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男生,没有人会不喜欢上她的。
我说不出我是嫉妒还是自卑。
对不起,Pocky。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不该嫉妒你。不该怀疑。可是我停不下来,我好怕好怕,怕这个梦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更怕是因为你。
“怎么了?你听到不开心吗?”
听筒那端传来她担心的声音。再等一下,一下下就好,我就要装成功了。
“没有啊。”我成功了。用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口吻说着话。“学长跟你说什么?”
她顿了一下没说话,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没事就好。”Pocky的声音又回复到愉悦的步调。“你知道吗?他特地打电话来问我你对他的看法喔。真是有心呢。”
“是吗?”我难掩欣喜的情绪。心里的欢愉打败了邪恶的嫉妒,处于暂时胜利的局面。
“对啊。他要我问问你的意见明天再告诉他。”
“明天?”
“嗯。他约我明天放学后见面,还叫我一定要说服你。”
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我却可以想像Pocky现在一定正不自觉地把话筒贴向她的颊,就像她正贴近我在说悄悄话一样。
“说真的啦。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我觉得这人真的不错啊,感觉上人蛮好的。”
“你觉得?”
“这个人是对你蛮用心的,没错啊。”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顿时惊叫。“你你你……你该不会吧。我是觉得这个人不错,值得交往看看,可是他不是我喜欢的型啊。你尽管放心啦,你可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呐,我一定会帮你的。”
“没有啊!我哪有那样想……”我撒了谎。“只是我也觉得……”
“觉得怎样?”
“觉得他还……不错……”我支吾。
Pocky在那头像中了统一发票特奖般兴奋地大叫:“那我明天就去帮你说罗。好好喔,你要有男朋友了,居然比我还快……”
最后那一句话听在我耳朵里,总觉得夹杂了那么点哀伤,只是,我来不及追问,便被Pocky那端滔滔不绝的讨论声给吸引了去。
幸福会落在我身上的吧。
应该会吧……
后来我知道,人是不应该作梦的。至少别作太多不切实际的梦。最好作梦的时候,你的理智能够善尽它的职责,事事提醒着你,别让你陷得太深。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不是吗?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因为每个人都曾摔过,都曾失望过。
怎么还会有人乐此不疲呢?至少,我停下来了,我不再作虚幻不实的梦了。
我以为我是聪明的。
因为,学长就是我的教训。
* * *
午休时分。
今天黑板上的值日生栏上有一个写的是我的名字,只不过原本排定要和我一起倒垃圾的同学,临时因为身体不舒服躺在保健室里,我只好自力救济了。
呜~我一手捂着鼻,一手提着过分沉重的垃圾袋,忍着难闻的恶臭往垃圾场前进。
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不耐放。
刚刚午休前Pocky还往我们班上跑,跟我讨论她放学后的大事。我什么也没多说,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就好比你现在问我以后会找到什么工作、打算几岁跟谁结婚、以后会生几个小孩、小孩会生几个孙子给我抱是一样的道理。
在还没有定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也或许……是我自己下意识压抑自己吧!不去想不去听,就怕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你放心啦。我一定会帮你搞定的。”午休钟响的那一刻,我听见Pocky的保证伴随着钟声在我耳边环绕着。
我承受得了吗?那样强力的保证。
绕过一个转角,眼看垃圾车就在眼前,我却眼尖地看见有一群人在垃圾场旁的树荫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定眼一看,是学长和他的死党。
我想我根本不应该停下来的……更不该发现他们。我应该顶着这烈日撒下的温度,快步地往前移动,将手中那袋垃圾往上高高地抛,然后,看它完美地降落,和眼前那一团混乱结为一体。
我应该快步地穿梭在各教室的走廊和烈日玩起捉迷藏的游戏,然后争取那最后短短的数十分钟,在属于我的那张狭小课桌椅上蜷曲起自己,我的脸我的手,想尽办法用最快的速度踏进甜甜的梦乡,趁机作个美梦。
可是我没有。我选择将自己藏匿起来,让自己的好奇心掌控一切。
我管不住自己。
“喂!阿平。”隐约听到有个男声,我不敢靠得太近。“听说你把到校花,真的假的?”
一阵嬉闹声簇拥而上,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的脑子像开了警报器隆隆地响,神经全竖了起来。
校花?我不会笨到以为那是属于我的封号。
“对呀。怎样?”
