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的强迫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我明白，我会去盛鑫银行跟他们谈谈。」章亚彤垂下眼帘，按捺下心中一闪而过的不满，心中仍在想着欧阳慕华竟是盛鑫银行小开的这个事实。
他拥有那么雄厚的本钱，又为何要以艺术系副教授的身分接近她？难道他也觉得她是个可以任人玩弄的花瓶？
「好，那么我们继续讨论下一个议题。」董事长坐回位子上，对着众人说道。
接下来的会议，章亚彤的注意力一直无法集中。她的脑子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般，不断地浮现欧阳慕华的笑脸。
难怪第一次遇见他时，总觉得他有些面熟。她曾经和欧阳平打过几次照面，欧阳慕华和他父亲眉宇之间颇为相像。
一个想法在她心中形成。
既然他对她那么感兴趣，她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说服他让盛鑫银行接受他们的申请书和企划案？
她相信，即使欧阳慕华真的没打算接手盛鑫银行，可是欧阳平就他这么一个独子，他对他父亲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
就这么决定先从欧阳慕华下手。
不过，今天早上她才跟他说别浪费彼此时间，暗示他别再来烦她。这会儿如果主动去找他，未免太奇怪了。
嗯……该怎么办呢？
她得好好想想。
☆ ☆ ☆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隔天，当章亚彤上班时，又看见欧阳慕华坐在麦当劳里相同的位子，还热络地朝她微笑招手。
她突然有股荒谬想笑的冲动。
亏她昨天夜里模拟了一大堆与他重新搭上线的方式，险些因此而失眠。
结果呢？这个人显然把她昨天的话当成耳边风，一大早照常来麦当劳等她。
这个男人难道听不懂别人的拒绝吗？她心想。
不过，这倒省下她不少脑筋。
章亚彤把车子钥匙交给保全人员之后，穿越空荡荡的马路，笔直往欧阳慕华的方向走去。
隔着大玻璃，她可以清楚看见欧阳慕华张口结舌的可笑表情。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麦当劳大门的门把时，门已经被欧阳慕华一把拉开，他俊脸上的惊喜，竟让她心口一阵悸动。
「早安，章小姐。你会亲自走过马路，实在太令人惊讶了。」欧阳慕华开口说道。
本来以为她看见他又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所以当他看见她往他这边走来时，他忍不住抬头看看天空──不知今天太阳打哪儿出来？
「欧阳先生，看来你对这家麦当劳情有独锺。」章亚彤清清喉咙，微笑道。「不过，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请你到我办公室喝杯咖啡，我可以保证味道一定比这里的好很多。」
欧阳慕华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有没有搞错？章亚彤请他到办公室喝咖啡？
她昨天不是才说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他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他本着好奇的天性和直爽的个性，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出于礼貌而已。如果你不喜欢，那就算了。」章亚彤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染上一层无辜，仿佛被人误解而受到委屈似的，更显我见犹怜。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受宠若惊。」瞧见她的神情，欧阳慕华连忙说道。
虽说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她的举动实在和她先前给他的印象不大一样，不过，他还是和她一起走入寰宇大楼，直达她在顶楼的办公室。
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好损失的。
而且，这位超级美女的邀约，有几个人能推辞呢？
☆ ☆ ☆
「请进。」章亚彤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门之后，率先踏入室内，对身后的欧阳慕华说道。「沙发在那边，请随便坐，我先去烧水煮咖啡。」
由于时间尚早，她的秘书和其他的同事都还没来上班。
「谢谢。」欧阳慕华踏着软软的地毯，挑了单人沙发坐下，举目环顾周围的摆设。
他的目光从茶几上的鲜花，挪到古典优雅的办公家具，然后到明亮宽敞的落地窗，最后停在办公室另一端，正在脱下套装外套的美丽身影上。
事情真的有点不对劲。
她竟然亲自煮咖啡给他喝……
从以往报章杂志的报导和她给他的第一印象看来，他相信曾喝过她亲手煮的咖啡的人绝对屈指可数，而他对她而言还算是个陌生人，她为什么要煮咖啡给他喝？
想归想，欧阳慕华还是专注地看她煮咖啡，她的动作流畅俐落，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女性柔美的风情。咖啡的香味钻入欧阳慕华的鼻尖，此情此景，竟让他一时看得痴了。
