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听了一笑,感觉我与他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以往有些不同,我也说不上来。
“你拿那些东西过来,真的谢谢。”谢这个?那他昨天……
“只是顺便而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我试探着开口:“那,阿恺他……”
“喔。在家睡死了。他昨天顾了我一个晚上,大概很累吧。”
听到这里,我不禁诧异地一个眼神望向阿邦。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阿恺呢?他又是怎么说的?
“怎么了吗?”阿邦见我脸色不对,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我摇摇头,遮掩过去。
不。应该说的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晚上,我的心里就像被什么奇怪的情绪占据一样,一直难以平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只差眼皮没有配合着跳来跳去,好证实这该死的诡异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冥冥这中,好像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走吧。”等店里打烊,阿邦老早就坐在休息室里等我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上拎着钥匙,正打算前去发动车子,突然阿邦一个箭步朝我冲过来,把我拉向他,随后听到一声尖锐的煞车声,我才明白刚刚差点就要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阿邦扶着被惊吓到的我,小心地察看着。
“没有……我没事,没……事……”脑子被吓得一片空白的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力量挤出这几个字来,被这么一吓,现在我似乎可以听见我的心脏怦怦地以不寻常的速度撞击着我的胸膛,头也沉甸甸的,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先生,你也太夸张了吧。”我听见阿邦上前去和那个驾驶理论的声音。“这么小的巷子里你开这么快,未免也太危险了。人家差点就被你的车撞到了,你也不想想,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我连忙上前。这还是我第一次看阿邦这么大声地跟别人说话。“算了!反正也没有受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看路的,还是算了啦。”
“对不起,你没事吧?”许久,我才听见对方这么说。
“我没……”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在我看到眼前那个人的同时,脑子里轰隆一声,突然像超载的电路,一下子全都短路,甚至走火。
是他,居然是他……
下意识扯住阿邦的衣服下摆,我想也没想就拉着阿邦往反方向走。
“怎么了?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他是我这辈子最想要忘掉的人!
“曹雨……霈!你是曹雨霈,对吧。”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的脚就像钉住了一般不听使唤,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站在这个人面前,我正试图瓮中捉鳖丰应有的镇定,即使是这么的难。
“你看起来没变多少嘛。”他自负潇洒地耙了耙头发,整个人流里流气地,让我羞愧地不敢承认我认识这个人,甚至还……
是吗?我倒很怀疑你还会记得以前的我。
“哪里?你倒是变了很多。”我反唇相讥,可眼前这个家伙好像是当我在称赞他似的,一脸的得意洋洋。
“是吗?是美国留学的关系吧。感觉成熟多了,早就没有以前学生时代的那种小孩子气了……我现在啊……”
再下来我就听下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曾经喜欢上的人?他居然成了一只无比低级的猪!
“喔~对了!那个大美女陈怡君呢?你们是好朋友,应该还有联络吧。”
耳朵里听见他喊Pocky,感觉全身的神经又像面临防空警报那样紧绷着。那一瞬间,我受不了,再也不能冷静,再也不能戴上还尚未铸好的面具,果敢地防御敌人。
只要简简单单几个字,我全身上下的伪装,就能瞬间瓦解。
转身背对我心中伤痕的根源,我开始狂命地逃。
跑啊跑啊,让夜晚微风吹凉我颊上的热度,两行热泪袭起一阵沁凉,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没命地跑。
借着耗尽全身的力量,好带走我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老天!谁来敲醒我,这个如此真实的梦……
记忆再拉回到从前,我很挫败地发现自己仍然记得那样清楚。是伤口还没有愈合吗?还是留下的疤清晰地教人难以忽略?
“曹雨霈!有人外找ち。”
班上女同学的话声从窗户边传来,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
从睡得正香浓的午憩中挣扎醒来,还有些昏沉沉的。把眼镜抓在手中来不及戴上,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就着近视三百度,闪光一百度的“朦胧美”,我在一片茫然中寻找着那个要找我的人。
“请问……你是曹雨霈同学吗?”
混沌中只看见一片的白,中间似乎以一条细线分隔两边,旁边有几个圆点排列着,看来好像是我们学校男生校服的样子……喔!眼睛快被我眯成一条直线了,好酸。认命地戴起了眼镜。
啊!在看清楚来者何人的那一该,我在心里大喊出声。
居然是他,怎么会?这两年来我只能远观而不能近其身的我所暗恋的人,居然就站在我面前,还指明要找我?