那是学长的声音,没错的,没错的……
下意识抬起头往上观望,我看着那颗藏散发热度的发光体,突然觉得好冷。
该走吗?不。
我该听清楚。
“你说的是陈怡君喔。天啊。没天良!那种美女居然真的被你把到?”
“什么居然?你不觉得我们很配吗?”又是一阵笑闹声。偏偏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冷。在我听到Pocky的名字的时候。
我打了个好大的冷颤。
“其实也还没有真的追到啦。不过,就快了,就在今天。”学长的声音里净是得意。“我今天要跟她约会——约会喔。就我们两个。”
“哇咧——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给我老实招来。”
“对啊对啊。”一群人的耳朵全着急地附上。
“唉呀,不过就是用了点小手段而已……”
后面的内容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记得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像电影里TheEnd出现的那一刻,在不断往上移动的,一长串幕后人员名单中,得靠按下录影机的Pause键才找得到的自己名字的小配角。
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原来,从头到尾,我只是个配角。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
第五章
“然后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头投靠到了阿邦的肩上。直到看见他衣服上那一大片水渍,我才惊觉自己竟然脆弱地哭了。我倏地站起身来,不敢相信我压抑了这样久的情绪竟会这样轻易地摊开在别人面前,毫无保留的。
这是我吗?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为这件事情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怎么知道,这世界小到这般,又让我遇见他。
应该说,我竟然还没有忘记。
我用手把脸上湿漉的痕迹盖住,不敢看向阿邦。
已经结了痂的伤痕再度掀开,那种痛,正是我现在体会的。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不是还喜欢着学长,也没有怪Pocky什么,只是,那种痛源自于我只能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我必须伪装起自己。
我应该算是这整件事里最惨的一个吧!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利用,而这个人还是我暗恋了两年的人!你们说,我可笑不可笑?很可笑吧。
但我必须假装,我不想但必须。我没有告诉Pocky,没有。我只是告诉她,我暂时还不想交男朋友,请她帮我回绝,然后一个人浑浑噩噩地上完那整整四堂下午的课,然后回家。
没有人发现,整整四个小时我的视线反射向窗外那无穷无尽的远方,没有人发现到,我的面无表情,我的漫不经心,我的痛,我的可笑。
统统都没有人发现。
要骗别人,最好连自己也给骗了。
所以我不断地说服自己,我已经不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了……
“然后呢?”阿邦温柔的声音再次从我身后传过来,就在很近的地方。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后面,我没有回头,只觉得心里的那道伤正在被什么东西碰触,我怕疼地闪躲。
我抹去脸上残存的水分,用飞快的速度。
“没有了,没事,真的。”我很努力地要让自己的微笑再更有说服力一些。“你能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很累了,回家吧。”说完就要往回家的方向走。
“你在骗你自己,为什么呢?这样不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吗?”就在我走到第七步的时候,我听到阿邦这样说。
我停下来,脚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一样动也不动。
“生命中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不能如你所愿呐。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体两面,有好一定就会有坏,这些都是上帝老早帮我们安排好的,你该做的不是埋怨,要想着怎么样过得更好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只要你能面对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做错什么,这样就够了。这是我们的命运,有平顺有坎坷,就看你怎么走而已。碰到不好的事情,就把它当作是一个意外啊。就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你只要这样想。”阿邦的话离我越来越近,在就要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阿邦扳过我的肩,把我整个人往后一转。
“就只是意外而已。本来的路又不是这样子的。你‘意外’走错了路,那就再走回去。”他的大拇指挟带着好温暖的温度拭去我的眼泪,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狂跳了一下。“找到回去的路就好了。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的。”
他带笑的眼睛望着我,我好像整个人被眼前那两座深潭吸了进去,动弹不得。然后他摸了摸我的短发,像在宠着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了。
看到我的眼睛又很快地蓄满了眼泪,他突然很无奈地笑起来。“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又哭了?”
