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跟妳说真话,我叫郝帅,跟那个演电影很有名的小胖子郝邵文同姓,我自己有个纹身工作坊,可是开业三年来,我纹的客人都是男的,还没有女客上门,今天恰巧让我看见妳那么大胆前卫的打扮,我马上决定要为妳兔费纹身,只要你愿意的话。」
原来郝帅刚才不愿透露身分是想循循善诱她上钩。
「哈,你一点也不帅,还叫﹃好帅﹄。」
「没办法,父母赐的名,我不帅但我也不丑啊!」
「嗨,赵传有首歌﹃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我看你可以改改歌词当你的纹身广告。」
「嗯,好建议,就用这建议换妳的纹身。」
他半迫半诱,仍不死心想以她做实验品似的。
又面临了决定,黎芷若想起父亲的恫吓||「不做决定,不要回家」,她的头脑迅速打转着。
「你该不会想以我做活广告,拉些女客生意吧!」
「嘿,妳头脑不错哦!被妳识破,说吧,愿不愿意?」他转而征求。
「嗯,我答应,除了免费纹身外,我还要拜你为师,不过,我缴不起学费,帮你打杂可不可以?」
郝帅没想到她反提出要求,考虑了一下,有意在她身上投资,也就爽快地答应,并问了她的芳名。
黎芷若欣喜若狂,她可以回家了,拜师学艺不花学费又有工作,何乐而不为,至于刺青的痛就忍耐一些吧!这样顺手而得的工作轻松易做,不把握怎么行?
* * *
一踏入郝帅峨嵋街的纹身工作室,郝帅也不浪费时间,要黎芷若把牛仔外衣和小可爱卸掉,黎芷若稍为一怔,郝帅立即笑开:
「我只要妳的背。」
简单俐落的一句话,道明了他并非好色之徒,刺青艺术对他而言是无上的境界。
黎芷若与他初识不熟,但见他没有歹念,便信任地把自己的背交予他开始工作,也未参与图案的决定。
郝帅工作时的态度是很认直不马虎的,刺青既然也是艺术创作,每一针都要下得准,刺得精,剌出来的图案才会栩栩如生。
他先用酒精在她皮肤上消毒,然后再贴一张心心相印及鸳鸯戏水的图样将其转印上去。他认为黎芷若稍具刚性,所以想为她做柔性的刺青,这样的图案他第一次刺,故双手很谨慎。
第一针扎下去,黎芷若疼得叫出来,他忙安慰:
「别紧张,忍耐点,再扎几下,妳会慢慢适应,就不感觉痛了。」
「扎在我身,痛在我心,你当然说不痛,你帮人刺青那么久,人也麻痺了。」
「说不痛是假的,只是这针细,像妳这么前卫的女孩,应该很勇敢呀!维多利亚女皇是英国第一个刺青的女人,可见她是勇敢前卫的。妳在我这儿也是第一个刺青的女孩,应该感到荣幸哦。」
他怕她临阵脱逃,赶快鼓励一下,黎芷若也唯有咬着牙关忍耐囉!
