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是分道扬镳了。我,从今之后,会再寻求新的生活……而他也该真正忘记……
分手中的遗憾,在今天圆满的被擦拭去了……
可是他,还是站在那里,僵硬如磐石。我奇怪的想抬起头来看看他。
蓦地,他低头吻住我仰起的脸,狂野的呼吸中深藏着渴望。我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被他的唇堵住。眼睛被他盖下来的阴影遮挡着,再也看不见世界上其他的东西。他紧紧地抱住我的腰,手臂的力量几乎要把我的气息勒断。可是我不在乎,我也激动地回应他。我的舌尖急切地寻找他的,分开一刻我都会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空虚。双手攀上他的颈,我的指尖插进他柔密的黑发,轻轻地纠缠着,他的发在我指缝中滑动。他用舌把我全身的悸动都挑起来,我的身体无奈的在他的怀中蠕动。
在那入骨的激情中我无声的明白,我爱着这个男人啊!
眼泪,就这么流下来,没有原因的,顺着脸颊,掺杂进入吻中,涩涩的。
而他的吻在他接触到泪水的一刻就嗄然而止。
他低着头,头颅埋藏在我颈窝中,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忽然,他推开我,踉跄的退后两步……他苍白着脸,只有深黯的眼睛能够传达露出刚才激动的影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他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也没有语言。
别说抱歉,别说抱歉!我低头狂乱地期许着。如果说了抱歉,就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而我刚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那高大熟悉的身影竟然有些虚弱。
求他留下!求他留下啊!我颤抖着嘴唇,张了几次嘴,发出的都是气石游丝的喘息。
他继续走远,继续走远,在眼泪中模糊……
眼泪继续的流淌着,从我颤抖的唇划下,把热烈的吻痕洗去了……
我明白了他从来不等我上飞机就离开机场的原因,离去的人即使要经历分离的伤痛,也总是有新的希望,而留下的人要承受的是割心的痛苦以及全部的感伤……
“我爱你!郭子建!我爱……我……”我用中文吼着,没有人能够听懂。
而能够听懂的人,已经混杂在人群中,听不到了……
☆ ☆ ☆
疲惫的回到休士顿,我就得知消息,我升职了。
“从今天起你需要管理的将是整个A组,除了参加设计之外,对于人事你也要注意。”渥特先生叮嘱着,没有了他一向严厉又带点轻视的笑容后,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竟然是明显的沧桑和倦怠。
我拿着手里的信件,心里忐忑地问:“为什么要辞职呢?您是位优秀的设计师,而且又是个严厉的老师。”我本来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今天心里也开始软化了。
他慈祥地笑了,“严厉的老师?是赞扬吗?”
“渥特先生……请您别误会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其实那时候的严厉,我必须承认是因为我有想要把你们逼走的意思。”
“嗯?”
他点起一根烟,看着远方,“NASA是个无情的地方。太空太辽阔,人的一点错误部会成天大的损失。这样的环境下,精神所要受的折磨是难以想像的。”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可是……我并不是小组中最出众的一个,为什么您要指定我做您的位子?”我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是在知道七号卫星的事情才决定的。你也许并不是最聪明的一个,可是……也许你是个东方女性吧,你的细心和持久的耐力正是这个位子所需要的。”
我无奈地想,其实我也开始厌倦紧张的生活节奏了。
“不管怎么样,谢谢渥特先生给我的这次机会。”
“这个周末,到我家来参加我的聚会吧,当是道别。”
“好,我会准时到的。”
“嗯,你出去吧,以后好好干。”
“谢谢。”我退了出去。
临关门的一瞬间,我看见渥特先生仰望天空的脸,那种压抑此刻开始淡化。他找到属于他的天空了吧。或许不同于他年轻时期待的那个,可是以现在他的心境,快乐已经是比别的事都重要了。没有年轻时刻的梦想,现在的平凡也是不容易得来的。
珍惜平凡吧,我在心里祝福着他。
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后,我会怎样想呢?
☆ ☆ ☆
参加完渥特先生的道别宴会,我一个人坐在家中的床上,月光被窗框局限,方方正正的照耀进来,银色泻了我一身。
大概是因为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我今天的情绪特别低落,可是脑袋不断旋转着,不停地想着事情。
渥特先生终于找到他最终想要去的地方。
那我呢?
我其实就像浮萍,没有真正的家,没有归属,随风飘荡着。
我无奈地叹气。这样没有归属感是很折磨人心的。
有时候,我看着自己的手腕,觉得黏稠的血液,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血管,只要轻轻一割,就都结束了。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还有责任,我还有理智。活着总是比死了好吧。
☆ ☆ ☆
渴望!渴望被一个男人拥有,渴望有一个归属!
