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芳儿朝她使了个眼色。
夜珂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俩眉来眼去,心里不禁怀疑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贺长缘就像是个光有长相却没有脑袋的草包千金,反而是她身边的芳儿,长相虽然不出色,身份也比不上贺长缘,但她不仅心机深沉得吓人,处事更是比贺长缘更圆滑谨慎。
“知道了啦!”贺长缘不耐烦地朝芳儿撇撇嘴,转过身来对夜珂说道:“今天晚上的筵席你就陪着出席吧!”
“是。”夜珂答道。
“好了,你赶快将地给我抹干净。”
事实上她才不管地干不干净,她只是不想给夜珂打扮的时间罢了。
“是……”
夜珂木然的回答,弯下腰拾起抹布,又继续擦地的动作。
“芳儿,还不快过来!看看我该怎么打扮啊……”
耳畔传来的是贺长缘和芳儿兴奋的讨论声和刺耳的笑声,但夜珂却面无表情、充耳未闻。
她只是奋力的抹着地,麻木地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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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落花飘于水面,垂柳轻拂着池畔,清雅玲珑的假山奇石倚着一座精致的凉亭,这儿正是临水亭。
盈月才刚升起,临水亭却已经是灯火辉煌,一群家丁、女婢们全为今晚的筵席忙翻了天。
这晚的确热闹,不仅是各武林宾客全出席,就连轩香斋的侍妾,居然也全被墨云给召来。
等所有人全都坐定,筵席也开始了,贺长缘这才姗姗来迟。
她一身艳红色镶金边衣衫,美丽的脸还经过刻意妆点,配上梳整得十分华丽的发髻,这样的装扮简直就像是个新嫁娘,只差头上没顶着红盖头而已。
事实上,她也是故意要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她要向所有人宣示墨云就是她的,谁也不许跟她抢。
瞟了一眼身后的夜珂,她的笑容不自觉扩大。
什么绝色?瞧她一脸苍白的模样,再加上那身素得可以的白衣,哪比得上她?
才到水月居几天,夜珂就被她和芳儿给折磨成这样,只要她再加把劲,还怕不能整死她吗?
至于那些轩香斋的侍妾们,等她当上堡主夫人之后,她们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在没人带领之下,她扭腰摆臀地径自走到墨云身旁,就像只骄傲的孔雀。
“墨大哥,人家坐这儿可以吗?”贺长缘无视众人的注目,丝毫不避嫌的勾着墨云的手臂撒起娇来。
“郡主是墨家堡的贵客,当然可以。”
墨云的唇边浮起一笑,目光更是柔情得可以,甚至还起身扶她入座。
这让跟在贺长缘身后的夜珂有种错觉,好似墨云对郡主的这般殷勤,是故意要做给她看的。
是因为她那一晚的拒绝吗?他故意和郡主眉来眼去,为的是要报复她……
她说报复或许还太看得起自己了,对墨云而言,世上女人恐怕没一个能让他放在心上的。
对她……或许只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拒绝他的女人,这让他男人的自尊受到不可磨灭的打击吧!
一有了这想法,夜珂苍白的脸更是变得毫无表情。
筵席在几场安排好的歌舞助兴下很快进入高潮,大部分的宾客都喝了有七八分醉。
“夜姑娘……”
一声半熟悉的叫唤让站在一旁发愣的夜珂缓缓回过神来。“江公子?”
“唉……”江鸣鹤的脸上浮现红痕。“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夜珂很勉强的一笑。
“听说……你现在是长缘郡主的护卫?”江鸣鹤思索了许久才找到话说。
“嗯!”
“那……我……”佳人的冷漠让他不禁口拙,拼命想挤出些什么话来,却支吾着说不出口。
不远处的贺长缘一见到江鸣鹤来找夜珂,心想机不可失,随即轻推了推墨云。
“墨大哥你瞧,你这个护卫魅力可真大呢,居然连龙威山庄的少庄主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捂着嘴倚着墨云轻笑道。
这番话江鸣鹤听见了,双颊不禁泛得更红。
墨云勾出浅笑,轻浮的搂住贺长缘的纤腰。
“我这护卫的确不差,不过她的本事可不只是功夫……”他的语气变得诡异难辨。
这样的话别有意味,听在众人耳里各有各的解读,一群人全都笑得暧昧。
夜珂的身子一僵,立即陷入一阵冰凉与麻痹,掠过胸口的痛苦再鲜明不过。
原来,他的报复这才要开始……
“墨堡主,你这样说话未免太伤人了……”江鸣鹤忿忿地说道,气愤着心目中的仙女被污蔑。
“哦?”墨云挑起俊眉,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异彩。“江公子似乎对我的护卫特别关爱啊!”
“我——”
“孽子,快住口!”
