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靖从意乱情迷中醒来。他瞅着岳宁被他吻得红通通的双唇,还有她那双迷情后自会勾人魂、慑人魄的水样大眼,第一件窜进他脑子里的事是——岳宁的衣衫还好好的吧?没被人瞧见春光吧?
然而待他神智稍微清醒后,他发现真正严重的问题是他又做了什么?!
尉毅抵死不避开,颇有要让尉靖反省并负起责任的意味。
他轻咳一声,岳宁与尉靖迅速分开。没有人听出他的语气与八年前的那晚一样,有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幽默。“我只是过来通知你们,下礼拜五有个重要的东南亚客户要到台湾洽公,我决定派你们一起去帮他洗尘,以表示我们尉氏企业对他的重视。”
尉靖还听着尉毅的话,心里边漾着深深的罪恶感,他怎么又……岳宁也勉强集中精神,听着毅哥哥的吩咐。可能真的是“一回生、两回熟”吧?这一回被毅哥哥撞见,她也不会那么尴尬了。
“记住,这个东南亚客户对我们非常重要,你们两个在为人家洗尘的时候,要多留点心,尽量顺着对方的意,别把事情搞砸了。”尉毅见他们的眼神还有些飘忽不定,不禁再慎重地叮咛一遍——尤其是岳宁。“对方是很重要的大人物哦!”
尉毅离去后,尉靖忍不住捧着头呻吟。他又……而且又被尉毅撞见……这一回,他该逃到哪里去才好?
第五章
自从尉靖那次在办公室里不小心失控之后,他的情绪落差比以往更明显了。
他的办公室外有一打、一打的员工,抢着在讨论那个“英俊又危险的私生子”
的传奇故事。尉靖一向不喜欢人家拿他来作文章的,但是当“尉氏企业鹿死谁手”
与“岳宁佳人,归谁怀抱”的流言传得正盛时,他选择以调情游戏的态度,与顶层办公室以下五楼范围内的女员工,做最亲切的面对面接触。
岳宁站在冯女职员规划的更衣问中,打开尉靖送给她的绒布盒,取出项链戴上。她眉心蹙着,为尉靖反常的态度而叹气。
尉靖真----是----的…她实在很想剖开他的大脑,我找看有没有一条叫作“吻后忧郁”的神经。没错,他又吻她了,但吻了她之后呢?放心,这回他人没跑。不过,情况跟他跑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尉靖开始广交朋友,工作之余一有闲暇,他就到处去串门子,直到新的工作上门,她才“准”去把他逮回来。尉靖跟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有说有笑,到处散布他的欢乐,看要称兄道弟,还是称姊道妹,任君选择。
除了她以外!
岳宁简直无所适从。以前的尉靖是冷漠而孤僻的,可是,在它的冷漠中尚会留下一条信道,让她直达它的内心,现在,他周身的冰墙就像专为她而筑!
莫名其妙、反复无常!而且问题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回到老问题——当年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是不是跟吻她有关?
岳宁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反反复覆的矛盾与层层叠叠的迷障给弄疯了。尉靖的心情与行事根本没有让她可循的准则,她好象做什么都不对。偏偏她一开口,尉靖就会把她要说的话挡回去。
她试过要赌气的,但是——没效。
下晓得为什么,尉靖这次就像吃了秤陀铁了心,抵死把她的抗议漠视到底,岳宁叹气,这几天她叹的气比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还要多。她撇开这些值不愉快,最后一次打量镜中的自己,确定她的嘱仪容上得了台面之后,这才提小包包,缓缓走出更衣室。
尉靖在尉氏企业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等她。岳宁按照尉靖的吩咐,派人去为这位大客户接机,然后送他到下榻的饭店,他们约好在饭店里的餐厅见面。
岳宁乘着电梯下楼,一走出电梯口,就看到他一派潇洒却冷淡地倚靠在车门边。
尉靖一瞧见她清丽的身影出现,立刻钻进驾驶座,连帮她打开车门的绅士风度也不顾,彷佛连多看她一眼都受不了似的。岳宁抿着唇,提醒自己不能哭,一哭妆就花了。
其实,尉靖真的是连看她一眼都受不了。他是多么努力在抗拒岳宁的魅力,但是这些努力往往被她清浅的一颦一笑瓦解。从那远远的一瞥中,他看见岳宁身着紫色小礼服的身影与她粉额上那串浑圆美丽的珍珠项链,那些景象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力避免想起那双在紫色雪纺下的优雅美腿……这就是他只许自己遥遥望上一眼的原因。只要再多瞧她一眼,他的自制力就会完全瓦解,他无法抵御想爱她的念头……他没有资格拥有她——尉靖第一百次提醒自己。
“快点坐好!”岳宁刚上车,他就冷声说道。
“嗯。”岳宁赶紧关好车门。她纤手拉起胸口的珍珠项链,试着展颜道。“尉靖,你看——”
“系好安全带。”尉靖根本没在注意她,他猛然一踩油门,害岳宁差点把项链扯断。
“是。”岳宁委屈地照办。经过这番试探,她知道他的心情还是在阴睛不定当中。岳宁遂安静地坐着。
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过半句话。
“到了,下车。”抵达目的地,尉靖也只有这简短的几个字。
他下了车,将车钥匙往泊车小弟的方向一拋,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尉靖自顾自地往前走。
尉靖看见一旁在办客房登记的柜台。唉,倘不是不管岳宁,可是当他一想到岳宁与他并肩走进这家饭店,他的自制力几乎要全盘瓦解,他只想拖着她往楼上的房间跑……停,那是不对的——尉靖痛苦地闭着眼,眉峰攒起。
他刻意放慢脚步等她,虽然知道为了他的自制力与脱缰的理智着想,他最好不要理会岳宁。
但是……最后他还是不忍心地往后一看。岳宁正在跟她美丽的妆扮搏斗。
他的心又在寒冰与烈火问摆荡。“岳宁,你走快一点行不行?”
