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认命。反正耍赖不喝完的话包准没有好下场,倒不如咬着牙捏着鼻子一古脑喝下去,省得老妈在那边罗嗦老半天。当然啦,一面喝,一面还是得听听老妈的谆谆教诲,顺便摆出一副受教的脸,这样包准老妈念完了主动走人,省时又省力。
喝到一半,门铃声倏地又响起。
“谁呀?”我和Pocky对看了一眼,没有答案。
“等一下,你们俩继续吃,我来开门。”老妈站起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想来不放心,我还是跟在老妈后面瞧瞧去。
门咿呀一声打开,是阿恺。
看到开门的人,阿恺显然大吃了一惊,之前的“欧巴桑杀手”形象已经消失无踪,现下摆在脸上的是一脸错愕。看他一脸结巴的样子,我忍着笑意,迎向前。
“阿恺,这位是我妈妈。”我想我的脸就快要因为憋住笑而抽筋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喔!”听了我的话,阿恺礼貌地点了下头。“曹妈妈好。”
“好好好。”老妈直点头,说完便迳自进屋里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妈刚才那个表情有些诡异。
“阿邦说他身体不太舒服,好像是感冒了,所以要请你帮他请个假。”
“怎么感冒的?”我皱眉。现在不是夏天吗?
“我也不知道。”阿恺摊摊手。“你今天要打工吧。要不要我载你去?”
“不用吧。”我很快地拒绝。“又不是很远,我自己去就行了。”我自顾自地说着,像在急于掩饰什么一样。“你帮我跟阿邦说,我会帮他请假的。”
“好。”阿恺低头开始找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又顺手拿了放在一旁的安全帽,“那……不说了。我得走了,还有事,拜拜!”
“拜~”我目送阿恺用飞快的速度下楼。转身正想关门,便看到老妈拎着皮包,看来是要回家的样子。
“这么早?”我有点不敢相信。每次老妈来我住的地方都是待到要老爸来载她才肯回去,今天居然这么自动?
“我有话跟你说。”才说完,老妈挽着我的手便往车站的方向走。
“妈,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我一路被老妈拉着走,真不知道她在急些什么。
“我问你,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眼前的老妈目露精光,只差没有像卡通人物那样,一道光划过鼻梁上的眼镜。
我就知道!“邻居啊。你以为是谁?”
“真的吗?不是你男朋友?”老妈锲而不舍地追问。“你可不要唬弄我唬过去就算了,我又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妈,跟我说你也不会少块肉……”
是啊!要是这件事真给你知道了,可想而知,我接到你关心的电话会增加,你三番五次借着老爸名义来探视我的次数想必也会暴增吧。更何况还是邻居呐,是不是也要一起关心进去?我可不想让人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何况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记得我们刚才什么事也没做不是吗?就只有讲话而已耶。妈,不是我在说你,你会不会太敏感了一点?”
“那那个叫什么阿邦的呢?”
God!原来老妈一直在偷听?
“妈!你真的是够了。你女儿条件差,没人敢要我啦。”我压抑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怒气。“我可不可以打击报复你不要再继续瞎猜下去了?”
“哎呀!不是我在说,我还不是怕你被那些男人骗?你还年轻,又还没有谈过恋爱……”
你怎么知道,你女儿我早就已经被骗过一次了。我在心里低喃。转头看见远处急驶而来的公车,不让老妈把话说完,我急忙道了声再见转身就走,丢下在我身后仍唠叨不断的老妈。
隐约中,那个我深埋的记忆,似乎又快要浮现,教我忆起爱情的滋味。
爱情的滋味,是苦涩。
* * *
上班时间。
“雨霈!为什么阿邦今天没来?”一群以丫丫为首的花痴女阵容把我团团包围,显然她们全瞎了眼,没人看见流理台上堆积如山的碗盘和我臭得有如厕所里石头的脸。
“阿邦旋风”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拜托一下,别殃及我这个无辜好吗?
“感冒。”我惜字如金,没有忽略经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眼神。
“他生病了?好可怜喔。”花痴甲紧拢着眉头一脸捧心状,看得我真的很想直奔厕所而去。
“有没有去看医生?”
我怎么知道?这会换花痴乙。我看着一群人担心至极的模样,不禁诅咒起那个现在因病请假在家的沈至邦先生,他凉在家里休息,我却要在这里回答一堆人连珠炮似的问题。
总算捱到下了班,却还得拎着两手满满的慰问品代为探望。
唉……天理何在呦。
叮咚~一声门铃,出来应门的是害我今天晚上耳朵被念到长茧的阿邦。
“怎么是你?阿恺不在呀?”
