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摇摇头,盲目地往前走著,一直走回自己的房间,才停下脚步。
克雷顿沉重地叹口气,瞪著炉里的火。怎么也料想不到,他精心策划半天的事,居然会以这种局面收场。他知道女人有理由不嫁给男人,但是艾丽的答案应该拿个特奖,她竟然怕他会跳进时空仪器里,然后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一小时后,克雷顿站起来,将火炉的帘子拉上,关掉音响的电源。他不知道明天早上要对艾丽说什么,但是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他关掉大厅的灯,检查了所有的门窗后,才上楼回到自己那冷清的房间。
艾丽担心的是他的工作,但是,有一件事情她并不知道,他刚刚苦思一阵子才想到。也许,以他的薪水而言,要负担六个孩子和一栋古老的大房子,是稍微勉强了些。每次,在工作和艾丽之间做选择,艾丽总是占上风,也许,该是让艾丽了解他工作的时候了,因为她不知道实情,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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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艾丽小心地走进厨房,她心里还是期望克雷顿会突然从某个地方跳出来吓她。刚才经过他门口时,发现他并没有整理行李,而整个餐厅还都是他的东西,他的车子还停在车库。她不想看到他,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样子,因为哭了一整夜,眼睛又红又肿,身上随便穿著旧牛仔裤和一件大毛衣,头发全纠成一团,她现在的样子可怕极了。
整个晚上,她心里不断回想克雷顿的那句,“你愿意嫁给我,和我共组一个家庭吗?”每想一遍,她就心碎一次。克雷顿向来和他的工作相依唯命,自从亲人们都去世后,他孤单地生活了十几年,虽然也有相同的遭遇,但是她还有茉蒂和赫伯,克雷顿却只有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打开咖啡壶,今天早上,她唯一吃得下的食物就只有咖啡了。
她有个预感,克雷顿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一定想要得到更多答案。她拿起马克杯,倒满了一杯咖啡,当克雷顿走进来时,她刚好准备喝第一口,没想到它还这么烫,她被呛得一直咳。
克雷顿立刻跑过来,用力拍著她的背。
艾丽向后退一步,抬起手来,等到舒服了些,才难过地说:“我还好!谢谢!”她看著他的手,皱起眉头,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力道有多大?她扭动一下肩膀。心想,他不仅让她心碎,甚至还把她给打伤了。
“你还好吗?”
“你开门进来时吓到我了,害我呛到,如此而已。”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我刚从乔治家回来。”他把她放在枱子上的马克杯递给她。“再喝一口,喝慢一点。”她照他的意思做了,克雷顿也帮自己倒了一杯,靠著冰箱看她。
艾丽把头低下来,双眼注视著杯子,好像其他东西都不存在。她知道克雷顿看著她,她等著他发问。不论如付,刚才他关心的样子,还是让她很感激。
“你喝完咖啡了吗?”
艾丽不解地看著他,把杯子放在枱上。
克雷顿转过身帮她把吊在门后的夹克拿过来。“我们走吧!”
“去哪里?”她慢慢穿上夹克。
“你等会儿就知道。”他打开门,和她一起走到门外。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用,克雷顿。”艾丽停下脚步来,发现克雷顿已经把门上锁了,她甚至还没拿皮包。
“这是你欠我的。”他打开车门,等她坐进去。
“我欠你什么?”艾丽微皱眉头。
“你等会就明白。”
他看起来既非生气,也不是沮丧,而是一脸坚决。好像她真的欠他什么,艾丽自认为欠他的或许不只这些。从一开始,她已经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却任凭事情发展下去,想到这一点,她默默坐进车内。
克雷顿正是开往学校的方向,但他停车的位置不是图书馆旁,而是南边的停车场。克雷顿一言不发地走出车外,艾丽跟著下车。今天是星期日,校园一片冷清。走了几步,艾丽发现他们正往克雷顿的研究大楼走去。克雷顿走到大门前,按下密码,响了一声之后,门自动开了。
艾丽站在门外,“我不能进去。”
克雷顿在门内皱著眉头。“为什么?”
