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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新娘  第7页    作者:那颜(圆悦)

  他睡熟了。

  姬冰玉在第五次确定之后,终于悄悄地离开他的怀抱。

  望着他平静的脸庞,她不由出了一会神。她已经听说营地里关于他们的流言了,相当不堪。可她不在乎,毕竟她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而且她心中明白,一直来他相当尊重她,给予的只是温暖而已。

  离开毡帐,姬冰玉来到平常洗衣的小河,在月色的照耀下,临河:她相当憔悴,两个多月的苦工使她不再是那个江南的天真少女了。

  月色如此的明媚,可照着代北平城的父母和妹妹?

  她不由悠然神往。

  忽然间,她觉到了危机。衣物从她麻木的双手间滑落,她惊愕地看到了芦苇丛里那人淫亵的眼光。

  救命——!

  可是,黄沙漭漭,有谁听到一个弱女子的呼告?

  拓跋扈半夜醒来只觉得怀里的冰冷:他又出去了。翻了个身,他这才发现毡帐的开口处并没有密实地掩好。

  姬玉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而大漠的夜风足已冻死一毡帐的人,经过沙漠的那些寒冷的夜,相信他不会忘记这点。

  拓跋扈披上衣,走下权作床的毡毯,心中忽然又一种强烈的不安:他要立刻见到他!他迈步出了毡帐,月下的沙地上仍留有她浅浅的足迹。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姬玉腰肢款摆的样子。

  该死!他想他一定是疯了:虽然姬玉相当美丽,可毕竟他仍是少年,他不该——想要把他占为己有!

  拓跋扈为自己意识到对姬玉的畸望而自责不已。一瞬间他几乎打消了出去寻他的念头,直到——看着这一串紧跟在他身后的巨大脚印,冷汗冒出了拓跋扈的额头:军中缺少女人,却有姬玉这般柔媚的江南少年……

  老天!他并不如姬玉那样单纯!

  “姬玉!”他大声道,身影急追他的脚印而去。

  姬玉惯常洗衣的那块青石上并没有人,只有洗了一半的衣物零落在河岸边。“姬玉!”

  他怎能如此大意!拓跋扈再次责备自己,如果姬玉有什么,他一定不能原谅自己!寒风吹得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耳尖的他听到芦苇深处似乎有什么声响。他立时毫不犹豫地冲进芦苇地。

  “我——”惨白的月光下,姬玉头发散乱,几乎无话正常地开口说话。

  “你没事!”顾不得他一身的泥泞与血腥,拓跋扈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我杀了他!我——”她的双手满是血污,而发生的事更让她浑身冰冷。拓跋扈这才注意到就在五步外的那具丑陋的尸体,尸体的胸前插着独孤苏的那把匕首。“别怕。”真多亏了那把断金截玉的匕首,否则以姬玉的气力,又怎能是那个男人的对手?想到有可能发生在姬玉身上的惨事,拓跋扈的眼神冷酷。

  抱着他离开那个地方,拓跋扈听任他抽泣着将眼泪糊了他一身,直到最后他在他怀里沉沉入睡。

  月光照在姬玉消瘦的脸上,她的脸因为苦役而微显憔悴。

  若有所思的,拓跋扈执起了姬玉的手:他的手已不复那日沙漠中为他裹伤的柔软,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拓跋扈低头轻吻他指上的薄茧,然后猛然意识到:他爱上他了!

  老天!他已顾不上他是一个男孩的事实,而只想要他一辈子在他身边,无论阿那柔还是别的什么女人都不许再进入姬玉的生命!

  “知道吗……”也许很久以前他就已爱上了这个来自江南少年,只是现在他才知道无论是身份还是性别都无法阻止他爱他!

  姬玉的指头、衣上都是血,拓跋扈暗自决定趁着他昏睡之际,替他洗去身上沾有的血污。解他衣带的时候,拓跋扈不由奇怪:同为男人,姬玉为何却从不敢与他裸身相对。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一直告诉他:他爱他,所以会包容他的全部。

  也许在大漠最早吸引他的是姬玉的容颜,可征服拓跋扈那颗不肯为女人停留的心的,却是姬玉的心。因为容颜终会老去,而真心却因为岁月而逾显可贵。

  姬冰玉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拓跋扈那双含笑的眼睛。他是她见过最高大的人,她也曾见过他一个冷冽的目光就吓得对手双脚打颤,可他也是对她最关心的人了。经过了这件可怕的事,她只想把自己深深地埋入他的怀里。

  “醒了吗?”他含笑的声音。

  “唔。”姬冰玉点头,脸上薄染了一层红晕。

  “去洗洗身子吧,我给你看着。”他放下她,脱下外衫塞到她手里。

  “唔。”姬冰玉的脸更红了。

  虽然她脸上的晕红让他心动,可拓跋扈坚持背对着河。他微笑着想,现在他终于知道“他”原来是她,也终于不再为自己的隐疾苦恼。现在不拆穿她唯一的理由是:他要她亲手把她的秘密奉上。

  不多时姬冰玉沐浴出来,虽然束胸软布尽掩了她作为女性的曲线,可那漆黑的长发、修直的身姿、柔  美的体态仍使她女态毕露。

  拓跋扈忍不住笑出来,以前他怎会这样盲目!