我的心被这样的渴望折磨着!郭子建的脸就那么充斥着我每一秒的思想。
难道我就不能摆脱他了?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我穿上外衣,飞车赶到董家华的家中,敲着他的门。
他看到我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的让我进门。
然后,我对他说:“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吗?”
他停下来看着我,然后点点头,无言的把我抱进卧室……
当事情开始的时候,我就是清醒的。
他很沉稳的为我解开衬衫,呼吸也是很理智。而我,木然的听着衣服落地的声音,在夜中有些诱人。月光仍然照在我们的身上,银色的方形把我框起来。
“能不能拉上窗帘?”我清冷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从我身体之外发出的。
他默默地做了。
然后,他开始吻我,仍然是很绅士的吻,轻轻地落在我的面颊、鼻梁,然后是唇上。
他的双手温柔的覆盖住我的身体,以划圆的方式抚摸着。他划过的地方,皮肤因为短暂的温暖和之后紧接而来的凉而收缩着。他一只手按着床,体贴的不让我接受他全身的重量。我唇角绽起轻轻的笑容,感激他的温柔。
他开始进入我了。那久未填满的空虚开始在体内肆狂的呐喊。我配合地蠕动着,适应他的运动,先是很缓慢地,然后开始加快……
然后一个男人的影子就在我眼前出现了,柔黑的发在我颈上摩擦着,紧绷的肌肉把我霸道的压进床垫,他带着热烈火焰的唇在我身上蔓延。
那个男人……
那个在我耳边说“宝贝,我要你。”的男人……
如果抚摸我身体的那双手是他的,带着如火的浓烈热情。
如果插入是他的,有力地让我忘乎所以。
如果……
如果……
那么这个在我身上的男人是谁?为什么不一样了?
他是谁?
“不要!”我忽然哭了出来。灵魂好像被劈成两半,意识游移着找不到落脚点。
“不要……不要!”我死命的摇着头,想要掉脑袋里面的那个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董家华退出了的我身体。他仍然很体贴的为我盖上被子,然后离开了房间。
而我继续躺在床上哭着,眼泪打湿一大的床单……
凌晨,我芽好衣服,走出房间,看见董家华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白色的烟一缕缕地升起。
没有开灯,淡淡的晨光散在客厅里。
“对不起。”
“没关系。”
“真的……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
“我……利用了你。”窗外的银光转成金色了。
“我倒是很庆幸你是利用我。”
“嗯?”我惊讶地问。
他微微笑了,此时此刻,开朗的外表完全不存在了。他英俊的脸上是沧桑,是城府,是熟悉的无奈。“夜雨,我不喜欢变数。”
“变数?”
“还不明白吗?”他轻轻的吐出一个烟圈,“我们都是不爱改变的人。变化带来的是不确定,不平静。很自然的,不安全感就随之而来。当初要求你跟我交往,其实我是在努力使自己改变。太平静的生活像一潭死水,寂静得令人想死。”
会心一笑,我接下去,“希望有一个人或地方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也希望自己是真真正正居于一个人或地方的。”
他笑起来,“关键是,你和我太像了。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可是心里什么都没有。夜雨,你不能带给我改变,因为我们思想的方式是一样的。”
“一把钥匙需要一把锁,可是我们是一对一样的钥匙。”我说“可是,至少芸芸众生中能够找到如此相似的另一个自己,也算缘分吧。”
他走到窗前,“我喜欢你的比喻。”
“谢谢。”我当仁不让的接受恭维,玻璃上映的是我苍白的笑容,即便在金光焕发中仍然染不上半点温暖。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继续生活的,不是吗?
☆ ☆ ☆
再次回到内华达州,看到父母的时候竟然有些惊讶。
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提结婚的事情了,母亲一向独裁的眼神也变了很多。
“我们打算去旅游。”母亲欣喜地说。
“去纽约吧。”父亲在一旁附和着。
“餐厅呢?”
“先拜托你一下好吗?”母亲竟然用这样询问的口吻对我说话。
我觉得自己的眼泪开始往上涌,“好啊!如果你们不担心两个月后倒闭的话!”
