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王府的内院都还没逃出去,更不用说外厢了。”天磊笑笑说。“你大概不知道王府外厢有五千名禁护军防守吧?每隔二十五步就有一个关卡,没有令牌根本不可能出去。”
“什么?”
“王府所在地附近百里以内的几条街道,全部是驻军所在。”天磊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邻居,就算你逃出王府,外头也没人拦阻,但是没有马车轿子,你一个弱女子也出不了百里之内的守卫区。”
“那——”玉璇既失望又不甘心。“难道我真的一辈子都要被困死在王府里,受爷爷的摆布吗?”
一阵风过,夹杂着细微的人声,天磊脸色一变,用力将玉璇拉近。举起手中的羊角灯向前照了几下,突然扯下斗篷,往玉璇身上一罩,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中,小声地在她耳畔低语:“别作声!”
“有人追来了?”玉璇脸色苍白地说。“要是他们追到我,会对我怎么样?”
“你别担心,玉璇,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不一会儿的工夫,大批警卫带着搜寻狗气势汹汹地飞奔过来,见到天磊,领头搜索的张贵元有些吃惊,但他还是恭身行礼。“原来是公子,小人见礼了。”
天磊故意不耐烦地说:“三更半夜,做什么吵吵闹闹的?”
“回禀公子,小桃花林有人闯入,我们正在搜索。”张贵元答话时,一双精明的眼睛不停地扫射躲在天磊怀中、以斗篷罩着头、脸的少女。“深霄露重,公子又为什么不回房安寝呢?”
“哈哈哈——”天磊镇定地大笑一阵,搂紧玉璇,语带暧昧地说:“张管家,你也是个男人,应该了解这种事才对呀!我偷偷约了个舞姬在林子里幽会,却被你们当成什么入侵者,大锣大鼓打扰我的兴致,真是太无趣了。”
“舞姬?是哪一位舞姬?”
天磊脸色一沉,愠怒地斥骂:“怎么?张管家连我的私事也要过问,是打算向王爷告密吗?”
“不敢,不敢。”
“张管家,这件事我不想泄漏出去。”天磊掏出一锭十两黄金,抛给张贵元。“万一王爷得知此事,总是有些不便。”
“是,小人不敢多嘴。”张贵元完全相信天磊的解释,露出会意的笑容,心里想着公子背地里的风流韵事,当然不便让王爷得知了。
“那你们还不快走?”
“是!小人告退。”张贵元一挥手,命令所有卫士退回自己的岗位,大队人马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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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寂人静,玉璇倚在天磊胸前,倾听他的心脏稳定有力的跳动声,一种无以言喻的温柔围绕着她,墙角几丛晚香玉在风中香灿灿地飞舞着,香气浓郁得化不开,和玉璇此刻的心情一样,填满了浓郁的温馨,在这一片黑暗中,唯有天磊在守卫着她,他的怀抱就是最安全的小天地。
天磊无限柔情地搂着玉璇,低下头望着她。她那亮晶晶的瞳眸,光灿如星,剪开时是明澈的秋水,合上时却又重重垂帘。白皙透红的脸颊,微翘的鼻子玲珑可爱,匀称红润的唇如同初绽的玫瑰花蕊,组成一张俏丽甜净的可人脸庞,而微带三分稚气的表情,更增添玉璇的纯真无邪之美。
他们两人忘情地拥抱着,沉浸在灵犀互通的甜蜜默契中。忽然间,一滴露水从树枝落下,重重打在天磊的手背上,他一惊,忙推开了玉璇,恢复冷静地说:“没事了,守卫已经退去,不会再到处搜寻你了。”
“啊?对不起!”玉璇离开天磊的怀抱,她想到刚才自己整个人倚偎在天磊怀中的样子,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幸好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见自己忸怩羞窘的模样,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态,玉璇向后跨了一步,想站远些;可是她才一动,脚上的疼痛就像烈火烫灼般的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天磊伸手扶住身子侧倾的玉璇,关心地问:“你受伤了?伤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刚才在花架边摔了一跤,好像扭伤足踝了。”玉璇疼得不停吸气,眉头也皱了起来。“现在愈来愈疼了呢!”
“那一定伤得不轻,我先扶你到南面的画堂,看看伤处如何?”天磊搀起玉璇的右臂。“来!小心点。”
玉璇不作声,让天磊半搀半抱着她,因为她的足踝完全不能用力,只有偎在天磊怀中,让他抱进画堂,放在一张织锦绣褥上坐下来。
点起灯光之后,天磊才发觉玉璇的模样十分狼狈。“怎么了?刚才摔得很严重?”天磊指着玉璇的裙摆。“破了好大一块。”
“我也不知道怎么刮破的。”玉璇微窘地回答。“踩到石头上的青苔滑了一跤,差一点摔得起不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天磊关心地蹲下来检查玉璇的足踝。“是不是疼得厉害?”
