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不禁喃喃道:“果然,孔雀就是成了佛祖,也还是这个德行。”
东伯男立刻又跟上前去,讨好地把银票捧在手中,问著,“澜澜,我通过考验了吧?”
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从头到尾没一根正经骨头,别说隐居,在一个地方呆上三天你都受不了,还有那么多的姊姊妹妹,你舍得和我一辈子相看两厌?”而且,他竟然又帮她改称呼了!
他呆住,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表情复杂的段微澜,忽然一把上前抱住她,然后拚命地往她身上蹭,“澜澜,你真好,你这么为我著想,我……我感动死了。”
努力伸手想把他的脸推开,可他的手抱得却不是一般的紧,让她不禁咬牙切齿地说:“我后悔了,现在你可以假装没听过那些话,我要走了,不见!”
那怎么可以!他好声好气的哄道:“别生气,别生气,我给你陪不是。”
她别过脸去不理他。反正自己也没他的力气大,所以连挣扎都放弃了。
东伯男傻笑著继续说:“我明白澜澜你对我的一片真心了。”
段微澜用力瞪著他。这个男人的脸皮未免太厚了吧,自己什么时候对他有过什么“心”了,怎么她都不知道?
东伯男自顾自地声明,“你不要担心那么多,其实我是一个最合适当丈夫的人选。”然后在她无限怀疑的目光中,轻轻一挥袖子,豪气万千地发誓,“澜澜你就等著看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他充满感情地看著怀中佳人,嘴边碎碎念著,“澜澜你听,周围叶子正哗啦作响,草地里有小虫在唱歌,更远的天边,流云在慢慢的涌动。”
“够了,你别跟我描述这么个破烂风景!”她有些受不了地转过脸。这么严肃的时刻他居然还有心情一边深情的看著她,一边讲解著什么叶子、小虫、流云的。
真是受不了这个疯子,她挣脱后大步向前走,不理会踉踉跄跄跟在背后的东伯男。
“啊,等等我啊!澜澜,澜澜──”
可在他看不见她表情的时候,段微澜的脸上却是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第七章
刚才这男人是怎么说来著,好像是说要她等著看吧!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一进钱府别院,她还在为院内的一片漆黑而觉得奇怪,忽然间一堆提著灯笼的女人,穿著五颜六色的衣服涌了出来,而且直接越过她扑向东伯男。
一时间,莺声燕语,吵吵闹闹,让她心中烧起一阵莫名的火气。
东伯男一脸的僵笑,饶是他脸皮再厚,都晓得在这个时候冒出这么多女人有多么不合时宜。他挣扎地想去跟澜澜解释,却见她冷著脸瞪他一眼,然后迳自走进院内不理他了。
才踏进房间正要关门,却见钱夫人好整以暇地靠在门外栏杆旁,含笑看著她。
“你很得意?”段微澜放弃关门,因为钱夫人不会没事在这儿,竟然来了就表示一定有话告诉她。
钱夫人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未等她开口便坐下笑问:“吃醋了?”
本来背对她的段微澜,忽然转身挑衅地坐到她面前,“吃什么醋?钱夫人你都不吃醋了,我凭什么吃醋?”
钱夫人仔细审视著她的表情,然后风情万种地给两人各倒了一碗茶。
“既然我们两个都不吃醋,那就一起喝个茶吧!”
她防备地看著眼前美妇,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女人是钱夫人找来的了。前些日子还曾为她没有结果的爱恋同情她,现在想来,心里居然多了一丝庆幸。
如果今天换作是她,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她是绝对做不到坦然地面对爱人的情人,可是钱夫人可以,这女人的城府绝对比她还要深。
“你在想什么?前几天看到我不是很同情我吗?现在怎么对我一副存有敌意的模样?”接著懒懒一笑,忽然倾身靠近她,“我知道了,你动心了。”
段微澜猛地转头看著她一脸笃定的笑容,直觉地反驳,“我没有!”
钱夫人随即坐回原位,像是嘲笑她一般,“若不是动心,那你气什么?”
她微微怔愣住。不过是觉得东伯男似乎没那么讨厌了而已,应该还不到动心的地步吧!她心虚地想掩饰自己的情绪,连忙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茶,温香的茶滑入咽喉,却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钱夫人自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收起了微笑后换上有些落寞的表情。
“其实你不用瞒我,东郎那样的男人,很少有女人拒绝得了,尤其是他存心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我不怪你,毕竟你是他的选择。”
她把手轻轻放在段微澜的手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面对的可能是天下一半以上女人的敌视,我不是你的敌人,对东郎执著的女人很多很多,她们才是最可怕的。”
段微澜怀疑地看向她,实在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但见她又是一笑,“你不用对我存有防备,我只是觉得输给你我甘心,但输给一个死人我绝对不甘心。”
钱夫人说完这句话,就轻巧地打开门准备出去。
段微澜飞快地站起来问道:“你这样做,对你的丈夫公平吗?”她不是有夫之妇吗?
