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言韶奕同那些目光如豆的寻常男子一样,只会以貌取人或性好渔色;光就曲倩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足以令人为她心疼了。
但是岳莲楼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直觉曲倩不似人们眼中的软弱!她总觉得曲倩隐藏了些什么。
“冷君子!你真的爱曲倩吗?”岳莲楼直接喊着言韶奕的别号。
真的爱曲倩吗?一个问号猛烈地撞进言韶奕的心房。
他确实怜借着曲倩,但谈得上爱吗?
爱对他而言是个累赘,要不是娘以死相逼,说什么他都不会踏进婚姻的坟墓里。
成亲就成亲吧!反正只是床上多个人,而那个人又从曲倩变成白烟沉罢了。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不同。
☆ ☆ ☆
鸣筝金粟柱,素手王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曲倩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心头纷纷乱乱的。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美的。被好赌的爹卖到红绍楼后,婚嫁就是看她是个美人胚,才花下大笔银子,请人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依恃着这般娇颜,她也才能一直卖艺不卖身,当个清棺。
红尘中打滚那么久,曲倩相当明白,手中握有筹码的人说话才能大声,所以她一直在等。终于,她等到了言韶奔……
早在她十四岁那年,嬷嬷就逼她开堂献唱,她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只能在红销楼度过,直到年华老去,随便找个人嫁作二房。
但是她却在十七岁时碰见言把奕!
她不再、也不愿认命了,怎么样她都不愿让人踩在脚下一辈子,她要的是一个不凡的丈夫,一个不可磨灭的地位,让任何人都不能再看不起她。 所以,她开始布局。
嬷嬷原本就当她是个宝,对外一直不愿让人知道她的底细,怕被看轻了赏银也就跟着少了。
这样的神秘感倒帮了她一个忙。她要嬷嬷放出风声,说她其实是名门之后,只因家道中落、父亲病故,没钱葬父才卖人青楼的。
又借故常出现在言韶奔常出人的地方,想用自己的绝色之姿去媚惑他,只可惜几次下来都没成功。
幸好她早布下眼线,得知言部奔的妹妹言韶华,每月初一都会上庙里拜拜,因此她便从言韶华身上下手。 言韶华是个被养在深闺里,不知人间险恶的娇娇女,单纯的她当然敌不过世故成熟的曲倩,三两下就被曲倩摆平了,甚至还为她的“身世堪怜”而哭得稀里哗啦,整颗心都向着她。
身为言家的掌上明珠,纵然受尽母亲、哥哥的宠爱,但她心里总会孤单,虽说有冻香、冻雪陪着,但毕竟是主子和婢女的关系,有些心事是说不出口的。
曲倩就不同了,她是言韶华的第一个朋友,天真的她什么心呀肺的全掏出来给曲傅,为了她,言韶华苦苦哀求言韶弃好久,才求得他为曲倩赎身,还让她住进府里陪她。
这也就是后来被传成言韶奕为博美人欢心,建了栖霞小筑金屋藏娇,还使上万金管佳人赎身的谣言了。 当然了,这些所谓的谣传,正是曲情自己传出的。她巴不得让所有觊觎言韶奔的名门日秀全死心,向她们宣布,她曲倩已经掳获言韶奔的心,言夫人这个位置谁也别想与她抢。
谁知一进府,曲倩才明白,真正得下功夫的不是言韶华,而是言韶奕的母亲言老夫人。
也不知是哪个门道做错了,这老夫人就是不喜欢她,搬出那可怜的身世也无法博取她的同情。
事情就卡在那精明如鬼的老太婆手中,她居然在言家这么一住就是一个年头,身份还是个客人,言夫人这位置她连边都没摸着。 沉浸在回忆中的曲倩,没留神有人走到她身边,来人哇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倩儿姐姐,你在想啥?居然没见到我进来呢!”一双纤秀玉手攀上曲倩白细的颈项。
露出的是张俏颜,杏眼菱嘴,正巧笑情兮地望着曲倩,淡黄袍衫月牙白祆包住那晶莹雪白的身子。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过世的爹娘,有些伤情罢了。”曲倩掩饰地说。
“你那点心思哪瞒得了我,肯定是为了我哥哥要娶妻的事难过吧!”韶华皱着眉头。
她可是千万个不愿意让大哥娶那个白烟沉。她心目中理想的大嫂就只有倩儿姐,那个来路不明、长得不知是圆是扁的白小姐哪能跟她比呢? “韶华,别瞎说了。我哪有难过?又有什么资格谈难过?”曲倩低垂粉颈,更显得无依。
“谁说你没资格的!”言韶华忿忿地说道:“论身份地位,那白家不过是一方富绅,哪比得过我们言家,我们言家是被圣上御封的四府之一!”
顿口气,她又接着说:“你虽然曾人青楼,可仍是清白之身呀!更何况你又是名族望门之后,为了葬父才卖的身。那白烟沉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跟你比?她差远了!”