“我是。”我的脑子里现在就只找得到这两个字来回答了。思绪甚至还停留在极力想着,刚才自己睡眼惺忪的样子一定让学长看笑话了吧。真是丢脸!
“你好,我是方冶平,我……我想邀请你……你来参加……我……我的生日Party,不知道你能不能赏光?”
接着,我梦寐以求的那双手递上了邀请函——自从入学典礼以来对到的第一个眼神,让我这近两年来的生活,在感情上一直都有这样的一个寄托,让我激励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一天,这个始终是我深藏在心中,一个永远的幻想对象,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对我作出这样的邀请。
我接下了邀请函,没有多说什么。在众人的注视下红着脸跑进教室。
然后,回到家。摆出一副困扰的模样,拿着邀请函找Pocky商量。
她倒是比我还兴奋,一直叫啊叫的,在我的弹簧床上跳上跳下,差一点就要引来老妈的注目。
“怎么办?”记得我这么问她。
“就去罗~哎呀!你怕什么。”她已经在帮我挑衣服赴约了。
“那……那你陪我去。”我不知道,从口中说出这样轻松自然的话,竟是称了别人的意,在无意之间,我就这么掉进,那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说定了喔。”我不忘提醒。
而这个提醒,也在每次想起此刻的我时,提醒着自己。
* * *
Party结束。
“呼~”一踏出Party的场地来到外头,让晚风拂上我炙热的脸颊,我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让原本紧绷的情绪得以舒缓。
“你怎么了?害羞ㄚ?”Pocky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这也难怪,之于她见过的“世面”,我大概只能称得上是黄毛丫头一个吧。她用手肘顶顶我,说:“对人家印象怎么样?我看他长得不错ㄚ,而且还是学校那个什么……社的社长之类的吗?”
“是篮球队的队长。”我低低地应声,不想让人轻易窥知我的秘密。
“喔。”Pocky似乎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到底怎么样啦?”
“什么怎么样?”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走,心里却在微笑。
“对他的感觉ㄚ?”
我……到底要不要告诉Pocky,我的心事呢?
第四章
“Pocky,我……”支吾中,心想着要不要干脆点,一吐为快。
“算了,不逼你了。”
我听见她的话,一怔。经她这么一说,怎么我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就好比颗石头此刻就这样高高地用细绳吊在我心里,一会儿上,一会儿又慢慢地下降,还要一面担心着绳子会不会终究因为负荷不了重量和摩擦,而咿呀一声地断裂。
为什么呢?让我这样不安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不过就是说与不说的问题而已不是吗?
“哎呀!当然还是要和他相处一段时间比较好罗。有道是货比三家不吃亏,总是要比较的嘛。”
“又不是要估价,比什么。”我嘀咕,不服气地回嘴。
“真要交男朋友当然要慎选罗!更何况这还是你第一次。”
咦?我好像看到媒婆的样子。啊!幻影。
“听我的没错啦。”Pocky还在我耳边念念有辞。“别的就不说了,要知道这点我可是比你厉害多了呦。安啦,听我的不会错。”
事后,忆起这样随口一句说出来的话,或许吧!或许就因为我没有迟疑地相信着,所以,反而伤得更深……
“走了好不好?”Pocky一只手揽着我,我看着因为穿着高跟鞋而比我高上一截的她。
“我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脚快断了。”Pocky几乎快要是整个人挂在我身上了,也没想太多自己现在的裙装打扮,在大马路上一只脚曲起膝往上抬,让酸软的脚踝被手中的温暖包围着,偶尔夹杂着或重或轻的揉捏步调。
“那你干嘛还偷穿阿姨的鞋子?”我明明看到她鬼鬼祟祟的。
才说完,便在Pocky脸上看到一抹异常灿烂的笑容。
要知道,越是奇艳的花越毒。千万别笨到这种地步去过半数。
这个道理我懂。
“干嘛?”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闭嘴。”她用她美美的唇形绘出两个字。
我见状笑了,用笑靥放走今天这不可思议的一晚。在嬉闹中踏起回家的步伐。
我想,我安心得太早。
* * *
度过这样的一夜,迎接我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在猜我和他之间的后续发展。但,很奇怪的是,从那过后,我和学长一个礼拜以来就没有再碰过面了。在学校,原本不同年级的要碰到面的机会就少,但大家真正揣测的是,如果方治平真的想要追曹雨霈的话,为什么一点动作也没?
