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凯坐直身体:“那么今天开这个会的目的是从名单里帮安琪挑出一个丈夫?”
“是的,”安琪回答,“我本想上星期约谈这些候选人的,但是莫克生病了,我忙着照顾他。”
“你照顾他?”莫凯笑着问道。
她点头:“不分昼夜,他需要我。”
莫克火冒三丈:“我不需要你。”
她不满:“你真不知感激。”
莫克不理她的批评,他朝莫凯点点头:“这倒提醒了我,我该谢谢你的帮忙,我的账目从来就没这么清楚过。”
“什么账目?”
“公司账目,”莫克解释,“非常谢谢你帮忙。”
莫凯摇头,安琪戳戳莫克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好吗?”
“我没碰过你的账目。”莫凯告诉弟弟。
“那么是谁……”
好半晌没有人说话。安琪将注意力转到她的裙子的褶缝,仿佛那儿有阿里巴巴的宝藏,莫克慢慢转向她。
“你请何先生或别人替我做账?”
“当然没有。公司账目是商业机密,我不会让别人看的。此外你生病时家中也谢绝一切访客。”
“那么是谁帮我做了账?”
“是我。”
他摇摇:“别开玩笑,安琪,我没有这个心情。”
“我不是开玩笑,账是我做的。我也将你行程表上所有的客户都通过网络约谈过了,也签下了不少合约。”
“是谁帮你的?”
她觉得莫克这话是在侮辱她:“没有人帮我,我对商业有天分,这是院长说的。”她告诉他,“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写信给院长。我替她做了第二套账簿好让银行给她……哎呀,我不该提的。院长说那是罪过,但我不认为,我只是改变了数字好让她拿到贷款。”
莫克露出震惊的表情,她猜他觉得她的坦白丢人现眼,也不再为自己解释:“至于你的账,”她继续说道,“还没复杂到能难倒我的程度。”
“利润呢?你又是怎么算出来的?”莫克问道,仍不确定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她耸耸肩:“稍有一点脑筋的人都算得出利润。”
他摇摇头:“但你才十七岁……”
他正要补充说他无法想象她从哪儿学到记账的技巧,但她不让他说完。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喊道,“只因为我年纪小,你就假设我不可能懂得时装以外的事。先生,你可要吓一跳了,因为我根本不关心流行。”
莫克从没见过她如此火爆。她的眼睛里燃起两簇火焰。他看了真想掐死她,但在那之前,他会先吻死她。
莫凯替她解了围:“院长得到贷款了吗?”
“当然得到了。”安琪回答,声音中有掩不住的骄傲,“当然,院长不知道银行看的是第二套账目,否则一定会和盘托出,因为修女必须诚实无私。可是等到她发现实情时已经太迟了,借来的钱早已建了新教堂。”
莫克闷哼一声:“我敢打赌她舍不得你走。”
“我们恢复今天来此的主题好吗?”莫凯提议道,他走向安琪,“我能看看你的名单吗?”
“当然可以。”
莫凯接下名单后回座。
“名单还不完全。”安琪解释,“现在上面有十个名字,假若你也有人可以推荐,请帮我加上。”
“我想我们就不等你妈了,开始吧。”她的监护人宣布,“莫凯,念出第一个名字,我们讨论一下。”
莫凯打开名单,瞄一眼内容,继而瞄向他弟弟。
“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莫克。”莫凯宣布。
“没错,但是我已经把他划掉了。”安琪忙说,“看到他名字上的线没有?请说出我没有划掉的名字。”
“且慢,”莫凯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被划掉,安琪。是你把他放入名单中抑或爸提出的?”
“是我建议的,”他父亲回答,“我们开始列名单时她甚至还没见过莫克。那时我深信他们会是完美的一对,但现在我看得出我错了。他们不适合。”
莫凯却持相反看法。安琪和莫克之间的火花四处飞溅,而且他们正拼命告诉自己,他们沮丧的原因和对方无关
“你怎么看出他们不适合的?”莫凯问。
“只要看看他们俩在一起的情形,儿子。安琪是全然的不自在,而莫克自从坐下就没有松开眉头。显然他们俩相处不好,而那是美满婚姻的重要因素。”
父亲的这句话让莫凯险些又笑出来。
莫克投了个警告的眼神给他:“我们继续念下去好吗,莫凯?”
“莫克,你一定要如此烦躁吗?”安琪问。
“若是莫克同意娶你,安琪,你肯接受他吗?”莫凯想知道。
“他已经表明不娶我了,”安琪说,“而且反正也行不通。”
“为什么?”莫凯问。
“你少烦了行不行?”莫克打岔。
莫凯不理他的抗议,安琪也是。她正皱着眉头,认真考虑该怎么回答。她不想敷衍莫凯,但她发现连自己也不太清楚正确答案是什么,于是她找到了惟一的一个理由:“他不行是因为他不肯接受我的财产。”
“我本来就不会碰它。”
“现在你懂了吧?”
