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出去,别再来打扰我们母子了。”昂起头,她冷冷的注视他。
钟阒知道乐乐有权生气,而且现在不是解释一切的好时机。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对小崎挤出一个微笑。“小崎,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叔叔,你还要再来看我哟!”
小崎的眷恋撕扯着他的心。
“我会的,我保证。”他保证,他会尽快让他们母子俩回到身边,他保证……
钟阒绷紧着脸走出小崎病房。
“先生,你怎么可以到处跑!”护士小姐看到他,皱起眉。“你昨领先输了那么多血给那个小男孩,现在应该在病床上休息。”
“我没事,谢谢你。”
钟阒现在脑里想的不是休息,而是如何逮到那群鼠辈……
* * *
“Roger,现在情况怎么样?”刚回到Sarah病房外,帝尔的安全主任已经在门外等着钟阒。
“报告总裁,已经掌握到那两名绑匪的行踪了。他们行动很快,跟着我们来到曼谷,不过他们没想到我们已经盯上他们了。”
“很好。”
“总裁,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两人交给泰国警方处理?”
“不。”钟阒眯紧俊眸,突然勾起唇角,那是一抹阴沉至极的笑。“把他们押送回台湾,我在那边的人会处理。”
他虽没说怎么“处理”,可是Roger已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共事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狠恶阴森的表情。
“随时准备行动。”
“是。”
钟阒走进Sarah的病房。她还在熟睡当中,于是他打国际电话回台湾。
“阿新!”
“是,阒哥。”
钟阒向他简单叙说昨晚的事,接着说:“那两个人交给你处理。”
“没问题,我保证他们绝不可能再来纠缠你。”三言两语间,两个人的命运已经决定。
“不过,阒哥,我怕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根据我手下兄弟调查的结果,他们应该还有一个同党。”
“该死!”钟阒怒吼。这些鼠辈究竟何时才清得完!
“我知道你心急,可是还是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
钟阒收了线。床上的Sarah仍一动不动。他想起乐乐、小崎、Fiona……他最亲的人……
他绝对要保护他们周全,不管要用任何手段。
* * *
医院的夜里还有间歇的咳嗽声、护士的走动声、医疗推车滑过地板的声音,但比起白天,还是安静多了。
纪乐萱已经累得趴在病床上睡着了,小崎却因为睡了一整天而了无睡意,一双大眼瞪着白色的天花板。
小崎听见一记微小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小崎立刻张大眼。“叔……”
男人用一个手势让他噤了声,不过小崎还是开心的笑了。
男人摸摸小崎的头,赞赏他的乖巧。
小崎看见他看着熟睡的妈咪叹了口气,很温柔的替妈咪披上外套。小崎想,这就是妈咪需要的。他一直觉得妈咪很辛苦,需要有人照顾她,而这个叔叔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坐在小崎另一边的床上。
小崎很仔细的看着他。“叔叔,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我受过伤,很严重的伤。”
小崎拧紧眉心。“一定很痛!”他在伤口上呼气,每次他受伤妈咪都是这么做的。
钟阒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生怕一个小动作不会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我可以抱抱你吗?”钟阒粗嘎的开口。
小崎伸出一双小手臂抱住钟阒的颈项。
钟阒怔住一秒钟,随即用力回抱他。
小崎没有挣扎,乖巧的任他抱着,小小的头颅靠在他肩上。
“叔叔……”他迟疑的开口。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等我伤好了,把我放在你肩膀上,像那天我看见你抱你女儿那样。”
“小崎很喜欢这样吗?”多单纯的要求啊!
“嗯。”小崎点头。“我看我同学的爸爸都会这样做。我好羡慕喔!可是我没有爸爸……”
钟阒心情激动,用尽力气才能克制住情绪。
“以后只要你想要,我就会抱你。小崎说好不好?”