你问我吗?其实,我也只能苦笑,怀疑那样美好的一夜。
只是我空想的一场梦。
回到家,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已经摊开来半小时的历史课本,就是没有办法把那些什么军阀列强的人名给记住。
罗嗦,你们不打,我也不用在这边背得要死要活ㄚ。
该死的袁世凯,该死的八国联军,该死的死老太婆……(慈禧太后是也。)
好一阵子,我的思绪全停留在谩骂里,完全忘了不管我怎么骂,那些老人家也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跟我理论的事实。
好……烦,脑子里有呼噜呼噜的声音,此刻我有一种错觉,好像里面有个东西,长得像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玩具——把一个根铁丝拗成一个圈,然后浸在肥皂水里,等到圈圈里充满了一层漂亮的薄膜,就可以将它高高举起,在空气中挥舞,让一个又一个的泡泡宣泄而出。
只不过此时,我脑子里还多装了一支电扇,全天候无时无刻地往铁丝圈吹送,一个又一个泡泡跳脱束缚,奔向它们自以为是的自由。
每一个泡泡好像都装着我脑子里的那些,拉哩拉杂的声音,只是当它们终究承受不住外界的压力,梦幻转趋现实,那些声音又一个接着一个地跌进我的脑中。
感觉,更乱了。
还是找个人说说话吧。念头一起,我捞起床上的无线电话,想当然尔,我键入接连Pocky家电话线的那八个数字。
“喂~”电话很快地接起。话筒那头传来Pocky的声音。
“ㄟ~”一听是我,不知怎么地Pocky一连怪叫了好几声。“你等一下ㄜ,一下下就好,等一下……”话尾还没断呢,就听到属于插播状态特有的音乐悠悠地传了出来。
“喂~”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她的声音取代已经听腻的拍子。刚才抽空放进Player的CD已经从01走到了03。
“我的插播ㄜ。那你不会叫我晚一点再打?”
“哎呀!等一下而已。更何况刚才跟我讲电话的那个人,你一定会很有兴趣知道他是谁的。”她的语气里有明显的高昂,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想不想知道是谁啊?”
“谁?”很义气地附上呵欠一枚。
“猜嘛。”ぅㄎ功重现江湖,可惜对我来说好像成效不彰。听说普拿疼吃多了也是这个样子。
“要卖关子ㄚ。不买。”有一就有二。呵欠再来一枚。
“喂?你这样子我戏怎么唱得下去。”Pocky咕哝一声。
我不答腔,这是最好的方法。
“好嘛。我说就是了。”Pocky的语气像极了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我静默着等答案。
“我真的要说了ㄜ!”
我敢打赌如果现在手边有什么铜啊锣之类的,她保证会拿来敲给我听。
“……”我依然没有作声。
“好啦。说就说。”她的声音突然又变得高昂起来。“是你亲爱的学长方——治——平——ㄜ。”
Pocky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邀功声我已经听不见了,很快地,我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在脑海中,我挥之不去的声音,非但没有消去,反而还像是拆了消音器的引擎声,尖锐而刺耳。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打电话给你?你们是不是在说我什么?都说些什么?脑中的泡泡像无法用药物抑制的癌细胞,蔓延到我的心里,而每个泡泡上都烙上了一个问号。
为什么?
“喔。”我说得漠然,站起来伫立在镜子前,静默地注视那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脸上有难掩的惊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样子?突然想起那天的Party,学长先是看到我,再看到Pocky的表情,他微笑幅度的瞬间扩张,让我的心顿时惴惴不安起来,我故意忽视学长看到Pocky的那个表情。
那是属于我的。我把大声公的喇叭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精神喊话。
这场梦来得太不真实了!但在这场梦降临的同时,同时也带来了不安、疑惑和我压抑不来的期待。我知道自己变得不对劲,没有办法停下来。学长对Pocky的注视好像一只小针,轻轻地在我心上扎了一个小洞。
我本来是可以漠视它的,不过就只是个小洞而已。可是当不安笼罩在我心里时,那复杂的感觉像液体一般地从小洞里流了出来。
我感觉得到,这个洞在扩大。
我却无法阻止。
当我听到Pocky对我说学长打电话到她家去的时候,我心里的洞裂得更大了。我突然不想听到Pocky的声音,我在嫉妒她。我也不想,可是我就是在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