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约你喝咖啡的前一天，我就知道了。」章亚彤说道。
「是吗？」欧阳慕华发出两声刺耳的笑声。「那么你不应该现在打退堂鼓，毕竟你还没拿到那笔贷款。」
「我……我不想继续玩下去，我觉得寰宇不值得我这样牺牲。」她在伤害他，她知道，但是她的心比他更痛。
欧阳慕华痛苦地闭上双眼，一会儿后，才冷冷地说道：「原来如此，一切都只是你的虚情假意，而我就像个呆子一样难以自拔……章小姐，我跟你保证，你再也不用忍受我的骚扰……我想，我们也不用说再见了。」
他将电话挂断。
章亚彤拿着电话，凝聚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对着已无声响的手机轻轻说道：「欧阳……我爱你。」
第十章
欧阳慕华挂上电话之后，颓然失神地望着窗外，一颗心空空荡荡，头脑一片空白。
桌上的杂志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他敛去脸上所有的情绪，静静将它还给外头的那位同事。
他无法忍受再看它一眼。
之后的半个小时之中，先是他妈妈前来关心地问东问西，接着又是他爸爸委婉地安慰。他一一应付过了，可他唯一想做的事，是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舔舐伤口。
一直到下班时间，他没有跟他父亲一起回家，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中，呆坐在椅子上，窗外的景色从彩霞遍布到繁星满天。
他本以为，章亚彤是不同的，谁晓得，她也是因为他是「欧阳平的儿子」才与他交往。
这次，比上一回更痛，因为他爱得更深。
愤怒、伤痛、无奈的情绪将他紧紧包围，他的呼吸很轻浅，怕稍一用力，他碎裂的心会被吹得烟消云散。
「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声冒失地响起，欧阳慕华往电话的方向看看，并没有前去接起的意思，任由电话转成答录机。
「喂，欧阳先生，我是余礼翔。我想跟你谈谈，如果你听见什么流言……」
欧阳慕华上前接起电话，他没想到余礼翔竟会打电话给他，莫非是来炫耀他才是最终赢家？
「喂，我是欧阳慕华。」他说，声音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静。
「呃……欧阳先生。」余礼翔因为他突然接起电话而怔楞半晌。「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今天下午看见一本八卦杂志的报导，不知道你……」
「我看到了，很抱歉我在无知的状况之下成为你们的第三者。」欧阳慕华冷冷地说。「章小姐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去打扰你们。」
「你见到彤彤？」难道她还是忍不住去找他？
「不，我没见到她，否则，我想要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说出那些话。」想到他和章亚彤下午短暂的交谈，麻木的心又开始泛起阵阵疼痛。
「可是……」余礼翔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当他下午不经意地在街头瞥见那个报导时，他非常震惊，虽然他想保有彤彤，却不希望她被写得如此不堪，尤其那根本不是事实，所以他考虑再三后才会打电话给他。
怎知道，欧阳慕华竟说彤彤已经跟他说清楚，听他的语气，也不难猜出彤彤跟他说的是什么。
这下，反而是他陷入两难之中。
「欧阳先生，我……我很遗憾，你的条件很好，一定还有许多好女孩等着你，再见。」既然彤彤都决定将错就错，他又何乐而不为？
正要挂断电话时，欧阳慕华突然把他喊住。
「还有什么事吗？」余礼翔说道。
「她……是不是在育幼院？」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余礼翔沈默许久，才说：「她要我帮她保密，不过，她的确是在这里。」事已至此，他不忍连这一丁点的实话都不给他。
「麻烦你转告她，我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去干预董事会通过放款的决议。」他说。
「为什么？」余礼翔不解地问。
「因为，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欧阳慕华说完，轻轻放下电话，梗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十成十的傻蛋，就算是前世欠她的吧！即使他心痛、愤怒，却无法抹灭他对她的爱恋。
凭着一股冲动，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函给余礼翔。
他愿意退出，但不会不明不白地退出，他要让余礼翔知道，他是将心中的宝贝交到他手上。
☆ ☆ ☆
一个星期匆匆地过去，但对于章亚彤、欧阳慕华和余礼翔三人来说，感觉却很久很久。
育幼院的办公室中，余礼翔手中拿着一个已经拆开过的信封，他神情复杂地盯着它。
三天前，他收到这封欧阳慕华寄来的信，从他看完信的那一刻开始，便陷入极端的矛盾之中。
他的信不长，但深深地震撼了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拆散鸳鸯的罪人。
他自问着，为何欧阳慕华可以为了彤彤的幸福，忍受失恋的痛苦，还有被报章杂志刊登出他被人愚弄的难堪……而他，明知彤彤心中所爱的人不是自己，还自私地想将她锁在身边？
