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你从我这里偷走了他。”楚天狂的声音仍是冷冷的,心里却十分欣赏她的坚韧。
这些年,他早已受够那些苍白的脸,稍受点刺激就非得晕倒个十回八回的所谓大家闺秀。
“你说错了,我只是偷走你的种子而已。”她反驳道。
“是吗?”她大胆的言辞让他震惊之余亦不禁莞尔了。
“你应该很习惯这种施舍才是,如果你要将每个私生子都带回家去,那你的府邸该有多大才行呢?”
“你这是在指责我到处留种吗?”这回连他的眼里都有了笑意。
能干、聪慧、坚韧,且不失大胆,他倒很欢迎她的这些特性遗传到他们的儿子身上呢。
“不敢。我只是想提醒您,念恩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并不值得你强取豪夺而已。”
“哦,强取豪夺的怎么就换成是我了呢?”他失笑了。“你似乎忘了,是谁将谁绑在床上为所欲为的。”理智知道他正在和她清算五年前的旧账,可不知怎么,他暧昧的语气竟让她觉得他说的是才刚发生的事。
刹那间,红霞昏染了她的双颊。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结结巴巴的。
“你以为呢?”他爱死了这种逗她的感觉。
“我都愿意将沧月城交给李顿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过我呢?”颜诺气急败坏的叫道。
她能接受失去沧月城的事实,却不能接受她也许会失去儿子!
“你不记得了吗?是你先不放过我的呀!”他抬起她的下颚,望进那双美丽的眼眸。
“哪……哪有?”颜诺一头雾水。
倒是在一边的姚仲昆和随后跟来的林婶,从中看出一点端倪来,当下两人交换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没有吗?那是谁将我蒙上眼睛,绑在那张床上?又是谁喂我喝了春药,强迫我……”他在她耳畔一一历数她的“罪状”。
“你……”她想反驳。
可这一切又确实是她做过的,当下一张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被驳得无话可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失去了强撑起的表定。
“你有黑眼圈了。”他的回答无厘头之极。
“呃?”颜诺怔住了。
“你带她去睡一觉。”楚天狂径自对林婶下令。
“我不……”她抗议。
“等她的黑眼圈消掉后,才准她来看儿子。”不理会颜诺的抗议,他径自对林婶他们下令。
“这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命令……”她愤怒极了。
“记住,罚她一天不能见儿子。”他截住了她的话头,转过头吩咐林婶。
“混——”蛋!
多年和手下侍卫一起作战的经历,注定了颜诺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必要时她也会出口成“脏”。
“你想骂我混蛋是吗?”楚天狂似笑非笑的,然后——“唔!”痛痛痛痛痛……该死,他竟……竟然吻……不,应该是他竟然咬了她才对!
“呃……你发什么……神经?!”颜诺气恼极了。
“出言不逊,再加一天。”
“可是……”
她的抗议才出口,他饱含威胁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信不信我今天就将我的儿子送到将军府去?”
如果念恩被带到他的地盘去,他们母子就真的无缘相见了。
“我信。”她终于意识到,在强权面前自己是绝讨不了好的,于是只得忍辱负重,先鸣金收兵再说。
颜诺转身正想离开,不料身后又响起他的声音。“你又忘了你的礼节。”
“你——”他故意叫住她,存心逗弄她、打趣她的。
她僵直了身子,没有回头。
“怎么,还有别的意见吗?”楚天狂确实以逗弄她为乐。
“没……没有。”她迅速武装起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提醒自己不可先乱了章法。
“将军大人,请允许我告退。”她转过身,优雅的行了个礼。
“你可以退下了。”他尊贵的道。
“多谢将军大人。”颜诺转身离去,林婶跟在她后面离去了。
却不知道她气红的小脸、摇曳生姿的背影、款摆的腰肢……这一切给了楚天狂许多的遐想。
不自觉,他失神了。
“您喜欢我家小姐。”姚仲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么明显吗?”他的薄唇不自觉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算很明显。”不过,也不至于隐密得看不出就是了。
“你把她教育得很好。”楚天狂真挚的道。
“呃?”这回轮到姚仲昆一头雾水了。
“勇敢、坚持、无惧,”楚天狂解释。“如果能再多点坚贞就好了。”
“小姐哪里……”不坚贞了?
