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心不在意地又摇了摇螓首。
小翠不敢再多话,屋子里又恢复静默。
「小姐,好了。」她将一支玉翠镶金簪斜插入陆羽心的发髻中。
陆羽心瞄了铜镜中的自己,染愁的眉,失真的眸,怎么都掩饰不了的惨白。
「小翠,我昨天拜托你的事……」
「哦,我带来了。」小翠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羽心。
陆羽心打开布巾。
「岛主不准任何人带尖锐的物品进凄情居,就连你头上的发簪簪头部给磨圆了才能带进来,这把剪刀很小,我藏在腰带之间,才没有被于南和于飞发现。」
陆羽心拿起缠上红布的小剪,果然很小。
「谢谢你了,小翠。」
「哪里。喔,对了,小姐,你不是要裁布料吗?我帮你。」
陆羽心秀眉一拢,状似烦恼。
「我明明记得有块素绫的,可我找遍了衣箱,就是找不著。」
「这有什么问题,我这就替你找一块来!」小翠说完,蹦蹦跳跳地离开。
陆羽心随後关上门,还上了锁。
定到镜台前,她解下刚穿上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背。
她颤抖的唇吁出一口气,拿著小剪的手微微抖著。
她转身,让自己能从镜中清楚看到自己的背。
深深吸了一口气,尖锐的刀尖刺入她柔嫩的背肉。
「啊……」她痛得逸出尖细的喊叫,随即咬住下唇。
「嗯……」她随手抓起衣袖塞进口中,防止自己再度喊叫出声。
细细的汗珠布满她的脸,痛楚让她细致的五官纠结,可她却不曾停下自残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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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哼著小曲,手上捧著新的布料,愉悦地往凄情居走。
「小翠。」
「岛……岛主?」糟了,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在这时碰到岛主。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宇文隽问道。
整个早上,他的脑海全是羽儿绝美的容颜,他心神不定,根本处理不好事情,他索性抛下一切烦人的事,顺著自己的心思,返回凄情居陪羽儿。
没想到在半途中,碰见应该在凄情居服侍羽儿的小翠。
「这……这是……」小翠低垂著头,支支吾吾地说。
「是什么?」宇文隽眸光倏冷,只因小翠的神情令他起疑。
他乍怒的声音使小翠吓得跪下。
「是小姐要的布。」
「羽儿要布做什么?」
「小姐说过几天是她爹的冥诞,她想亲手做件素袍。」小翠不敢有所隐瞒。
宇文隽听见陆羽心要为陆天刚的冥诞做衣裳时,目光一沉。
「做素衫袍?光是有布料,没有工具能做什么——」
他浑身一僵,猛然扣住小翠的手,语气不稳地低吼:「你拿了剪刀给她?」
小翠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宇文隽这样失控。
她结巴地说:「小姐……说她……不会做傻事的……」
小翠话没讲完,宇文隽已经甩开她,纵身一跃,使出轻功往凄情居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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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湿透了陆羽心的发,背部流下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色襦裙。
砰的一声,门应声碎裂。
一个黑影迅速冲进屋内,在她未回神时俐落地打掉她手里的剪刀。
「啊——」随後赶到的小翠,见到满地触目惊心的血,不禁失声尖叫。
宇文隽点住陆羽心胸前的穴道,防止她继续失血。
「快去叫大夫!」他对随後跑进来的于飞吼道。
陆羽心本想阻止,却力不从心地一阵昏眩,只能虚软地倚著宇文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扣住陆羽心的肩,怒不可遏地问。
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挤出勉强的笑。
「我……只是想把盘天剑谱还给你宇文家,从此两不相欠。」
支撑到把话说完,陆羽心才放心地坠人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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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村的张大夫被召到凄情居。
岛内的杀手受伤全靠他妙手回春,所以陆羽心的背伤当然由他诊治。
於是他就在宇文隽的怒视下,诊看她的背。
「她的背伤如何?」
张大夫作了个揖,「陆姑娘的背被剪刀划了好几道,不过伤口都不深,只要按时敷药就没事了。」
他走到药箱旁,拿出一瓶瓷罐,习惯性地要上前为陆羽心上药。
「我来就好了,你们退下吧。」宇文隽冷著俊颜接过瓷瓶,挥手要他们离开。
他眼中的温柔神情,让张大夫瞠目结舌。
这是江湖人称冷酷无情、绝爱狂妄的狂嚣岛主吗?
