就得服从。”
她咬住下唇低泣,难过地承受他在她身上无情、冷酷的肆虐。
曲残郎冷狠的话语,加诸在她身体的粗暴欺凌,撕碎了玉本就无比脆弱的心……
她无助地失声哭泣,却无法阻挡曲残郎恶意的侵略。
曲残郎原本逐渐融化的冰心,再次被无知的仇恨所蒙蔽,他耳边明明听见她嘤嘤低泣,却执意漠视心底丝丝的不舍。
对于她的心碎低泣,他强迫自己置若罔闻。
狂眸中的怒意瞬间转为炽烈的欲火,深邃的眼眯起,着迷地打量她因挣扎而泛着鲜红的身子。
“残郎,求求你……不要……”
玉螓首微晃,用仅剩的微小力量试图摆脱他,娇弱地低呜乞求怜悯。
“你逃不开的!”
“不……”
她抬起虚软的手想推开曲残郎,却让他的大手攫住,反钳在头顶。
“呢!”剧烈的疼痛烧灼着玉的意识,她不禁嘶声惨叫。
丧失理智的曲残郎,全部的意念只是疯狂地想摧毁她,所以对于她的哭喊,根本无动于衷,甚至充耳未闻。
身体的刺痛和心灵的崩裂,让玉逐渐麻痹。
她领悟到他内心的嗜血残酷,已如同燎原野火般,不仅吞噬她珍藏十八年的心,更狠戾地毁灭她多情的灵魂。
※※※
曲残郎粗喘地压覆在玉香馥的身上,薄唇上有着慵懒笑意。
他与她同样汗湿的身躯依旧交叠,恣情地享受欢爱之后的余韵。
“你!”他心满意足地抬头,这才惊讶地瞧见玉布满泪水的脸,和泛出血水的红肿双唇。
神志赫然重回到他的脑子里,使他惊觉出自己对玉的伤害而离开。
“儿——”他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微蹩的眉眼,在瞥见她一丝不挂的身子时怔住。
他一时无法置信地瞪大眼……
他竟在盛怒的情况下,让她细致如瓷的身子,受到这样的伤害!
玉水掐似的雪肤,本就容易受伤,平时一点小碰撞,都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别说是使了劲地捏揉了。
曲残郎的心霎时一阵锥刺。
他心疼地看着她白净的身子,净是拜他所赐的淤紫……
“该死!”
曲残郎从紧咬的牙缝中迸出一声诅咒,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会这样伤害她。
玉被他的咒骂声吓了一跳,瘫软的身子惶恐地微颤了下。
她慌怕的举动虽然细微,但仍落人曲残郎阴惊的黑眸里,令他心头一窒。
他终于醒悟到,他有多痛恨让玉对他感到害怕。
他要她爱他,而不是恨他……
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又倏地放松,冷硬的墨瞳慢慢释放出怜惜和一丝丝的温柔。
他翻身下床,从刚才取出白玉脂肤膏的柜子里,拿出另一罐暗紫色的瓷瓶,再回到床上。
倒出乳白色的液体,他动作轻柔缓和地涂抹在她的红肿处,像是稍一用力,就会碰坏她。
玉眸光一闪,身体僵直绷紧。
他此刻的柔情、丝毫没让玉感动,反倒使她更觉得自己的不堪。
她全身虚弱到几乎无法动弹,甚至连拨开他的力气都使不上。
曲残郎将药瓶搁到床头,转身欲抚上玉的脸颊,还没够着,就被她挥手隔了开来。
“别碰我!”她的喉头异常干涩,连费尽力气喊出的声音都显得粗嘎暗哑。
他的脸骤然一僵,收回手。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他阴郁的眼锁住她的,烦躁地发现她蓄意地挪开视线,固执地不愿看他。
“看着我!”
他终于捺不住窒人的沉寂.和玉消极的反应,喝出声。
钳住她纤小的下颚.强迫她与他相对,“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说话!”