“我没有通行证。”
“你有的。”他将门再拉开一点,等她进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故做冷静,但是眼睛忍不住向里看。
“从今天早上七点钟起,你可以在内部人员陪同下参观这栋大楼。”
“为什么?”她紧靠著门。
“我提出了申请。”
艾丽惊讶他事先没有问过她的意思,也惊讶他的要求被准许了。她看著克雷顿以及漆黑的大厅。不论如何,她不能错过这个见识神秘大楼真面目的机会。於是,她深深吸了口气,走进门内。克雷顿随手打开开关,大灯立即照亮整个大厅。
艾丽看了一圈,有些失望,她原本预料会看到像科幻片里面出现的情景,但是这里完全没有。大厅有一半是会客室,另一边是警卫区;摆饰大多是玻璃或不锈钢做成,四面墙和地毯是深蓝色,整个格局看起来明朗清爽。
“这里是我们的秘书--珍妮的办公地方,她不喜欢在里面,这里安静多了。”他伸手指向会客室里的浅蓝色沙发,“我经常在上面躺个几小时,但是很不舒服。”
当克雷顿像个导游一样介绍时,艾丽皱起眉头。他又一一打开每个开关,以及每一扇门。
艾丽一走进其中一个房间时,不禁张大了嘴巴,这正是克雷顿小组的研究室,里面摆了六张桌子,她立刻认出克雷顿的位置,因为桌上放著他曾经形容过的大纸箱,而且,桌上至少摆了一打的咖啡杯和一些披萨的空盒子,房间里面还有几台电脑。
克雷顿跟著她的眼光,把整个房间看过一遍。“很抱歉,实在非常脏乱,我们没有负责打扫的人,只有当垃圾满了,或是雪伦--我们小组里唯一的女性,威胁她待不下去了,我们才会赶紧清扫干净。”
艾丽往前走了几步。“我可以进来这里面吗?”
“当然可以,只要不把黑板上的东西擦掉。”他拉出会议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把脚跷在桌面,艾丽则在室内到处走动。“你也可以提出任何问题。”
艾丽再一次惊讶地回头看他。“我在这一方面也得到允许了吗?”
“不,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他把双手托在脑后,“假如我隐藏不说,如何能解开你心中的恐惧呢?”他闭上眼睛,叹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秘密,艾丽,永远都不会。”
艾丽咬著嘴唇,仔细打量克雷顿,他看起来满脸疲倦。她又把室内看了一遍,他们显然没有料到会有客人造访,否则至少会稍微收拾一下;如此说来,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平日的情况,没有任何伪装,而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将它仔细看清楚。
她在每张桌子间走动,看看黑板上写的字,以及印表机印出来的资料。她甚至打开一个克雷顿的档案夹,因为上面注明“美国太空总署”,里面大概有五十张外太空的照片,另外有一些关於银河及黑洞的资料。她将档案放回原位。好啊!这下子,她对孩子解释爸爸不回来的理由,不是他跟著哥伦布出海去了,而是到火星去教那些小绿人玩扑克牌。
她慢慢折回克雷顿的座位旁,他正好张开限睛。“都看过了吗?”
她耸耸肩,指著整个房间。“我一点都不明白。”她唯一看得懂的,是黑板上的井字游戏,这个应该不能算吧!
克雷顿笑著站起身。“不要急,我也曾经被杜威的十进位法整得七荤八素。”他本想伸手过去摸摸她的脸颊,但是就要碰到她时,立即把手缩回来。“没有其他问题吗?”
“有几千个。”她注视著他退缩的手。“但是不知从何问起。”心里却忍不住喊著,她昨晚是那么的想念他,难道她这一生就要如此孤单下去?
“那就从头开始问吧!”他捡起一两个披萨盒,将它们丢进门边的纸屑桶。
“你能够穿越时间吗?”
他笑著拾起几个空汽水罐。“不!不能。”
艾丽皱起眉头。“那么,你试著穿越时间吗?”
“不!”他把罐子扔进黑板旁的回收箱。“至少目前没有。”
他边叹气,边拿起六个空咖啡杯走向角落的小厨房?“但是我们不可能达到目的,至少在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能。”
她满睑疑惑地看著他。“你知道你做的研究是无法达成的?”
“不!”他将水槽放满肥皂水,把咖啡杯泡进去。“过去二十年来,政府一直到处寻找从事时空飞行的人才,而且颇有收获,就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中,有关时间旅行的部分理论也有可能实现。在物理学的法则来说,没有东西可以阻止穿越时间。”
“真的?”天呀!原来这一切都有可能成为事实,他们真的正在做时间飞行的研究,她紧张地看著室内。
“是的!”克雷顿把咖啡壶放入水槽里。“美国政府有几个这种科学小组,从不同的角度来进行研究,透过一些资源交换,我们这一小组被分派到哈佛大学来,由政府负责经费、哈佛大学可以分享试验出来的成果;几年来,我们从不同的观点来进行试验,研究小组运用个人的专长与所学,整个小组搭配的非常完美。自从八月份来到哈佛后,我们决定把重点放在穿越空间方面,而不去管时间的旅行。”克雷顿拉住她的手,让她在一个梯子上坐下来。“我们称它‘空间转换’,我们希望能事先确知降落的地点。”
艾丽注视著楼梯,在那上面有个铁门。“那么,你能穿越空间吗?”