宇文隽毫不理会他惊奇的眼光,他的心思全放在陆羽心身上。
「你们下去吧。」于飞替宇文隽赶定所有的人。
屋内只剩下宇文隽和床上孱弱的人儿。
宇文隽将药粉轻轻撒在她裸露的背上,药碰到伤口引发刺痛,使她在昏睡当中呻吟出声。
「别……」她原本垂放在身侧的手,因为背部的刺痒,没有方向地乱抓。
他握住她细白的小手,不让她去触碰伤口。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陆羽心,让她的颈首靠在他的肩胛,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安抚她,直到她渐渐平静,才拿起白布为她包扎。
白布缠绕的过程中,难免会碰到她白嫩的肌肤,宇文隽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包扎好伤口,他让陆羽心趴睡在床上,他自己则是已经浑身冒汗、下身紧绷。
宇文隽嘲弄的一笑。
要是让羽儿知道,不必动刀用枪,她只需光著身子就能折磨他,恐怕就不会在背上划那么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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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陆羽心开始发烧、呓语。
宇文隽漏夜为她冷敷,还得防止她用手去抓後背。
直到天明,她的烧才消退,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宇文隽才放下心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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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心悠悠转醒,一时之间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愣愣地望著躺在她身旁的宇文隽。
慢慢的,她想起了一切,想撑起身子,却扯痛了伤口,疼得她闷哼一声。
「你醒了。」
「你……」她吓了一跳,刚才明明还见他沉睡的,怎一会儿,他就起身了?
随著他灼热的视线,陆羽心向下瞄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啊!」她羞赧地拉起薄被盖住身子。
宇文隽拙住她的纤腕,轻轻一扯,陆羽心便被他拥进怀里。
他肆无忌惮地轻薄她柔香的唇,狂妄地吸吮她甜蜜的甘津,却又小心地不去弄疼她的伤口。
陆羽心心头既酸且甜地承受他狂霸的索吻,她知道终其一生,她都将沉沦於这温柔的爱恋之中。
第七章
宇文隽意犹未尽地结束这缠绵的吻,他怕如果不克制,虚弱的的羽儿会受不住。
陆羽心苍白的脸,因这绮情的吻而微红。
宇文隽挑起她桃红的脸,与她四眸相望。
「你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他敛眉低哑地问。
陆羽心睁著一双翦水秋眸,眼神清亮有神定定地凝著他,不,我并不是要报复你。」
「那么你为何要自残?为了替你爹毁去他叛友的证据吗?」宇文隽阴鹭地问。
「你!」她一时气结,但更心痛。「为什么自始王终,你就是认定是我爹背叛了你爹?」
宇文隽下床,背对著她,拿起披在凳上的外袍穿上。
陆羽心趁这空档,披上一件短襦衫。
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手却激动地握紧。
「你背上的刺青说明了一切。」
陆羽心的翦眸泛著泪光。「如果他老人家真私吞了秘笈,他大可以自己去练啊,何苦要把剑谱刺在我身上,还要我一定要找到你?他要是练了,就不会死在欧阳鸿的暗算之下?」
宇文隽默然。
「就算他真的拿了,反正你也从我身上报了仇,陆家也不欠你宇文隽了。」一颗颗珍珠般的泪滑落她白净的脸。
宇文隽阴沉地靠近她,「所以你才想用剪刀毁掉背上的刺青?就只为了和我从此没有瓜葛?」
「没错。」她的确想断了和他有关的一切。
「你!」他阴郁地低喝。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眯起眼,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既然你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那我也不用为了你饶了小翠那丫头罗?」
「你说什么?」陆羽心愣住。
「于飞!」
房门一开,于飞带著神色憔悴的小翠走进来。
「小翠……」陆羽心瞧见小翠狼狈的模样,对她的歉意全涌上心头。
「你对她怎么了?」她心疼地揪紧锦被。
宇文隽黯黑的眸光对上她的。
「狂嚣岛的下人只要做错了事,就得接受处罚,她违背了我的命令,擅自拿剪刀给你,敢做就要有勇气承担後果。」
「你想怎么处罚她?」她心惊地问。
狂嚣岛的岛规十分严苛,只要是犯了错,就得接受惩罚。
他挑起眉,眸子闪过诡魅精光。「本来,我只让她跪在门外思过两天,不过……」
「不过怎样?」她慌乱焦急地问。
宇文隽狂狷一笑,「即然你想和我了断,我又何必为你对她留情!」
「不,你不能杀了她呀!」她惊惶地阻止。
宇文隽俊美无俦的面容,此刻正进射出冷酷的光芒。「杀她?羽儿,你把我当成杀人魔了?不,我下会杀她的,你该知道我的产业中,有问妓院吧?」
「不,你不会!」
「我会!」他坚定地回答。
天啊,她爱上的竟是这般狠心无情的人!