钱夫人嘲弄地冷笑一声,“有夫之妇?哈哈,女人的容颜还没有一个男人的感情凋零得快,我早就不存在什么丈夫了。”她微笑地侧头看著窗外的竹林,“我在这里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我的丈夫从未来看过我一次,东郎之所以被这么多姊妹喜爱,是因为他教会我们,一个女人可以用任何方式追求自己的幸福,也只有他尊重我们这些弃妇。”
弃妇?段微澜任由她走了出去,迳自陷入沉思之中。东伯男很尊重这些弃妇?她实在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对他有著狂热的女人,其实都是弃妇?
她烦闷地站了起来,正要出去透透气,忽然一阵声音由远而近。
杂沓的声音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就在快接近她门口的时候,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女音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终究不肯请我进去。”
声音不像是年轻女子的口吻,不知道怎么的,她想起了钱夫人的话。难道这就是东伯男尊重的其中一个弃妇?
紧接著传来他的声音,“杜姊姊何必这么伤感呢?我每年不是都会去府上坐一坐的吗?”
女音的笑声带著讽刺,“是啊,每年都来坐一坐,然后无论再经过多少次,也都不会正视我。”
沉默了片刻,东伯男又开口道:“杜姊姊何必这样,小弟本是希望姊姊能够看开一些──”
“我看开了,你要我另外找寻自己的幸福,我找到了,我的幸福就是你,但你为什么不肯给我?”女音哀怨地抢白。
东伯男的语气中满是懊悔,“我总是这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才会惹得姊姊难过。”
“不!你就是太聪明了,才惹得起这么多女人。”女人更加惨澹地反驳,“你为什么会动心?你不是要追查她的死因吗?为什么你会对一个可能是凶手的女人动心?这样我宁愿你永远为你的四姨娘心碎一辈子!”
沉默再次延续著,他最后为难地开口,“我不曾想过要瞒著你们,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们,我对你们绝对没有私心。”
“是啊,你怎么会有私心!”女音的话更激动了些,“谁都知道闻名天下的百恨公子是多么的君子,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不规矩,谁都知道东伯男有多懂女人的心事,哪怕是山野村妇,他也会像公主一样地爱护!可你想过你帮过的女人会怎么看你吗?”
东伯男沉默了下,缓缓叹道:“这些女人我若不去帮她们,她们根本不可能自救,但我从来没有给过她们幻想。”
“你根本不必给幻想,就算你每次都用头发遮住自己的长相,就算你装出疯疯癫癫的鬼样子,依然会有女人为你心动,就像我,如果可能的话,我宁可被丈夫活活打死,也不要面对你这么绝情的温柔。”
接下来是一串小跑步离去的声音,看来那个女子终是伤心地走了。
段微澜倚在门上,她的手紧紧抓住门框,混乱的脑子消化不了刚才听到的消息──他接近自己难道是别有目的?
门轻轻的开了,东伯男走了进来。他的刘海显得有些凌乱,仿佛被人烦躁地抓过一般,在看到她看自己的奇异目光时,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都听到了吧,其实她都是说给你听的。”
她寒著脸没有理会他,迳自开始收拾东西。
他连忙上前拉住她,哀求道:“澜澜,你听我解释啊!”
用力甩开他的手,她面无表情地说:“东公子,小女子自觉配不上您,还请您自重。”
他立刻发觉大事不妙,“你别生气啊,澜澜,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我……”
丢下手中的行李,她盯著他厉声责问:“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是故意的?想不到我林清音聪明一世,如今却被人算计得这么彻底。”
东伯男先是默然以对,片刻后又笑了起来,“澜澜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她再也忍受不了,气得抓起包袱立刻向门外走去,却又忽然听到他充满压抑的话语。
“曾经,我爱上了我四姨娘,当时我爹要我离家想清楚后再回去,说是我若能确定心意,便不会阻拦,但等我回来的时候,整个庄园都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生还,包括她。”
段微澜停住脚步,震惊地回头,他的脸低低的,看不见任何表情。
她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他还是平静地陈述著,“她一辈子都没做出一件出格的事,父母把她卖入青楼她也忍了,而且一有机会就送钱回家,被我父亲娶回门,受到其他姨娘排挤也不反抗,只说是自己出身不好……”
她忽然觉得手脚有些冰凉。难怪东伯男会缠住她,原来她和那个死去的女人是一样的出身。
愣了半天没听到东伯男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只是在他问她问题时,机械化的点著头。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忽然一声惊喜的欢呼,让她猛地回过神,却看见东伯男眼睛发亮地望著她,脸上哪还有什么哀戚和痛苦。
“你……我……”她竟然有些口吃。
只见他欢喜地抱住她,“我明白我明白的,澜澜现在只是不好意思,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段微澜呆若木鸡地任凭他抱著。这节奏也跳得太快了吧?他刚才不是还很伤感地诉说自己痛苦的过去吗?为什么现在却变成这个模样?
