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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腿叔叔  第4页    作者:简·韦伯斯特

  现在我确定您读了我的信了。我以后会写得更有趣些,这样才值得用红缎带扎起来放在保险柜里——不过请找出那封糟糕透顶的信烧掉它。真不愿意您再重新读起它。

  谢谢您使一个生病的,神经兮兮,又悲伤的新生高兴起来。也许您有很多亲爱的家人与朋友,无法明白孤独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我的体会太深刻了。

  晚安。我保证以后决不再胡闹了,因为我现在知道您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而且我也保证以后不再拿问题来烦您了。

  您还讨厌女孩子吗?

   您永远的茱蒂

  住院中

  4月4日

  第十九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但愿您不是坐在癞蛤蟆上的那位理事。听说当时“嘭”的一声很响,可能是一位比您胖的理事。

  您记得约翰·格利尔孤儿院洗衣房窗外那些覆盖着蓖条的空洞吗?每逢春季蛤蟆鼓噪时,我们常常捕捉蛤蟆藏在窗外的洞中。有时它们爬进洗衣房,引起一阵快活的欢呼。为此我们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是捕捉蛤蟆的行为并未因此停止。

  有一天——对了,我不拿细节来烦您了——一只又肥又大粘粘糊糊的蛤蟆不知怎的蹿进了理事休息室的大皮椅子里。结果,下午开会时——您一定在场并记得当时的情景。

  现在冷静地回想起来,我受到的惩罚是罪有应得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也还恰如其分。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如此怀旧,莫非是春天和蛤蟆触动了我贪玩的天性?这里没有不许捕蛙的禁令,而我也就没有了捕蛙的愿望了。

  星期一第八节课

  您知道我最喜欢哪本书吗?我指的是现在。我的爱好三天一变。我最喜欢《呼啸山庄》。艾米丽·勃朗特年轻时写了这本书的时候,从未到哈渥教区之外的地方去过。她一生也从未接触过男性,如何能创出希斯·克利夫这样一个人来?

  而我却不能,可我也年轻,没出过孤儿院的门——具备成功的种种条件。我有时很气馁,觉得自己不是天才。长腿叔叔,如果我成不了伟大作家,您会失望吗?春天里,一切都那么美好、青翠、欣欣向荣,我真想丢下功课,跑去同大自然玩耍。野外有无数新鲜事物。经历书中的故事要比写书有趣多了。

  哎呀!!!!!!!

  我这一声叫喊把莎莉、茱莉亚还有(真倒霉)楼道那头的大四生都招来了。因为我见到一条蜈蚣,就像下面的一样:

  比这还可怕。我刚写完上句正在斟酌下句,噗哒!从天而降,落在我身旁。我一跃而起,打翻了桌上两只杯子。莎莉用我的梳子,弄死了前半截(这把梳子我再也无法用了),后面的50双脚跑到镜台下不见了。

  古旧的宿舍爬满了长春藤,隐藏着无数蜈蚣,简直比老虎蹲在床下还可怕。

  星期四作礼拜后

  倒霉的事接二连三。今天早晨,我没听见起床铃,急忙穿衣,又扯断了鞋带,还把领口的扣子拉掉在脖子里。早饭吃晚了,第一节自习课也迟到了,钢笔漏水又没带吸墨水纸。上三角几何课时,教授与我在对数方面的一个小问题上出现分歧。查了书,还是她对了。中午吃焖羊肉和大黄茎,都是我不爱吃的,和孤儿院的伙食一个味。邮差什么也没送来,只有账单(不过说真的,除了账单我也没有收到过别的东西,我的那个家从来就不写信)。下午的英语课意外地改成了写作课,摆在面前的是:

  我别无他求,

  也不复遭到拒绝。

  我为此献上我的生命,

  那位无所不能的商人笑了。

  巴西?他摆弄着钮扣,

  对我看也不看,

  但是,夫人,难道我们今天

  就没有别个可以呈献?

  这是一首诗,我不知它的作者,也不知它的含义。到教室时,只见它工整地抄在黑板上,要求我们加以评论。读完第一段,似乎有些懂了。无所不能的商人是指赐福给行善者的神祗,可是看到他的第二段中摆弄钮扣,这推测似乎有些亵渎神明,我又慌忙改变了主意。班上其他同学与我处境相同,整整三刻钟我们坐对一张白纸,脑子里空空如也。受教育真是个极其磨人的过程。

  这还没完,更倒霉的事还在后面。

  雨天不能打高尔夫球,只好到健身房去。我旁边那个姑娘的体操棒“梆”的一下捣在了我的肘上。回到宿舍,我的天蓝色的新春装送来了。可裙子太小,坐都坐不下来。星期五是打扫宿舍的日子。清洁女工把我桌上的纸弄得乱七八糟。饭后甜食吃“墓碑”(一种香草牛奶冻)。做礼拜又延长了20分钟,为的是宣讲为妇之道。还有,当我好容易松了口气坐下来看《贵妇人的画像》时,阿克莉,一个笨手笨脚,模样活气,面孔长得像生面团的姑娘跑来问我,星期一的课是从第69段还是从第70段开始。这个姑娘上拉丁语课坐在我的旁边,因为她的姓和我一样都是A字开头(我真希望李皮太太给我起了个Z字母开头的姓,比如扎布里斯基)。她坐了整整一个钟头,刚刚才走。

