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这毕竟不是一个文明人做事情的方式。因此,黄诗涵很快的联想到今后闯荡江湖时,恐怕会与她行事有别,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此去江湖,也许你会遇见一些人莫名其妙的前来寻仇,到时你自己斟酌着办,为师不想参与任何意见。」白发老太婆言及此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极其严肃之色,「总之,「剑后」之名已完全系在你身上,希望你别坏了它的名号,好自为之!」
「喔。」黄诗涵恭应一声。
白发老太婆又深望了她好一阵子,随即将头一转,不再望她一眼。「你走吧!走!」
第3章(2)
她虽然极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但黄诗涵早已从她眼眶里见着一丝淡淡的雾气。「老婆婆,我……」黄诗涵悲呼一声,眼泪不争气的滑下眼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二人早就培养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感情,而今离别依依,当然也是极其自然之事。
「老婆婆,我舍不得你,我……我舍不得走啊……」黄诗涵抽泣着,忽然一个箭步扑倒在她身前,痛哭不已。
白发老太婆抚摸着她柔顺的发梢,轻叹一声:「小ㄚ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才是人生。」
「小ㄚ头。」白发老太婆见她不发一言地迳自哭泣着,只好又说:「快别哭了!说不定有朝一日,为师闲不住想去江湖走走,到时我们自会有重逢的一天。」
「真的吗?」黄诗涵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凝视着她,「婆婆你可不能骗我,一定要来找我哟!」
白发老太婆想了一下,「好,为师答应你,我一定尽快与你再见。」
黄诗涵慢慢地站了起身,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老婆婆,您自己要多保重,我下山去了。」
「你也一样。」白发老太婆勉强一笑,「江湖多险诈,知人知面,但却不知对方的心,有朝一日你自然能体会。」
黄诗涵点点头,「多谢婆婆的教诲,此去江湖我一定万事小心,待八月十五断魂岭一事了结,我再回到此地探望婆婆。」她将手上的包袱放在肩上。「告辞了,老婆婆。」随即纵身一掠,朝崖下疾飞而去,不过眨眼工夫,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诗涵对中国大陆的地理虽然不太灵光,不过她还是能知道一个大概,出了太行山一路朝东南方飞奔,约莫七天的光景,这会儿已来到了开封。
开封为河南省省会,同时也是我国著名的古都之一,乃骚人墨客经常走访之地;其名胜古迹以铁塔、龙亭及大相国寺最为著名。
她一路疾行奔走,没有稍作停留,直到进入开封城时,这才发现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显示出一片异常热闹的景象。
这七天的行程,黄诗涵皆以白发老太婆事先为她备妥的干粮及溪水充饥裹腹,尚不感到饥饿。可是眼前街道两旁各式酒楼茶馆林立,望着望着,走着走着,她忽然感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从腹内隐隐传出。
「反正距赴约之日还早……管他的!我先找个地方大吃大喝一顿再说……」主意既定,黄诗涵四处扫了一眼,目光很快的停留在不远处一块偌大的招牌上——开封大酒楼。
黄诗涵摸摸怀里的暗袋,暗袋里有一包碎银,两锭五两重的银元宝,以及一片金叶子。确定没有遗落后,她才快步地朝开封大酒楼走去。
「这位姑娘快里面请。」一名状似店小二装扮的汉子笑吟吟的迎上前,随即招呼黄诗涵入座。
开封大酒楼是一幢两层楼高的木造建筑物,一楼厅内全是大小桌椅,二楼则是包厢式,但却没有门,空间完全开放。
「这个位子好吗?」店小二用手指着角落边的小方桌。
黄诗涵摇摇头,「有没有清静一点的地方?」
店小二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职业性的笑脸,「有,姑娘请随我来。」随即领着她走向二楼。
由于黄诗涵只身一人,有四人座的小方桌可坐已是不错了,何况酒楼内此时已是坐了约满七成。可是店小二见她气势不凡,加上走闯江湖的姑娘家都有「打赏」的习惯,他心想等她吃饱喝足后自己必有小费可赚,因此才领着她走上二楼正中的一个包厢。
「姑娘,这间包厢可好?」店小二脸上堆满笑容。
「很好,谢谢你。」黄诗涵点点头。
店小二仍是笑着问:「姑娘要点些什么?」
黄诗涵想了一下,「菜别太多,上一些你们店里的拿手菜即可。」
「酒呢?姑娘要点什么酒?」
「酒不必了,给我冲一壶茶来。」
「是,姑娘。小的立刻去张罗。」店小二恭应一声,立即跑去楼下柜台取来一壶茶,便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黄诗涵斟满一杯茶,轻啜一口,一双眼睛同时四处张望着,满是好奇之心。