“我尽量。”岳宁也被他的态度惹火了。
他也不想想,她难得穿一次如此正式又累赘的衣饰。她平时穿惯了平底鞋与俐落的上班套装,即使今天为了这个接风宴而穿的小礼服设计也很简单,高跟鞋也不至于高到让人站不稳,但是她依旧不能适应。
忍耐、忍耐!事实上,她很想甩头就走,但是毅哥哥曾一再强调这位东南亚客户的重要性,再者,这是尉靖代表尉氏企业第一回出马,她就是在心里对他有诸多怨言,也不忍让他首次上阵就锻羽而归。地想如此一来陶阿姨跟公司一班与她同声同气的股东,都会迫不及待想看尉靖出丑的模样吧!
她不能让他们如愿!岳宁一拐一拐地走到尉靖身边。
尉靖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又心疼、又拚命勒令自己不准去帮她。两个人就这样瞥扭地各怀心思地走到餐厅。
等到双方都见了面,也点了菜之后,东南亚重量级的客户王先生便以一种惊艳的口气道:“尉先生,你们公司的秘书小姐都长得这么漂亮吗?”他对着岳宁笑瞇了眼。
“嗯。”尉靖看到他的色眼望着的不是岳宁的俏脸,而是她微露的胸口时,不禁嗓音一紧,火气迅速酝酿。看来这个饭局有得熬了!
他把菜单拋给岳宁。“岳小姐,你刚刚点的菜太少了,我想你会吃不饱,再多点一些。”
“嗄?”海陆大餐嫌少?岳宁傻眼,但在他杀人似的目光下,她也只好乖乖地把菜单摊开,而菜单的大小刚好可以遮住王先生色迷迷的目光。
“是的、是的,你们台湾的女孩子都很美丽,可惜稍嫌瘦了点,要是在某些部位多点肉就好了。”王先生的手,不知怎么地,居然慢慢游向岳宁靠在桌边的玉手。
岳宁还在看菜单,思索该点什么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白嫩王腐要给人吃了。
尉靖眼看着王先生的禄山之爪就要抓上岳宁的玉手,不想把脸扯破的他,赶紧下着痕迹地命令。“岳小姐,请你把合作计划书拿出来,一岳宁“啪”地合起菜单,王先生的手仆了个空。
岳宁疑惑地暗忖!今天不是来接风的吗?他们怎么会带那种东西来?
王先生懊恼地搔搔耳朵。“尉先生,咱们吃饭不要谈公事嘛!”
“也好。咱们‘专心’地吃饭就好。”尉靖恶狠狠地瞪住他,强调重点字眼。
一会儿后,在尉靖有趣的言谈中气氛再度恢复融洽,连岳宁也不得不承认,在她面前老是阴阳怪气的尉靖,其实是个交际手腕极高的人才。他什么都能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一不通,尤其当话题转到世界新兴的科技产业时,尉靖简直只能以眉飞色舞、高谈阔论来形容。
这一面的尉靖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岳宁不禁着了迷似地望着他。
尉靖在心里暗暗地呻吟一声。
这顿饭吃得真辛苦。他一方面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防止看起来颇有淫念的王先生对岳宁毛手毛脚;一方面还得抵抗自己不断想向岳宁奔去的心。岳宁怎么能这样痴迷地望着他?她的眼神会把他变得比这个束南亚客户更有侵犯力的男人!
岳宁认真听他谈论着。突然间,她发现她的雪纺裙下摆有只男人的手,隔座王先生正暧昧地朝她挑眉,岳宁差点惊叫出声。
但是层层顾虑快速地闪过她心头,她顾及到这里是高级餐厅、顾及到这个东南亚来的王先生非常重要、顾及到不可以扯尉靖的后腿……她又硬生生地把叫声给压了下去。
尉靖心知有异。他太熟悉岳宁了,她眉一挑、嘴一瘪,他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王先生!”他厉声道,火气已在迸发的边缘。“请你自重!”
王先生把两只手伸上来做个无所谓的姿势。“我做了什么吗?”
