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到最后终于筋疲力竭了。倦意淹没了她,使得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然而,即使是在睡梦之中,她的双眉依然是紧锁的。更休提脸颊上纵横的泪痕,以及那一对哭肿的眼睛了。
贺明伦走进她房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儿这付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的嘴角抿紧了。乔威那个混蛋究竟对他的宝贝做了什么好事,使得这个孩子如此悲伤?
低下身来,他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晓蓝昏昏沉沉她睁开眼来,本能地揉了揉眼睛。“什么事,爸爸?”她问:“出了什么事吗?”
贺明伦叹了口气。“你的电话,宝宝。”他说!“乔威打来的。”
晓蓝直直地坐起身来,仅存的睡意这会子全给赶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不想跟他说话。”她闷闷地说。
“他就怕你不肯接他电话。他说你挂了他的电话。”
晓蓝耸了耸肩。“他还说了些什么?”
“只说他要跟你说话。”
晓蓝拉过被子来裹着自己,再一次躺上床去:“我不要接。”她倒下头来,整个人翻到里头去了。
贺明伦摇着头往外走去。但要不了两分钟便又回来了。“他坚持要和你说话嗳,宝宝。”他说:“我想你最好还是起来接一下电话吧?”
晓蓝坚定地摇了摇头,而后抬起眼来直视着地的父亲。“在他用那么难听的话骂过我以后,他凭什么以为我还会想跟他说话?”她咬着牙道:“对不起,爸,麻烦你再跑一趟好吗?”
贺明伦叹了口气走出她的房门。晓蓝看了看表:凌晨六点钟。她将脸孔埋入枕头里,知道自己休想再睡了。
贺明伦的脚步绕了回来。晓蓝抬起头来,询问地看了父亲一眼。贺明伦点了点头。“他把电话挂了。”他深思地道:“你知道么,宝宝,我想他……喝了不少酒。”
第十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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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
在明亮的灯光下,
蓝宝石戒指发出了极其耀目的闪光——
迷炫情人的双眼
“你的电话,晓蓝。”杨淑端一手掩着话筒,凑过身来低低的说:“又是他打来的。”
晓蓝连头都没有抬。“我不要接。跟他说我出去了好吗?”
淑端叹了一口气。“昨天他打了三次电话来你都不接,今早他又打了一次来你还是不接。晓蓝,我已经把所有可以用的借口都用光了!而且我想他没有一次相信我。现在你又要我跟他说什么?难不成跟他说你上厕所去了?”
“你不妨告诉他说我淹死在马桶里了!”
淑端吐了吐舌头。“小姐,我还不想被炒鱿鱼哩!”她莫可奈何地道:“好啦,好啦。唉,卷进你们两个中间,算我前辈子没积德。”
“乔先生?对不起,晓蓝不在。要我留个话给她吗?”一阵短暂的沉默。“是的,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她挂了电话。回过头来,她给了晓蓝一个好奇的表情。
“你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吗?”
晓蓝摇了摇头,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淑端坏坏地笑了。
“好吧,那我就省点口水了。”淑端笑嘻嘻地说着,假装埋下头去忙了。晓蓝气得瞪得瞪了她一眼。
“别使坏,淑端。”她央求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嘛?”
“你这个女人真难搞。”晓蓝咕哝:“那么急着想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和他说去呢?好啦,好啦,他说:他道歉。”
晓蓝的眼睛睁大了。“他——道歉?”
“是啊。”淑端询问地看着她:“怎么,你们吵架了?”
“不完全是。”她沉吟:“毋宁说是他对我缺乏信心来得恰当一些。”
淑端不解地看着她。“你为了这个生他的气,所以才一直不肯接他电话吗?那又何必呢,晓蓝,有什么误会,你们尽可以当面说清楚啊!你瞧瞧你自己,这几天来整天魂不守舍,都快成个游魂了。而咱们老板啊,花在电话上的钱大概已经够我家打一年的电话了!这算什么吗?”
晓蓝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没办法接他的电话,淑端。你不知道他上回在电话里是怎么骂我的!他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发起脾气来像炸弹一样!那种经历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可是他道歉了呀?”