“可这是伯母亲自挑的亲,连你大哥也没反对,想必那白小姐定是个才德兼备的好姑娘!”
“别灭自己威风,别忘了你还有我呀!我会帮你的。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她是我大嫂的。”言韶华信誓旦旦地说。 曲倩含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冷眼望着正在想着如何帮她除去心头大患的言韶华。
向来她都知道如何扮演弱者令人同情,这一招屡试不爽,言韶华毕竟被她家人保护得太好了,是个没吃过苦、不懂人心的小丫头,哪能斗得过她?
“倩儿你别再胡思乱想了,那个白烟沉嫁过来,我是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可我听说那白小姐很厉害的,她虽然是二娘生的,在白家却十分有地位,连正房夫人都怕她三分呢!”曲倩微蹙着眉头。 “什么?竟然还是个二娘生的。”言韶华的火气更旺了,“那我更看不起她了!”
在她心中,所谓的姨太太都是抢人丈夫的狐狸精,娘也不知是哪条筋不对,竟然挑了这样的女人当媳妇。
“情儿你别害怕!有我在,我是不会允许那女人在言家嚣张的。”
言韶华气呼呼地走出栖霞小筑,曲倩紧张地在背后喊道:“韶华你可别乱来啊,韶华……”
直到言韶华的身影消失,曲倩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原本带着愁意的美颜,竟变得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聪明如她,又怎么会笨得亲自去料理白烟沉呢?
就算韶华动不了白烟沉,她仍旧是那个楚楚可怜的曲倩! 曲倩冷哼一声,“香阁!”
门外走进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婢。“小姐。”她怯生生地喊道。
“替我沏杯碧罗春。”
“是!”名唤香阁的婢女赶紧应了声往厨房跑。
香阁是她从红绡楼带出来的,原本是看她长相讨喜才挑她当贴身侍女的,没想到性子却孤怪得很,一点用都没有。
曲倩放在香阁身上的心思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下子她就又沉浸在如何使白烟沉在言家待不下去的计谋里了。
第二章
“一钩初月临妆镜,蝉鬓凤钦慵不整。重帘静,层楼回,惆怅落花风不定。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过却病。”
一双素手纤纤轻拨琴弦,一袭白色绛纱复裙,腰间以墨绿帛带扎着,如子夜般漆黑乌亮的发则自然地垂在肩上。
霜冷一进玲珑榭后院的秋霜亭,就见到白烟沉黛眉轻蹙地拨弄着琴弦。
她叹口气,将手中端着的香茗放在桌上,走到白烟沉身边,将手上的披风替她披上。
“小姐既然不愿意,又何必要勉强?”
“挡下这次,下次呢?只怕会更难堪。”白烟沉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悲伤,有的只是淡淡的落寞。
“那……那难不成就任人宰割?”霜冷不禁紧张起来。
她和霜清是自然要跟小姐一道嫁过去,对于小姐,她们姐妹是可以用性命去保护的,但那言府毕竟是个不可知的地方,任谁都会感到害怕。
“别说得那么严重,言家或许是我们的转机呢!”白烟沉翦翦双瞳晶亮地望着霜冷。
“转机?”霜冷一愣,有些不懂。
“没错!嫁人言家,我不用再被逼婚,这样的门第也不算辱没了我,最重要的是,烟萝可以跟着一起过门,我可以不用担心她在这儿受委屈。”
“哪你呢?有没有想过你自己?”霜冷着实心疼,说来说去,小姐是为了烟萝小姐。
白烟沉淡淡一笑,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你忘了这门亲是言府老夫人差人来定的吗?她若不中意我又岂会主动替她儿子定这门亲事。”
“可是那言少爷——”
“冷儿,你该知道我不打没把握的仗。”白烟沉截断霜冷的话,明白表示她不想再谈。
虽然她心中有着好多问号,但她更知道只要小姐不愿说,她是什么也问不出的。
“姐姐!”一抹紫色身影“咻”的一声跑到白烟沉身边。
一个玉雕似的女娃依偎着白烟沉,有着说不出的亲眼。
这是怎么样的一幅图画!怎是个美字可以形容的。
白长生在世时常说,他这辈子只有三个宝,一个是她们的娘雪芝,另外两个便是她们姐妹了。
他总是抱着她们坐在这秋霜亭,自夸地说,也只有他才能生出这样无双的女儿。
那时年纪小的白烟况并没听懂爹的言下之意,直到有回她不小心撞见大娘和管家尤叔幽会,她才真正明白,为何她爹会说只有她们三个宝。
白烟沉若说如水晶般晶莹剔透,那烟萝就是白玉无瑕了。
“怎么没披件衣服就跑出来?”白烟沉宠溺地说。
只有在烟萝面前,她才会露出不设防的笑容。
“断霞、断紫呢?怎么没帮你添衣?”她没瞧见烟萝的侍女。
“我让她们去找清儿了。”
说话的同时,细心的霜冷早为白烟萝张罗来一件缎质绣花披风,还顺手奉上热茶。
‘先喝杯茶缓缓气,有话再说。”
”白烟沉早猜到她妹妹想说什么、要说什么。
白烟萝接过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呼出一口大气。
“姐,听说你想带着我嫁去言家,是不是真的?”她睁大一双杏眼问道。
“是啊!”白烟沉柔柔地回答。
“我不同意!我不要你嫁去言家。”白烟萝嘟着嘴嚷道。
“哦?为什么?”她并不是十分讶异,只是斜睨烟萝一眼。
白烟萝一古脑地溜到白烟沉身边,攀着她的膝蹲下。“我听断紫说,那言大少爷身边早有个人了,这样风流的公子哥,我的好姐姐怎能许给这种人嘛!”