岳宁偷偷地朝尉靖摇摇头,她那含泪的神情已经让他怒火冲冠,但又不得不顾虑她恳求的神色而强自压抑火气。
有人偏生不怕死。“岳小姐,等一下有没有兴趣到我房间,帮我煮一杯咖啡?”
“Waiter,给这位先生一杯‘他想喝想得要命’的咖啡。”尉靖高声叫来服务生,接着咬牙切齿地道。
这时,王先生也不再客气了,他皮笑肉不笑。“尉先生,请你记清楚,这次是你们尉氏企业作东,派你来给我洗尘的。怎么,难道我连一点‘甜头’都不能尝吗?”
尉靖的忍耐己径到达最后的极限。甜头?想到这也就火,岳宁被尉毅当了几次招待外宾的甜头?他咬着牙道:“你想尝甜头请便,但我不准你打她的主意。”
岳宁被他口气中强烈的坚持与保让欲给撼动了;尉靖竟然让她让到不惜与重要客户绝裂的地步。她出面缓和气氛。“你们不要为了点小事就撕破脸——”
“说得好,不过是小事。”王先生见她畏怯的模样,不禁得意大笑。“我就偏偏要打这个‘小事’的主意,怎么样?”
尉靖额爆青筋,他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你别后悔!”
话一说完,他就起身朝着王先生的下巴挥出一拳。
王先生运人带椅往后一摔,桌上的珍肴佳肴也“哗”她倾倒一地,引来了整个餐厅的人的注意。
“尉靖,住手!”岳宁气急败坏地尖叫。“我叫你住手啊!”但没用,她的话对尉靖向来不起任何作用,或只起反向作用。
在挥出那一拳之后,尉靖彷佛还嫌不够,他敏捷地跳过混乱的桌巾、餐具,矗立在王先生面前。
“尉靖!”岳宁看见他噬血通红又空洞的双眼,彷佛他的灵魂是空的。揍人只是机械化在执行的动作而已。
尉靖一拳接一拳地朝王先生挥去,欲罢不能,他多日来的种种忍耐与内心的冲突,都在此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就是揍人!揍这个“重要的”东南亚客户。
他猛烈地出着气,没人敢插手去管,连岳宁都拉他不住,只能在一旁手绞着裙子,暗暗着急。
东南亚客户已被他打得奄奄一息。
尉靖击出又重又狠的最后一拳后,漠然又冷酷地道:“真抱歉,这么烂的拳法让你见笑了。”
王先生顿时量了过去。
“Waiter,把装潢费和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寄到‘靖锐科技’给我,我是尉靖。”尉靖直起身,傲然撇下话。
疯狂的发泄之后,他的内心居然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寂然,彷佛投了一颗小石子在他的心房里,都会传回来那清脆的回音,但那种虚空,一点都不叫人难受。尉靖看都不看泛血乌青的指节一眼,他用力扯住岳宁的手,拖着她离开。
长廊上,他大步大步地走着,岳宁的手腕被他扯得好痛,雍容华贵的珍珠项链与盛装隆重的紫色小礼服狼狈地挂在她身上,活像是一场闹剧,跟下上尉靖移动速度的双脚在地上拖着,简直糟到了极点!
她又怕又气。怕的是饭局搞砸了、气的是尉靖又不按牌理出牌!
尉靖一语末发,薄唇紧抿着,像煞一个薄情的男人。走出饭店门口后,他自作主张地召来一辆出租车,一说完尉家的住址,叉二话不说地把岳宁塞进去。
“喂!”岳宁边挣扎边抗议。“你干什么?你今晚还发飙得不够吗?”
尉靖深深地看她一眼,毫无表情地掏出钞票给出租车司机。他一拍车门道:”
开车!”
出租车向前开去。
哪有人这样的?岳宁在车厢里直跺脚。她憋了满腹的话要问他、闷了满腹的牢骚要对他发泄,他怎么可以随便遣个人就把她送回尉家去?“停车、停车!”
出租车司机在距离饭店约一百公尺处踩下煞车。
岳宁跳出出租车,在夜晚模糊不清的视线下极力张望。忽然,她看到泊车小弟把尉靖的车开出来,尉靖接过来后,正以子弹般的速度往相反方向飞驰。
岳宁马上跳上车,对司机吩咐道:“麻烦你,掉个头跟着那辆车。”
她紧张地向前倾身,深怕司机把尉靖跟去了。她不晓得尉靖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她可以向自己保证——这一回,不管尉靖是不是又要闷声不响地离开尉家,总之她不会再是那个被甩下来的悲伤笨女人了。
她保证!
※ ※ ※
夜里的海边。
还是夏季,但夜晚的习习海风是源的,凉到了骨子里,也凉透了人的五脏六腑。
尉靖跳下车。一路疾驰,就是为了来感受这种被吹散被湮灭的感觉。偌大的海滩是黑暗的,海潮声是悲伤而震耳的,而他的心是空的。
他回想起自岳宁生日那天到今天,从他送岳宁珍珠项链到他进尉氏企业,时空再往前推移至他被送到尉家的种种……它的人生,就像一出荒谬却迟迟不落幕的剧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