他要改变玉对他的漠视与冷淡的态度,这样会让他发狂。
玉没有挣脱他的钳制,也没有力气挣脱。
她疲惫地闭上眼,以为早已干涸的泪竟无法控制地滑落眼角,干裂的唇边扯出一抹凄楚的笑容。
她的笑容让曲残郎心惊.他焦灼地扣住她的肩膀,“不许你笑!”
她飘忽的笑令他心生惶惧,刷白了脸。
然而玉笑意未减。
即使从小在没了娘疼、爹又不爱的环境中长大,她也不曾恨过。
就算他错把她当成玉琦,言语上百般羞辱,甚至让她妾身不明地待在临水斋,她也未曾恨过。
她甚至天真地认为,他跟她有着同样的灵魂,同样的孤独寂寞。
错了!
她简直错得离谱,荒谬!
“我恨你!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这么恨过!”玉猛敛住笑,“你说过要毁了我的,不是吗?那么你现在成功了,我视若珍宝的尊严任你践踏,自甘堕落地当你的小妾,而我的身子更是同娼妓般,随你肆意糟蹋……”
“住口!”
“你该高兴呀!你替自己报了毁容之仇了!”她的语气轻柔,却十分具有杀伤力。
“你住口!住口!”
曲残郎眦目怒吼,额际暴出的青筋微微抽搐。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不断急促地喘息着,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生怕一时气极,会失手掐死她。
怒意稍退之后,他才颓然地松开她,下床穿衣。
“听着!”他走到床前,铁青着脸盯看她,强忍着不去触摸她的脸,“不管你心里想什么,那日是你心甘情愿成了我的小妾,而属于我曲残郎的东西,即便是我不要,也绝不允许和别人分享。所以,你把自己当人也好,作践地把自己比作娼妓也罢;是人,你就是我的人,是娼妓……”
他目光转为森鸷锐利,冷沉地说:“就算是娼妓,也只会是我曲残郎一个人的娼妓!”撂下残戾的话,他拂袖踏出临水斋。
玉没有移动身子,任凭冰凉的空气侵袭她光裸的身子,然而令她沁人心脾的寒颤,却是曲残郎无情冷酷的话。
第八章
冯飞风尘仆仆地持了个包袱,正好往临水斋来。曲残郎一脸阴沉,挡住大咧咧地想走进屋里的冯飞,“有什么事到前厅说。”他瞄了屋内一眼,径自先朝议事厅走去。
“喂,大师兄……”冯飞搔搔头,愣了一会儿才跟上他。
※※※
冯飞一跨进议事厅,劈头就急着问:“大师兄,你是怎么了?瞧你一脸的晦气,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然敢惹你啊?”
他是个粗线条的男人,经常踩到老虎尾巴也不自知;也因为这样,明觉才没将珍贵的旷世药谱传给他,就是怕他会误事,暴殄天物。
“残风寨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天,怎么你一回来就拉拉杂杂地废话一堆?”褚溯方一身湛白绸袍,腰际还系着碧玉流苏,神色间流露出风流俊气。
他狡黠的眸扫了脸色冷沉的曲残郎一眼,随即勾起邪笑,张开手中羽扇轻扇。
曲残郎没理会他,径自转向冯飞。
“你不是上芙蓉镇找你爹吗?见着面了没有?”
“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冯飞大吼一声,黝黑的脸顿时气得涨红。
“怎么?没见着?那也用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嘛!残风寨又不缺你一个,多待上几天不就见到了吗?”褚溯方捧起茶盅,悠闲地嗅着茶香。
“你以为我为何去了那么多天啊!那老头跑了,寺里的秃驴说他云游四海去了。去他的!以前流浪得还不够吗?”
