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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枫红,格外哀怨。
一如往常的桥上相会,却不再浪漫、不再充满期待——
小草愁眉深锁、掩不住心中的黯然。
“我不该知道吗?”小草怨尤。“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轼风点燃一根香烟静静抽着,吐出的只有团团白雾,没有言语。
他的沉默是什么意思,无言以对还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草不争气的泪在眼眶打转,她略带激动上前捉着他一只手臂轻轻摇晃。“为什么?为什么呀!”
她激动的情绪逐地扬高,微颤的嗓音都哑了。
“告诉你又怎样?”他挟下叼在口中的香烟,眉心渐渐聚拢。“是不是告诉你,你就会对我死心了?”
“我……”小草心一揪。他为何皱眉?他为何有了愠色?她的追问令他感到不耐烦吗?
“原来你对我不过如此!”他挥开她的手。
“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吗?你的感情就这么轻易动摇?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全是虚假!”
“不,不,不……”小草摇头,疯狂摇头。
“你明知道不是的!”
他怎能冤枉她?他怎能怀疑她?她对他……她对他……她爱他爱的心都痛了,这份椎心刺痛会是虚假的吗?
“我不知道!”他冷冷的别过身。“我只知道你令我很失望。”
令他失望?不然他认为她应该如何,笑盈盈的向他道声恭喜,祝福他婚姻美满、永浴爱河?
她只是个平凡人,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平凡人,她如何能超然——
他这么要求她,合理吗?公平吗?
单薄的肩一挎,小草心如槁木。“你不过是在玩弄我,对不对?”早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
少爷怎可能是真心喜欢她的,她只是他的游戏,她只是他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小小片段。“傻啊,我真傻,傻的不可原谅……”
悲伤的泪珠如断线珍珠,纷纷坠落。“我怎会这么傻呢……”
关轼风缓缓转身。她那单调空洞的声音引人哀伤,泣然泪下的姿态惹人怜措,他心疼不已。
他采取强硬只为先发制人,他要抹杀小草心中不该存在的芥蒂,但——他用这样的方法却教小草单纯脆弱的心承受不起。
“小草……”他扔掉香烟,手臂一伸,将她捞进怀中。”你真的很傻,净会胡思乱想跟自己过不去。”
他拍拍她的肩、抚扰她的发,语气放柔许多。
“我说过,你水远是我的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你不记得了吗?”
她记得,她没忘,但——“但你就要结婚了呀!”她痛哭失声。
少爷还在哄她,还在寻她开心吗?他是个即将娶妻的人,可有地存在伫足的余地?!
“那又如何?我对赵友岚根本毫无感情。”他冷冷的道。
毫无感情,小草一愣,抬起哭红的眼望着他。
“我不懂……没感情为什么会……”
“父母指婚,我身不由已。”他五官木然。“我在我父亲临终前亲口答应的,当时赵家人也在场,允诺诚如婚定,从那一刻起,赵友岚已形同关家未进门的媳妇,延至今日,我也该履行义务了。”
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贫苦人家养不起女儿,自幼卖当童养媳,在这样的行为之下自然谈不上爱,要说身不由己,小草不是不懂。
不懂的是,为什么富贵人家也躲不过相同的命运?
“我是关家独子,对关家,我有责任。”这是关轼风无法摆脱的。
这年代,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就算接受西式教育的下一辈已破除这种观念,但如何能不顾及上一辈的传统伦理?
“小草,我不想骗你,你最好知道——”这事不容含糊,他也无需拐弯抹角。
“就算没有赵友岚,也不会是你。”
小草一愣,心中却已泛着隐隐酸楚——就算没有赵友岚,也不会是你……
“无论是出身、教养、学识,赵友岚俱备了所有关家媳妇的条件。”要想打破小草不该有的期望,他得再残酷一些。“小草,你要知道,倘若今日不是赵友岚,我仍会娶相同背景的女人为妻,这道理是不变的。”
让她彻底死心——“小草,你是不可能会成为关家的少夫人的。”
小草的眼褪去光泽,渐渐呆滞。关轼风的斩钉截铁狠狠地将她心刺穿。
自己身世贫贱,她又哪里敢妄想关少夫人这头衔呢?她从没有这样的野心,更没想过要荣华富贵,她只是……只是眼睁睁看着心所爱的人另行结缡,她又当如何自处?
“少爷,你真是不该……”小草潸潸的泪尽是委屈。“小草只是个卑微的仆人,从来都不敢妄想能得到少爷的回应,早知如此,就让……就让我偷偷喜欢你就好了,我宁可这样,宁可永远活在自己的想像中……
他何苦招惹她呢?未曾拥有,心如明镜;得而失去,全是抹不去的尘埃……
“小草,你又怎知活在片面的想像中不是另一个遗憾呢?”关轼风搁在她腰间的手紧缩、再紧缩,以怀抱将她拘囚。“我结婚,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他们又将会是怎样的关系?“少爷,你是说……”
“你不需要名分,因为我的心在你身上,你并不委屈,对不?”他的柔声喃喃最后印上她唇瓣。
他细腻的吻着她,小草虚软的瘫在他怀中。
他的心在她身上……小草脑海始终萦回着这句话。
自己是不是耳根子太软了?是不是太容易哄了?为什么总是因他的甜言蜜语而感动不已?