  “你为什么……”他的表情让姬冰玉感觉好奇怪。

  “没事。”他搂过她,注意到她一脸的别扭,却没有挣开。他想他等不及要向全世界宣布:她是他的!

  “那人……”望着芦苇地,姬冰玉仍心有余悸。

  “一切有我。”感到她的颤抖,拓跋扈更紧地搂住她。军中严禁私斗,违者处以重罚。可他更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会护住这个注定要属于他的女人!

  第四章

  “一,二,三,……”

  行刑者的计数声不带任何表情,在皮鞭声的间隙响起。

  鞭子抽在拓跋扈身上,痛却在姬冰玉心上。她并不想牵累他,可在他一力承担后,又有谁会相信她那  双纤弱的手能杀死体形大她一倍的男人?

  军中严禁打斗,违者当斩无赦。幸好慕容律并不愿意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同时失去两个壮劳力。

  而姬冰玉同样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与她同榻共枕的男人在民夫中是这样受欢迎的。这些平素逆来顺受的民夫居然会为了他的生命与主宰他们的人斗争。基于以上的原因,对拓跋扈的处罚是当众责打五十皮鞭。

  牛皮的鞭子,每一鞭下去都有血珠迸出!

  把慕容姐妹给她的药膏紧紧握在手里,姬冰玉命令自己不许晕倒。

  终于……

  两个民夫帮她把他抬进毡帐中后就上工去了。

  “不许晕倒!”姬冰玉命令自己,但面对他覆满了整个脊背的鞭伤怎么也下不了手:伤口血肉模糊,又沾满了沙土。

  沙子不吸出来,伤口会发炎的,她忽然想起了阿那柔以前说的话。

  “在想什么?”拓跋扈含笑问。

  他醒着吗?鞭打他时他一直一声不吭,她还以为他晕过去了。姬冰玉微红着脸,用白棉布触了水沾去他伤口的沙土。

  “告诉我!”拓跋扈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她有自己的秘密。

  于是她把阿那柔的话告诉他,心里却在为几处实在沾不出的沙粒发愁。

  “不许你想她,她的话也不许。”拓跋扈霸道地想占有她的思想。

  好个霸道的男人!姬冰玉淡笑了,然后她想起上回阿那柔为她吸出伤口里沙子的事。也许……

  “别动!”双手小心地按在他背上唯一没有受伤的地方,她的嘴覆在了他的伤口上,替他吮出伤口里的沙粒,同时被她吸出的还有他咸涩的血液。

  她别开头,想将嘴里的沙和血吐到一边的水盆里。

  “不!”他的手固定住她的脸。在她还没能真正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他已亲吻了她,超过朋友的那种。

  姬冰玉不知所措的,只知道他将她嘴里的沙粒吸了过去,却强迫她咽下了他的血。他的血,感觉上和马血不一样呀!

  她忍不住羞红了脸。

  “现在你的身体里有我的一部分了。我是拓跋扈。”吐出嘴里的沙,他再吻她。他的吻使她觉得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只能感觉到他的唇、他的舌、他的霸气、他的……可她竟是连他的名字都是才刚晓得的。姬冰玉的双唇间溜出一声叹息:难道这么多日子里,他们竟熟悉得连彼此的名字都不需要知道吗?

  “主公……”这时混入慕容律营地的探子溜了进来,当他见到深吻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不由惊呆了:身为大魏第一美男子的佐政王居然会喜欢一个少年!

  “什么事?”拓跋扈认出了眼前的是白虎军的一名百夫长。

  “请恕属下保护不力,使主公金体受伤。”百夫长叩头请罪。

  “算了,”拓跋扈摆摆手,“你们都来了吗?”

  “只有属下领死士十人混入军中,独孤大人率大军半个时辰后到。”百夫长报告,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看到王爷受刑并不敢出手搭救。

  拓跋扈的嘴角泛起一抹笑:他要看见慕容律在天下无敌的白虎军脚下颤抖!而现在他在民夫中长达两个多月的策反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他穿上衬衫,跃下“床”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去。”临行前他温柔地叮咛她,而他抛给百夫长的眼神却充满了警告:“在这里守着。”

  慕容律长期地控制了几万大军,成为北燕慕容部中最有权势的大将军。他的成功秘诀只有四个字:不怕沾血。曾有一次他杀了堂叔一家五十七口,只因为涉嫌对他的背叛。在北燕,人人谈慕容律而色变,不光因为他的嗜血,更因为他拥有一支北燕最强的军队。慕容律知道,他能平步青云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的军队而已,一旦没有军队,他慕容律别说没本钱和人谈条件,连性命恐怕也会保不住:因为在他往上爬的过程中,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

  所以慕容律的军队是粮饷最多的,他也尽可能善待他手下的将士,只是民夫不在被他慕容律善待的行列。虽然他们的名字也编在军营的名册中,可粮饷不到兵士的十分之一,吃住更是猪狗不如。在他的头脑里民夫就如脚下的泥土,何况只要打一次胜仗,还怕没有成千上万的民夫吗?