「在身体上刺青是很罗曼蒂克的。」
「是吗?我感觉不到。」
「等妳学会时,妳就会像我一样上瘾,只要见到一个很适合刺青的人,就想怂恿对方嚐试。」
「我才不会强人所难,有几个女孩敢像我今天这么有勇气叛逆一下,我爸妈看见我这德行,不知道会不会惊叫?」
「想变,又怕变,是人之常情,第一次改变,难免会遭到责备,别怕,从变中或许可以发掘更多的自我。」
郝帅的教育经和黎芷若的父母亲不一样,她比较能接受。
「你当我的良师益友好了,我觉得你说的话比较中听。」
「妳不是拜我为师了吗?以找二十八岁之﹃高龄﹄,做妳的良师益友是当之无愧唷!」他倚老卖老地停住刺青的手。
黎芷苦不大会猜别人的岁数,盯着他圆圆的脸庞,回首逗趣地:「你有这么老呀?」
郝帅不以为然:「正经点,我现在手上正工作着,我预计今晚完成,妳爱说话会分我的心神,刺得慢,妳就得多痛一天。」
他的半威半吓起了作用,黎芷若噤若寒蝉,让他专心刺青。今天是他的公休日,他必须全力以赴完成,不然明天还有预约的客人要来,他可不喜欢手忙脚乱。
直至深夜十一点,才大功告成,郝帅也拍照存档。虽然有问歇休息,但黎芷若已经麻木了,眼皮也正逐渐沉重起来。
「我好困呢!」
「干脆妳就在这睡一晚,反正妳才刺完青,也不能仰睡,就趴在这张躺椅上睡吧!」
郝帅左瞧右看她背上的刺青图,很满意似地。
黎芷若想起父亲的话:「不行,今晚我非回去不可,否则会被我爸妈扫地出门。」
「有这么严重,先打电话回去呀!」
「不啦。」她猜得出电话中一定会传来爸妈的责备声,情愿不打。
她抓起衣服套上身:「我叫计程车回家。」
郝帅见她执意:「等等。」
他取了轿车钥匙,向她挥手:「走吧!」
不用解释,他就是要送她。
车途中,郝帅从黎芷若口中得知她现在尴尬的处境,不禁笑道:
「哦,原来妳的头是今天才理的,这么说,在妳背上刺的青和让妳拜师学艺就算是我送妳二十岁生日礼物囉!」
「嗳,你在我背上刺了什么图啊!」她现在才关心。
「哈,很罗曼蒂克,却很中国式的你侬我侬。」
当黎芷若一听见是心心相印及鸳鸯戏水图,不禁叫道:
「我还没恋爱过,怎么可以刺这个?」
「妳不表示意见,决定权在我,当然由我选定图案。」郝帅笑嘻嘻地。
黎芷若没辙,都已刺完青,再争辩也无用。
郝帅见她不吭气,勾起话题:「妳都没交过男朋友?」
黎芷若抬眼瞥他:「很多,都是男同学,都很菜,没有一个我真正看上眼的。你呢?」
「本来有个要好的女朋友,但是她无法忍受我的工作狂,最后吹了。」
郝帅潇洒自如地,失恋对他似乎不受影响。
回到民生花园的黎家,郝帅在不过间黎家私事原则下,掉头就走,却被黎芷若拉住。
「郝老师,我需要你帮我证明我已找到工作。」
她首次称呼他老师,她也是他第一个收的徒弟,不能拒绝下,他随着踏进黎家。
黎芷若一跨入客厅,就见父母亲绷着脸在鹄候着她归来,长几上摆着一个快瘫了的鲜奶油蛋糕。
黎芷若见此光景,不知耍感谢抑是要翻脸,父母亲并没有表示要为她庆祝生日,反而威吓她,虽然由蛋糕端倪出他们有心,可是黎芷若已经高兴不起来了。
黎炎宏一眼瞥及女儿理了个光头回来,无名火冒了三丈,马上咆哮:
「妳这不肖女,居然把头发都剪光了。我要妳去考虑继续读书,还是工作,妳居然唱反调,到现在才回来,都几点了?」
黎炎宏五十开外,声亮如洪钟,把房子都快震垮了,黎母巫曼芳见态势有火烧山的趋向,立即加油添醋:
「妳这女孩,从小就不听话,令我头大,一点也不像妳弟弟、妹妹懂事乖巧,怎么能做他们的好榜样?」
「凭什么做姊姊的就要做弟妹的好榜样,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呀!」黎芷若开始和父母对冲起来,他们对弟妹的爱心胜过于她,这也是她心里无法平衡的因素。
被冷落一旁,似乎不受欢迎的郝帅见黎家的战火要掀腾了,轻拍黎芷若的背,低声地:
「明天等妳,我先走了。」