许久,他终于松开她,指尖轻轻刷过那让他给吻的泛红的唇瓣。“小草,我们依然能在一起。只要你听我的,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小草朦胧的眼中一片茫然。他是不说的太过于轻松了呢?
“不,不对……”小草含泪摇头。“我们这样……怎对得起赵小姐呢?我会良心不安的——还有你很快就要出国去了,我们哪里能在一起呢?”
一想到离别将至,小草更是悲从中来。“少爷,这问题——好多好多呀!”
他轻轻勾起她下巴,以细碎的吻安抚地。“感情是现实的,你要讲良心就是让自己伤心。何苦!”
难道让赵友岚伤心就应该吗?他可曾替未过门的妻子想过,小草不同意他这么自私的想法,却又无力去推翻他。
无力推翻,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离不开他……
“至于出国的事——一年半载的时光,忍忍就过了。”他用温柔催眠她。“小草,你说过要为我守候、无论发生什么事。”
守候,是他早已为她订制的枷锁,她唯有背负。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没有别的选择。”他甚至连一点退路也不留给她。“小草,好好留在关家,等我回来。”
第七章
数月后
鞭炮声震天价响、恭贺声绵延十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今天是关家少爷的大喜之日,街坊全都跑来围观。这场面浩大,既气派又风光,错过了实在可惜,就当开开眼界、过过干瘾也好。
喜事隆重,关家上上下下可说是忙成一团。
在这片繁华热络的景致之中,被遗忘了的人独自形成一处阴暗角落……
“大伙儿这阵子一个个忙的喘不过气来,就那该死的丫头成天睡大觉,我看八成是想偷懒,装的病恹恹的,哼!”倒是阿银的尖酸刻薄,随时提醒着那就快被遗忘的人。
小草整整病了一星期。整个人明显瘦上一圈不说, 连脸都白了。“哎呀,你这模样可真是吓人,我说你准是给累着了。”
彩凤仔细打量小草一番,忍不住在摇头。“你这样可不行,去找个医生瞧瞧吧!”她掏了些钱塞给小草。
“大伙儿全都忙的晕头转向,恐怕你得自个儿去看病了。”彩凤说。
整个关家全为了婚事奔忙,谁也没空理谁,难得彩凤在这节骨眼还能注意到一大比一天虚弱的小草。
“彩嫂,不用看病了。”小草又将钱推回给彩凤。“可能这几天事情比较多……就像你说的,我想只是累着而已,不碍事的。”
“可你脸色很糟呀——去吧,去吧,去拿点药吃吃也好。”彩凤仍觉得不妥,还是拼命催她去看病。
虽说家里工作正多的教人头疼,但好心的彩凤也不忍叫小草硬撑,生病理当治病,彩凤是这么想的……
她哪里想得到小草患的是相思病。
一星期了,除了几次从远处瞄上几眼,小草可说毫无机会接近关轼风。
婚期将至、出国在即,可想而知关轼风这阵子有多么忙碌了,尤其是加工厂里该发落的、该交代的事样样繁琐,想要忙里偷闲只怕都是奢求。
见不着少爷,新少奶奶又即将在一星期后过门——伤心的小草夜夜躲在被窝里哭到天明。
总觉得少爷离她愈来愈远了……
“这药可不光是拿来看着的,你得按时吃药呀!”两天后彩凤发现小草非但不见好转,身子似乎更加嬴弱了。
“有,有,我都按时吃了。”小草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猛点头。
彩凤可纳闷了。小草说只是伤风感冒,怎么会弄成这副德行呢?
因身体不适而被分派到厨房洗洗菜,小草“有幸”担任这份轻松差事可惹得阿银眼红了。
“病什么病呀!我看你搞不好是鬼上身了。”
阿银不咒骂几句心头之气难消。
彩凤在无意中听见竟认真了。“小草,你该不是在外头看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什么吓到——唉,我看八成是了。”
热心肠的彩凤决定暂时撤下手头工作,带小草上收惊婆那儿走一趟。
收惊婆果真是很“敬业”,一口咬定小草是被吓到的,也不顾小草的面有难色,烧了张去惊符便叫小草喝下。
“去惊符”自然是医不好相思病,小草虚弱依旧。
今天是大喜之日,坦白说,小草这副病容实在有碍“观瞻”。彩凤想想,反正也不差这个人手,便叫小草回房里躺着甭出来了。
欢天喜地和孤寂冷清——一里一外,两个世界,情何以堪?