此时，章亚彤从外面走进他的办公室。
「你的家教课上完了？」他笑着起身相迎，不过笑容有点僵硬。
「嗯，他们吸收得不错。」章亚彤点点头，浅笑道。
前几天她突发奇想，决定替那些已经上小学的孩子做夜间辅导，由她亲自教导。
其实，她也不过是想找些事做做，以帮助她忽略心头的疼痛。
「彤彤……」他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他讨厌看她那样笑，笑得如此无奈、如此了无生气，那根本称不上是笑容，只是扯动唇角的肌肤而已。
从她来到育幼院之后，都是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章亚彤娇躯僵硬地杵在他胸前，没有抗拒，也没有反应。「你怎么了？」连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
余礼翔放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说道：「彤彤，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活力，虽然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可是我觉得你的心离我好远好远……」
他转身，不让她瞧见他眼底的疼痛与不舍，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个信封。
「彤彤，妳回去吧！去找欧阳慕华，跟他解释一切。」他看着她，说道。「我本来以为我可以让你重新快乐起来，但我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才拥有你的心。」
「小翔……」章亚彤完全没有预料到余礼翔会这么说，美眸梭巡着他的脸庞。「我说过……」
「你爱他，而他也爱你……是我介入你们之间，让大家痛苦。彤彤，即使没有欧阳慕华的出现，你也不会像爱他那样爱我，对不对？」余礼翔带着认命的微笑，说道。
章亚彤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去吧！回到他身边，他深爱你，一定会听你的解释。这种毁了两个人幸福的罪孽……我背不起。」
「他不会爱我了，我让他成为一个大笑话，我对他说的那些话……」章亚彤想到她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胸口刺痛。「连我都厌憎自己，又怎能奢望他爱我？」
「你低估了他的爱。」余礼翔把手中的信交给她。「这是他在报导刊登出来的当天写给我的信，你看看。」
章亚彤不确定地接过信，展开信纸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咬着唇，开始读信。信中最重要的一段写着──
「她很美丽，但那不是我爱她的主要原因，我爱上的，是她强悍的精神和韧性，是她隐藏在心中的温柔与善良。我愿意静静地退出，不是因为怨愤，而是因为我对她的深爱。我要她拥有她所追求的幸福，也期盼你能让她一直保有那份鲜活与魅力。这是请求，也是警告，我将心中的挚爱让给你，而你必须好好珍惜。」
章亚彤一手拿着信，一手掩着唇，泪水低落在信纸上，使其中几个字晕染开来。
她不值得他这样深情以对……在她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之后，他怎么能还对她这么好？
「彤彤，我不想辜负欧阳慕华的嘱托，只有将你还给他，只有他才能让美丽的笑容重新回到你脸上。」余礼翔忽视心头的隐隐疼痛，说道。「而我，宁可有以前的那个彤彤当我的……手足，也不想得到一个如同行尸走肉的情人。」
章亚彤抬起泪眼，望着余礼翔，心中满是歉疚。「小翔，我……」
「嘘，什么都不用说。早在你第一次带他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心里有数，我快要失去你了。不要觉得亏欠我，彤彤，爱情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是我太强求。」余礼翔搂住她，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头发。
「小翔，我一直试着忘记他，可是我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把你当成是他……对不起。」她抱住他，眼泪不断地往下落。「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是跟他不同，他……」章亚彤摇摇头，心头翻腾的各种情绪令她难以成言。
「我明白。」余礼翔轻叹，拍拍她的背。「别哭了！去洗把脸，我陪你去找欧阳慕华。」
章亚彤离开他的怀抱，不确定地说：「那要是他决定不要我了呢？」
「那我就把他揍一顿！」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彤彤！争气点，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没自信。」
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自己去找他就好了。」她不忍心让余礼翔受到更多伤害。
余礼翔定定地注视她半晌，才说：「那好吧！反正育幼院也需要有人照顾。」他明白她的心思。
章亚彤微微一笑，转身绕到用屏风隔出的起居间。「小翔，谢谢你。」
