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独留在外头的季凡绯心念一转,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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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家可真热闹,平日没有人敢踏上的鬼屋,今天竟然一连来了好几个,干脆她明儿个就把这栋房子改成观光鬼屋算了,顺便赚点饭钱,补充一下已快 路语童准备好她常用的几项道具,坐在隐密的角落,等着不怕死的不速之客踏进地盘采……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十几年前,这是镇上最有名的富豪之家,方雅庄严的别墅里头住的是人人称羡的富裕家庭。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入有司机接送……那是许多市井小民心中的一个梦。
如今,镂花钢门铜绿斑斑,墙上爬满了野生藤蔓,时间的尘灰淹没了原来的色调,一切显得那么荒凉寂寞。
季凡绯翻过铜门,进入往日旧梦。
步人前庭,庭院花草早巳荒废,喷水池也已干涸,矗立在他眼前的别墅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子。
季凡绯没有直接进屋,他绕过屋于走到后院。
后院因为靠山,只有一条小路与外头马路相接,如果庭院内的景观灯没有打开的话,在晚上是伸手不见五指,乌漆抹黑一片的。
季凡绯走到与路语童初相识的后院花圃停下。
那曾经被路语童误植一堆杂草的花圃在路语童渐长,经他人告知,方才知道她细心照顾的,竟然是生命力坚韧,随丢随长的杂草后,她将它重新改过,改种玫瑰、芍药等观赏性的花朵。
无奈她似乎没遗传到母亲的绿手指,花儿总不见花苞,更别说开花了,而现在他眼前的情景,与前院一样,净是光秃秃的一片。
他曾倾心爱恋的美丽人儿啊,就像昔日的花圃,他曾用心灌溉,细心呵护,却总无缘识得花开神采。所有的辛苦得不到报偿,就像他的一片情意如落花一般得不到流水青睐。
罢了!是他太痴心,难以怨对方无以同等心对待。可在他心里怨恨的是,她竟以如此残忍的方法点醒两人之间地位的悬殊,说明云与泥之间的差别,且是永世无法比拟!
因为爱,所以他恨!
如今的他在闯出一番事业之后,终于可以挺着胸脯,昂然直视昔日的恩人、嫌弃他的女孩,想不到造化弄人,路家竟然早已衰败,而女孩芳魂缥缈……
那个人在干吗啊?路语童等得哈欠连连。她想不透哪有人无聊到可以对着一块荒废掉的枯地发呆那么久,他是因为过于害怕而呆掉了吗?
后悔走错地方了吧!搞不好是个状况外的偷儿,以为这屋内有好东西可偷,所以误闯了进来。
在数年前,路家遗宅尚未被称为鬼屋之时,路语童每天都花费许多精神去清理环境。
路家没落了,请不起佣人了,她身边的积蓄也只能维持她往后的基本生活开销,而这大宅院就算空着,每年仍要缴一堆乱七八糟的税。
在父亲死后,曾有人劝她卖掉,但她舍不得,怕的就是当年发下豪语的年轻人回来找不到她……路语童苦笑,应该是她怕自己失去了道歉的机会,所以死守着大宅院,不肯放弃吧。
直到某天晚上,独自一人居住在宅院里的她赫然发现屋内有偷儿,差点就搬走了最后一点值钱的古董,甚至危急她的安全时,她便放弃了维持宅院的生气,任它荒废,并主动播她人已死在别墅里的消息,还捏造只要一到晚上,就会有幢幢鬼影出现……
谣言的传播力是很可怕的,很快的,富豪之宅成了人人退避三舍的恐怖鬼屋,而她,反落得清静,甚至在屋子里安装了各式机关,只要有人企图探险之时,就装神弄鬼,加强鬼屋的可信度。
等了许久,对方终于有动静,推开了后门,走进厨房,绕过餐厅,走到了客厅。
他怎么看起来好像对屋内格局很熟的模样啊?路语童心生纳闷。当季凡绯手攀上扶梯,打算步上二楼时,路语童心中大叫不妙,赶忙拿起一旁的道具,准备吓走他。
二楼是她活动的地点,她打扫的一尘不染,所有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近视再深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有人住在此地,她怎么可以让那个闯入者揭了她的底!
路语童拿起手电筒,脚下一滑,在季凡绯可见的窗前滑了过去。
一颗人头闪入眼角,季凡绯倏地转头一瞧,人影在窗前一闪而逝,但已有足够的时间让他认出那就是傅岳手中相片的女鬼。
季凡绯忙推门追了出去。一出大门,后头钢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四周的窗户诡异的在同时间拍打起来。
一般人要是看到这情景,早吓得抱头鼠窜,可是季凡绯打定主意来找人,就算她是个鬼,他也非找到她不可。
不会吧?这样还吓不走他?