整整两年,她与白发老太婆生活在僻静的太行山,从不曾走入人群,这会儿一瞧,倏地发现自己仿佛是一出古装剧的演员,那种感觉真是诡异极了。
其实,真正令人感到好奇的不是别人,正是黄诗涵自己。
打从她一走入开封大酒楼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为大伙暗暗瞩目的焦点,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虽然白发老太婆尽力将她装扮成与行走江湖的女侠无异,但她脸上那抹气势,或者说她那副模样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她的头上不见发髻,一头长发如瀑布般的泄在胸前,加上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扫视着,脸上同时布满了好奇。
她脸上的表情、头发,以及那抹难以忽视的独特气质,无一不吸引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坐在楼下角落边的一张小方桌上的那个身着蓝布衣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五官还算端正;但定眼一瞧,黄诗涵还是可以从他脸上的表情揣测出一丝端倪。
黄诗涵此时的目力惊人,虽然阅人的经验不是很多,可是她却很轻易的察觉出那个年轻人的左下巴上长了一个小黑痣;且其人目光闪烁,一脸促狭的表情,一看就觉得是个坏男人。
是不是世上的坏男人较易吸引女人的目光?黄诗涵也不清楚。她只知道此时酒楼内已满座,而那个年轻人只身一人,与其他桌三三两两大声喧哗的酒客有显着的不同。
望着望着,不知不觉中店小二已将所有的饭菜上定,不算多,只有四菜一汤,足够黄诗涵一人享用。
于是,黄诗涵收回目光,随即抓起筷子,不管他人的眼光,一阵狼吞虎咽起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好好吃顿饭的缘故,因此黄诗涵吃得很急,吃相也不怎么文雅,比起那个年轻人有如天渊之别。
那个年轻人虽然看似有点邪气,可是隐约中又表现出一副很有教养的模样,吃相不仅慢条斯理,且吃喝间不时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手抹嘴,似是有点洁癖。
片刻工夫,黄诗涵桌上的四菜一汤已被她风卷残云般的吃得精光。
「小二哥。」黄诗涵朝不远处的店小二招招手,「这里有没有房间可以让我睡的,我想——」
店小二不想她会有此一问,不免为之一愣,但还是很快的笑着摇摇头,「我们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姑娘想住宿,那得去找一间客栈。」
「喔,谢谢你,我知道了。」黄诗涵想了一下,「小二哥,有没有好一点的客栈,你帮我介绍一间好不好?」
店小二不假思索地笑着说:「姑娘,城南小北巷那儿有一间「龙门客栈」风评很好,是咱们开封城内最好的一间客栈。」
说话间,店小二已将桌面收拾干净,又帮她斟上一杯茶后,见她不再开口询问,这才转身离去,招呼别的客人。
黄诗涵轻啜一口茶,慢慢地将视线移至楼下大堂,岂料那个年轻人的目光,无巧不巧地也转到黄诗涵的脸上,两人四目相接,黄诗涵的心不禁怦然一跳。「好清澈的一双眼睛……」
那个年轻人的一双眼眸果真十分清澄,充满慧黠的光芒,他当下竟朝她眨了眨眼,同时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的笑容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顽皮中带有一丝邪恶,令人瞧了之后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诡异感觉。
黄诗涵从不曾被男人这样瞧过,况且对方的神色又极其暧昧,让人觉得鸡皮疙瘩落满地,不想久留在此。
她慢慢地拿起茶杯,将视线转回来,准备将杯中的茶喝完后,便离开这间酒楼,去城南的小北巷「龙门客栈」投宿。
茶杯才刚拿起,怎知那年轻人却比她先叫了一声:「小二,算帐!」
「是,公子。」店小二忙靠了过去。
「六菜二汤,加上五斤白干……」店小二笑吟吟地手一伸,「公子,一共是二两八分银。」
「喔。」年轻人点点头,拿起酒杯,一口饮尽。「小二,麻烦你去请掌柜来一下。」
店小二深望了他一眼,「公子请稍待片刻,小的立刻去。」随即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大柜台。
虽然黄诗涵已把视线转回来,但眼角余光仍可看见那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还可以很清楚的听见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以她此刻的功力,不论场中的状况如何嘈杂,这间酒楼内的每一个客人在谈论些什么,她都不会遗漏的。
从眼角余光得知,那个年轻人仍在冲着她咧嘴邪笑着,黄诗涵真的搞不清楚,这个邪恶的年轻人到底在笑什么?