香醇的咖啡味和章亚彤的倩影，营造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某种温暖的情绪流过心头，除了欣赏之情，或许还掺杂些别的什么，令他舍不得移开眼。
章亚彤在等待咖啡煮沸时，双手习惯性地环在胸前，她转身面对欧阳慕华，刚巧对上他凝视她的黑眸。
「你在看什么？」章亚彤直觉地避开他的眸，因为他的双眼太过坦率直爽，光明正大得仿佛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商场上，是找不到这样的坦荡。
她从一懂事，就得为自己的生存奋斗，在她眼中，早已找不到他拥有的坦荡与赤子之心，或许，她根本没有拥有过。
欧阳慕华坐在沙发上，偏着头，说道：「我在猜测有多少人喝过你煮的咖啡，我又为何如此幸运。」
而且，好不容易能有近距离欣赏她的机会，哪能随便放过？欧阳慕华在心中暗暗补充道。
章亚彤随兴地往后一靠，美丽的翘臀靠在桌子边缘，双手仍是环抱在胸前。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多疑？」她浅浅地微笑，俏脸上看不出任何心虚。「我请你上楼，不过是一时兴起，至于咖啡，既然我自己要喝，多煮一杯只是举手之劳。」
她的笑，为何总是给人一种距离感，仿佛并非发自真心，仅是面部肌肉的牵动而已？欧阳慕华一手撑着下巴，黑眸凝视着她，想道。
「我没有多疑，否则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你上来。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恼怒我还是出现在麦当劳，而找几个彪形大汉把我痛揍一顿？」他说，一脸夸张的表情。
章亚彤显然没想到他会唱作俱佳地说上这么一大串，不禁楞了一下。
他这个样子，哪里像是盛鑫银行的继承人？根本就像个大男孩一样，连符合他副教授的气质也显得勉强，若非他的名字叫欧阳慕华、又从法国学画回来，而且跟欧阳平有几分相像，她很难联想到他是盛鑫的小开。
奇妙的是，他的举动，却让她对他的好感急遽增加，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欠缺那份开朗与热情吧！
「欧阳先生，我认为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章亚彤说。
此时，咖啡从咖啡壶流出的声音响起。
他们两人停下交谈，章亚彤前去将咖啡倒入两只精致的瓷杯中，端到茶几旁。
「好香啊！谢谢。」欧阳慕华接过她手中的咖啡，低头闻一下，发出赞美的叹息。
「要不要糖或奶精？」她问。
「不用，我喜欢喝纯的。」欧阳慕华看看她手中的杯子，笑道：「显然你跟我一样。」
章亚彤没说话，轻啜一口咖啡，脑中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走。
半晌后，她开口道：「欧阳先生，你打算何时才停止到对面的麦当劳等我上班？」
「等我对你的好奇全部消失后。」欧阳慕华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到底好奇些什么？」章亚彤问。
人们总是喜欢看些关于她私人生活的报导，即使是空穴来风也津津有味。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年纪最轻的总经理，又刚好有一张长得还不错的脸孔？
她对于这种好奇感到厌烦，为何人们都不懂得尊重他人呢？
「像你那么年轻就爬上这个位置，需要很大的意志力和努力，绝不是像某些小报上头写的，你只是靠美色获得成功。」他的黑眸直看入她的眸子，微笑地说。
章亚彤注视他的黑眸，惊讶地发现，从他的眸中看不见任何暗示或嘲讽。
这样的肯定，不禁让她心中一暖。
虽说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提起，但她心里清楚，很多人对她的能力质疑，觉得她是靠美色爬上这个位置的。
「多谢夸奖。」她拿着咖啡杯朝他举杯。「我只是尽全力地实现我的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欧阳慕华感兴趣地追问道。
「我们还算是陌生人，我为何要告诉你？」章亚彤轻快地说，带些开玩笑的意味。
「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梦想，是件很棒很棒的事。」欧阳慕华说道。「像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家自己的画廊，然后结婚生子，一家人过着平安幸福的日子。」
章亚彤静静看着他叙述时憧憬的神情，他看起来非常温柔，又带着一丝渴望。她突然发觉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尤其是他描述梦想时的那副神情，如此专注、如此认真……
「你有女朋友？」不经大脑地，她问。
话一出口，她便暗责自己的多舌。以一个才跟她交谈第三次的男人来说，这个问题太过唐突。
可是，欧阳慕华只是摇摇头，一点都没有误会的样子。
「我是听你说要结婚，所以才顺口问一下，没有刻意打探的意思。」章亚彤弥补地说道。
「我明白。梦想不一定要马上实现，有些梦想说不定永远也不会实现，但存有梦想，就有生活的价值。好啦！我已经说出我的梦想，该你说你的了。」欧阳慕华不死心地说。
