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杰夫说,“到干活的时间了。”杰夫似乎在父亲面前变得自在轻松了。
但安吉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才行,还需要一点点帮助才行,只有莎拉才能给予这样的帮助。
“好了,”她说。“先让我把这些豆子放进冰箱。”
“要帮忙吗?”是摩根在说话。她有一会儿以为,他是在跟她说话。需要帮忙?将一碗青菜豆放进冰箱也要人帮忙?她望了他一眼,原来他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对韦斯说话。她摇了摇头,把碗端进屋去了。
摩根盯瞧着莎拉被牛仔裤子绷住的优美臀部,直望到她消失在门帘后不见了为止。他说不清楚更喜欢哪一部份--是她浑圆丰满的臀部呢,还是她那T恤衫里乳峰无拘无束颤动的胸部。他极舍不得地朝韦斯转过身去。
韦斯耸耸肩,开口笑了笑。“拿上你的鹤嘴锄,”他说。
拿上我的鹤嘴锄?摩根脑里一片茫然,一会后才回过神来。哦,对。干活儿。帮帮忙。
“莎拉照管鸡和牛,但今年我们没有养菜牛,因为冷藏箱都装满了。”
“我喂养鸭子和鹅,还负责找蛋,还帮助莎拉寻找鸡生的蛋,”杰夫得意地说。
“康妮喂养蒂皮和狗。”
“蒂皮?”摩根不解地问。
恰好这时,后门附近响起一阵铃裆声。杰夫用手指了指那头黑白花的努比亚山羊,山羊颈部的皮圈上挂着一枚三英寸长的铃铛。“那就是蒂皮。”
“罗布喂马儿,马儿需要洗刷打理时,谁有空谁就帮他的忙,”韦斯补充说。
“你干什么活儿?”摩根问。
韦斯咧嘴一笑:“我给埃德娜挤牛奶,喂养看仓库的猫,给它们吃的食物,刚好能迫使它们四处走动捉老鼠。”
“别忘了安吉,”莎拉说,从屋里出来回到走廊。“她干最最重要的活儿。她是我们的水姑娘,对不对,宝贝?”她朝安吉眨眨眼,安吉回她一个咧嘴微笑。
“说得对极了,”安吉神气地说。“我就是那个水姑娘。个个都需要我。”
“水姑娘做什么事呢?”摩根问道,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生怕把她吓跑了。
父亲跟安吉说话时,安吉的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神色。莎拉赶快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如果安吉和她的父亲想要彼此熟悉了解,莎拉认为,眼下可是助他们一臂之力的最好时机:“我们做给你的爸爸看一看,水姑娘是干什么的,好不好?”
站起来之前,安吉用那只空着的手小心地把伊丽莎白?安和金格尔斯放在莎拉刚才坐过的椅子上。“现在你们两个坐在这儿等我回来,”她柔声细语地对它们说。“我一会儿后就会回来的。”接着,她借助拉着莎拉的那只手站了起来,腆腆地瞧了一眼摩眼,马上将目光收回到莎拉脸上:“行了,我准备好啦。”
他们一伙离开走廊,穿过后院。康妮和罗布加入进来。那两只德国牧羊犬冲在前边,朝门口跑去,罗布将牧羊犬堵回去关在院子里。牧羊犬低声吠叫,抗议将它们留下来。
摩根饶有兴趣地环顾这个孩子们住了两年之久的地方。那个菜园,在院子另一头,真大呀。院子的这一头有个鸡舍,鸡舍用篱笆圈围起来。在鸡舍北边一百码的地方有一个牲口棚,山羊、奶牛和马儿在牲口棚前面不停地走动。离开牲口棚不远的那边,有一个用水泥炭灰空心砖建成的护井小棚。小栅旁边,是一座可移动的金属结构小屋,那肯定是作坊,或是工具棚,吃晚饭时韦斯曾提起过。作坊旁边;在一棵高大的古榆树向外伸展的树枝下,停放着一架清洁闪亮的刈草机,还有一辆黄色的大型凯斯牌拖拉机。
建筑物四周长满了厚密茵绿的百慕大草;东边的远处山坡上,长的是草原的本地草类和一丛丛的画眉草。
整个住处给人一种收拾得井然有序的感觉,布局得体,静温安详,安全感油然而生。他一生--至少是成年以来心里总是很踏实、从未真正感到过不安全。然而在这里,如此充实安然的安全感,是从未感受过的。这个地方让人感到……舒适愉快……有如回到了温馨的家。
他耸耸肩头,将这样的感觉抖落掉。这不是他的家。孩子们不会在这儿呆多少天了。
他将心思转回到刚才走廊上的情景。灰色。莎拉的眼睛似有云天空的灰色。可是今天下午,吃晚饭时,他却看见她的眼睛是湛蓝色的。
这也许是灯光捣的鬼。他抬头瞧了一眼,见大家一个个散往不同的地方,于是将漫游的心思抓回到现实中来。他蹲在安吉身边,但又小心地不靠得太近,她站立在一个全天候水龙头旁,水龙头和她一般高。
过了一会儿,罗布从牲口棚那儿高声叫喊道:“让她来扳,安吉!”