“呵呵。”父亲笑起来,母亲也笑着偎进父亲的怀抱。
“交给我吧。你们该好好享受一下了。”我也忘记以往的争吵和不愉快,尝试和他们多说说话了。不管如何,他们是我的父母。我对于我们的关系仍然是希望好转的。
那天母亲和父亲幸福的样子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由自主的想起大学时代,住在我隔壁的那对布朗夫妇。
家对我来说,也许还是很遥远,但是至少我该自己努力去争取的。
☆ ☆ ☆
二○○一年九月十一日,纽约时间八点四十五分,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北塔被劫持的七六七客机撞击。高温融化北塔的建筑钢筋,北塔在十点二十九分倒塌。九点零三分,另外一架七六七客机再次撞击南塔,南塔基座受到损坏,在九点五十分倒塌……
这是一段真实的资料,却不是当时的报导。因为在场的记者在两栋一百多层的大厦倒塌时震撼地只能喊看:“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
而我,呆坐在地上,眼泪无声无息的涌出来。我的父母……在……纽约……
我身边的电话不断的响着,可是我没有接。我的全身僵硬了,连移动指头的力量都没有。
“叮……叮……叮……”会是谁呢?最终,电话的声音没有了。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电话?
对!我要打电话!我使尽吃奶的力气移动身体,颤抖的终于抓起了电话,拨着父母的丰机号码。一遍没人接,两遍没人接……
不会那么巧的,他们两天前到那里,虽然计划是今天去世贸中心,可是总有机会生还的不是吗?
不是吗?我一边哭,一边笑。老天不会这么对我的!
我再拨一遍,拨通了!
“嘟……嘟……”
我才刚刚和他们和好,我才刚刚和他们建立起一个温暖的家庭……
不会那么巧的……
那么多人……最多也就是轻伤!
“嘟……嘟……嘟……嘟……”
☆ ☆ ☆
我是四天之后才到达纽约,因为中心倒塌之后,全美国的飞机都停飞了。
我是幸运的一个。
因为我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在残缺的墙壁上贴上寻人示。
我也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盲目的在仍然滚烫的水泥下期望任何生还,等待往往比得到结果更加痛苦。
我是直接就认出了父母的尸体……
父亲的头被砸凹了一块,血浆和脑浆凝在一起。他背后全是焦黑。头发没有了。只有脖子上的金锭子还保持着原色,深深的被烤进肉里。
而母亲呢……母亲被削掉了大腿……
他们是被砸死的。
我轻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哭出来,身后的董家华把我搂进怀里,不再让我看见……
葬礼那天,来的人很多。可笑的是,大多数来的人都是餐馆的常客,他们来,是为了人?还是为了再也吃不到的中国餐呢?
无数的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节哀顺变”。我浅笑着一一回应。只有在这时刻,我才真真正正感觉到疲惫和软弱。如果他能在我身旁有多好呢?
我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郭子建,我需要你啊。”
尽管如此,我再也没有掉眼泪,直到律师交给我父母留下来的遗产。
除了现金、房子和餐厅,我看到了那栋靠近普林斯顿的房子……
仅仅是三、四年而已,白色墙的周边,密密麻麻的青藤已经占领了这里的一切。我反而像个外人了。夕阳……很像那天的……不同的是,站在我身边的是董家华。
“真的要把它卖掉吗?”董家华问我,看到我异常的表情。
“卖了吧,我不打算到普林斯顿住。”
敞开卧室的房门,绛红色的世界……
“我知道你累了……你不用动,我来就好。”
“难道你不会觉得像是奸尸?”
“哈哈哈……你不会情愿当个尸体的……”
“记住我的味道了吗?”
“深入骨髓呵……”
“你欺骗我……你欺骗我!你骗了我的感情!你欺骗我的心!”
“我没有!子建……就相信我这一次……”
“你爱过我吗?你……曾经用心去想过我们的关系吗?”
“夜雨……我们是这世界上最可悲的一对情人……”
“分手吧……”
“当作是送你的礼物……”
凉凉的液体顺势流下……
董家华轻轻的为我拭泪水,“如果有纪念价值,就留下,你并不不缺钱。”
我摇摇头,“你是个心理医生,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曾经有一个男人,他……爱我。他对我很好,也让我感觉很幸福,可是我为了事业牺牲了他。等到我体会到自己爱他,没有办法忘记他的时候,我已经在遥远的美国了……我很想他,非常……”
“回去找他。”他简单地做答。
“回去……找他?”
“回去吧,别让自己更后悔。”
“家华?”
“嗯?”
“谢谢……谢谢你的支持。”
“不用谢。”
☆ ☆ ☆
终于我决定回去了,可是以什么理由回去呢?少了子建,我就真的是浮萍了,跟台湾断了根,我抓起电话。
“晴晴?”
“夜……夜雨?”大概是时差的问题,许晴晴在台湾还在睡觉吧。
“是啊,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