于是路语童启动天花板装置,开启电源开关,在一明一暗间,季凡绯瞧见里头数个人头与身子在空中飘来荡去。
明明没有什么风,但他却听见阵阵阴风怒吼声,还有鬼魂哀怨泣诉的恐怖回音。
路家人又不是死于冤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莫名的鬼魂?而且除了佣人以外,路家人口不过三人,这些鬼魂又是打哪跑出来的?因为不解,所以季凡绯想求得答案的想法就更为强烈。
他再次推门入屋,果然所有的阴魂在霎时消失无踪。
“出来!”他朝空旷的屋内大喊。
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一个不怕鬼的人啊!不过这也很难讲,说不定他只是在逞强而已!就让她再试上他一试。
背后突然一道冷风袭来,季凡绯倏然回过头去,一张鬼脸在他眼前大特写,把他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就不相信你不会被吓到!路语童在心中冷哼一声。
加强效果的把她那双一年到头都冰冷的手轻轻拂过季凡绯的手臂,口里喃喃吐出阴森鬼语:“我好苦啊……”
男人果然被她吓得连连倒退了三步。
哈哈!她只要再Push一下,就不信他不夹着尾巴窜逃。
路语童滑开穿着直排滑轮的脚,在他身边“飘动”;翻白的鬼眼,涂得惨绿的肌肤,阴森鬼气的白长袍,其逼真程度,救算来人有十个胆,也不够用。
看对方脸上血色尽失,下一秒钟就要夺门而出的窘况,路语童忍不住沾沾自喜着,正打算使用最后一门手法时,对方大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在胸前摇摆的双手,硬将她拖住。
路语童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一招,毫无心理准备的她控制不住脚下滑轮,立刻摔个狗吃屎。
老天!今天真的不是她的日子,她竟然在两小时的时间内连摔了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还惨。看来,她想保住“鬼屋”称号,是很难了。
“你是……人?”对方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
一定又是她的脚从长袍里头跑出来,被看到了。
人们都相信鬼没有脚,有脚的,就一定是人,偏偏,她还真的是个人。
“干吗?鬼不能有脚吗?”她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如果鬼没有脚的话,古时候那些媚惑人心的女鬼不就一下子被识破了吗?”
对方好似没听进去她的话一般,在她涂满绿色眼影的脸上用力一抹, “鬼需要涂这些东西来强调身份吗?”
真令人讨厌的大胡子!摆明来拆她台的嘛!
“加强效果啊!不行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季凡绯盯着她的脸诘问。
她长大了,是个小女人了,轮廓虽然成熟,可是眼里的戏谑未改,嘴上的好强、倔强未改。她比他记忆里的女孩更美、更出尘,可是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双颊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觉。
他心疼!他心疼着昔日丝一毫不曾将他放在眼里的女人!
该死!他以为这么多年来,他对她心心念念,是因为他立誓闯出一番事业,衣锦还乡,好在她面前出一口气。支撑着他走过最为艰苦的一段时间,是因为他恨着彻底斩断情念的她。
如果他恨,那么胸口对于她的酸楚,又是什么?是情未绝?!那股恨的产生实则是因为爱?!
季凡绯眉一凝,眼神阴鸷。
他无法原谅仍对她存有爱意的自己!
他要彻底摧毁心中的残爱!
“关你什么事?”路语童站起身,“倒是你,跑来别人家做什么?”
“这里是你家?”
“对啊”
“你姓路?”
“没错!”
“叫路语童?”
路语童两眼一翻,“你全猜对了。既然知道屋子的主人在此,我给你三秒钟滚出去,要不然我告你擅闯民宅喔!”
她就算生着气还是这么的可爱!
季凡绯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你爸呢?”
“他已经过世了。你谁啊?找我爸干吗?”路语童不客气的质问。
“那你父亲的坟在哪里?”
路语童疑惑的睨他,“你到底想干吗?要债吗?我爸的债务已经全还清了!”要不然,这栋别墅哪有留存下来的可能!
“不!”季凡绯摇头,“是我有一样东西要还他。”
“什么东西?”
“两千万!”
第六章
两千万?!
有人欠他爸两千万?!
是她父亲地下有知,晓得女儿已经快山穷水尽,赶忙派一个欠了巨额债款的人来还钱吗?
路家的列祖列宗啁,感谢你们在天有灵啊!神啊!佛啊!感谢你们大发慈悲啊……路语童正想跳起来欢呼,突然心感不对。
“那个……你也晓得我爸已经过世了,所以你欠他的新台币他也收不到了。”这人没事留一头一脸的大胡子干吗?还带着鸭舌帽,把脸都遮住了,别说表情了,她连他的眼睛藏在何处都找不着,“你不会是想换两千万的冥纸给他吧?”