章亚彤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我刚才有说要跟你交换梦想吗？我们又不是高中生。」她心念一转，继续道「而且，我的梦想即将面临破碎的边缘，所以实在没心情提它。」
「破碎的边缘？为什么？」欧阳慕华忙问。
果然上钩了！章亚彤得意地想道。
「我们公司有个很大的投资案，可是……唉！」她欲言又止，最后幽幽一叹。「算了！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放长线钓大鱼，她决定采取迂回的方式，先丢下一个饵，看他怎么反应再说。
「章小姐，事实上，你什么也没说。」欧阳慕华偏头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如果你是记者的话，我刚才说的话，已经足够你编造出一篇耸动的封面故事了。」章亚彤说道。「我很少有机会跟人聊天，说实在的，我很惊讶我们会交谈那么久。」
原来如此……高处不胜寒，在她光鲜的外表下，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寂寞。欧阳慕华想道。
他明白那种寂寞，没有人懂你，没有人真正在乎你这个人，大家所看到的只是你的地位、你的利用价值，或是你可以炒作出什么样的新闻。仿佛你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达到众人眼中的目标，或社会所评价的期望。
这也是他当初坚决要去法国学画的原因。他不想被那种寂寞囚禁，他希望能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梦想和快乐去努力。
思及此，欧阳慕华对章亚彤不觉多出一分怜惜之情。
「章小姐，我想我已经耽搁你很多时间，不想再打扰你，谢谢你的咖啡。」他从沙发上站起。
章亚彤放下咖啡杯，也从沙发上站起，看一眼墙上的钟，说道：「的确有点久，我等会儿还要开会，也无法跟你多聊了。」
她陪欧阳慕华一起走到电梯口。「下回有兴致，上来喝杯咖啡吧！麦当劳吃多了，小心身材变形。」
欧阳慕华在电梯内绽开笑容，在电梯门关上的同时说道：「没问题，我一定会来。」
章亚彤等电梯门完全关上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走到办公桌旁，呼出一口气。
必要时，她也可以很有耐心。她一定要让欧阳慕华帮助她弄到那一笔贷款。
而且，虽然她不愿意对自己承认，可是她发觉，她越来越喜欢跟他说话。
因为他让她感觉到他能够明白自己的压力与寂寞。这种被迫成为公众焦点的压力与寂寞，是小翔无法理解的。而他，却懂了。
第四章
夕阳西下，欧阳慕华和徐浩廷走在校园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欧阳，你和那位章小姐讲上话没有？」快要走出校门时，徐浩廷突然想到。
欧阳慕华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献宝似地说道：「讲上话？我今天早上还跟她一起喝咖啡呢！」
「真的假的？」徐浩廷瞪大了眼，一脸狐疑，摸不透欧阳慕华是否在说笑。
「当然是真的，而且还是她亲手煮的咖啡。」欧阳慕华说道。
虽然有点幼稚，但是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浮现一丝得意和窃喜，好像个小男生一般。
徐浩廷这会儿连下巴都掉下来了。
章亚彤耶！她是出了名的难接近，哪可能亲自煮咖啡给他喝？除非……「你是不是跟章亚彤说你是盛鑫的小老板？」
「没有。她不知道。」欧阳慕华说。「其实，她也是挺孤单的，一个年轻女子，却要肩负着许多的压力和责任。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今天看见我时，才会邀我去她办公室喝咖啡。」
「这个理由很难说服我。」徐浩廷说道，一双眼上下打量欧阳慕华。「难怪你今天心情特别好，一直傻笑个不停。你说，你现在对人家还是纯欣赏吗？」
「我想，应该是吧！」欧阳慕华最后开口说道，即使自己回答得有点无力。
欧阳慕华被他怀疑的眼神看得有点啼笑皆非，他那个模样好像抓到自己什么把柄一般。
不过，他也被问得有点心虚。
他对章亚彤还只是当初的纯欣赏吗？
若是，他又如何解释今天看着她煮咖啡时心头涌现的淡淡温柔？若不是，那么，他对她到底又是什么感觉呢？
「你看，没有像当初一样斩钉截铁了吧？」徐浩廷以哥儿们的姿态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就算是喜欢人家，又有什么关系，你跟她算是门当户对。再说，再两个星期你就要回去盛鑫当总经理，那时要忙着工作，就很难像现在这样追女朋友喽！」
去追章亚彤？欧阳慕华怔楞半晌，然后才笑着摇头，说道：「我还没有这个念头。而且，我对她并不熟悉，尤其是今天和她聊天之后，我更加觉得她和媒体报导的不太一样。」
「哪对恋人最初交往时是看清对方真面目的？如果要看清真面目才交往，那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恋爱』这种东西啦！」徐浩廷嗤之以鼻地说。
「你怎么那么烦哪！」欧阳慕华笑骂。「可不可以不要对我的感情生活那么关注？」
徐浩廷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眼神瞄他一眼，挥挥手说：「好啦！随便你说啦！我打赌你最后一定会采取行动。我今天晚上还跟别人有约，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