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靖扒梳过他的长发。他想独处,但是他甚至安静不到十分钟,那个得到他全部的爱情、却也引发他所有心伤的女子又出现了。
他的面具,今晚已经用得一个都不剩,他不想再去面对任何人,可是……天啊!他何时才能逃脱这宛如轮回般的痛苦?
他爱岳宁,却没有资格拥有她……狗屎!尉靖用力踢了跑车一脚泄忿。为什么他要受这种折磨?
“尉靖!”岳宁打发掉载她来此的出租车,她边奔向他,边与海潮对抗似地大吼。
岳宁就着微弱的月光与车灯看见他的身影,她迈开脚步想跨步跑,可是软软的沙滩就像跟她作对似的,老是把她的高跟鞋咬住。岳宁跑得好辛苦,冷咧的海风吹得她好冷——更甭提那碍手碍脚的心礼服与珍珠项链了,它们现在十足十是累赘!
岳宁一气之下,将高跟鞋脱下来往后一甩,气急败坏地跑到尉靖身边。“尉靖,你是怎么了?”
昏黄的车灯照出他如同雕刻般冷硬的脸部线条,尉靖双手插在口袋里,就是不答?
岳宁僻哩啪啦的话势完全收不住,她续道:“你怎么把重要客户打得鼻青脸肿?我不是再三跟你示意过‘不要紧’吗?他既然如毅哥哥说的那么重要,那我们应该多让着他一点才是嘛!你记不记得毅哥哥说过,尽量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做?再说,如果你真的对她恨不满的话,你口头警告他就好了嘛,现在非成这样,以后大家商场上要见面可就不留情面了。”
尉靖整个人像石雕似的,任由她说下去。
“还有,你打完人之后,为什么那么粗鲁地把我塞进出租车里?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又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尉家?”
听到她着慌的口气,尉靖一震。她怕我走?他苦笑地摇摇头否决这个念头。
“你的话都问得很好。”尉靖漠然地低吟着。“我把你丢进出租车里,就是要你回家。我现在反问你,你为什么没直接回尉家?你又跟着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岳宁一时语塞。“我……我看到你刚才那么冲动,自己开着车子,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所以找就跟来了……”
“你跟来做什么?”它的声音降到零下四十度。“你现在应该在尉家——”
岳宁翻了一个大白眼。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激亢大吼。“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在家里照顾毅哥哥,我应该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我足你口口声声械的‘未来大嫂’!”
“既然你知道就好,”尉靖起身,不被她激昂的情绪所左右。他知道把今晚望海的宁静是不可得了。“现在——上车!我载你回尉家去。”
“不,你别想走。”岳宁豁出去了。她赤着脚跑到尉靖面前,挡住他。“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他皱眉。
“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变了这么多、说清楚你在公司里为什么总是对别人好,却始终对我很糟糕、说清楚你当年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说清楚为什么你吻过我之后,就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尉靖被她的质问给愕愣住了。他发现自己正望进那双澄澈大眼中,他筑起的冰墙正一点一滴在融化,他赶紧移开双眼“你不要避开我!”岳宁顿时明了尉靖在它的注视下,总是无所遁形。“你看着我!”
“你是怎么回事?”尉靖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她。
“我就快要被你整疯了!”岳宁绝望大喊。
“岳宁——”
“你说清楚好不好?”她哀求着。“你不要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不理我;
一会儿好象爱我,一会儿又好象恨我,你这样反反复覆,要我怎么面对你?我的心是肉做的,你这样不上不下地拉扯着,我会心碎的,你知不知道?”
岳宁的泪光在车灯微弱的映照下,奇迹似地迸出火光。“当你对我好的时候,我觉得你爱我;当你不理我的时候,我觉得你恨我;我的心随着你的一举一动而摆荡,我的快乐、悲伤全取决在你的眼底眉梢,你给我一个如何面对你的准则好不好?”
“岳宁……”尉靖几番想开口说明,最后还是讷讷地吐出一句。“你是尉毅的——”
“你从哪一点判定我必须是毅哥哥的?”岳宁讨厌这与“未来大嫂”无异的答案。“尉靖,我爱的是你!”她倾力大吼,与震天震它的海潮声相抗衡。
岳宁想起毅哥哥说它是个“敢爱”的女人。
没错,她是敢爱:“我爱的是你、我爱的是你,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尉靖,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不要一味把我推给毅哥哥好不好?”
尉靖后退一步。他爱岳宁、岳宁爱他,这都不是稀奇事,但是把它说出来就不对,罔顾尉毅横在他们之间的地位更是不对!“岳宁,你不可以爱我!”
“为什么?”
“因为爱我有罪!”
“爱你有什么罪?”岳宁不可置信地问。“说啊!爱你有什么罪?”