终于,她开始用力挣扎,同时一边叫嚷,“我答应什么了?你松……手!”她被勒得快要窒息了。
他笑得甜蜜的拉住她的衣角,“你答应为了安慰我受伤的心灵,所以要和我双宿双飞啊!”
自己刚才糊里糊涂的答应他这个了吗?看著他笑得贱贱的样子,她用力扯回衣角。早该知道的,这男人根本没有情绪低落的神经,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怜悯。
她好没气地拿起包袱,打算在自己被他搞疯前迅速离开。
“澜澜、澜澜!”
偌大的别院里,只有竹涛阵阵。段微澜就著铺洒月光的长廊快步走向院门口,身后则跟著阴魂不散的东伯男。
“澜澜,都是我不好,你若是真的不喜欢这里,也等明早天亮后我们一起上路啊!”他扯著她的衣摆,小声地求饶,仿佛她只是个闹脾气的妻子。
她用力的甩了两下没甩开他,当下气恼地问道:“你到底能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
他忙不迭地站好,慎重地点头,“可以!”
既然已经打算重新开始,不如一切断得干干净净,所以她打定主意地咬了咬唇,正色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跟著我?”
他也一脸正经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澜澜喽!”接著表情一垮,“澜澜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伸手作势就要抓她。
她倏地躲开他的手,含泪大声道:“东伯男!我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女子,也不是百依百顺的小家碧玉,你不要总是对我这样嘻皮笑脸的!我只是要一个……”她忽然闭上了嘴,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这下有些呆了,看著她不断流淌的眼泪,显得无措。
“你……你……”
长廊外忽然传来一声低笑,“你们俩真是可爱的一对,看来杜妹妹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笑声之后,一个女人挑著孤灯走出来。段微澜僵硬的止住泪水,知道这个在一旁看戏的女人就是钱夫人。
钱夫人用锦袖掩口看著东伯男难得一见的羞赧。
“东郎怕是习惯了和我们这些姊妹们打太极,所以忘了怎么给心爱的女人安全感了,这样怎么能让微澜妹妹接受你呢?”
他马上恢复了平日的风流,浅浅地笑道:“钱姊姊倒是好雅致,不知道在此赏月多久了?”和她自然寒暄著,大手倒是一直拉著段微澜紧紧不放。
两个女人目光同时被那交缠的手所吸引。钱夫人眼中闪烁的幽黯光芒,在月光下更显得深不可测;段微澜则带著些许害羞,轻轻挣扎了下却挣脱不开。
“看来我倒是多事了,”钱夫人优雅地提著灯笼走近,经过东伯男的时候顿了下,又瞄了他们的手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东郎,我记得你说过女人都是要宠的,可别再害微澜妹妹哭了。”
东伯男立刻回答,“我一定会对微澜妹妹忠贞不二的。”
她静静凝视一会心中思慕男人的脸,终于又迈开脚步,只是幽幽的话语瞬间在空气中晕开,“东郎告诉我们想要什么就必须去争取,却没告诉我们争取不到又该如何,原来可悲的女人一辈子都是可悲的……”
段微澜看著她的背影,再次想甩开东伯男的手,却在看到他凝重的脸色时忍下动作。
好不容易他动了一下,却是拉起她的手,脸上已恢复嘻皮笑脸的模样,“澜澜不用伤心,我说了我会跟澜澜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任何人都不能介入我们,明日我就带澜澜去一个极好的地方,再不管这些俗事。”
她看著他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下,像是烙下印记般地宣誓著。“我们一定不会错过此生的。”
咽喉像是被梗住了一样,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但此刻破云而出的月光却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朵美如水色的微笑。
一对璧人手拉著手慢慢穿过长廊回房去,偶尔有几声轻轻的对话传来。
“是钱夫人找来那些女人的?”
“嗯。”
“也是她要那个杜夫人专门来说给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