莫凯仍然不懂,不过他弟弟的表情告诉他不许继续刺探。莫克仿佛随时要扑过来掐某人的脖子似的,而莫凯觉得再问下去他肯定会是那个受害者。
“没有更好的方法吗?”莫凯问,“安琪应该找一个最好的……”
“但是她没有时间。”他父亲反驳。
“莫凯,谢谢你的关心。”安琪向他点头。
“儿子,继续念出第二个名字。”
莫凯放弃争辩:“贺尔建,贺氏航运总裁。”
“我见过他一次。”他父亲解释,“他看起来满规矩的,”
莫凯才想点头表示同意,莫克却连连摇头,“他有什么不对,莫克?”他哥哥问道。
“他是个酒鬼,不行。”
“酗酒?莫凯,你怎么会不知道?”莫先生责问大儿子。
而莫凯正极力保持面部表情不要太奇怪,这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了,所以他无力回答父亲的问话,也没告诉父亲贺尔建是个业余的品酒员,对于弟弟把品酒说成是酗酒,他也聪明地不表示任何异议。
“我不知道贺尔顿有这个毛病。划掉,”莫先生满面愁容,“我不能让她嫁给酒鬼。”
“谢谢你,则明伯父。”
莫克觉得他快要爆炸了,而且耗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控制得住自己。老实说,他不懂自己为何如此暴躁。他已决定不娶安琪。但可恨的是一想到任何别的人将娶她,他就不舒服。
莫克向后靠伸出手臂环住安琪的肩,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自然的动作似的,她则本能地偎过去,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微微颤动,明白她和他一样憎恶这场酷刑。
莫凯说得对,安琪应该找个最好的丈夫。
他哥哥念出下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金仕福,金氏集团三公子。”
“他是你妈建议的,”他父亲宣称,“他的彬彬有礼令她印象深刻。”
莫克摇头:“他也是有名的性变态。”
“划掉他,莫凯。”
“遵命”。莫凯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莫克对性变态的标准还真低,人家充其量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接着他念出下一位:“魏至利,立委议员。”
“他也是我提议的,”他父亲热心解说道,“他是个好人,我认识他家好几年了。”
莫凯艰难地维持严肃表情,莫克已在大摇其头。
“他好色。”莫克宣布这个候选人的罪状。
“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做父亲的咕哝道,“玉芬和我应该多出去走走,和外面多接触才能知道这类消息。好吧,他不行。我们不能把她嫁给一位可能会出轨的人。”
莫凯念出下一位人名时紧盯着莫克:“唐云生,唐氏百货公司继承人。”
他还没说完那人的全衔,莫克已在猛摇头。
会议就这样进行下去,莫克总能找出每个候选人的不是之处。等莫凯念到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莫先生已沮丧地靠进长椅,手抚着头,露出完全溃败的模样,莫凯勉强掩饰他的愉快。他念出最后一个人名:“安摩根,安氏珠宝三公子”时,莫克已没法适当反击,而莫凯满心期待着弟弟对这个人有什么话说。
“我在和我爸爸的老朋友李先生见面时见过安摩根,”安琪想起来了,“他是李先生的侄儿,他似乎非常好。”她的声音缺乏热切,而且已无法掩饰她的痛苦。她恨这一场“听证会”,没有人会知道她有多不快乐,而她为这一点些微成就自傲。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她才会放松。那时她会尽情痛哭,因为没有人会听见。
“我不能提供我对摩根的看法,”莫凯说,“我从没见过他。”
“我见过他,”他父亲说,“我相当喜欢他。或许我们可以邀他来……莫克,你见鬼的摇什么头?”
“是啊,老弟,”莫凯加入,“摩根有什么不好?”
莫克叹口气,他很难找到这个人的不是。
莫凯又在一旁煽火打岔,他开始大笑:“我们瞧瞧,”莫凯拉长声调,“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因为酗酒、贪食、嫉妒、好色淫欲、贪念等等原因划掉九位候选人。真想知道你觉得摩根不妥的原因,我相信你已经用完了圣经里的七大死罪。”
“你在暗示什么,莫凯?”
“这些候选人你一个都不喜欢。”
“我是不喜欢,可恶,我是在考虑安琪的幸福,她是个好女孩,应该配个更好的夫婿。”
最后一句话让莫凯明白莫克的情绪为何如此暴躁了。依莫凯看,莫克显然很想要安琪,但又觉得自己不配。嗯,就这个原因。莫克是次子,因而无法继承莫氏集团,他会那么着迷于建立航运王国的部分原因,也是基于他想借着自身的成就获得肯定。他为自己的独立自主觉得骄傲,而那骄傲却会迫使他放弃安琪。
当然,除非他被迫和她结婚。
“摩根又怎么样了?”他父亲催促道,“他有什么不好?”
