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不是女人,是男人?」郭威君简直是在捋虎须。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我儿子的母亲!」
「喔──」他拉了个长音。「那又怎样?」
李哲秾的眼光令郭威君感到背脊上的寒毛似乎全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强自镇静。「她只是你儿子的母亲,但不是你的妻子;所谓朋友之妻不可欺,如果她是你的妻子,那我当然不敢有非份之想,可是她不是你的妻子,所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想,只要她未婚,我就可以追她。」
「你敢!」
只差那么一点,李哲秾的拳头就要挥下来了。
「Andy,你少没风度了好不好!」郭威君仍是嘻嘻哈哈的。
「我警告你!」
郭威君挑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倪羽霓是我的女人!」
「只是你的女人而已?难道你不想娶她为妻?」
「我自有打算。」
「是好的,还是坏的呢?」郭威君还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你说呢?」李哲秾脸部原本绷得死紧的线条松了下来,唇边甚至扬起一个自信满满的笑。
郭威君斜睨他一眼──应该不会太坏吧?
※ ※ ※
褓母一脸歉意的看着羽霓。
「倪小姐,李先生交代过,孩子的事全交给我就行了。」
「我只想看看他们也不行吗?」她万万没想到李哲秾会如此绝情。
「好吧!」褓母不再拒绝。
羽霓将孩子抱在怀中;面对孩子天真的脸蛋,她忍不住流露出她的哀愁。
「倪小姐……」
「难道我只是抱抱孩子也不行吗?」她情绪有点失控,又自觉自己的口气太冲了,马上跟褓母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于妳;妳只是做妳份内的工作而已。」
「没关系。」褓母不介意。「每个女人在生产过后都会有情绪不稳的现象,以后就会恢复正常的。」
「孩子就麻烦您费心照顾了。」她泫然欲泣。
「会的!这是我的责任。」
在两个孩子的脸上分别轻轻印下一吻后,羽霓把孩子交回褓母手中。
再见了!我无缘的孩子们,不是妈妈不爱你们、不要你们,而是妈妈有苦衷。
她内心是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泪水更是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倪小姐,妳没事吧?」
她的异状让褓母大为吃惊。
倪羽霓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水,不敢再多看孩子一眼,便迅速的离去了。
※ ※ ※
李哲秾接到王妈焦急的电话后,连闯了好几个红灯飞车回到别墅,郭威君也随后跟到。
「出了什么事?」两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
王妈红着眼眶,显然被羽霓的不告而别给吓住了。
「我也不知道倪小姐是怎么了?我以为她在房间休息,没想到刚才我端鸡汤进去,房间内已空无一人。我还以为她到婴儿室去看小小少爷们,没想到她也不在婴儿房。」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会到哪儿去?」郭威君忧心忡忡的。
「她身体那么弱,而且还在坐月子……」
「够了!」李哲秾咆哮着:「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为了怕她太劳累,我找来褓母,难道她还不满意?」
「一个褓母算什么?」郭威君真想一拳揍醒他。「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褓母,她需要的是你对她的感觉与重视。」
「她告诉过你?」
「不用她告诉我,只要是个人,都会看得出来她有多么在乎你。」
「我也有同感。」王妈也附议。「虽然倪小姐她从来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她很爱两个小小少爷;同样地,她也一样爱着小少爷。」
「她爱我?!」李哲秾震惊得愣住了。
「难不成你希望她恨你?」郭威君摇摇头。「李哲秾啊,李哲秾!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 ※ ※
生活在平静中度过。
每天在海边看日出日落已成了羽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常习了。
「羽霓,妳又在想孩子了?」
由于她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史帝夫走近她。
只要一想到孩子,她就有说不出的心痛和心酸。
从她离开到现在,也足足有两个多月了;她对孩子的挂念也是一天比一天还要深、还要重。
只要阖上双眼,孩子的模样就浮现在她眼前,甚至有时候她好像都可以听到孩子的哭声。
无边的思念,就像无形的鞭子随时抽打着她的心。
「我想到朝绰的坟墓去一趟,妳要不要去?」
第七章
她点点头,随着史帝夫坐上车。
那天她走出李家别墅后,才猛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无依;天地之大,竟没有她容身之处。
还好,她想起史帝夫留给她的小木屋;没想到一到小木屋后,才发现史帝夫早已从美国回来了。
只因陈朝绰的生日快到了。
多么有心的一个人!