克雷顿叹口气,说:“算是可以吧!”他推开那扇铁门,打开另一排灯。“根据测试结果指出,我们的失误很多。在第一次测试中,有些变数我们不考虑在内,比如说,另一个次元。”
艾丽走进那房间,立即感到寒冷,听克雷顿这么说,她可以想像,在这层楼底下的空间,可能已经不见了。她仔细看著房内的大型机器,中间竖著十五尺高的雷射枪,其他的仪器也都闪著金属的亮光,看起来的确有些科幻电影的味道。“这个仪器可以用吗?”
“有时候,它叫空间转换仪,但是我们都叫它‘奥斯卡’,这是取自芝麻街里面那个小别扭的名字,因为它老是找我们麻烦,动不动就当掉。”看见艾丽眼里的笑意,他也跟著笑起来。“你大可随意看看,但是不要摸任何东西。”
艾丽向他走近几步。“这就是万圣节晚上他们对你做的事?”
克雷顿有点逃避,迟疑了一下子才回答,“是的。”
“你疯了吗?”艾丽大叫,“你可能会出意外死掉!”她开始带著恐惧的眼光看着那座硕大的仪器。
“或许比这更糟。”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有四个空间,长宽高,还有时间,”艾丽听了点点头。“有些物理学家,提出‘线’的理论,是形容粒子在高能量的状况下的行为,这些提出‘线’的学者,认为应该有十或二十六个次元,而不只是我们所说的四次元。”
“我还是不了解。”
“我们曾经用‘奥斯卡’做过几次实验,我们可以把东西送走,但是无法控制它的目的地。可怕的是,在我之后的几次实验,大部分传出去的东西,都不见了。”他笑得很勉强,“不知道它们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消失在空气中?”
“没有东西会消失在空气中,除非还有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次元存在,把一些东西拿走了,譬如说我的眼镜。”
“它不是在餐桌上吗?”
“不!在万圣节那晚,‘奥斯卡’把我传送到你家的时候,我还戴著它,那是一副黑框眼镜,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和学校的地址,但是到你家时,它已经不见了,在我著落的地点,什么也没有,它会到哪里去了呢?”
“可能掉在某处,而捡到的人懒得寄还给你。”
“可能!”他在六尺宽的平台上来回踱步。“但是其他那些东西呢?那一篮橘子,那些咖啡杯,还有一本字典,外面还包了一张纸,写著归还者可获一笔奖金。”
“这代表什么吗?”她有点魂不守舍,离那平台远一点。
“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可以再用‘奥斯卡’来传送,我想,你也知道这计划必须考虑到安全性。”
艾丽麻木地点点头,一时之间,她没有办法消化这么多事情。
“所以,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对国会撒谎呢?”
“你对国会撒谎?”艾丽惊讶地张大嘴。
“不完全是谎话,而是隐藏了一些实情,假如让一些好大喜功的议员知道,我们的实验已接近成功,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安全问题,逼迫我们用人体试验。这个小组的每一个人,所做的工作,大都是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研究。”
他引导她走到楼下,一路拉著她的手,直到下楼后关上灯。“还有问题吗?”
艾丽摇摇头。“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么多。”
克雷顿轻抚她的脸颊。“我可以理解,很抱歉,我忘了自己和这些东西已经接触十几年,突然告诉你这些,可能吓坏你了。”
“你一定热爱这份工作。”艾丽露出理解的眼光。
“不如爱你那么深。”他温柔地画著她的下唇。“我当初自愿当那只白老鼠,是因为我是小组中唯一没有家庭牵挂的人,但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自告奋勇了,艾丽。现在,我有你,还有茉蒂和赫伯正等著我回家。”他将双唇凑上她的睑庞。“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这些人都很喜欢哈佛?当中至少有四个人想搬到哈佛来,亚诺和他太太这周末已经开始在看房子了。”
“真的?”艾丽喃喃的说,克雷顿用力吻著她的下颚。
“雪伦也想在这个可爱的城镇生孩子。”
当克雷顿的唇吻遍她的颈部,她无力地呻吟著,把头别到另外一侧。
克雷顿抬起头,认真地看著她。“嫁给我好吗?艾丽?”
突然间,她打了个冷颤,回到现实来。这男人只用几个吻就让她失去了理智。她重重地摇著头,往后连退几步。“你还不知道吗?我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克雷顿一脸迷惑。
“我不能阻止你去实现梦想!”她双手颤抖指著那个房间。“几年后,假如你找到一个安全的飞行方式呢?你会不会自愿第一个接受实验?”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转身跑到会客室。“假如你发现了另一个次元呢?你一定会想要前去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