晓蓝无言地点了点头。乔威是道歉了,而且是经由第三者传到她耳中的。这对他而言,想必是一种极不寻常的让步吧?她自己也不能说没有错。起码在她和何宗仁出去之前,应该先和他说清楚自己的立场的。那就不会吵这么一架了。而现在——现在——
现在她急切地等待起他的电话来,渴望着再一次听到他,渴望着和他和解,渴望着证明他们之间的牵系仍然存在。每回电话铃声一响她就惊跳,想着那会不会是他打来的,然而她失望了。接下来的两天,乔威再没试着和她联络。一次也没有。
这样的悬宕和思念使她紧张。她夜间睡得很浅,吃得也很少;在办公室里的时间,除了埋头做事之外,她绝少和同事们说话。连淑端都不例外。淑端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不来烦她。
这天中午的午餐时间,办公室里热闹得很。有人从外头叫了便当来吃的,有从家里带了饭盒来的。晓蓝默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的门,电梯的门开了,一个曲线玲珑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到晓蓝,她的嘴角向上弯起,而晓蓝的心则沉了下去。她还没忘记自己上一回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是一种多么尴尬、多么火爆又多么不悦的场面。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什么女人是她不愿意见的,那就是眼前这个艳光四射的影星——杜可妮了。
不幸的是,杜可妮却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她真直直的走到了晓蓝身前,微笑着向她招呼。“出去吃午餐吗,贺小姐?”
她的笑容很甜,但是晓蓝一点也不相信她。上回碰面的时候,这个女人只差不曾扑上前来挖她的眼睛而已!
“是的。”她简单地说,直视着杜可妮。后者娇媚地笑了。
“那好极了。不介意和我一道用饭吧?”
“和你?”晓蓝一句话冲口而出:“为什么?”
“唉,贺小姐,我们都已经是成人了,不是吗?”杜可妮的眼睛慢慢地扫过她:“应该可以——用成人的方式来解决事情吧?”
怒气焚上了晓蓝的眼睛。杜可妮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她根本还当晓蓝是个“嫩秧秧”的小土蛋,“成人”云云,其实不过是种嘲笑的名词而已。晓蓝的下巴昂起来了。很明显的,杜可妮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目的何在,但是挑战既然到眼前来了,她贺晓蓝是不会去逃避的!
“你想吃点什么?”她问,看着杜可妮身上的圣罗兰奶油色洋装一眼。她本来是打算到街角那家小店里去吃点客饭的,但是杜可妮绝无可能跟她上那种地方去,所以晓蓝也就懒得问了。
杜可妮笑了起来。“我的车就在下面。”她简单地说,领着晓蓝下了楼。
二十分钟以后,她们已经在一家高级餐厅里坐定了。晓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裙和斜纹衬衫一眼,决定不露出一点寒伧气来。衣服不对又怎么样?她本来就没打算上这种地方来吃饭的—.
菜上来了。杜可妮点的是法式焗牛舌,晓蓝则给自己点了个炸明虾。她的心思其实一点来不在食物上头。可是她要是会让杜可妮看出这一点来,那她真是该死了!
“你和乔威认识多久了?”杜可妮一面切着牛舌一面问,问得仿佛全不经意。但晓蓝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来了!她已经听到了战鼓的声音。
“你何不自己问他去呢?”她漫不经心地说着,专心对付自己的沙拉。你以为只有你会演戏啊?杜可妮,我也是有演戏经验的,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杜可妮清脆地笑出声来。“我本来想问的,但是聊得太愉快,所以忘记了。”她笑着说:“你知道,他昨天晚上从香港打长途电话来给我,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
晓蓝的沙拉差点哽在喉咙里。乔威打电话给她?为什么?瞧杜可妮这个样子,她当然不可能是和乔威在电话里吵架!
她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未逃过杜可妮的眼睛。“他也打电话给你了,我猜?”她懒洋洋地道:“不过我想他并没真的告诉你,所以只好央我帮忙。唉,男人呀。”她怜惜地摇了摇头,眼底露出了纵容的神色:“他们真是长不大,你不觉得么?连自己要什么都搞不清楚,闯了祸就要女人来帮着收拾——”她优雅地举起了杯子,浅浅的啜了一口白酒:“菜还合你意吗?这家餐厅的厨子,据说是到法国去留学过的。”
晓蓝竭尽力保持自己的胃口,但那明虾的气味好像突然之间完全消失了。“告诉我什么?”她问,把叉子握得死紧。
“就是——他发现他自己和你这样纠缠不清实在是不智之举。”她微笑着说:“他向我道歉,说他是一时之间昏了头了。我能说什么呢?他呀,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还好他现在总算清醒了过来。事实上。”她的微笑里有着无尽的满足:“等他一从香港回来,我们就要结婚了。”
血色从晓蓝的脸上全然褪去。乔威乔威要和杜可妮结婚了?但是——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乔威不是这样的人呀!他脾气不好是真的,生起气来会口不择言也是真的,但他从来不会故意对人残忍!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刺伤她——
晓蓝的脑袋飞快地转起来。这里头有什么事情不对,非常之不对!那天乔威和她在电话里吵架的时候,还把她和杜可妮相比较呢!他对杜可妮的憎恶是显而易见的,乔威怎么也不是那种懦夫!不可能像杜可妮所说的那样,什么“闯了祸就要女人帮着来收拾”,乔威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从来不是没有勇气认错的人,也绝不是那种不敢担当责任的人——
她的脑袋还在转个不休,那厢杜可妮又说话了:“所以啦,你可以看出这整桩事情对乔威而言有多尴尬。偏偏你还在他公司里做事。”
晓蓝霍然抬起头来。“这话什么意思?”