冯飞气得把包袱往地上一摔,神色灰败地一屁股往椅子一坐。
从他有记忆以来,爷儿俩就不停地浪迹天涯,有一餐没一宿的,直到他狠心踢自己上山学艺,还自作主张地跑去当和尚。
冯飞嘴里虽然老家伙、老头子地叫,其实心里……
毕竟是父子。
“云游四海?”褚溯方挑起眉,“你不会是告诉我,你迟回了那么多天,是因为去追他吧?”他问。
冯飞先是一怔,脸涨得更红,咆哮道:“我哪是去追那个臭老头!我是去追那两本医药奇书。”
“哦——”褚溯方故意拉长尾音,戏谑的表情让冯飞气得直跳脚,“冯叔不是早说过要把药书传给有缘人,不会传给你的吗?”
“什么有缘人,那两本书的主人就是我,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拥有它们!”
“你说的可是《医宗宝鉴》和《药海全书》?”曲残郎沉寂一会儿才开口。
他知道冯飞一直很想得到这两本药书,也不只一次地向明觉讨索。
“没错。”
“你爹把它们送人了。”
“什么!”冯飞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送人?他送给谁?唉,大师兄,你太不够意思,明知道那两本药书是我梦寐以求的,见他送人怎么不帮我阻止他?”
“冯叔把药书送人了?这还真有趣!”褚溯方一点也不同情冯飞。
“一点也不有趣!大师兄,我爹到底把书送给谁了?”
“他把书送给了玉。”
“什么?”褚溯方和冯飞异口同声喊道。
褚溯方摇摇头轻笑,“天啊,冯叔当和尚当成了仙啦!居然算出玉会到残风寨。冯飞,我看你也别不平衡,玉姑娘是大师兄的人,也算是残风寨的人了。”
冯飞垂头丧气地坐下,在心里暗暗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拿回药书。
“你刚才到临水斋找我,不会只是要告诉我冯叔的事吧?”曲残郎问道。
“喔,那个啊……”
冯飞咕哝两句,转身替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得精光。
“你的猜测没错。我买通了玉彬家的奴才,他在玉家三十多年了,对玉家的事了若指掌。原来,玉彬还真不止一个女儿。十八年前,玉夫人和玉彬收进房的小妾一同生产……”
他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包括玉在玉家卑微、不受重视的地位和处境。
原来她说的全是实话!玉彬果真不止一个女儿。
曲残郎一刹那间变了脸色。
褚溯方从眼角睨了他一眼,“这么说来,害你被砍了一刀的不是玉,而是玉老爷真正捧在手心呵疼的玉琦。”
曲残郎默然不发一语,他的心狂乱地跳动着,思绪紊杂得无法理清。
褚溯方合起扇子,佯声叹气,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
“我就说嘛,儿姑娘这般美好,哪里像是个心机重、性格骄纵的千金?光凭她为了救小磊,拼着性命不顾去爬崖壁寻药这点,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曲残郎眯起眼,眸光由阴鸷转为懊悔,旋即一个转身冲了出去。
“唉,大师兄上哪儿去?”冯飞不解地问。
“临水斋。”
褚溯方优雅地啜饮香茗。
“上临水斋做啥?”才刚出来,又急着跑回去要做什么?
“嘿……若我没猜错,咱们大师兄肯定是去负荆请罪!”
朝一脸茫然、摸不着头绪的冯飞莞尔一哂,褚溯方潇洒利落地张开手上的羽扇,踏着轻快悠哉的步伐,离开议事厅。
※※※
曲残郎火速地赶回临水斋时,晴玉已经帮玉沐完浴,换上干净的衣裳,并服侍身心俱疲的玉睡下。
他坐在床沿,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一贯冷漠的眸竟泛出爱怜柔光。
“大寨主,你怎么能这样对玉姑娘?!我刚才一进门几乎吓坏了……”晴玉不谅解地数落。
她不过回家去看小磊,才一会儿的光景,回来竟看到玉全身伤痕累累、神态恍惚地躺在床上,简直是令人不忍卒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