摩根兴趣益愈浓厚地观看安吉干活的过程。水龙头安了两个管嘴,接在一个管嘴上的软管盘绕过鸡舍的墙角。另一个管嘴上又装有两个管嘴,管嘴上接上了软管,每个管嘴的扳手上画有一个小巧的图。
软管伸延出去的那个管嘴上画有一只鸡。另一个管嘴上的扳手上画有一只鸭子和一匹马,分别画在扳手的两边。安吉先将所有管嘴上的扳手板向马的位置,然后双手抓住水龙头上的大扳手,目中发出嗨嗨的声音,使劲将扳手朝头顶上方推。摩根捏紧双拳,克制自己不去帮她。她终于将扳手推了上去,他一身松了下来。水管发出一阵嘟嘟流水声,一条软管在地上抖动了一下,眨眼功夫,水流从罗布抓在手里的软管喷射出来。
“看见啦?”安吉说,抬头瞧着父亲。“太容易了。”
“我要水!”杰夫喊道。绿头鸭仔围绕在他四周。一只焦虑的鸭妈妈嘎嘎的叫声,听起来像是人的沙哑笑声。安吉准确扳动扳手,让罗布把鸭舍里的塑料小水池注满水。
孩子们配合默契,活儿干得顺手开心,不知不觉中干完了好多活儿。
每个人用完水后,安吉双手向上,抓住龙头上的大扳手,双脚离开地面将全身重量坠吊在扳手上,扳手一点一点向下移动,最后回到关的位置。一条软管最后抖了一下,摩根听见水流回落水管的声。
真是做得干脆利索。他纳闷,莎拉干吗不在牲口棚外面另装一个水龙头呢。她当然不想让软管摆得到处都是,冬天软水管会结冰破裂的。这就是说,冬天要用桶之类的东西运抵。他觉得,再安一个水龙头,要比现在这样的安排方便得多。
几分钟后,大家聚拢在安吉的水龙头旁边,韦斯提着一桶牛奶,莎拉提着一桶棕黄色的大鸡蛋。他们一边往屋子走,一边七嘴八舌向家畜家禽道“晚安”。
“晚安,鸡宝宝!”
“晚安,埃德娜!”
“晚安,鸭宝宝!”
“晚安,鹅宝宝!”
“晚安,猫宝宝!”
然后,大伙齐声说:“晚安,朋友们!”
摩根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玩乐。上帝,他从来还未见过他的孩子们这么快乐,这么爱玩笑。他想,孩子们是打心眼里快活的,真情实意的快活。乔伊斯把家管得死气沉沉,刻板,不准越雷池一步。不得弄乱东西,不得大惊小怪,不得喧哗。一切东西都得放对位置,其中包括孩子们,还包括他。
莎拉?柯林斯却不像乔伊斯。她的家,她的整个农场,事实上看起来极为井然有序。这是一种充满欢乐快意、笑声盈耳的家规,孩子们在这样的家规里茁壮成长。
怀疑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能耐的想法,掠过他的心头。他有能力给孩子们提供一个如此良好健康的生活环境吗?能另外提供一个他们如此喜欢的地方吗?
孩子们对莎拉?柯林斯的深厚感情怎么办呢?对这个问题他怎么处理?
他的思绪由此转到他自己对莎拉?柯林斯的感受上。他做好了恨她的思想准备来这里,要把孩子们从苦难的生活中解救出去。可是,在他见了她那双湛蓝的大眼睛--也许是灰色的眼睛--之后,他的内心发生了变化。没有想过的想法,一个完全与此事无关的念头。
莎拉踮起脚尖走过摩根?福思特的房间,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查看孩子们睡觉。孩子们已入睡两个小时了。她习惯了在自己睡觉之前去看看孩子们,她不想因他们的父亲来了而中止。
她饱含爱意地瞧看每个孩子的宝贝脸蛋,在每一个可爱的孩子额头极轻极轻地吻了一下。
韦斯和罗布睡着了,这真是太好啦,不然他俩是不会让她亲吻的。他俩早就认为,他俩年纪太大了,再不能接受母亲般的亲吻了。
她在每一张床前徘徊,看来看去﹒一阵极度痛楚袭上心头。她还能多少个夜晚查看孩子们睡觉,给他们掖被子,睡前亲吻他们道晚安呢?一晚?还是两晚?
上帝啊,请别让他带走他们。
几分钟后,她转回楼下,见摩根的房门打开了一半。在厨房里,她见他正在取一杯牛奶。真怪,他看起来不像是爱喝牛奶的人。
“请你别介意,”他举起杯子对她说道。“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牛奶。事实上,这是好多年来我第一次喝牛奶。”
莎拉努力笑了笑:“当然不介意。你什么时候想喝只管喝。”
摩根喝完杯里的牛奶,转身将杯子冲洗干净。莎拉喘了口气。他那米色的毛线衫上残留着一条粗粗的干血渍,看起来于血渍粘住了他的皮肤。“你出了什么事?”
他转过身来,探究的眼神在问:“你在说什么?”
“你的背。”
“我的背怎么啦?”