  所以慕容律一向竭尽所能地从民夫中榨取钱财,而民夫也习惯了逆来顺受,往往累死也不敢吭一声。可这次……

  “真是造反了!”

  卑贱的民夫也敢翻天!

  慕容律迅速地调兵遣将,本以为这次叛乱很快能平息,他甚至想了几个残酷的刑罚来杀一儆百,却谁知在半个时辰后收到了他亲兵溃败的消息。

  “取我的大刀来。”慕容律披挂上阵。

  有时候慕容律也是一个爱才的人,从表现来看那煽众造反的奴隶够格做他的千夫长,不过——他的行为已令他失去了这个机会!

  慕容律残酷地笑着,他的法则是:背叛他的人,杀无赦!

  这场仗拓跋扈打得相当快意,背上姬玉替他包扎的伤口几乎已经完全迸裂,可他不在乎!他率领那些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民夫们打败慕容军的第二次进攻时,独孤苏带兵到了。拓跋扈穿上独孤苏带来的白银铠甲,跨上他的黑鬃马,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划过塞外的黄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慕容律你就等着瞧吧!

  “天佑我邦,大魏昌盛!”

  “天佑我王,拓跋必胜!”

  白虎军士狂嚣,不多时民夫也加入了狂嚣的队列。

  外面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都是喊杀声?

  姬冰玉相当不安,却又无法走出毡帐,因为他派了一个只会不折不扣执行他命令的人来看住她。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眼前这个外形看来相当可怕的蛮人会对他言听计从?相处这么久,姬冰玉第一次猜测他的身份。

  “嗤——”一声裂帛的声音,然后看守她的那个男人忽然跌倒,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毡帐的裂缝处钻了进来。

  姬冰玉才尖叫了半声,却发现钻进来的是宫泰。见宫泰对着那个倒下的男人一剑砍下,忙拉住他,“别杀他,他是个好人。”

  “外面在混战,我们快先走吧。”宫泰收回了剑。

  “好。”姬冰玉觉得倾斜的世界又开始回复原状,“我们回平城吗?”

  “你要离开我?”拓跋扈正好大败慕容律回来,却听见她要与这个陌生的男人离开他。该死!除他以外所有碰触她的男人都该死!拓跋扈的脸上浮现一线杀气。他的样子吓着她了!

  姬冰玉仓皇地退半步,不料却在毡毯上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过来。”发现她的惊恐,拓跋扈的语气变得温柔。吓着她可不是他的本意,她这样的女人是天生要人呵护的。“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她可以拒绝他冰冷的命令,却无法拒绝他的软语相求。

  对他道一个别吧,属于姬玉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从此以后她就要忘了这个名字也不再记得他的模样。

  可拓跋扈却不这么想,他霸气地拥她入怀,“我送你去平城。”

  本来决意要离开他的,可他的这句话却改变了她的决定:宫泰是断不肯带她回平城去自投罗网的,她只有依靠这个她除了名字一无所知的男人了。

  “请你——”她坚决地道,“送我回平城。”

  回平城就是走向死亡,可为什么她心中忽然涨满了喜悦?

  “你累了。”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两个多月的苦役生活已是她能够支持的极限了。拓跋扈怜惜地伸手抱她在怀里。

  “你的伤……”她仍记得他的伤有多么严重。

  “你很轻。”他决定的事从不容反驳,而且他喜欢这种对她全然拥有的感觉。

  拓跋扈!

  宫泰忽然认出他来了,在平城,他曾有幸目睹他——北魏最勇敢最英俊也是最冷酷的佐政王出猎归来;他也曾听说关于这个人的种种冷血的传说。

  自投罗网是不是眼前这种情景?

  宫泰惨然而笑:他们从遥远的平城一路逃亡,却仍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拨弄!老爷的牺牲实在太不值得了!

  他仿佛失了心魂一样,只能默默注视她的离去。

  “坐稳了。”拓跋扈将姬冰玉放上马背,然后踩蹬上马。

  在千军万马中,他毫不避嫌地当众抱起一个少年。

  拓跋扈并不在乎此举给他的声誉造成多大的损害,心里有的只有她替他裹伤的温柔。再一次留恋地看一眼这块流过他血淌过他汗的土地,由他和心爱女人共同生活过两个多月的毡帐,拓跋扈扬鞭叱马。

  “不许传出此事,违者杀无赦!”独孤苏深知佐政王喜好男色这件丑事败露会给王爷声誉造成的损害,当下疾言厉色地下令封锁消息。

  很长时间里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沐浴了,姬冰玉觉得自己都快忘记热水那种舒服的感觉了。热气的氤氲中,姬冰玉悠然出神:他是谁?为什么沿途的地方官都对他毕恭毕敬?

  马前载一个少年本来是十分怪异的事,何况他还总是对她搂搂抱抱的,可为什么这么多人就没有人表示质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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