那阵阵喧哗,听在耳里是痛在心里呀……
好不容易这才踩上了石砖,小草颤抖的手攀在墙头,探出半个脑袋内外张望。心里头明知看了伤心,偏又唤不住自己的两条腿,最后还是偷偷地从房里溜了出来。
只是,看了又如何?徒增自惭形秽罢了……小草眼眶早已凝满泪水。
是的,她看到了——有着长长裙摆的西式白纱,是小草从没见过的,那细腻的手工、那优雅的款式,仿佛像是在做梦……
她却看不见新娘子的脸孔——阻隔视线的是新娘子那层美丽面纱?抑或是自己决堤夺眶的泪水?
新少奶奶如同天女下凡一般高贵,她小草又算什么呢……
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是宝玉、一个是烂石,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暗沟泥泞……
命运何等现实,又是何等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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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挥不去的紧张早赵友岚心中悄悄作祟,却也是充满期待的——
赵友岚正对着化妆台前的镜子,细细地自我端详。
其实赵友岚的五官只是端正,并不算很漂亮,但长期的养尊处优却可为她这小小的不足加分。
尤其是一对凤眼凝着倔强,隐约流露出世家子女的高傲。
赵家明珠,自小便集宠爱于一身,赵友岚好面子、不服输的个性可说是从小养成。自然,这也充分反应在她的婚姻观。
无论是父母之命或媒妁之言,多少人嫁非所爱。但她不同,她爱关轼风,从小就爱了,她一心一意只想嫁关轼风,只想进关家门——
或许应该这么说:她爱关轼风,更爱关少夫人的头衔。
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她轻甩乌黑长发;唇际漾着的笑容掩不住得意。
镜中,反映出一名容貌俊美、身形修长的男人,关轼风的忽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自我遐想。
他该是沐浴完毕了。微湿的发带有几分零乱,松松垮垮的领口敝至腰间毫不在意的裸露着宽厚而结实的胸膛……
闺女的羞怯,清楚写在赵友岚那张逐渐涨红的睑蛋——这新婚之夜可真是教人小鹿乱撞啊!
“忙了一天也累了,怎不先歇息?”关轼风微笑问道。
好淡好谈的笑容、好淡好淡的口吻,然而赵友岚却一点也没发觉。
不是她迟钝,而是太多的紧张和心跳阻塞了观察力,就连关轼风那双毫无喜色的眼神她也未曾洞悉。
今天,是他身为关家少主尽义务的日子,何喜之有?
“不,一点也不累,我——我在等你。”赵友岚害羞的垂下头。
关轼风望着她的眼神很冷漠——这是他刚过门的妻子,他心中却没有感觉丝毫兴奋。
其实赵友岚不是不好,从小即相识,他虽没喜欢过赵友岚却也不讨厌她。总之,他对赵友岚的感觉很淡,她从未触动过他的心弦,哪怕只是一点点——
感情真是不能勉强的,没有就没有,强求不来。
“很晚了,睡吧!”好像除了睡觉,他俩也无事可做了。
这时候睡觉?赵友岚困惑的眼怔怔望着他。
赵友岚的期待他不是没察觉,况且他又怎能在新婚之夜冷落娇妻呢?
赵友岚没做错什么,她只是嫁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关轼风在叹息中毅然拥她入怀。
这拥抱,当场将赵友岚的困惑一举冲散,她静的依偎在丈夫的胸膛,心中说不出有多么甜蜜与满足。
“轼风,我爱你……从今以后,我将尽我所能做好你的妻子……”赵友岚温柔的倾诉。”希望……希望能早日为你生儿育女、为关家延续香火……”看来她在未进门前已做了心理准备。
关家一脉单传,关夫人心心念念就盼能早日抱孙子,既然她这么有使命感,也就别辜负她了,关家媳妇理当为关家传子嗣,关轼风是该成全。
他终于吻上了她,这双柔软唇瓣是甜美的、光滑肌肤是迷人的、洁净身子是美丽的。
这是他的妻子——有良好的家世、有高等的学识、有完美的身体,从里到外,她没有一样条件不如人。
但这些,却还是无法激起他的热情。吻着她,想的是另一双唇瓣、抚着她,想的却是另一具娇躯。
他多么希望此刻与他尽情缠绵的是另一个女人。
小草,那柔似雾的水眸,一丝楚楚可怜流转其中,幽幽荡荡的……
他浑身倏地一僵!
“轼……轼风,你怎么了?”赵友岚匆匆捉采被单裹着半裸的身子急切地问。
当赵友岚正因他亲呢的爱抚而陶醉不已时,不料,他竟猛地弹开,翻身下床。他背对着她隐隐起伏的肩膀像是极力在克制自己。
“轼风……”她的轻唤带着点儿委屈。
他可是不满意她?无论如何,他在紧要关头忽然打往是很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