  有谁听说过这么一连串叫人丧气的事吗?生活中,并非仅在大难临头时,才要显现英雄本色,人人都能勇于面对危险或不幸。但要能对日常的烦扰付诸一笑,真得有点精神才行。

  今后,我要培养这种精神。我要把生活视为一场竞技,尽可能熟巧和公平地投入进去。胜也罢,败也罢,我都耸肩一笑置之。

  不管怎样,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亲爱的长腿叔叔,您再不会听到我因为茱莉亚穿长统丝袜和蜈蚣从天而降发出怨言了。

  请速复信。

  永远是您的茱蒂

  星期五晚9时30分

  第二十章

  长腿叔叔:

  亲爱的先生,今天收到李皮太太的来信。她希望我品学兼优,表现良好。如果我这个夏天可能无处可去,她愿意让我回孤儿院去工作,来赚取我自己的食宿,直到大学开学为止。

  我恨约翰·格利尔孤儿院。

  我宁死也不愿回去!

  您最诚实的

  乔若莎·艾伯特

   5月27日

  第二十一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您真好!

  能到农庄去,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因为我这辈子还没去过农庄,而且我也恨死了要回约翰·格利尔孤儿院去,洗一整个夏天的盘子。

  请原谅匆匆止笔,不能继续谈我近期的情况了。我正在上法文课,我担心老师很快就会叫我了。

  他果然叫我了!

  AUrevior

  (再见)

  Jevousaimebeaucoup

  (我好爱您)

   茱蒂

  5月27日

  第二十二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您曾看到过我们的学校吗?(这只是一句客套话,请别在意。)5月时节,这里的景致美妙极了。灌木丛中花团烂漫,树枝上泛起一片清绿色——连最苍老的松树也焕然一新。草皮上点缀着黄色蒲公英,还有几百个穿着蓝的白的和粉红衣裳的女孩们。每个人都欢欣快乐,无忧无虑。因为假期即将来临,还有伴随而来令人期待的一切,考试的忧虑也就抛在九霄云外了。

  真令人心旷神怡,而我,叔叔,是里面最快乐的一个!因为我再也不是在约翰·格利尔孤儿院了,不再是谁的保姆、打字员,或会计(可您知道,如果没有您,我只能是其中的一个)。

  对过去我所做的一切坏事,我很抱歉

  我曾经可恶地对李皮太太,我很抱歉

  我曾经打弗莱迪·平顿,我很抱歉

  我曾经把盐倒到糖罐里,我很抱歉

  我曾经在理事们的背后扮鬼脸,我很抱歉

  我以后要听话、温柔、又善良地对待大家,因为我太快乐了。而这个夏天我要开始写作,开始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这还算不得一个崇高的目标吗?我在培养一种美好的气质!尽管寒冷和冰霜会使它低落下去,但灿烂的阳光又会使它迅速高涨起来。

  这是每个人的必由之路。我不相信所谓逆境、忧伤或失意会造就道德力量的理论。幸福的人才会热情洋溢。我也不相信厌世者(好字眼,刚刚学的)。长腿叔叔,您不是一个厌世者吧!

  我一开始就告诉您学校风景。我希望您能来稍微参观一下,我可以陪您到处走走,告诉您:

  “亲爱的叔叔,那是图书馆,这是煤气厂。您左手边的哥特式建筑物是体育馆,而它旁边都铎式建筑是新的医院。”

  哦!我很会带人参观喔。过去在约翰·格利尔孤儿院,我常常带人参观。今天还领人走了一整天。真的,不骗您。

  而且是一位男士!

  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经历。我从未跟男人说过话(除了个别理事,但他们不算),对不起,叔叔,当我那样谈理事们的时候,并不是故意要冒犯您。我并没有把您看着是他们中的一员。所谓理事,应当是肥胖、傲慢、一副慈善模样,喜欢摸人脑袋,还挂了一个金怀表。

  那样看起来像一只金甲虫,可这是除您以外的其他所有理事的画像。

  不过——言归正传:

  我同一名男土散步、聊天、喝茶。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茱莉亚家族的杰维·平莱顿先生。简单地说,是她叔叔(详细说来,我应该告诉您,他的身材和您一样高)。他到城里办事,顺便来学校里看看侄女。他是茱莉亚爸爸最小的弟弟,但茱莉亚和他并不亲密。好像在她的童年时代,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太多的好感,就再也不关注她了。

  无论如何,他来了,端坐在接待室里,帽子、手杖、手套放在一边。莎莉和茱莉亚第7节是朗读课,不能缺席。所以茱莉亚冲进我的房间,求我陪他到处走走,等她上完第7堂课再领他去找她。出于礼貌,我勉强答应了,因为我对平莱顿家族没有多大的好感。