尉靖的眼前掠过尉毅帮他挡下陶秀云那一棍的画面,接着掠过岳宁长年来几乎成为尉毅第二只左手的画面。他苦涩地道:“岳宁,你只能属于尉毅,不能属于我,因为我……没有资格得到你。”
“你怎么会没有资格?”岳宁惊呼,难道这就是构成她八年来痛苦与单相思的荒谬理由?她不认为这理由说得通:“我爱的人是你,你就有资格!”
岳宁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身影,彷佛就要被风吹散去。她不可以让他再消失!人生没有多少个可以挥霍的八年,她要紧紧抓牢尉靖,不再让他任意消失!
她跑向他,赤裸的脚突然踩到贝壳,尖锐的利角让岳宁疼得往前一摔,扑跌进尉靖的怀中。
“岳宁!”尉靖被她突如其来的冲势吓了一大跳,连忙接住她。
岳宁顺势抱住他的脖子,献上自己的芳唇。她要尉靖明白,只要她爱的人是他,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指着鼻子说他没有资格得到她,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她成为他的。
良久之后——尉靖急喘地推开岳宁,心中依旧弥漫着浓浓的罪恶感。他平静而黯然地道:“我们回去吧!”
“嗯。”岳宁也恢复乎静,彷佛之前的事都不曾发生,她亦不再追问下去。
回家的途中,他们没有交换过任何一句话。
岳宁在尉靖的吻中尝到了绝望的味道。那绝望是如此根深柢固、化也化不开,这是因为尉靖说的——没有资格得到她的缘故吗?
即使岳宁再好奇,她还是闭紧双唇。因为她知道,再追问下去是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的。不过,她起码从尉靖的话中得知,他所谓的“没有资格”与毅哥哥有关。
她决定转而向毅哥哥下手,找个机会问问他。
两人无声地驾车奔驰在回家的路上。
※ ※ ※
当尉靖与岳宁回尉宅时,已经是凌晨一点的事了。
两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潜意识中都想避免惊醒尉象的某个人。巧的是,他们行经大厅时,遇上刚从酒吧返家的尉毅,他也同样轻手轻脚地走着。
要不是彼此心中都有暧昧不明的心结,他们恐怕会为彼此的神经质与小心翼翼而大笑出声。三人有默契地肃然无语,因为这里是尉家,几乎没有温度的尉家。
尉靖的心情在见到尉毅之后直坠谷底。按照过去多年的惯例,岳宁在入睡前,必须帮尉毅打理好所有的事,包括准备消夜、整理隔天要带去公司的文件等等。
尉毅瞥见岳宁沾满细沙的玉踝,也看到尉靖眼中不情愿的眼色,他微微一笑,道:“宁宁,我的事我自己来,你早点去休息吧!”
“你不要我去帮你……”岳宁用气声回答他。
“从今以后都不用了。”尉毅道。
“但我有事想找你谈。”
“一切的事等明天再说。”
尉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一扯,似是满意,但又在心底疑惑着尉毅这样回答的动机。最后,他决定故作与他无关似地耸耸肩,继续往他的房间走去。
尉毅像想到什么似的,又叫住他。“尉靖!”
“干么?”不是都说“一切的事等明天再说”了吗?哪来这么多废话,但尉靖仍是停下。
“以后带岳宁去夜游,回来时记得要小心点,否则会有麻烦。”尉毅好心警告他道。
尉靖的俊眉一蹙。这算什么?警告他不许跟岳宁往来?那尉毅又何必故作大方地与岳宁撇清关系,在他面前叫岳宁从今以后不用再为尉毅张罗事情?
第六章
“进来!”尉毅果决地对在门口徘徊不定的人令道。
早在他一进到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时,他敏锐的听觉就捕捉到有个犹豫不决的家伙,似乎想找他谈点事,又提不起勇气,不停在他门口徘徊。
尉毅真想直接拉开桧木门,把她揪进来。那么熟悉的脚步声,他怎会听不出是谁的?
果然,隔了不久之后,岳宁探头进来。
“毅哥哥,我、我可以跟你谈一谈吗?”
“进来呀!”尉毅放下笔。“尉靖那边今天不忙?”
“到目前为止,好象都没有什么事急着要处理,尉靖他到楼下去跟同事聊天了。”而那些同事刚好都是女的,岳宁酸酸的想到。“再说,我也有事非跟你谈不可。”
“尉靖跷班去跟同事聊天啊?”尉毅沈吟着。“得罪了公司的大客户,把人家打到住进医院紧急开刀的人,居然还有心情去跟人聊天打屁?”
尉毅的轻哼,让岳宁心一紧。“毅哥哥,你已经知道了?这……”
尉毅不忍心为了爱情已经神经耗弱的岳宁再多担一点心,他手一挥。
“我已经派人送花篮过去向他慰问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真的吗?”