他转身欲离,黎炎宏才注意到他,吼道:
「理个光头,在深夜还带个男人回来跟我炫耀妳能交男朋友,是不是?」
这句话好像要给郝帅难堪,郝帅停住脚:
「黎先生,以你的年纪应该冷静思考你和女儿的隔阂是什么?我是芷若的老师。」
黎炎宏一听是老师,立即转换笑脸:
「啊,原来是老师,不知妳是芷若哪一科的老师?」
黎芷若撩起牛仔衬衫,露出她后背一半的刺青:
「郝老师是我刺青的老师,明天开始我就在他的工作室上班了。」
她的宣告,等于告诉父母亲她不想唸书了。
黎炎宏看到女儿理光头已经火冒三丈,又见她纹身,更是怒发冲冠,口不择言:
「妳,简直无药可救,我行我素,就跟妳的母亲一样。」
黎芷若听父亲的话很怪异,盯着母亲瞧,巫曼芳马上反辩:
「别看我,妳爸说的是妳生母,不是我。」
这句话可引起骚动及质疑,黎炎宏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竟惹出后遗症,无法收拾了。
郝帅也怔愣在原地,黎芷若抓住母亲:
「妈,妳是说我不是妳生的?」
巫曼芳因为丈夫已道出了头,干脆一股作气将黎芷若真正的身世全然透露。
「妳的母亲是西班牙的吉普赛人,二十年前生下妳后,天性爱流浪的她不愿和妳父亲回台湾,而且又爱上一个男人,妳父亲一气之下把妳带回国。」
「然后爸又和妳认识结婚,所以我从小以为妳就是我的生母,但是妳又对我不好,处处责骂我。」
黎芷若在母亲巫曼芳简单的三言两语道出她的身世后,才彻底了解为何自己和父母亲不像的原因,难怪母亲比较排斥她,父亲对她如此严苛,而她总是反抗到底。
黎炎宏对于此事向来三缄其口,当年带着甫出生的女儿,经人介绍认识巫曼芳,为了让女儿有个母亲,他选择了结婚。而他的心底其实仍然萦绕着他爱过的瓦达莉,那个我行我素的女人,那个曾经伤透他心的女人。
「我不准妳去做什么纹身的工作,我不准妳步上妳生母的后尘,明天我就带妳去医院用雷射除掉刺青。」
黎炎宏的声色俱厉,引起黎芷若的激烈反弹。
「我偏要,我还要去找她。」
黎炎宏气急败坏地给了女儿一巴掌,这一巴掌造成黎芷若对父亲更不谅解。
「郝老师,你等一下,我跟你走。」
黎芷若说着转身跑回房,收拾衣物想离家了。
黎炎宏对郝帅怒吼:「你还不走,想赖在这里。」
巫曼芳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好戏,要不是丈夫刻意要隐瞒黎芷若的身世,她早就抖出来了,如今,藉丈夫不小心说漏了嘴,她顺口接势,乘机把黎芷若逼走,也消除她长期的不耐。
郝帅够义气,纵然被黎炎宏下逐客令,他面不改色地文风不动,黎炎宏拿起电话想报警。
黎芷若拎了一个背袋跑出来,二话不说拉了郝帅就走,让黎炎宏紧张地丢了电话筒追出去,干瞪着车子冒烟地驶离了。
第二章
离家的黎芷若,就顺其自然的在郝帅的工作室借住下来,郝帅以江湖的义气一肩承担她的吃住,还教她如何刺青,甚至付给她薪水,是为了她想筹措去西班牙的经费。
就这样的日子平安无事的过了一个半月。这段期间为了办护照,她还暗地在家人不在时偷偷跑回家去窃取户口名簿,等办完手续,才又偷偷送回。
原以为瞒天过海,那知黎炎宏一发现户口名簿遭窃,家里又没遗失其他财物,判定是女儿所为,遍寻女儿不着的他,为了查出女儿下落,便报请警方追缉,说是郝帅诱拐女儿。
警方也厉害,没多久就查出郝帅工作室的地方,配合当地管区警员直捣其处。
警方突至,使得郝帅和黎芷若当场错愕,所幸管区警员对郝帅的印象不错,温和地表示来意。
黎芷若马上挺身而出:「谁说郝老师诱拐我,是我心甘情愿来这里学艺工作的,我爸爸要告郝老师,我就反告我爸爸,他企图妨害我自由,我已经二十岁,是成年人了,我有自主权,有谋生能力,谁抓我回去,我就告谁。」
她不懂什么法律,可是她有胆量,凭着「成年」这因素,她隐若泰山,何况她又没犯法,如果说偷自家的户口名簿也算犯法,那警方人员哪里够用?