「为什么……」陆羽心掩住脸轻泣。
宇文隽寒著脸瞧她,只要能留住她,即使必须撕碎她的心他也在所不惜,她只能是他的。
「于飞。」他冷声道。
于飞面无表情地扶起小翠,眼看就要走出门口。
「不!求求你别这么做!」陆羽心不顾背上的伤,滑下床想阻止于飞。
「羽儿!」宇文隽及时扶住她瘫软的身子。
陆羽心星眸盈泪,「我输了,我认输了!只要你不要把小翠送去妓院,我什么部依你!」
宇文隽吻乾她的泪,顺著她的挺鼻一路下滑吻住她的红唇……
一旁的于飞用眼神示意小翠,两个人悄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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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心依了诺言留下来,但她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沉重。
她知道,只要宇文隽还恨她父亲,他们之间就不会有结果。
他们两个一直避谈这事。
「小姐。」小翠端了盅冒著热气的汤进来。
「又是同嫂炖的?」她放下手上的女红,皱起秀眉问道。
小翠点点头。
「是啊,她还交代一定得喝完哦。」
陆羽心泛起苦笑,同嫂是个面恶心善的好人,就和平叔一样。
他们一听到她受了伤,竞争著为她炖补汤,害她现在一闻到人参味就害怕。
她喝完浓而不腻的鸡汤,拿起帕子擦拭唇角。
「如果再这样补下去,我迟早变成一只肥母猪。」她取笑起自己。
小翠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就算变成一只母猪,也是全世界最美的。」
「好啊,你敢取笑我!」她作势要呵小翠痒。
两个人在屋里笑闹个不停。
突然,一道红艳的身影闪了进来。
「红樱……」陆羽心将小翠拉到身後,谨慎地看著谷红樱。
从杀了欧阳鸿那天起,陆羽心就再也没见过她。
「红樱,你的脸怎么……」
「怎么多了道丑陋的疤?」谷红樱狰狞地一笑。
「你的隽哥难道没告诉你,这是他的杰作?」她抚著白皙的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疤。
「怎么可能?」陆羽心惊呼。
宇文隽人虽冷严,却不是个暴君,怎么可能会如此残忍对待他的师妹?
「不可能?哈……」谷红樱嘲弄地大笑,对她狠狠地一瞪。「只要是为了你,他什么事都会做!」
「你在说什么?为了我?」
小翠一个旋身,转而挡在陆羽心前面。
「小姐,足她把软香粉掉的包,也是她把短刀刀刃弄断的,所以少主才会在一怒之下伤她!」
「小翠,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少主原先只是想让你亲手杀了欧阳鸿,绝对没有要让你遭受侮辱的意思。」
原来……
「小翠,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事?」陆羽心狐疑道。
小翠只是普通的侍女,又是在事情过後才来服侍她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小翠顿时语拙。
「因为她是影奴。」谷红樱冷冷地说。
「影奴?」陆羽心蓦然一僵。
她在狂嚣岛的日子不算短,关於影奴的事,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谷红樱缓缓栘步靠近她,「影奴只为岛主及岛主夫人办事,也只忠於他们。」
陆羽心和小翠被逼得直往後退。
「为什么是你不是我?」涂上艳色困脂的唇,忿忿地吐著不平。
「打从我被师父带回狂嚣岛,第一眼看见师兄,我就爱上了他,誓言为了他,就算让双手染满血腥也无所谓,只要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就好。」谷红樱眸光迷蒙,自顾自地说。
「红樱姑娘……」
「你住口!」谷红樱恨声吼道:「我十多年的努力,你却只沽一滴眼泪就能攫住他的心!」
「为什么这世界这么不公平?只因为我是孤儿,而你是名门千金吗?你给的爱就比较珍贵吗?」
小翠一反以往胆小天真的模样,她冷漠地说:「红樱师姐,你应该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师兄爱她吗?」谷红樱眯起丹凤眼,「影奴,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恨她!」
她的眼神开始飘怱。
「他在我心目中,就像神只一样,我不敢奢求他爱我,但我不能忍受他爱陆羽
白烟萝杏眼圆睁,看著屈膝啜泣的女子,顿时心生怜悯。
「连大哥,为什么会这样?」
连风落转动幽黑的双眸,看床上的女子一眼。「恐怕是落水时撞伤了头,详细的原因,要等无欢看了才会知道。」
掩苍君连风落,消遥君任无欢,莲君邱莲楼,冷君言韶弈,这四人乃是朝廷平乱有功之臣的後代,颇得当今圣上赏识。
那站在一旁的朱云截正是大明君主。
那日他偕白烟萝同游太虚湖,意外救起这名失忆女子。
「萝儿,你不是在她身上找到一块玉吗?」
白烟萝偏著头,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对啊,来,你瞧瞧。」
她递上一块白玉,…泛是在你身上找到的,有没有印象?」
她摇摇头,「没有。」
她将玉佩转到背面,「羽心……」
「咦?什么?」白烟萝好奇地端详玉佩。
圆润白玉的背面,果真刻了羽心二字。
「真的耶,既然这是你贴身带著的,这羽心二字肯定是你的名字!」白烟萝高兴地说。
羽心……她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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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丝线般的细雨打在荷叶上,咱咱作响。
一身纯白的陆羽心独自站在凉亭,一片雾气中,她仿若披著彩霓的荷花仙子。
她愣愣地盯著池中白荷,脑子里却是空空洞洞的。
住在云天别苑已经个把月了,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秀雅的眉又染上淡淡愁绪,晶莹的美眸更加清冷。
「羽心……这真是我的名字吗?」
轻风拂起她的衣角,雨也不知在何时停了。
凝盼著池中自个儿的倒影,她的素手抚过脸庞。烟萝和她一见如故,老是喜欢拉著她促膝长谈,尤其爱跟她谈论已出嫁的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