如果李哲秾能有史帝夫的一半,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了。史帝夫知道她的遭遇之后,更义不容辞地留下来陪伴她。
一个月来,若不是史帝夫一直在支持她、鼓励她,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熬过来。两个月了!李哲秾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死活,说不定他正沉醉在某个女人的温柔里,哪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现在想想,她真后悔当初将孩子留给他。
不过,就算她带走孩子又如何?两个孩子跟着她,只有跟着受苦,她又能给孩子什么保障?
她也想过要回去陈朝绰父母的家,可是她知道李哲秾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又怕让陈朝绰父母担心,所以一直不敢回去。
一直到现在,陈朝绰的父母都不知道孩子已经出世了。
现在除了担心孩子过得好不好之外,她还忧心该如何去面对陈朝绰的父母。每每,当她打电话回去报平安时,陈朝绰的父母总是担心预产期将近,怕她无法照顾好自己。
她因不知如何向陈朝绰父母道出实情,而一直不敢将孩子早产的事说出来。
距离原定的预产期越近,她的压力也越大。
「羽霓,我打算后天回美国。」史帝夫凝望着她说。
一听到史帝夫要走,她便彷徨得不能自已。
史帝夫看出她的彷徨。「如果妳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到另一个国度,妳可以重新找回自己,过一个崭新的生活。」
他的话在她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但却稍纵即逝。
另一个国度?那她和孩子的距离就更遥远了,她怎么舍得下孩子呢?
「妳可以考虑一下。我希望妳好好考虑,毕竟要跨出这一步,对妳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史帝夫从口袋中取出一个信封袋。「这是我帮妳买的机票,就算后天妳不和我一起走,我也希望妳留在身边,也许有那么一天,妳会用得到。」
「史帝夫……」她感动得直落泪。
「别哭!我喜欢看妳开开心的;朝绰也一样。」他指指陈朝绰的墓碑。「来!笑一个给妳的陈大哥看,不然他会担心的。」
羽霓破涕为笑,只因她不希望让陈朝绰在天上为她担心。
※ ※ ※
郭威君用手指敲着桌面,瞪着那个正好整以暇喝着酒的人。
他忍不住想开口,李哲秾已比他抢先一步,将另一杯酒递到他面前。
「喝一口吧!免得待会儿又说教说得你口干舌燥。」
郭威君当然听得出李哲秾话中的嘲讽。
以前他这个最佳损友只是三不五时的损他一下,但是自从羽霓不告而别之后,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最佳损友──天天念李哲秾。
「我说得口干舌燥还不都是为了你?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还要撑多久?」
「撑一天算一天。」李哲秾慢条斯理的回道:「如果她爱孩子也爱我,她会回来的。」
「你不去接她,反而要她自己回来?」他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自私、自傲的男人!」
「我自私?我自傲?」李哲秾不以为然的反驳他:「她就不自私?不自傲?孩子是她怀胎七个月生下来的,她竟可以这么一走了之,从此不闻不问;自私的不是我,是她!」
「你未曾给过她安全感,她能不走吗?」
「她要什么安全感?我是哪个地方少了她用的、少了她吃的?」
「你──简直冥顽不灵!」郭威君连忙喝光杯中的酒,不然一定会把酒泼向他的。「我还以为这些天来已足够让你想清楚了……」
「我当然想清楚了,所以我要等她自己回来。」
郭威君露出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要是她不回来呢?」
「我会想办法的。」他淡淡的说。
「办法?」郭威君睁大眼睛望着他,彷佛他在说天方夜谭似的。「你会有什么办法让她回来?」
「我说过,我会想的!」他不耐烦地咬咬牙。
「哦?」郭威君睨了他一眼,唇边挂着嘲弄的笑。「搞了半天,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你又明白了什么?」李哲秾用手耙耙额头上掉落的发丝,有些心虚的看着他。
「没有安全感的人根本不是羽霓;而是你,对不对?」
「我会没有安全感?」他嗤之以鼻。
「难道我有说错?」郭威君字字中红心的道出:「你怕重蹈覆辙;你怕自己承受不了打击;你怕付出的爱落空,所以你用折磨她来掩饰你心中的不安全感。现在她终于受不了而逃开了,你却不知用什么方法去面对她,只因你拉不下脸来对她告白一切,所以你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这儿喝闷酒,对不对?」
他就像赤裸裸地被人解剖,英俊的脸上已经因恼羞成怒而铁青着。
「我看你可以去当心理医生了!要不然也可以改行去帮人家算命;哪天你公司倒闭,你也不怕饿死街头。」
「啧啧!生气了?」郭威君倒不因他的气话而发怒,反而笑瞇瞇的问:「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对不对?」
「不对!」
「对!」
两个男人各据一方的瞪视着对方好半晌,郭威君突然大笑出来。
「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活得十分不快乐?──不知道对不对?告诉你吧!会活得不快乐的人,就是像你这种口是心非的人。」
「你──」
「别你呀,我的!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说完,他不敢多逗留的一溜烟跑了。
※ ※ ※
口是心非!口是心非!