☆ ☆ ☆
华灯初上，街头的下班人潮渐渐舒缓，许多商业大楼仍亮着灯，多是些苦命加班的上班族。
欧阳慕华意兴阑珊地收拾起办公桌上的文件，起身将它们放到一旁的矮柜中。接着，他走到窗边，掀起百叶窗的一角，呆望着被灯火妆点得异常美丽的夜色。
自从和章亚彤最后一次通电话之后，他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仿佛失去生活的重心，即使他父母介绍他认识几位家世良好的女孩，即使他手下的年轻女性对他频频示好，都无法填补他心口的空洞。
不少人给他一些鼓励的话语，或是义愤填膺地指责章亚彤，经由报导的渲染，他已经成了被愚弄感情的痴情男子……欧阳慕华苦笑，没有人能懂他真正的感觉。
今天晚上，他又推掉一场父亲安排的「相亲晚宴」。
「叩、叩」，门上突然响起两声不确定的轻敲。
欧阳慕华奇怪地望向门口，外面的同事不都已经下班了？现在这时候会是谁找他？
他正在疑惑的当口，门板已经被轻轻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欧阳慕华楞上半晌，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她穿着Ｔ恤和牛仔裤，头发简单地扎在身后，看起来单纯年轻，又带着一丝脆弱，与她以往强势精明的外表大不相同。
「你……还在加班？」章亚彤见他不语，只好带着一抹不确定的笑，主动开口，声音有一些颤抖。
欧阳慕华点头，黑眸没有离开她的脸庞半秒。
他甚至不肯跟她说话……欧阳慕华的反应让章亚彤心头一痛，不过，她还是凝聚起所有的勇气，继续说下去：「我刚刚去了一趟寰宇，正式提出辞呈，下星期正式生效。但我想，你们大概也早把那笔放款取消了吧！」她苦涩地笑笑。
「我请董事会不要取消那笔放款，余礼翔没有告诉你？」欧阳慕华终于开口，语气中有一段距离感。
章亚彤摇摇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没有取消放款，是否代表他没有那么恨她？
「我只是想跟你说，我跟寰宇已经没有关系了……」她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攫获住她。「如果我说，我和小翔从来就不是一对，你会相信吗？」
欧阳慕华凝视着她，黑眸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不确定地问，深怕再次尝到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
「我……」章亚彤望着他，美丽的脸庞上闪过落寞，泪水不听话地在眼眶凝聚。看样子，他是不会接受她了……
但是，她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完。
「对你而言，我一定是个糟糕至极的人。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想要得到那笔贷款才接近你，可是，后来的发展却开始失控，我开始困惑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钱，还是因为我自己。」
她注视着他瞧不出情绪的脸庞，泪水结成泪珠，从眼眶落下。「那天晚上你离开后，小翔跑来找我，要我说个清楚。我跟他说我爱上你了，他失控地试图强吻我，我从来没看他这样痛苦失控过……你懂吗？我不忍离开他，你是天之骄子，而他除了我却一无所有。」
「所以你……还是要回去？」欧阳慕华勉强挤出这几个字，身躯绷得像是上紧的发条。
「不。」章亚彤摇摇头，又摇落几颗泪珠。「那样太痛苦，如果硬把我跟小翔凑在一起，会连我们原本的情谊都消磨掉。我今天会搬回家住。」她深深凝望着他，明眸中出现一丝恳求。
然而，她终究没有开口求他，挺直了背脊，她转过身。
「谢谢你听我说完，那张照片不是它看起来的那样，我从无意用这种方式伤害你。」她背对着他，双眸短暂地闭起，一串泪珠滑落。
她输了，这次，她真的失去他了。
咬咬唇，她举步准备离开，谁想到她才一移动，就被欧阳慕华从背后紧紧地抱住。
章亚彤可以感到欧阳慕华的身躯轻轻颤抖着，他将脸颊埋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引起阵阵战栗。
「彤彤……我好想妳。」他抱得好紧好紧，在她耳边轻喃。「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从她踏入他办公室的那一秒起，他就渴望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一直不敢让自己有太多的希望，直到他听见她说要搬回家住，便再也克制不了心头的冲动。
她回来找他……感谢老天。
章亚彤转过身，双臂紧搂住他的腰，脸庞埋在他胸前，逸出一串呜咽，拚命点头。
「别哭！看你这样，我心疼。」欧阳慕华替她拭去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完，他心头一紧。
「我很抱歉说过那些伤人的话。」她一边哭，一边说。「我试着忘记你，但我做不到……」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只要你别再离开我，彤彤，答应我，别再无声无息地消失。你可知那几天我有多着急？」
章亚彤抬起泪眼，又哭又笑地说：「你用扫把也赶不走我。我本来以为你再也不会想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