龙威庄庄主连忙上前喝住江鸣鹤。
他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给予一个严厉的警告,然后又堆出一脸笑转向墨云,“请墨堡主切勿见怪,小犬入世未深,说话难免失了分寸,还请堡主见谅。”
“好说!”墨云淡然的说。“江庄主多虑了,不过是为了一个护卫,我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江庄主假意的干笑几声,“孽子!还不快给我回座!”说完他拖着儿子就要离开。
“等等!”江鸣鹤甩开父亲的手,转头面对墨云。“墨堡主既然只将夜姑娘当成护卫,那么江某可否有个请求?”
墨云眯起眼,未语。
“快住口,都叫你别说了——”
江庄主急得冷汗直流,就怕儿子会为山庄带来灾祸。
墨云却突然狡黠地露出邪笑,“急什么呀,江庄主,就让令公子说说看嘛!”
夜珂恍惚的看着一切,心神全因墨云刚才说的话崩碎,殊不知江鸣鹌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将她打落地狱——
“好,那我就说了……”江鸣鹤仿佛是鼓起最大的勇气般说道:“请你……请你将夜姑娘送给我!”
第六章
“鸣……鸣鹤,你……你在说什么?”
江庄主简直吓呆了,他难以相信一向温文儒雅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居然向墨云要女人……向墨家堡的堡主……龙威山庄完了!
所有人,包括在场的宾客、奴仆,就连正在献舞的舞姬们,全停下动作。
全部的人都屏住气息,引颈观望着接下来的发展。
而夜珂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江鸣鹤说的话让她傻住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惊慌。
她着实害怕,却又期盼听见墨云的回答……
一旁的贺长缘也跟众人一样先是呆住,但她很快就回复过来。“墨大哥……你也该说说话啊!”
她当然希望墨云赶快点头答应人家,这样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除掉这个眼中钉了。
一场静默之中,墨云却突然豪迈的笑了。
“没料到我这个女护卫的魅力还真是大,居然能让龙威山庄的少庄主不顾颜面的向我开口要她啊!”
他的话让江鸣鹤涨红了脸,不服气地瞪着他,却也让夜珂气噎喉堵。
墨云含笑转向夜珂,“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夜珂一听,一颗早就像残花的心终于枯萎凋零。
江鸣鹤听了则是难以置信的狂喜,“那……”
“可是……”墨云又突然说道:“我是个相当开明的主子,虽然我也想成全江公子,但这也得夜珂她自己愿意才行哪!”
“你……”江鸣鹤空欢喜一场,难免有些恼羞成怒,但他随即一想,的确是该征询夜珂的意思。
他不再看墨云,而是直接将视线转到他一直不敢正视的佳人脸上。
“夜姑娘,既然墨堡主都亲口允下承诺,只要你点头,他就愿意成全,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
夜珂睁着痛苦迷蒙的眼眸,哀怨的看着墨云。
她在他心中果然什么也不是,所以他可以轻易的说出口要成全人家,将她当作礼物般送人……
“夜姑娘?”“说啊,我不是让你自己决定了吗?”墨云的笑意未减反增,双眸则不避讳的凝睇着她。
说啊!这正是她可以解救自己的时候……
她相信江鸣鹤会比墨云更适合自己,也更疼惜自己……
夜珂拼命想说服自己,但牙根就是咬得紧紧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犹豫之际,一道闪光飞掠过她的眼前。
是刺客!
果然没错,数十个黑衣人趁着夜色的掩护躲过了堡内好几道守卫的防护,终于找到临水亭。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许多在武林中自诩是高手的宾客全都措手不及,加上又喝了不少酒,身手明显变慢许多,面对杀手的攻击几乎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救别人。
倒是墨云,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缓缓地喝起酒来,一点也不担心刺客朝他逼近。
夜珂第一个想到的是要立即冲到墨云身边保护他,但贺长缘的尖叫声让她停下脚步。
是啊,她都忘了,现在的她不是墨云的护卫,而是长缘郡主的护卫。
墨云的身边高手如云,更何况还有骆叔叔在,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但长缘郡主不一样,她是皇亲,如果在墨家堡出了事,将会连累许多人。
思及此,夜珂随即奔向贺长缘。
利落的闪过许多杀手的攻击,她用脚勾起一把不知被谁丢弃的长剑,以相当快的剑法击退敌人,继续朝向贺长缘移动。
江鸣鹤虽然想上前帮忙,偏偏有两个杀手对他死缠烂打,让他无法脱身。
“夜姑娘……”他频频投以关心的目光,就怕夜珂会受到伤害。“夜珂,小心!”骆文亦上前替她挡掉一剑。
“骆叔叔,谢了……”她微喘着气,有些困难的回应道。
多日以来她的饮食不定,经常因工作太多而有一餐没一餐,人早就有些虚弱了。
身子不适,再加上使用的是不熟悉的剑,夜珂已经显得有些无法负荷,招式开始败落,亦逐渐露出破绽。
原本悠闲的墨云突然眯起幽黑的眸,目光变得深沉锐利。
他注意到杀手的目标似乎不是在他身上,而是一直集中往长缘郡主和夜珂方向攻击。
尤其是夜珂,他们在攻击她时似乎特别狠,仿佛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骆武,去帮帮你大哥吧!”