阿邦苍白的脸在铁门的缝隙中出现,打开了铁门让我进去,一手还捂着频频咳嗽的嘴。
第三章
拎着一大袋东西进了门,我直盯着阿邦苍白的脸瞧。
好像真的病得不轻呐。我心想。平日这么高大的一个人,此时此刻竟给我一种虚弱的感觉。
“不知道,我没看到人。”
啧!连声音都变得像是砂纸磨在木头上那样的粗哑。到底是怎么搞的?病成这样。
“你怎么会来?”
还不是为了手上的这堆东西!我忿忿地想。想来就有气,正想向那罪魁祸首大肆讨伐一番,可是却来不及开口。
阿邦一只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看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另一只手探着周遭任何能够支撑的东西缓缓走来,然后一个不小心,手一滑——
“小心!”我冲过去,用身体挡住他下坠的身体。呜~真重。“你没事吧?”
“对……不……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家伙居然还在跟我说对不起!有没有搞错!我咬着牙撑起他大半的重量往他房间开始拖行,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他给放到床上安置好。吁~现在根本想不起来我到底是来干嘛的。没事找事做吗?
“你吃药了没有?”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这根本是白问,因为一旁的柜子不就摆上了一堆成药吗?Shit!都几岁了还不会自己去看医生!干嘛非要让人家为他担心不可!
一旁的阿邦紧闭着眼,显然是累到不行了。我探向他的额头,不意外地发现那温度高得吓人。但为了保险,我还是冲回家中拿了耳温枪回来测了测他的体温。
不测还好,一测我给吓掉了半条命,不敢相信我看到的数字……天啊!四十点二度!我的妈呀!这样烧下去难保他的脑子不会烧坏掉。我连忙穿梭在浴室和卧房之间好几次,替他换上湿冷的毛巾。
等到把阿邦安顿好,已经不知道花了我多久的时间,我在他床边,看着他沉沉睡去。好不容易体温降了下来,盯着阿邦熟睡的脸,我不自觉地想,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照顾人呢。
你好运哪。阿邦。
我突然想起应该就快要回家的Pocky,要是她看到我这样劳心劳力地照顾阿邦,她的眼睛一定会吓得凸出来吧,或是下巴掉了也说不定。
微笑间,我趴在阿邦床边,缓缓地闭上眼,感觉到睡意浓浓地朝我席卷而来……
* * *
等我醒来,似乎已经是半夜了。
我看着SWATCH表上透出的微微冷光,伸了个懒腰。呼~坐着睡果然很不舒服,我现在就觉得自己骨头好像快要散了。用手抚上酸涩的脖子,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家时,一转头,两只眼却对上了另外一双眼……
“阿恺!”我惊呼,却没忘记压低声量。“你干什么?吓了我一跳。”
“你在这里干嘛?”阿恺声音出奇的冷,暗夜中,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阿邦生病了,病得蛮严重的。餐厅那边的同事要我送东西过来给他,所以我就过来了。”我照实着讲,心里却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他还差点昏倒,你明知道他生病,怎么没在家顾着他?”
“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推不掉。”阿恺的声音现在听来似乎又像放进了微波炉里瞬间解冻。哎~怎么变这么快?
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我看男人也差不多嘛。
“很晚了,那我回家了。拜。”用手捂着嘴,我打了个深深的呵欠。在手就快要碰到门把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一大堆我刚才千辛万苦拎回来的“贡品”,又忍不住叨念。
“那些是餐厅里的同事买来送给阿邦吃的,你别忘了跟他说一声喔。”跟阿恺唠叨完,揉着酸涩的眼,我隐没在缓缓关上的大门里,没有回头。
为什么最近总觉得跟他们讲话有一种很累的感觉?怪了。
看到我亲爱的床铺时,这是我最后一个,清楚的念头。
* * *
“早~”打着呵欠从嘴里蹦出我今天开口说出的第一个字,在自己的死党面前,自然不会有什么太过淑女的举动。
眼看着Pocky手拿着Bagel,像只牛反刍般无意识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面还用手不停转着第四台的七十六个频道,我就知道这个家伙现在一定神游太虚去了,而且要是不中断她,肯定又不知道民国几年才会回神。
为了尽到我身为她死党的义务,这种工作嘛……当然交给我准没错罗。
拿起一旁的抱枕,我给她来个措手不及。嘿!正中目标。
怎料到我们Pocky大小姐只是皱了下眉头,然后起身抽了张面纸,清起掉在地上的Bagel残骸,接着转过身,淡淡地问我:“干嘛?”