见她神色十分紧张,尉毅不禁笑一笑安抚她。“是不是真的会有事……先把他们昨晚在餐厅里为了什么事起争执告诉我,我好再作定夺?”
岳宁一五一十地把王先生轻薄它的事说出来,奇怪的是,尉毅居然还听边笑。
“这么说来,王先生的行为的确有可议之处?”他的笑容有一抹悬疑之色。
岳宁急切地点点头。
“尉靖之所以会动拳头,也是因为要保护你的缘故?”
岳宁的头点得更用力。
“所以说,尉靖是没有错的。”尉毅满意地颔首。很好,由此可见尉靖对岳宁是超乎想象的在乎,事情发展正在他的意料当中。“我知道了,我保证他没事。”
听他这么说,岳宁这才放下一颗心,但她仍疑惑地问:“毅哥哥,这样你会不会很为难?你保证他没事,那谁来保证尉氏企业没事?”
尉毅的脸上浮现出只有在看着岳宁时才会出现的温柔神色。“宁宁,你到现在还以为尉氏企业是真的有财务危机吗?”
岳宁咬着下唇。“你是说……你是说……”
“尉氏企业有麻烦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尉毅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步,他手中拿着一个十八K金打火机,边玩弄着、边小心地开口。“是我为了把尉靖弄进尉氏企业才编出来的谎言。”
岳宁大惊。“为什么?”
尉毅不答反问:“你觉得这样不好吗?除了这么做,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拴在尉家。”
“把他栓在尉家做什么?”她心怦怦跳地问。
尉毅深深地凝望岳宁。“宁宁,难道八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你想清楚——尉靖必须在尉家才会与你有所交集吗?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尉家,都在你、我、他之间。”
岳宁被他语中未点明的语意骇着了。“难道说,你真的知道……”她又咬着下唇不说。
“怎么不继续问下去,我知道的事情满多的哦!”尉毅诱她说道。
岳宁再三思索,她来找尉毅,当然是要寻求一个解答。到底尉靖口口声声说“没有资格得到她”,那“没有资格”是怎么回事?但是临到要问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如何问出口,她甚至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疑,真相……会不会是她没有资格得到它的爱?
她想了想,才道:“毅哥哥,你看我这个人……有问题吗?”
“你会有什么问题?”尉毅反问。
“我的意思是——爱上我这种人会有错吗?我爱上某个人会是种罪过吗?”明知哭泣是很愚蠢的,但是两行清泪就是不自觉地滑出。岳宁哽咽道:“抑或……我本身就是个错误又罪过的女人?”
“别乱想。”尉毅一听,就对她心底真正的疑问了然于心。看来尉靖摇摆不定的态度真的把岳宁折磨得很辛苦。“爱情从来不是罪过;但是不是乱中有错,耶就要看看是谁爱上了你,你又爱上了谁。”
岳宁咬唇不语。
“那个‘谁’就是尉靖吧!”不用岳宁开口招认,尉毅比谁都确定。“之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你跟尉靖之间,注定有我的介入?”
“为什么?”岳宁屏息,答案呼之欲出。
尉毅放下打火机,抓着他空荡荡的左袖摇了摇。“你没有想过吗?就是这只手啊!”
手?
“你忘了我这只手是为谁而受伤的吗?”尉毅的脸上有着对命运的嘲谑。
岳宁激烈地反弹道:“这跟那有什么关系?”她可看不出来。
“说得好,的确没有什么关系。”尉毅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想着:傻丫头,在尉靖心里这关系可大了。“但是你想想看,我受伤之后,都是谁在照顾我的?”
是……她!
岳宁灵光一现,她头一扬。“毅哥哥你的意思是说,尉靖是在吃醋喽?”更甚者,他是不是误以为她已经是毅哥哥的人了?岳宁心中苦涩难当。
“也可以这样说。”尉毅定定地看着她。“不过我之前曾经说过,宁宁你一直是住在尉家,但你毕竟不是尉家人,所以我们之间微妙的心结与关系,你是如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事情的真相是不是真的这么简单,恐怕你还得自己想一想了。”
想?还要再想?她这么多年的心思都花在尉靖身上,却始终毫无所获,她好累、好累了。
有什么方法是可以不去管这些莫名其妙的“该不该”,让尉靖能直接爱上她?
“毅哥哥,你何不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岳宁苦苦哀求。“我不怕告诉你,不怕告诉全世界,我爱尉靖。但是如果他持续这样对我时好、时坏,我怕我真的会疯掉……所以,如果你真的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
尉毅凝望她,岳宁歇斯底里的模样让人好心疼。他的担忧没有错,尉靖的态度与他暗中的撮合,一个配合不好,果然让岳宁的神经紧绷到最高点;而这也是最糟的结果。
尉毅叹了口气。“宁宁,不管你想知道的是什么,你距离事情的真相只差一步了,你一定得要自己去发现。因为能解开尉靖心结的人,只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