“谢主子!”骆武欣喜的应道,他哪会听不出墨云其实是要他去帮夜珂的忙。
但这句话似乎来得太迟。
就在刹那间,一名武功看似不弱的杀手突然举剑刺向贺长缘。
夜珂见状立刻挺身上前使劲隔开这一剑,因为双手力道过猛,导致刚刚不小心被划伤的伤口沁出血丝,染红了她纯白的衣衫。
“郡主快走!”她叫道。
也不知贺长缘是不是吓傻了,居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那杀手见机不可失,又一阵猛烈的攻击。
骆文、骆武虽然奉命前来,却被其他的杀手缠住,根本没有帮上夜珂什么忙。
夜珂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拨开额际汗湿的发,失去冷静的眼眸看向仍端坐在位子上的墨云。
她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身段投给他求救的目光,但得到的回应竟是他的无动于衷,以及那噙在唇边的笑……
夜珂难以置信地瞠大双眼,不得不彻底的承认这男人的绝对无情……
就在她瞬间的闪神之际,刚才那名杀手又是一阵猛攻。
一个不留神,她手上的剑被挑落。
黑衣人见状深知机不可失,一声大喝,立刻不留情地一剑刺向夜珂——
手上没有了武器,对手又急攻过来,夜珂的手习惯性地想从腰间抽出软剑,却是摸不着。
对了!她的软剑——
一阵黏湿的腥味传到她鼻间,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惊觉那是她肩上被剑刺穿所流出的血……
“夜珂——”
骆文和骆武同时惊喊道。
同时间,她身后另一名杀手亦顺势补上一剑——
这就是被剑刺穿的感觉吗?
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只是突然觉得全身泛冷,肩胛与腹部有着被硬物刺穿的微麻感觉……
顿时她一阵晕眩,身子似乎再也不受控制般的倒下。
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掌扶住她的肩,将她冰冷的身躯搂进怀里。夜珂困难的抬起低垂的眼眸,竟望进一双夹杂着愤怒与担忧的瞳眸中。
“主子……”是墨云啊……他终于肯出手救她了!
可是,他的眸中为何会有担忧呢?
墨云揽着夜珂,一个旋身便轻而易举地送给刺伤夜珂的两个杀手一人一掌。
只见那两名杀手被击飞了好几尺远,殷红的血从口中吐出,立时便断了气。
“郡……郡主呢?”一股腥甜涌至她的喉头。
“她没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墨云没好气的低吼道:“你腰间的软剑呢?”
他一边质问,一边用手轻易地折断还刺在她身上的两把剑,却没将她体内的残剑拔除,为的就是不让她失血过多,一时倒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焦躁。
夜珂再也提不起力气回答他。
倒是贺长缘在旁边听到墨云问起软剑,心虚地和芳儿交换了个眼色。
“夜珂,振作点!我马上去唤大夫来!”
骆文的话让夜珂勉强挤出一笑,点点头。
看着骆文的背影远去,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墨云轻吐出:“这回……在众多宾客面前……我想我应该没丢你的脸了……”
“你敢晕过去试试看!”墨云看着她威胁道,下颚微微收紧。
夜珂的目光逐渐趋于涣散,殷红的血再也止不住的溢出唇角,一句歉意含在口中还来不及说出,她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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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栖楼突然陷入一片从来没有过的混乱之中。
忙进忙出的婢女们手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血渍,捧着的铜盆中更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水。
雕制精细的黑色铁梨木床上躺着的是毫无血色、早昏迷过去的夜珂,一旁则有两位县里远近驰名的大夫正为她诊治着。
时间很快的流逝,东方露出鱼肚白,而这儿的忙乱才刚告一段落……
“大夫,她怎么样了?”
骆文着急地看着正在洗手的大夫问道,身旁坐的是一脸铁青的墨云。
“这……”大夫的脸上出现难色,似乎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照实说,不许有半点隐瞒!”墨云敛眉说道。
“是、是!”大夫被墨云的气势吓得点头如捣蒜,连忙拉起衣袖擦拭额上的汗。“这位姑娘被利刃刺穿了胸肩处及腹部——”
“我不想听废话,你只要告诉我她能不能好!”
另一位大夫接着说道:“墨堡主,我们两个已经尽了力,接下来的两天是关键,姑娘如果熬得过去就会没事,如果她熬不过去……”
“够了!”墨云沉声喝道,“骆文。”
“主子。”“跟他回去拿方子。”“是!”
骆文一边请着大夫,临走前还担忧的看了夜珂一眼。
他真不知该如何告诉正在中庭着急等待消息的柳素…
送走了大夫,墨云也一并遣退满屋子的婢女。
他坐在床沿,深邃的瞳眸紧盯着榻上嬴弱的苍白人儿,似乎正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