天磊为玉璇脱下鞋,就着灯光细看,她的一双白绫新袜已经脏得不堪入目,沾满绿色的青苔和黑色的泥土,天磊不假思索就为玉璇除下袜子,握住她雪白如玉、柔滑无比的纤足,心中忍不住绮念顿生,舍不得放手了。
“快放手!”玉璇脸一红,缩着脚说。“教人见了,成……什么样子?”
“呃,对不起。”天磊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你的脚伤没什么大碍,用冷水敷一下就会舒服了。但是这袜子和鞋都不能穿了,得换一双才成。”
“可是,现在到哪里找鞋袜呢?”
“我记得有一双我的皮面拖鞋放在这儿,”天磊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双便鞋。“你先将就穿一下吧!”
“谢谢你,天磊。”玉璇有些意外地说。“以前我以为你很凶、很自大、想不到其实你是这么温柔的人。”
“哦?我很凶吗?”
“嗯,不但又凶又恶,还讨人厌呢!”
“那么你现在落入我这个又凶又恶的坏人手中,怕不怕?”天磊装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我是只大野狼,要吃掉你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喽!”
“哈哈哈,我才不怕呢!”玉璇笑指着天磊说。“你一点都不像大野狼,倒像是——”
“我像什么?”
“我偏不说。”玉璇双颊酡红,娇羞地垂下头,却又飞快地抬起眼瞥了天磊一眼,才小声地说:“你真的很像英武高大的外国王子。”
那一泓秋水似凝注的眼波,令天磊想到了“相看无限情”的句子,锐利地割破了他心中的顾忌和藩篱,可是他不敢表白,只低喊了一声:“玉璇!”
对天磊的沉默,玉璇似乎有些失望,她穿着皮拖鞋走下地。“我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得梳一梳了。”她拔下绾发的紫玉钗,衔在口中,抖散了一肩漆里似鸦翎的柔亮长发,伸手到背后去绾发髻,衣袖褪落,露出两截春藕般圆润白皙的玉臂,虽然低着头,双眸却斜往上瞟,视线始终停驻在天磊身上。
天磊也是双目凝睇着玉璇,整个人仿佛已经痴了,他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眼神中情焰如火,玉璇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事实上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像打鼓般的一声响似一声,她匆匆绾好发髻,走到墙角装作在欣赏大花瓶里的海棠花,藉以逃避天磊的视线。
“唉!”天磊叹了一口气。
玉璇回身,看见他满脸悒悒寡欢的表情,关心而好奇地问:“好端端的,为什么叹气?”
“我只想到你的未来,为你担心。”天磊忍不住脱口而出。“王爷不计将你许配给靖国夫人的儿子,那个梁永煌根本配不上你。”
“咦?为什么?爷爷把那位梁少爷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为什么你却说他配不上我?”玉璇不明白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天磊的内心陷入天人交战中,该不该告诉她呢?
“天磊,你瞒着我什么?”
“唉!纵使我少了复国的一大援助,也不能牺牲一名纯真少女的终生来成全自己。”天磊喃喃自语。“复国的事可以慢慢设法,但是玉璇的幸福一旦丧失,却是无法重寻回来。”
“天磊,你自己一个人在说什么呀?”
“我不再隐瞒你了,玉璇。”天磊坦白地说。“你一定要拒绝靖国公府的婚事,梁永煌一出生就是个白痴,而且他还有恶疾,长得歪嘴斜眼,靖国夫人欺骗了王爷。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一定要拒绝这门婚事。”
“啊?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天磊不再隐瞒,原原本本地说出一切事实,包括他的身世。天磊是西突厥国的王子,而他的母亲是大明的公主,也是当今皇帝的姑姑,因此天磊才被送到明朝首都的国子监留学,可是三年前西突厥国发生政变,天磊向自己的表兄、也就是当今皇帝恳求,希望明朝天子借他兵马,夺回故国,但西突厥国的新君主,却抢先送了大批的金银财宝和美女,表示向明朝臣服,皇帝因此不许天磊的请求。
但看在亲戚的分上,皇帝下令宝亲王收养天磊为孙子,让他可以继承宝亲王的爵位,终生享受荣华富贵,希望以爵位和财富羁靡天磊,让他忘了故国,永远留在明朝当亲王,不要回西突厥找麻烦。
可是这样一来却使靖国夫人十分不悦,因为自宝亲王的儿子去世,孙女儿又失踪之后,一直巴结宝亲王,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宝亲王的王位,没想到半路杀出齐天磊,于是她向天磊表示,镇守西疆的靖国公可以借兵给他,但天磊必须帮助她儿子取得宝亲王的王位。
“那和我的婚事有什么关系?”玉璇追问。“当时爷爷还没找到我呢!”