闻言,季凡绯忍不住唇角微扬,“这我倒没想过……听起来是个好方法。”
她在自掘坟墓吗?路语童急说道:“我跟你说,我是他女儿,所谓父债子还,你欠我爸的钱当然也可以还给我就好了。”
嗯……这句成语好像跟她想表达的意思不太一样,管他的!重点是她现在很需要这笔钱。要知道这栋房子已经将她给剥削光了,她又不事生产,迟早坐吃山空,最后的下场不是她不得不一买掉房子,就是当真成为这空屋里头惟一的饿死鬼。
在她心中,金钱依然占这么重要的地位?!季凡绯眸光泛起轻蔑。
“我想先去祭拜你父亲。”他平声道。
“喔!”这人真不干不脆,就说钱还给她就好了啊。“跟我来。”
路语童开了后院的观景灯后,领着他往后院走去。走出后门,在斜前方有一大块空地,路家两夫妇的坟墓就在那儿。
昔日的路世豪也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如今只剩黄土一环,所有的荣盛繁华皆已是过往云烟。路世豪墓地的大小很明显的就比路夫人逊了一大截,不见任何雕砌,看上去十分寒伧。忆起路世豪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季凡绯不禁观戏不已。
他走到路世豪的墓前,单膝跪下,“老爷,我履行我的承诺来了。”
老爷?!他叫她爸老爷?只有路家的佣人才会这样叫他,难不成这大胡子也在路家做过事?
路语童瞪着他跪下的背影。她不记得家里的佣仆有哪个人身材这么高大、还留了满脸络腮胡,而且他还欠她爸两千万,除了……除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
“你……”她蹲在他旁边,抓着他的手臂,一把拿掉他的鸭舌帽。他的毛发浓密,过长的刘海随着鸭舌帽摘除的动作掉落额前,反而更瞧不清他的脸了。
路语童颤抖着手,拂开遮掩他双瞳的头发,那单眼皮,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是她熟悉的,总在梦中回旋,不曾淡忘。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心脏因为脑中的猜想几乎快爆裂开来。
是他吗?她日思夜想,苦苦等待的男人终于回来了吗?
季凡绯直视着她。眸中不似她流霹澎湃情感,冷冷的,连声音都如寒冰般低温,“十二年前被你栽赃陷害的那个人,你已经忘了吗?”
季哥哥?!
路语童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人。
他是季凡绯?!她苦苦等了十二年的人,终于回来了?!
因为太过于惊讶,一时承受不住的她,只是瞪着他,许久不见任何动作。
“记起来了吗?”季凡绯冷冷一笑。
吓到了吗?想不到他竟然会回来?犹记得当年她信誓旦且他一定会溜走,非要他在她家当一辈子下人,还清本不该属于他的债款,如今他不仅回来,而且还离约定之年提早了八年,无怪乎她会因为过于惊讶而不能言语。
路语童有些不太确定,她会不会是因为太过于想念,所以又在梦中梦见了他。
类似的情境她梦过太多太多次了,说不定她只要再碰他一下,他人就不见了。她将手往旁移,拉住脸皮用力一捏……
“痛!”她捏得太过用力,眼泪差点飘出来。
“季哥哥?”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她再也无法控制满腔汹涌情潮,张开双手一把将他抱住,“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高兴的大喊大叫,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她苦撑了十二年,心里其实对他是否会回来一事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他没有必要还这笔债,这是两人心里都清楚的,所以就算他一去不回,路语童心里也不会有丝毫意外,可因为他曾对路世豪承诺,所以他极有可能会回来实现他的诺言,也因此,路语童的心就像拔花瓣占卜一样,常悬岩在乐观与悲观之间,但她却不会因此而矛盾不已,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率,她还是会一直等下去的。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她兴奋得几乎快晕厥过去。
季凡绯全身僵直,对她的热情拥抱不愿给予任何回应。
“你去哪里了?”路语童丝毫未曾察觉他的冷漠,她的心已被重逢的喜悦给占满了,“刚刚进来时为什么不认我?你好吗?在外头有没有受人欺侮?”
“我这么大个人谁敢欺侮我?”除了你以外!
“说得也对。”路语童与他泣开了点距离,好方便她仔细的打量,“你身材还是跟以前一样的魁梧耶!可是你为什么要留胡子啊?害我刚刚没认出你来。”
“留很久了。”答非所问的季凡绯拨开在他臂上的手,站起身来,往屋内走去。
“其实留胡子也不错,很配你粗犷的气质。”路语童笑着追上去,滑动直排轮鞋与他并肩而行,“那你这几年都在哪里?”
“美国。”
“原来你去美国了?”路语童恍然大悟,“难怪我找不到你。”
“找我干吗?”讨钱吗?
“我想知道你的状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