黄诗涵放下茶杯,本想叫小二过来算帐,但一时间竟又没叫出口,且不知不觉又把视线转移到楼下的大堂。
他在看什么?他在笑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其实黄诗涵并不是很想知道。
她唯一感兴趣的是,这个年轻人虽然外表有点邪恶,但一双眼眸却绽放出一丝说不出口、吸引人的不知名力量,让人乍见之后便舍不得转头似的。
黄诗涵面无表情的凝望着大厅,故作随兴浏览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却在暗地里提起内力贯注双耳,听听那个年轻人到底想找掌柜的说些什么?
她会听到什么呢?
第4章(1)
「这位公子好,你找老朽是……」
「掌柜的你好,我是想问你,贵宝号有没有欠缺人手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需要?」
「没有啊!公子问这个的意思是……」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想毛遂自荐一番。」
「呵呵,公子真是爱说笑!本店并不缺少帮手,何况像公子这种人本店也请不起。」
「我没有在说笑,我是说真的啊!你可能还不清楚。我今年二十五岁,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年轻力壮,不好吃懒做,肯认真学习,可是,就是没人肯给我一次机会,我苦无机会一展理想抱负……」
掌柜的本来还堆满一脸的笑容,但听及此处,他是真的不能再虚伪下去了,否则对方还不知得讲多久。
「公子。」当柜的适时插嘴,打断那年轻人未说完的话。「你叫老朽前来,又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到底是想表示些什么?」
年轻人的脸上,忽然出现适才所不曾见到的一丝苦笑,「掌柜的,实不相瞒,这会儿你不用我都不行。因为我……我身上半毛钱也没有,那二两八的酒菜钱,我没法子付啊!」
「什么?你……」掌柜的面色铁青,头顶也似在冒烟。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一敛,故作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我可以负责洗碗、扫地,要不打打杂也行……」
黄诗涵被掌柜那种气疯的表情给逗得发噱,只差一点没当场失声大笑出口,她忙伸手捂住嘴巴,在心里一阵偷笑。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掌柜的面色铁青,不由得大叫一声,「来啊!给我打!」他用手一指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听到掌柜的话索性大剌剌的躺在地上。「打一顿抵酒帐也行,反正这种事我碰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这时,只见七名店小二如蝗虫般涌来,个个面目可憎,一副想把人活活打死的样子。
照他们这等表现便可得知他们平日训练有素——吃白食的人肯定不少。
店小二人手抡着捧棍,正当举手欲敲下之际,酒楼的大门处忽然响起一阵汉子的吆喝声:「慕容公子来了!慕容公子来了!」
这个慕容公子不知算是哪棵葱蒜,只见众小二赶忙放下手上的棒棍,带着真诚的笑容,跑去大门边,恭立迎客。
「浪兄真是见笑了……」慕容公子人随声现。大伙不约而同的眼睛一亮,身不由己的朝那人望了去。
「天啊!他长得好帅呢!」黄诗涵的心怦然一跳。
走进酒楼内的共有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正是姑苏慕容世家唯一的独生儿子——慕容俊;接着走进来的两个年轻人则是他的贴身侍卫,江湖人称「左右特使」。
最后一个走进门的是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头,身上背着一个木箱,他正是慕容世家的帐房——刘英泰。
慕容、司马、南宫为中原武林的三大世家,倍受江湖中人的景仰与礼遇。因此,当慕容俊走入酒楼时,那些店小二会以这种排场恭迎,完全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何况慕容俊平日造桥铺路的好事,大伙都有耳闻。
慕容俊年约二十二岁,身材瘦削,脸上英气逼人,五官组合起来毫无一点瑕疵,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帅爆的人物。
原先那个躺在地上准备挨打的年轻人一见慕容俊走入酒楼,不禁咕哝一声,「真是的!这个脸丢大了。」接着他慢慢地站起身,一脸尴尬地迎视着慕容俊。
「掌柜的你可千万别胡来……」慕容俊脸上虽然带着诚恳的笑容,但说话的语气却出人意料之外的严肃。「放眼当今武林,凡我辈中人有哪个不知阿浪兄游戏人间,个性洒脱,言语诙谐。」
「我……我是真的没银子啊!」阿浪摆出一张苦瓜脸。「慕容老弟你不明白,昨夜我在「大通赌坊」输光了所有的家当,这会儿身上半个蹦子儿也没有,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没问题,这顿饭就由小弟做东如何?不知阿浪兄可否赏小弟一个薄面?」慕容俊淡淡一笑,但绝对诚恳。
「这个嘛……」阿浪支支吾吾,忽然抬起头,溜了黄诗涵一眼,同时朝楼梯缓缓走上去。
上了二楼,他令人猜不透的走至黄诗涵身前,小心翼翼地说:「姑娘,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黄诗涵抬头扫了他一眼,不知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馊主意,又唯恐他藉机吃豆腐,因此并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