因此,警员看她理直气壮,在对证之后,咸认是黎家的家务事,便撒手不管了。
这下子变成郝帅下逐客令了:
「黎先生,你请便吧!」
黎炎宏老羞成怒,恨恨地撂下话:「我还是会来带我女儿的。」
他一走,黎芷若反担心父亲会不会暗中对郝帅不利?
「我还是离开这里,免得给你添麻烦。」
「妳还没替我当活广告,就要离开,我吃亏大了。」
「你不是有拍照存档,就用照片当广告吧,欠你的情我记着,等我找到生母,我会回来偿还的。」
「妳的念头依然没变。自小就没见过妳母亲,妳从何找起?」
黎芷若机伶地由背袋裹摸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冶艳的女郎正狂放不羁地跳着舞。
「哪,这是我回家偷拿户口名簿,在我爸爸的私人抽屉翻到的,后面写着||瓦达莉于西班牙格拉那达摄,要找我妈妈相信不难。郝老师,能不能再借我一点钱,明天买到机票我就走。」
郝帅够义气,伸出手:「钱没问题,我希望妳平安归来,继续学有所成。」
就在两人相握那一刹那,郝帅眼神底迅速闪过一丝不明的情感,黎芷若只当是郝帅舍不得她这徒弟,没有深思。
翌日,黎芷若如愿地踏上旅程,去之前她寄出一封信给父亲,告诉他,她已寻母去了,并希望他不要找郝帅麻烦。
一路上都很顺利的她,没想到到了格拉那达古城外竟碰到小扒手,抓走她的钱包与证件,又被大乞丐绊倒,听信对方要找回她的失物,才坐在他的破毯上等待。
岂知,等到日落西山,依旧未见大乞丐带着小扒手回来,她开始着急了。
八成大乞丐袒护小扒手,存心骗她。
有几个遊客经过,以为她是失意异乡的遊子,需要生活费,丢了几个铜板济穷。
黎芷若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竟被视为乞丐。她恨恨地骂着那大乞丐和小扒手。
「让我再看到你们,非剥你们的皮不可。」
她捡起地毯上的钱币,很气愤地用脚把毯子和帽子踢得老远,沙尘都飞飏起来,随干燥的秋风吹散。
这时候,迷宫似的狭巷传来一阵「踢达、踢达」的马蹄声,引起黎芷若的注意,不禁左右四顾。
按着,她瞥见一匹马朝她走来,因为光线不足,她看不清骑士是谁?
等马接近她时,她才赫见骑士戴了个黑色大眼罩,至于是何人,她仍不知。
那骑士身手敏捷,一把就将她揽上马,坐在他前面,黎芷若惊吓之余,只有一个念头||绑架。
她的念头乍起,马儿已在骑士一声吆喝下,往小丘疾步奔驰了。她从未骑过马,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得魂飞魄散,只有跟着抓紧马缰。
不消片刻,马儿把他们载到山顶的白色城市,缓慢了速度。这时,黎芷若才有机会挥手踢脚想跳下马,马儿似乎受惊吓,嘶叫起来,不愿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