哇咧~还真的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呀。怎么没反应?
“你怎么啦?心不在焉的。”被她的举动吓得有点糊里糊涂的我,此刻也只好放弃嬉闹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凑近她身边,我轻声开口。
“怎么啦?是不是有心事?”我问。
“没什么啦。只是刚好在想些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事怎么好像蛮“大条”的。Pocky的双眉依然有些皱起,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这下子换我认真起来了。
“聊聊好不好?”捞了个懒骨头搁在她旁边躺下。我的视线留滞在她身上好一阵子没离开。最后Pocky终于受不了地正视我。
“很烦吗?你这里打结了喔。”我指指她眉头。
“霈霈,我问你一件事好不好?你要诚实回答我。”看她那副认真严肃的样子,我也只好把脸上的嘻皮笑脸收起来,准备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好。我给你问。”
“我是不是很没有魅力?”
噗~原谅我的粗鲁,差点就把灌进嘴里的牛奶给发射出来。可是,这……这是什么鸟问题?
“你要是称得上没魅力的话,那我身分证字号的第一个数字也该改一改了。什么话!不会真的有人眼睛脱窗了吧?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话已出口,Pocky却仍然是那副闷闷不乐的脸。“我的天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要不要我把从小到大追你的那些人拿来列表?那些名单要是用报表约印出来都可以淹死一堆人了!”说了半天她大小姐还是不相信,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因为我的褒扬而改变。这可怎么办?
“不然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好了!我去把他抓来解剖看看他是不是天生荷尔蒙失调,还是上辈子是个和尚什么之类的!”我越说越激动,想来这个人功力还蛮高强的,居然有办法让Pocky出现这号表情。
“不用了。我知道他很正常。”Pocky无奈地对我笑笑。
看着她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很舍不得。
“霈霈,谢谢。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我好不好?我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说完,Pocky便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看着关上的门,沉着脸。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Pocky。
又是假日。
美好的星期天嘛!总不能就这样浪费掉,好不容易愁眉苦脸才从Pocky脸上撤退,我看着总算恢复心情的Pocky,决定好好利用一下这整整一天的假期。
于是乎,我和Pocky骑着车杀到西门町去,打算好好地堕落一下~~拿自己苦命打工赚来的钱去挥霍一番。
周末的西门町是很不一样的。
怎么说呢?压着西门町的马路,在人群中穿梭,用着极慢的速度行走,每条路的交叉广场,不用说当然是人潮聚集之处,不时还有刚发片的歌手在举行签唱会啦、签名会、握手会之类的;震耳欲聋的流行歌在步伐间流窜,好像在比哪家店的声音大,稍微安静一点好像就会比下去似的。
在这样热闹的西门町,我最喜欢驻足的地方却是西门诚品。
Pocky总会说我脑子秀逗,每次来西门町总会到那里却窝着,违逆她的初衷——狂买衣服是也。我永远是笑笑地,什么也不说地让她尽情在一旁发疯。
不觉得吗?在这样热闹的空间里,竟然有那么样一个小小地方,连空气都那样静寂,是多么的独树一帜。
以前听过一个笑话,笑话是这样说的——
一个男生取笑一个女生说:“别以为你站在诚品就会多一点气质,看你这身打扮~辣妹耶!算了吧……”
我想,笑话的场景,大概就是指这里吧。
等到Pocky拎着一大袋靠逛断腿和掏空荷包搜括来的战利品,伫立在我面前时,已经快要下午五点了。我依依不舍地和我手中的吉米说再见,正打算和Pocky骑车回去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地像是吃了兴奋剂似地抖个不停,还伴随着音乐轻快的节奏,我几乎要昏倒地连忙迅速接起,企图阻止周围多出任何一个人对我的注目。
“谁呀?”Pocky凑近我问。
“是丫丫。”我答,一面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思索着。
“干嘛?她要你去代班呀?不会吧。”Pocky一脸的不赞同。
“算了。”几经思索,我还是没办法忽略假日班高薪的诱惑。“我还是去好了,而且她也是找不到人代才找我的,就帮她一次吧。”抓过Pocky手上的几个袋子,飞快奔到停车的地方,然后飙回家。
“那我走了喔。你不要又看电视看到一半睡着了,要睡回床上睡。”等到Pocky买的东西全部在她手上提的袋子里,我还是不忘提醒的说。
“好啦。”她挥挥手,消失在楼下大门。
我则是油门一催,往餐厅疾驶而去。
* * *
跟经理报备之后,我往员工休息室里去。
一进门就看见阿邦正套上厨师服,我疑惑地问:“你病好啦?已经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