  不过他是一个温文尔雅、情感丰富的人——一点也不像平莱顿家族的人。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从那时起我就渴望有个叔叔。您来作我的叔叔好吗?我觉得叔叔比祖母还好。

  平莱顿先生让我想起您,叔叔,像20年前的您。您瞧,我对您多么熟悉,尽管我们还没有见面。

  他高高瘦瘦,脸色黝黑,轮廓很深,虽然没有开怀大笑,只把嘴角一咧,就能让您觉得很舒服。尽管认识不久,却一见如故。

  我们走遍了中央广场到游乐场的每个角落。他说他走累了,要喝杯茶,提议我们去学院小吃店。小吃店不远,就在校门外的小路旁。我说该喊茱莉亚和莎莉一起去。他说他不愿自己的侄女喝茶太多,这会使她变得神经质。所以我们就径直去了,坐在走廊上一张雅致小桌子旁用茶、蛋糕、冰淇淋和饼干。因为是月底了,大家的零用钱也都快花光了,店里正好没人。

  我们玩得很开心!可一回到学校,他就得去赶火车,只匆匆见了茱莉亚一面。茱莉亚对于我把他带出去很恼火。看来他是一位非比寻常的富有又值得人家羡慕的叔叔。知道了他很富有,让我感觉好过一些,因为茶和点心很贵,每样要6角钱呢。

  今天早上(今天是星期一)快递送来3盒巧克力,给茱莉亚、莎莉和我。您觉得如何?一个男人送来了巧克力!

  我开始感到自己像个女孩子,而不是个孤儿。

  我希望您哪天来吃茶点,让我看看喜不喜欢您。可是如果我不喜欢,那岂不太糟糕了?不过,我相信自己应该要喜欢您的。

  好了,向您致意!

   我永远不会忘记您

  茱蒂

   5月30日

  又及:

  今天早晨照镜子,发现我长了个酒窝,以前我可没有看到过。真奇怪,从哪里来的?

  第二十三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今天真高兴!我刚考完最后一科——生物学。接下来呢,到农庄去住3个月!

  对于农庄,我一点概念也没有,我这辈子都还没去过。我连看都没看过(除了从火车的窗户看到的),不过,我想我会喜欢的。我也会开始喜欢自由自在。

  我现在还不太习惯在约翰·格利孤儿院之外的地方。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就感到阵阵心神不定。觉得好像应该跑快点,再快点,边跑边回头张望,看看李皮太太是不是在我背后伸手要将我抓回去。

  这个夏天我对谁都不用顾忌了,对吗?

  您徒有其名的权威吓唬不了我,您离我太远了,对我没有伤害。对我来说,李皮太太已经永远去世了。森普尔夫妇不会监督我的品行吧?我想不会。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万岁!

  就写这里吧,现在我要离开您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还有3个装有茶壶、盘子、枕头和书籍的大盒子。

   您永远的

      茱蒂

  6月9日

  又及:

  这是我的生物学试卷,您想您会通过吗?

  第二十四章

  最亲爱的长腿叔叔:

  我刚到,还没整理行李,不过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告诉您我是多么喜欢农庄。这真是好棒,好棒的地方!房子是方形的,如下图:

  而且老旧,大约有100年历史了。我无法画出的那一面有一个门廊。画画得很不好,不能展现出它的真面目——那些像鸡毛掸子似的东西是枫树,在车道旁带刺的是松树和铁杉。房子坐落在山顶上,放眼远眺,绿色的草地一直延伸到远处一溜小山。

  康涅狄格州的地形就像头发上烫出的波浪,洛克威洛农场坐落在浪尖上。谷仓原先在道路的那边,正好挡住了视线。幸好上天一道闪电把它夷为平地。

  这里的人有山普先生和山普太太,还有一个雇来的女工和两个男工。工人都在厨房用餐,而山普家跟茱蒂则在用餐厅里。晚饭有火腿、蛋、土司、蜂蜜、蛋糕、泡菜、奶酪,还有饭后茶和一大堆的谈话。我这辈子从来没讲过这么多话,不管我说什么都很好笑。我猜是因为我从没到过乡间,而我的问题来自于我对所有事物都不太了解。

  那个打了叉叉的房间,不是凶案现场,而是我住的房间。它又大又方正,很宽敞。老式家具令人喜爱,窗户得用棍子撑开,还挂着镶着金边的绿色帘子,一触就能放下来。还有一张方形大木桌——我打算整个夏天趴在上面写小说。

  喔! 叔叔,我实在太兴奋了! 我盼望着天亮,好去四处探寻。现在是晚上8点半,我就要吹熄蜡烛,想法入睡。我们5点起床。您曾经这么好玩过吗?我不敢相信我真的是茱蒂。您和仁慈的上帝给我的太多了,我一定要做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来报答您。我会这么做的,您等着瞧吧。

  晚安!

  茱蒂

  洛克威洛农庄

   星期六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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