我的眼泪开始哗啦哗啦地掉。
“好吧,那你就哭吧。哭个痛快,哭完了就不要再想了。哭吧。”阿邦迟疑了一下,然后在有别于我的低泣声中,我听到他轻轻的一声叹息,整个人就这样被拉进他的怀抱里,手还轻放在我的背上,以一种催眠的节奏轻拍着。
我终于忍不住地大哭起来。
暗夜的小公园里,有我在他厚实背弯里哭泣的身影。
这一晚,我终于有理由释放了自己。
这天,我作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好轻好轻,好像抛开了一切,抛开了束缚,就这么飞上天。悠游在天际,带着我很久没有遇见的轻松,就这样无止尽地飘啊飘……
嘴角的那抹笑,好久都没有停下来。
* * *
一早起来,我忙着跟我的小笼包眼做最后的奋战。把湿冷的毛巾以八等份折好往眼皮上一放,我坐在马桶上等待奇迹出现。客厅那头传来Pocky不时的哼唱声,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然后是客厅里电视被打开的声音,是终年没有一刻停止播放的肥皂剧,八点档播完了换十一点播,十一点播完了又换到下午两点,周而复始,多亏了我的懒病,每天待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Pocky唱歌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了。
“喂!女佣。你今天心情好成这样啊?”头往上扬六十度,好让毛巾继续停留在相同的地方不动。“现在不是夏天吗?你思念春天啊。”
“去你的。”连骂人都带甜,我看你不该哼两只老虎,应该哼春神来了才对。“本姑娘心情好,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哼。”
我把毛巾拿下来。“Pocky,帮我看一下,还肿不肿?”
“哇靠!这是什么?”她大叫一声,我瞪她一眼,以为她又有什么新发现。“你昨天潜到隔壁偷看那两个帅哥洗澡啊?”
她居然把这个看成针眼?有没有搞错。我本来还怕她看出来这是哭出来的咧。根本是瞎操心。
“这是‘水肿’,水肿啦。你少没知识!”一把推开Pocky,免得她靠太近又发现什么鬼。打开冰箱门挖宝,只看到一堆罐头和一瓶还没开的可乐。看来该去超市补货了。
勉强拉开可乐拉环一口饮下,只求上帝保佑我空腹喝这种东西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乐咕噜咕噜地通过食道,耳边传来电视机里头播报午间新闻的美丽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
什么?中午了?现在是……中午?
我猛一回头看向客厅墙上的钟,再看向手腕上的表。完了!
“现在是中午?怎么会!喔!该死的手表!”摔烂它也无济于事,因为它已经坏了。“Pocky,你今天早上本来不是也有课的吗?为什么不叫我?”我皱着一张脸控诉。
“早上我们观概的教授请假啊。干嘛?我以为你跟我一样。”Pocky一脸无辜状。
拜托。早上是数位系统耶。我已经连睡两个礼拜的课了!再没听课我期末考怎么办啦?正当我急得跳脚的同时,手机适时响起。
是小月!班上唯一算得上跟我有些交情的同学。“喂~雨霈,是我啦。”
“呜……小月,我睡死了……怎么办啦?”我装哭企图惹来小月的同情。再怎么说他人的安慰声听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效果。我需要安慰。
“安啦。我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今天教授有事请假,偷懒叫助教抄了两个小时的笔记……”
“有没有点名?有没有点名?”我急到语无伦次了。
“没~啦~”我高兴到尖叫。“还有啊,笔记在我这,你明天记得跟我拿喔。”
“耶!小月我爱你。”我连忙撒娇,只差没对着手机猛亲。
“喔,对了,刚刚有个男的来找你,我跟他说你今天没来,他匆匆忙忙就走了,我来不及问他是谁。”
“喔,好。”想起今天的侥幸,忍不住心里的激动。“小月,我明天请你吃饭。谢了。”高兴地断了线。
“怎么样?”Pocky附耳过来,我报复性质地敲了她的头一记。
“没事啦。注死今天我们教授也没来,助教没点名。”
“那就好啦。咦?”Pocky霎时竖起耳朵。“是不是有人在敲我们家的门?”
“有吗?干嘛要用敲的?”
“你不知道吗?门铃坏了。”就在Pocky走向前要把门打开看看的同时,有个人整个跌进了我们家。
“啊——”我跟Pocky同时尖叫了起来。
“阿恺?”在看清楚来人之后,我和Pocky对看一眼,仍旧是一头雾水。
“我说江先生,”Pocky首先发难。“我们家的门有这么碍你的眼吗?你不爽它不爽到要用撞的?”
江恺踉跄着站起来,我伸出手扶他。
“你们家门铃坏了……我按了好久都没有声音……”阿恺把左手放在右肩上,好像是那个地方摔到了。
“那也不能用撞的吧。”Pocky虽然嘴上念个没完,但还是顺手扯了摆在一旁的导演椅让阿恺坐下。“没事吧你?”
阿恺摇头说没事,可是手还是一直抚着刚才撞着的地方。我则在一旁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