望进烟萝忧心的眼底,白烟沉却一丝悲意都没有。她只是轻轻抚顺妹妹的发,就像当年爹死的时候一样。
“傻萝儿,那不过是外传的谣言罢了!”
“可是…··”如果只是谣言,又怎么会连对方叫曲倩,又是个花魁的事都传得如此明白。
她虽年纪小,但并不笨!
姐姐肯嫁,一定是为了言府的势力能护得了她这个妹子。
白烟萝哪里会不明白她的苦心,自从爹娘死后,姐姐就像母鸡般守护着她。天可怜见!姐姐也不过长她一岁,却得承受比她更沉重的压力。
“别可是了,也别胡思乱想,对姐姐有些信心好吗?”
白烟萝用力地点点头。
她当然对自家姐妹有信心,她的烟沉姐可是举世无双、聪明绝顶、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呢!更何况还有她在,她是不会让姐姐受委屈的。
秋霜亭里,姐妹俩各怀各的心思,想的竟都是对方的幸福。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似乎是老天爷惟一能给的祝福吧!
☆ ☆ ☆
白阳城的街道冷冷清清的,所有的人都跑到元明街去了。
什么事会这样万人空巷呢?
原来今天是言韶奕的大喜之日!大家都出来看热闹。
“听说这白烟沉可是个绝色大美人呢!”一个细眼的中年人在人群中说道。
“是啊!我有个远亲是个花匠,曾替白家修过园子,见过这白小姐一次呢广另一个小个子的人说着。
“哦,快快说呀!”
“是啊、是啊广旁人一阵起哄。
那小个子问笑两声,像是要卖关子,一会儿后才说:“他说只有三个字可形容。”
“哪三个字?”众人皆不解,该不会是丑八怪吧。
小个子骄傲得像是在说自己似的,“那三字就是——美、美、美!”
“嗟!”旁人一阵嘘声。这不是废话吗?
热热闹闹一整天,言府中人人皆有倦容。
言家并不涉及政治,但毕竟是圣上所封的府第,因而许多达官贵人仍来祝贺一番。
加上中午竟由京城里的公公送来一对由当今圣上钦赐的玉如意,更是令在场的显贵们羡慕不已。可见这育家是如何的受宠。
言老夫人开心得眼睛都笑眯了,整个碧洁堂里都挤满贺喜的人,就连任无欢等人也都得帮忙招呼,直到晚上的筵席散了为止。
原本充斥着冷硬气息的沐风居里,如今被布且得喜气洋洋,放在窗户旁的书桌则被换成镜台。
身着一身红衣、凤冠霞帔的白烟沉正襟危坐着。
她其实是怕的。
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小没了娘,没人告诉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要做什么事。虽然自己涉猎的书籍不少,但没有一本是写闺房里的事。
她的夫君,该是长得如何?
是否如同外传的那般俊美、那样器E凡?
唉!她在心里叹口气。就算言韶奕不像外面的人所说的,她也没得选择,毕竟她早作了最坏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白烟沉覆着喜帕根本瞧不见,只听到门又被合上,然后是倒茶的声音,进来的人似乎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实说,言韶奔的确对坐在喜帐里的那女人没兴趣。向来他对女人就可有可无,那三个匪类之友才会送他个“冷君子”的外号,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他真是兴趣缺缺。 坐了一会,言韶奕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近床沿,粗鲁地掀开喜帕。
这是怎样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
两道清眉下是对翦翦双瞳,那似乎掐得出水的细致皮肤,更别说那两片引人遐思的樱唇了。
这就是他的妻?
人称水晶美人的白烟沉?
言韶奕打量着白烟沉的同时,她也同样打量着他。
难怪他会被称为冷君于,那一身冷峻的气质,加上雕刻般俊逸的五官、漆黑深邃的双眼……
“满意你所见到的吗?”早一刻比白烟沉恢复神志的言韶弈促狭地道。 白烟沉闻言不禁芙颊微红。第一次,她觉得平静的心竟起了波动。
言韶奕从未见过脸红得这样好看的女人,像是颗透红的苹果。
禁不住内心悸动,他伸手探向她。
白烟沉蓦地睁大双眼,这个刚见面的“夫君”竞放肆地要解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