“靖国夫人本来是想找人冒充你,但还没实现,张贵元突然回报说找到你了,于是靖国夫人决定弄假成真,替他儿子向王爷求亲,王爷本来是要考虑,但靖国夫人为了取信王爷,提出换婚的条件。”
“换婚?哦!我懂了。”玉璇恍然大悟。“就是她女儿嫁给你,交换我嫁她儿子。”
“对,王爷认为这样一来,彼此亲戚关系更稳固,再说做母亲的一定偏疼女儿,她女儿嫁到宝亲王府当媳妇,她一定会照应女儿和女婿,同时也不会对你不好,免得王爷也对她女儿不好。”
“可是你却说这是一场阴谋,难道靖国夫人不在乎她的女儿吗?”
“雪茵小姐根本不是靖国夫人的女儿,她是靖国公的一个侍妾所生,靖国夫人其实很讨厌她,哪会在乎她?”
“啊!那她的阴谋是什么呢?”
“靖国夫人和我协议,只要这两件婚事一完成,你嫁入靖国公府,她就借我二十大军,让我攻打西突厥国,当然我是带新婚妻子一起走,无论复国成功与否,都不得再回到王府。”
“喔!我全都明白了,这样一来,宝亲王府的继承人失踪了,最后爷爷只能传位给他的孙女婿,也就是靖国夫人的儿子。”
“不错!靖国夫人就是这样打算。”
“天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拒绝了这门婚事,靖国夫人就不会借兵给你,你要如何复国报仇呢?”
“复国的事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不能为了自己而牺牲无辜的你。”天磊微微苦笑。“其实在王爷接你回来之前,我到绿杨村去打听过你,大家都说你很爱钱,我以为你是那种爱慕虚华的女子,才同意靖国夫人的计策。”
“我爱钱也是没法子,我娘多年素疾缠身,只有叶大国手才能治,他收费很高,没有几千两银子不成,我只好拚命去赚钱。”
“我知道,玉璇,后来我知道是自己误会你了。”天磊抱歉地说。“所以我不能再隐瞒你,你一定得拒绝这门婚事。”
“天磊,谢谢你。”玉璇秋波流眄,笑着说。“不过爷爷恐怕不会相信,我看他对靖国夫人很信任,只会当作是我想逃避婚事的藉口。”
“我可以为你作证,向王爷说明真相。”
“不,不要。”玉璇阻止了他。“你想想看,皇上就是怕你回西突厥国,才送你到江南来,你居然还念念不忘复国,皇上一定不高兴,说不定会降罪给你。”
“我不在乎去领罪,但绝不能眼看你去嫁给梁永煌那个白痴,我亲眼见过这位大少爷,只看一眼就足够令人作呕了,我实在不能想像你嫁给他的样子。”
天磊愈说愈激动,玉璇忽然嫣然一笑,低下头去,拈弄着衣带,隔了半天才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我——”天磊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玉璇的情形已经徘徊在他心头多时了,但他不敢表白,只能说:“我不忍心你断送终生幸福。”
“这件事我们得好好谈谈,今天太晚了,地点也不合适。”玉璇抬眼看着天磊说。“三天后的下午,你能到东池的石舫来吗?”
“可以。”天磊很快地说,内心涌起一股兴奋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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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璇想逃出王府的事,第二天宝亲王就知道了,可是他却没有生气,只叫人送了一张纸条给玉璇。
“啊?”玉璇一见那张纸条,脸一下子苍白了起来,泪水更在眼眶中打转。
“小姐,怎么啦?”绿云关切地靠过来看。“啊,是张处方笺,为什么惹得你竟哭了起来?这是谁的处方笺?”
“傻绿云,这还用想吗?当然是我娘的处方笺。”玉璇悲伤地说。“上面提到的症状都是娘常犯的毛病,而且这不是普通的处方笺,你仔细看看。”
绿云一接过处方笺,就惊呼一声“唷!”。再看手中的纸张,粉光细致,滑腻如酥,而且纹理细密,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纸张。“用这么名贵的纸张开处方笺,那不会是陆大夫开的了。”
“嗯,你注意到最后有个小小的草字签名没有?那是篆体的叶子,这是叶大国手着名的处方笺,只要看到这个叶字,就表示是他亲自看病诊脉。”
“难怪了,除了他也没哪个大夫用得起这种好纸。”绿云急忙再问:“小姐,处方笺上说了些什么?夫人的病是不是好多了?你以前不是说请得动叶大国手,夫人的病就可以痊愈了吗?”
“爷爷派人送来这张处方笺,一定不安好心。”玉璇秀眉微蹙。“我昨天没能逃出王府,张贵元那奴才肯定报告了爷爷,我担心娘她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偏偏困在王府里,连个消息都没有,真急死人了。”
“奇怪了,这张处方笺怎么只写病症,却没有开药方呢?”绿云仔细地看了处方笺。“不过夫人的病症倒是说得很明白,看来叶大夫果然不愧国手称号,光看这张处方笺就知道,他的医术比陆大夫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