莎拉双手搁在臀部,扫了他一眼:“首先,你的背上有血。第二点,我很有理由认为,如果你脱毛线衫,会连带着撕扯下一大块皮来。”
摩根显得有些茫然。他转头看映在水池上方玻璃窗上的自己背影。“哦,那个。没事﹒那是我回国途中的一件小礼物。”
“瞧你到过多好的地方,福思特。来吧。”她抓住他的手腕,带他朝他的房间走去。“我们看看,是否能把毛线衫脱下来,又不扯脱你的皮。”
摩根乖乖地跟在她后面:“以前我叫过一些女人为我脱衣服,她们从不敢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莎拉停下来,转头,慢慢地从上到下打量他:“我敢。”
慈善的主啊,她在做些什么事呀?她在跟他调情!她已无法记得最后一次与男人卿卿我我的情景了。这可是个她压根儿不愿管其闲事的男人。他会怎样看她的呀!
“我们先把背上血块浸湿松软起来,”她说。几分钟后,她让他脸儿朝下趴在床上,身下垫着干毛巾,身子两侧也塞了一些毛巾,一块温湿的毛巾盖在他的毛线衫的背部。
她一次又一次将那块湿毛巾浸进一桶温水里,然后将浸有温水的毛巾涂搽于血块处,使血块松软起来,好将他的毛线衫脱下来,又不弄伤他的皮。
“我很想感谢你为我做的事,”他柔声说。
莎拉的双手停了一下:“别客气,不用谢。让他们住在我家里就是最好的谢意了。对我来说,他们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这点我看得出来。”
“他们对你从未失去过信心,你知道,”她主动说,“连一分钟也未有。他们大家,甚至小安吉,她未见过你的面,全都深信不疑,总有一天你会来接他们的。他们非常爱你。”
“除了安吉外,他们都爱我,”他说,语气无不伤感。“直到昨天我才知道有个她。”
她已经从韦斯跟她的谈话里晓得了好多事情:“给她一些时间吧。她这么小小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她先是失去了母亲,跟着失去继父,后来又失去了加利。”
“加利是谁?”
“他是我的丈夫。孩子们刚来这里时,安吉不愿挨我的边,倒是喜欢加利,加利也喜欢她。三个月后他就过世了。她真伤心呀。”
摩根呼哧了一下鼻子:“你不伤心?”
莎拉挺直身子,说:“瞧你竟问出那样的话来。我都忘了毛线衫已经给浸松了,我来给你把它脱掉。”
“别紧张嘛,”他对着枕头说,“我的意思是--”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呢,福思特先生。我非常爱我的丈夫,告诉你。我不是在说我自己的事,我是在说安吉。”
“难道你不能叫我摩根吗?称福思特先生听起来太无味,太生疏了。你看看,此刻咱俩是怎样共享一铺床的。”
对他这种挑逗话语,莎拉本想发一通不伤大雅的怒气,却又发不起来,反倒笑了:“我想,此刻我们是同床。孩子们会怎样想呢?”
“我不知道别人会说些什么,”他回答说,语调变得严肃起来。“但我懂得韦斯看你时的眼神。他会妒忌得要死的。”
莎拉将被血块弄脏了的湿毛巾啪的一声扔进桶里,水花四溅:“真荒唐!”
“我荒唐?”他用一只眼睛向上望着她。“我记得十五岁是怎么回事。我不会责备他的。如果我的继母中有人像你这个样子,我很可能现在还跟她同居着。”
“你在一个收养人家里生活过?”
“好几个,”他点头说。“我的大儿子可是对你热心得很哩,柯林斯太太。”
“这是我听到的最令人气愤的话!”
“但,这是真话。”
“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事实会一清二楚的。”她语气决然地说。“坐起来,你的毛线衫现在已经松脱了。”居然认为韦斯在追她,这个想法多荒谬,多令人恶心。
摩根坐起来时,引动得床铺一阵嘎吱作响。她把毛线衫往上卷到他的背部,他将毛线衫从身上拉脱下来。一道难看的伤口,从他左肩横过背部伸延到右边屁股的中间,一块曾经是白色的纱布贴在离他右手胳肢窝几英寸的地方。
她不去理会那块脏污了的纱布,只顾清洗那个大伤口。她的手指顺着伤口摸去,寻找发炎的地方。她猛然意识到,她的手是在他背部平滑紧绷的皮肤上东摸西摸,一阵臊热飞上她的脸颊。她感觉到她的手掌下,他的块块肌肉收紧起来。
慈善的主啊,她在干什么呀?她急忙将手移开,瞧着他那晒成茶色的宽阔背部,心想,虽然摩根?福思特无意中使她忘了羞耻,也该咒骂。
接着干吧,莎拉。
她把用维他命E和蒜油调制的药膏搽到伤口上,心里一直在想:他去了什么地方,四年来他在忙些什么,结果离开孩子们这么久。他浑身肌肉岩石船强硬,一块块鼓突起来。但皮下的肉不够多,对他这样身架的男人来说,稍为瘦了点。也许是最近一段时间来,他没有吃多少东西的原因,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