“唉,贺小姐,你不要误会我的好意。我只是在想,你们如果再见面的话,对彼此而言都很尴尬不是吗?尤其是你。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和乔威那样的人有了一段,以后在公司里要怎么做人呢?而且我相信他对你而言不是很——不好过吗?”
晓蓝突然很想笑。杜可妮这出“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戏,已经演得太过火了!抬起头来,她用一种平静的声口问:“这么说,你是在建议我辞职啰?”
杜可妮眼底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我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她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而且我想,你最好是在乔威回来以前离开。”
晓蓝的笑声截断了她的陈述。“我也许不像你那样的见惯了大风大浪,杜小姐,但我也并不是一个白痴。”她直直地看着杜可妮。视线清明如水,言词坚定如石:“枉费你和乔威相识了那么久,对他的为人还是一无所知。乔威绝不可能没有勇气当面和我分手,更别说让你来转告他的决定了。下一次,杜小姐。”她微微地昂起了下巴:“如果你要想编造这种故事,最好对你的台词多下一点工夫去研究!”
杜可妮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又笑了。“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种的事实,贺小姐。”她怜悯地说:“我了解你在感情上和自尊上都不能接受这个结局。可是我和他是多年的爱侣了。我知道他难道还不比你多?他这一类的小韵事从来也维持不了好久的,这点我相信你已经听过很多了。而你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你爱作梦尽管去作,可是——”她眼睛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信不信由你。他一回来,我们就要结婚了。”
她的戏果然演得精采万分,不愧是职业级的。但是晓蓝根本不为所动。“如果我对他真的不具任何意义,你就不会巴巴地跑来和我谈判了。”她一针见血地道:“而且这是乔威与我之间的事,我用不着在这儿和你争论。除非我听到乔威亲口告诉我说我们完了,那么我或者还会相信;但是现在——”她将身前的盘子推了开去:“我想我们最好都忘了这回事吧。”
杜可妮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少自作聪明了,小丫头!”她啐道,那一直挂在她脸上的、优雅成熟的风度此时已然全部消失:“就凭你也想和我争吗?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对你只有好处!你不过是乔威猎艳名单上的最新一名,而我只是想帮你挽回一点自尊而已!”
“你想帮的人恐怕只是你自己吧?”晓蓝站起身来,拿起了自己的提包:“再见,杜小姐,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了。”
两簇艳丽的红云飞上了杜可妮的脸。她的激怒是显而易见的。“不许走!”她咬着牙道:“我还没有说完呢!”
“那就抱歉了。因为我并不打算呆在这儿当你的听众。再见,杜小姐。”不再给杜可妮说话的余地,她转身直直地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晓蓝的身子还在颤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那样的勇气,去和杜可妮这样的女人针锋相对的抗争,而且居然还占了上风!是爱情给了她勇气呢,还是她一直有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潜力呢?毫无疑问,杜可妮这一次一定气疯了!但晓蓝发觉自己很难同情她。任何一个用这种卑鄙无耻的计谋来算计情敌的人,无论怎么说都不值得同情。难怪乔威会那样讨厌她!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杜可妮要想插手的话,真有那个能力给乔威带来很多麻烦的!
这一天里剩下的时间,平静无波地过去了。因为自愿加班,晓蓝在办公室里待得很晚。回到家时都已经晚上九点了。爸爸不在家,只留了张纸条说他到王伯伯家去下棋。晓蓝给自己洗了个澡,泡了杯蜂蜜柠檬,回到房里坐了下来。小小的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街道外传来隐隐的车声。她将头枕在梳妆台上,突然觉得好寂寞,好寂寞……乔威,她在心里喊:乔威,你什么时候才回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