“没有。”莫克冲口而出。
他父亲正要微笑,莫克又补上一句:“如果安琪不介意有O型腿的孩子。”
“老天……”他父亲挫败地瘫进靠垫中。
“摩根是O型腿?”莫凯问安琪。他觉得自傲,自己甚至能眼睛都不眨地问出这个问题。
“我得承认我没注意到他的腿,但若莫克说他是O型腿,他一定是。我一定得生孩子吗?”
“一定。”莫克回答。
“那么他也不成,我不希望有O型腿的孩子。”
讨论又继续了一小时。莫凯和他父亲轮流提供可能的丈夫人选,而莫克总能挑出每个人的不是。
莫凯好乐,他拖来凳子,伸长了腿放上去,舒服地享受逗弄弟弟的乐趣。
莫克则越来越烦躁不安。他已放开环住安琪的手,双肘撑在膝上等候他父亲想出另一位候选人。
会议进行得越久,安琪感觉越难受,她表情沉静依旧,但是双拳握得死紧。
就在她认为她再也受不了时,莫克向后靠,用一只手覆住她握在一起的手。
她不想要他的安慰,却直觉地反握住他的手。
“安琪,你想怎么做?”
莫凯问她,她羞涩得不敢承认她想嫁给她爱的男人,她想要象她父母那样相亲相爱的婚姻,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曾想过做修女,但是院长不答应。”她的眸中有泪,因此没有人笑。
“她为什么不答应?”莫凯问道。
“我不是天主教徒,”安琪解释,“那是必备资格。”
他这才微微一笑,他实在忍不住了:“你做修女不会快乐的。”
她现在也不很快乐,但她认为这么说出口不礼貌。
“安琪,你何不去找你伯母聊聊呢,”她的监护人建议,“你还没见过李婕吧?去和莫凯可爱的妻子互相认识一番。”
她像得到缓刑一样,松一口气的表情昭然若揭。
安琪站起来才发现她还握着莫克的手,她迅速放开,转身离开。
父子三人等到她离开客厅才重新开始开会,莫克也拖来凳子跷起他的双脚。
“真为难了她。”他咕哝道。
“嗯,”他父亲同意,“我希望她有时间找一个会爱护她的丈夫,但事与愿违,莫克。”
莫凯决定转移话题:“我很好奇,爸,你是如何认识安琪的父亲的?”
“是在一个宴会上。安杰和我一见如故。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莫先生追忆道。
“他很幸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莫克道。
他父亲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悲伤:“不,你想错了。有一件事你们俩都不知道,但是我想现在是坦白的时候。迟早你们总会知道的。”
他们父亲严肃的声调告诉两兄弟这事非常重要,他们全神贯注地聆听。
莫则明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再开口:“莫凯,我在你母亲死后乱来了一阵子,也开始酗酒。”他解释,“那时我还不认识你继母。”
“你?你从不喝酒的呀。”莫克问。
“我现在不喝酒了,”他父亲回答,“但那时喝得很凶,我还赌博,输到债台高筑,甚至一直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下一局我就能赢回输掉的一切。”
莫克和莫凯惊愕得说不出话。他们瞪着父亲,仿佛他突然变成一个陌生人了。
“这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他继续说,“任何做父亲的都不愿当着孩子的面揭露自己的过错。”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莫克告诉他。
他父亲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解释,“我要你们了解。要知道,若不是安琪的父亲,我这一生就毁了。当时,祖传的家业和毕生辛苦所得已经全部押给放高利贷的人了。”
“后来怎么了?”莫凯见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时问。
“安杰救了我。前一分钟我还在赌场,醒来时却已回到家。听说我因喝多了酒昏倒在赌桌上。睁开眼睛时,安杰站在我前面。天,他好生气。我头痛得只想睡死过去。但他不肯走,还威胁我。”
“他威胁你什么?”莫凯问道。
“他告诉我你在楼下。”他父亲说,“你还那么小,凡事都觉得新鲜,安杰威胁要把你带来上楼,让你看看一向崇拜的爸爸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用说,他的威胁使我清醒了,我宁可死也不愿让你知道你爸爸变成了酒鬼兼赌鬼。”
几分钟内没有一个人说话,莫凯一点也不记得父亲酗酒的日子:“那时我几岁?”
“快五岁了。”
“那么小,就算看到你醉酒或许也记不得了。”他说道。
“安杰知道我有多爱你,”他父亲说道,“他非常聪明。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也是我生命的转折点。”
“那些赌债呢?”莫克问。
莫则明微微一笑。他早知道莫克会问这个问题,他的次子是家中最实际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