姚仲昆很想替颜诺辩护,可想到将军大人必然已是被李顿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根本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话,就打消了念头。
“希望你能像教育她那样,教育好我的儿子。”楚天狂再一次凝视熟睡的儿子,眼里浓浓的都是爱怜。
“您是说我能继续留在念恩身边?”姚仲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这意思。”
“为什么?”他不是想夺走念恩吗?又怎会突然改变主意呢?姚仲昆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需要知道。”楚天狂也是刚才才明白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不过他并不打算和旁人分享他的发现。
他对她的感觉最初只有愤怒罢了,他一心念着、想着的都是报复,却因为战事危急无法分身,未曾付诸行动。
到后来,想象如何惩罚她、羞辱她,让她哭泣着向自己求饶,成了他在征战中的唯一娱乐。
不知不觉里,她的存在占据了他的思想,成了他在战场的唯一牵挂,她对他的意义也早已超出了复仇本身。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仅欣赏她、在意她,甚至有些爱上这个他曾发誓要报复的“敌人”呢!
他渴望征服她: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只是在今天之前,他尚不曾领悟到这些而已。
“我不明白,您既然在意小姐,为什么还要夺走沧月城呢?”姚仲昆不解的道。
“这是两码子事,”楚天狂淡淡的道。“我的女人不需要去偷窃别人的财产。”
根据他的了解,落鹰城的李顿是老城主最近的血亲,这沧月城的继承权应该是他的才对。
“您竟以为小姐是为了财产才……”将军大人竟有如此荒谬的想法,姚仲昆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难道不是吗?”要知道即使高贵如皇室也免不了争权夺利的肮脏事,何况是民间呢。
“您还是不了解小姐呀。”姚仲昆感慨万千。
“怎么说?”
“小姐从不曾……”姚仲昆欲言又止。“唉,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信的,等您去过落鹰城后,就会明白真相了。”
“落鹰城?就是李顿的落鹰城吗?”
“嗯,就是那个落鹰城。”
“真相是什么?”楚天狂追问。
“请恕我无法回答,真相得靠您亲自去查。”姚仲昆彬彬有礼的拒绝。
他深知人性的弱点,知道对于自负自信如楚天狂来说,自然是自己亲自查明的真相才具有说服力了。
“您也许需要和念恩独处,请允许我先行告退吧。”他请求。
“嗯,去吧。”楚天狂暗暗记下落鹰城这个名字。
“是。”姚仲昆躬身告退,将空间留给楚天狂和仍在熟睡中的念恩。
自从义父去世,她就开始扮演城主的角色,大到抵抗敌人入侵、核算年成税收,小到牝牛产牛犊、日用品补给的确定,都是她的职责。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驾轻就熟,颜诺已习惯了如此忙碌且充实的生活。可自从楚天狂强悍的闯入沧月城,接手主人的位子后,她的生活就被迫改变。
石屋事件后,他再没有试图羞辱她,甚至连刻意难为也没有。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总是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目光狂肆且放浪,让她不由自主的产生想要逃避的念头。
经验告诉她,沉寂只意味着更大风暴的来临。
她想保护沧月城和她的子民不受伤害,却发现她唯一能做的是向上天祈祷,祈祷她的子民不至于因为她的愚蠢而遭受祸害。
毕竟对急于养家活口的佃农来说,当年之事或许会是意外之喜,可对于骄傲的将军来说,那绝对是莫大的耻辱。
他——必然会报复吧!
她怕他,可义父自小就教导她,做人要敢作敢当,既然她愚蠢的招惹了这黑发的男人,就要有担当承受一切后果。
她——没有逃跑的权利!
“上天诸神,帮助我吧!”她跪地乞求道。
沧月城无论交给谁都行,只要不是李顿就好。
可希望是如此渺茫,因为这天她才刚起身就听说楚天狂带着手下去了落鹰城。据她所知,他甚至已经立了相关的契约,这次应该是去办理交接之事吧?
经过这么多年,李顿终于如愿以偿,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向她炫耀他的成功吧?
颜诺的俏唇紧抿着,一脸的坚毅。她会保护她所珍视的一切,无论楚天狂还是李顿,谁都休想碰他们一根寒毛!
“小姐?”林婶推门进来。
“有事吗?”颜诺平复情绪,和颜悦色的道。
“考试快开始了,大家都在等您呢。”林婶催促道。
故去的老城主很重视孩子们的教育,因此沧月城有专供孩子们读书的学堂,无论是侍卫还是佃农的子女都能在学堂就读。
每隔半年,学堂会安排不同形式的考试,老城主总会担任主考官的角色,自从他死后,主考官的角色就由颜诺担任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的维护这一传统,即使在最混乱的那年也没有放弃。
“哦,这么快就到考试了吗?”颜诺诧异于时间的飞逝。
“是啊,日子过得可快呢。”林婶也不禁感慨。
“一切都顺利吗?”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不曾参与筹划活动。
“一切都很顺利。”林婶开心的道。“一会儿有个赛马活动,您也要一起参加呢。姚仲昆说那帮小家伙一听说美丽的城主夫人也要和他们一起赛马,每个都兴奋得不得了呢。”
因为资金缺乏,姚仲昆在学堂里担任武术教练一职,颜诺有空也会去传授个子曰诗云什么的。
“我这就去啦!”想起那些单纯可爱的丫头小子们,她脸上不禁泛起微笑。
林婶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唉,总算姚仲昆那老小子还有点能耐,否则眼见小姐整天都郁郁寡欢的,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咧!