郭威君所说的每一句话并没因他的离去而消失,反而像根针般时时戳着李哲秾的心──针针见血。
难道他就真的如郭威君所说的,怕自己付出的爱落空,而不敢去面对现实?
没错!你就是如此。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嘲笑着他。
「不!不是的……」他一拳重重的击在桌面上,然后将整瓶酒一口气喝光。
正在醉意朦胧间,他的眼前竟闪动着羽霓那楚楚动人的倩影,而他的整颗心也在此时揪痛了起来……
※ ※ ※
车子驶离陈朝绰的墓园。
也许是气压的关系,羽霓竟觉得手心盗汗、心律有些不整。
「羽霓,妳怎么了?」史帝夫偏过头,发现她的神情有异。
「大概是气压的关系,令我有些不舒服,下了山就会恢复正常的。」她勉强打起精神。
因为史帝夫经常搭机往返,所以他很能体会气压过低所带来的不舒服。
「做几个深呼吸,情况就会改善许多的。」他说出自己的经验。「我记得我第一次搭飞机时,也是因为气压的关系,令我不舒服得想撞墙。当时就是朝绰教我做深呼吸,才使我的情况得到改善;那一次也是我和他第一次的相遇。」
从他的语气中,仍可以感觉到他对那段情感的缅怀。
「史帝夫……」羽霓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没事的!对我而言,朝绰虽然已不在这个世上,但仍活在我的心中;永远、永远!」
陈朝绰的在天之灵也该感到欣慰了;有情人如史帝夫,也不枉曾经爱过一回。
车子驶下山,但是那不舒服的感觉并没得到舒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甚至连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而且还夹带着阵阵的心悸。
「史帝夫……」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自己的领口,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史帝夫看了她一眼,连忙踩煞车。
「很不舒服吗?」他发现她脸色转青。
她咽了口口水,想顺顺气,反倒被呛得咳了起来。
「怎么了?要不要到医院去?」史帝夫为她拍背顺气。
「一定有事情要发生了。」她没头没脑的迸出一句话。
「羽霓,妳说什么?」
羽霓顿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这种感觉曾是她和羽裳之间的心电感应。
她记得羽裳在被叶正杀死的那一夜,她就曾经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应。
这种感应,除了她们姊妹可以感受得到之外,其他的人是无法了解的。
她的心开始不规则的跳着,她不由自主地紧捉住史帝夫的手臂,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肌肉里。
史帝夫对她的异状感到吃惊。
「怎么了,羽霓?出了什么事?」
「有──事──发生了。」她连声音都开始打颤。
不应该会有这种反应的,羽裳已经死了呀!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心连心的感应?莫非──
她的脑中突然电光石火般的闪过一个意念──母子连心!
这是许多做母亲的在孩子出了事之后常会有的感应;难道她的双生子出了什么事?
一定是孩子出事了!她的脑子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史帝夫,我要去看孩子!」
「羽霓,妳──」
「拜托!我一定要去看他们。」现在她根本无法向史帝夫解释她心中的焦虑。「求求你!我一定要去看他们。」
史帝夫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焦虑,因此点点头,踩足了油门,车子便飞也似地直奔李家别墅。
※ ※ ※
「总经理,请接一线电话,有紧急事件……」
对讲机传来秘书的声音。
「不接!不接!」李哲秾气呼呼的将对讲机按掉,十分烦躁的点了根烟抽起来。
他突然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包括他一向最重视的公事。
「总经理,真的非常紧急……」秘书小姐似乎不肯罢休似的。
「妳智障了是不是?我说过不接的!」他又把对讲机按掉。
「总经理──」
他又伸出手,但却因秘书小姐下面的话而停在半空中。
「是王嫂打来的;她说你的孩子出意外了。」
天哪!他还以为是公事呢!
「天杀的!妳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他咆哮道。
「我──」秘书感到十分委屈──真倒楣!扫到台风尾了。
李哲秾没让她多作解释,便按了电话键。
「王妈,孩子出了什么事?」
「小少爷,不好了!」王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是老大;刚才喝过牛奶后,还没有什么异状,可是刚才褓母喂老二喝完奶后,老大突然像失去知觉般的,什么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