☆
城外的空地上,一场别开生面的赛马比赛即将开始。
拉犁的马、推磨的马、拉车的马、年老的战马……如果仔细找,会发现甚至还有一匹跛了脚的马。
佃农的儿子们打着赤脚,侍卫的儿子偷穿父亲的战甲,女孩子将裙子撩到膝盖上……各色人马齐聚,其中包括颜诺和她的牝马。
这边人声马嘶沸反盈天,那边的亲友团、啦啦队自然也不甘落后。
“这是偶的儿子,”一个父亲指着自己一脸雀斑的儿子,骄傲的道,“偶一手调教出来的,稳赢。”
“想赢还得问问俺家黑妞答不答应呢,”有农夫听闻此言,指着自家犁地的大黑马道:“俺家黑妞跑得可快咧。”
“你家的黑妞算啥,咱家的枣红马跑得才快哩!”不服气的声音。
“……”争论声。
“……”嘈杂声。
热闹的气氛、鼎沸的人声,甚至将楚天狂那些留守在城内的士兵也吸引了过来。
“开——始!”姚仲昆一声令下。
“乌拉——”
“哟呵——”
欢呼声里,各色“赛马”三三两两冲了出去。
声止尘静,现场只留下一匹……哦不,事实上被留下的是一头牛。
那愣头愣脑的少年,居然牵了头牛来参加比赛,混在人多马杂中竟也没被发现。他自个儿正偷着乐呢,谁知——一声令下,别人的马都冲出去了,自家的牛竟还傻在起点线上。
“大妮,你倒是快走呀!”这下少年可急了。
骑在牛背上左敲右拍,只差没给牛磕头了,可老牛还是安之若素,听得不耐烦,竟“哞”了一声,低头啃起草来。
“哈哈哈……”人群中爆出一陈善意的嘲笑。
“唔!”少年的脸红得像胡萝卜了。
这边还在逗趣,那边可就分出高下来了。
火红色头发的颜诺和同是火红色的牝马,很快将这些平时在田间耕种劳作的“赛马”远远抛在后头,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队长,要去追吗?”有侍卫想跟上去保护。
“别追了,不会有事的。”姚仲昆拦住他。
他盘算着,这些日子小姐的压力已经够重了,也该让她好好放松了。
再说,附近盘踞的盗匪也已经被楚天狂的人马肃清得差不多了;李顿那边也很久不曾来骚扰相邻的边境了,况且小姐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安全应该是无忧才是。
闭上眼睛,楚天狂脑海里仍不时闪现贫瘠的土地、稀少的畜群、赢弱的农民、饥饿的孩子……到处都是绝望的眼神、麻木的灵魂!
与荒芜的土地、衣衫褴褛的佃农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大肆扩张的武器、源源不断的运入以供主人挥霍的奢侈品……到处都是有关李顿和他那帮狐群狗党追逐声色的丑陋传说。
眼前的一切,和他在沧月城看见的一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现在,楚天狂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沧月城的子民宁愿被一个女人统治,也不愿意被李顿所统治了。
毕竟一个只懂得索求,却不知给予的主人,绝不是让人心折的好主人,更不必说李顿还拥有让人胆寒的残暴与无情了。
这一路行来,听到的、看到的事情越多,他的表情就越凝重,脸上的阴霾也随之浓重。
“爷?”眼见主人脸色不对,杨炎关切的道。
“我没事。”楚天狂摆摆手,表示不必担忧。
是啊,在战场上他曾看过比这悲惨百倍的情形,可他从没想过李顿竟能如此漠视、剥削他的子民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的心情如此的沉重,以至于胯下的骏马也感染到主人的情绪低落,慢下了飞驰的脚步。
这是匹红棕色的骏马,长途疾驰后,红色鬃毛有些汗湿了,就像、就像她汗湿了的长发……楚天狂下意识拨弄着马鬃,疾风吹起了他的黑发,忽然间他很想看见那张倔强的小脸!
一念至此,他猛然勒住了马。
“爷,您怎么了?”杨炎吃惊的望着主人。
“回去。”他沉声道。
“可是……”他实在摸不透主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走着走着就改变主意了呢?
杨炎还在犹豫,楚天狂已径自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唉,下属难为呀。
杨炎在心中暗叹一声,才下令“跟上”。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