“嗯!太棒了。”小崎兴奋得双眸发亮。
钟阒又拥着儿子小小的身躯,久久才不舍的离去。
* * *
小崎的伤口经过几天的疗养已无大碍,Sarah的情形似乎比较复杂。
纪乐萱不想知道有关Sarah的事,但毕竟在同一所医院,又住同一层的头等病房,她还是会不时见到很多医生在Sarah病房出入,并不时在病房外集会讨论。
不是听说只是皮肉伤吗?有必要如此慎重行事吗?抑或钟阒对她太小心翼翼了?明知这样很无聊,纪乐萱心里还是难免涌起一股酸涩苦楚。
“明天就一起搭机回萨雅岛吧!”钟阒特地走了一趟小崎的病房。
听到他低沉浑厚的嗓音,纪乐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整理好思绪,才抬起头,正视他的时候,脸上除了冰冷,没有任何表情。
“不用了,我们可以自己安排。”
“别傻了,既然顺路,没有理由不一起回去。”钟阒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是个耍脾气的小孩。
有,理由就是她不想再看到他照顾、维护他妻子的样子。但是,她当然什么也不会说。
“好吧。”纪乐萱终于同意,只为了不愿在他面前显现出自己还在意。
钟阒满意的点头。“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第六章
他们一行人在第二天回到萨雅岛,迎接他们的却是意想不到的访客。
“小崎!你怎么样?痛不痛、要不要紧?乐乐,小崎没事吧!?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只说小崎盲肠炎开刀,什么也没说,把我跟爸爸、妈妈、哥哥都吓死了……”把纪乐萱和小崎淹没的是,姜绫连珠炮似的声音。
“小崎没事了。你怎么会来?”习惯姜绫的急性子,纪乐萱也选择了最有效率的回答。
“当然是来看你和小崎啦!还有一个人。”姜绫退开,纪乐萱才注意到一旁的范律钦。倒不是因为姜绫比较高把他挡住了,而是因为姜绫太吵,一下子把所有的目光焦点都吸去了。
纪乐萱愣了一下。范律钦,她几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更别提她曾答应与他交往。
“范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喂,乐乐,人家可是你的男朋友耶!他担心你,来看你,有什么不对?”姜绫抢答,还不忘投给在一旁的钟阒挑衅的一眼。显然在她来之前姜羿已经将情况都告诉她了。
“乐乐,你还好吗?小崎也还好吗?”范律钦关心的问。
纪乐萱不由得尴尬的红了脸,因为他的用心更显得自己的失礼。
“谢谢你,我们都很好。”她仰头对他绽开感激的微笑。
她这一笑,却让钟阒看得几乎咬碎了牙。他的乐乐因为另一个男人而脸红了,他的乐乐对另一个男人微笑了!那些原本该是专属于他的表情……
他抿紧唇,胸臆间像哽着一口躁怒的闷气,无处宣泄,直冲上脑门。
姜绫把钟阒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一方面偷笑,因为钟阒毕竟是在乎乐乐的;一方面却也更生气,因为她不懂钟阒在搞什么鬼,既对乐乐还有感情,为什么还死守着他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妻子?
“好啦!我们别在这里聊了,这里有外人在不方便。去你的房间吧,乐乐。”姜绫又瞄了钟阒一眼,很得意的看到他阴沉着脸。
“好。”纪乐萱忙不迭的同意,因为小崎确实需要上床休息。
范律钦从Roger手上接过小崎。“来,范叔叔抱你上楼。”
钟阒注视四人上楼的背影。他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的儿子被那男人抱在怀中……他向来的笃定自信崩落了一角,突来的愤怒和恐慌让他额冒青筋,鼻翼歙张。
一只冰冷的手挽上他的臂弯,钟阒拉回注意,看向身边的人。
Sarah轻声叹息。“你还好吧?”他铁青的脸色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没事。”钟阒一咬牙,甩开心头的窒闷,逼自己专心在Sarah身上。
“我送你上楼休息吧!你也真是的,医生都说以你现在的状况最好留在医院,为什么你还坚持回来?”
“我不想待在医院。”Sarah微微一笑。“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我只想和Fiona多相处,为她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在美国的家里不快乐,因为老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亲戚打扰,在医院更别说了;只有在这个岛上,我可以真正的速到自由和快乐。”
“你不应该放弃治疗,也许有一线希望……”
Sarah摇摇头,哀戚的一笑。“David,没用的,你知道的。”
钟阒沉默。就如同她所说,他其实是知道的。
“妈咪!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从楼梯上奔跑下来的粉红身影,一下子扑到Sarah怀中,紧紧的抱住她,Sarah也给女儿一个拥抱。
望着相拥的母女,钟阒不得不承认Sarah的决定是对的。
* * *
原本度假村的工作进度,因为小崎和Sarah的住院,而中断了一个礼拜。再回到会议桌上,气氛却明显的改变了。
“光是这座在Lobby的水族箱,就要耗资上百万美金?我不赞成。”
“我倒认为这是我们度假村的特色之一,这种投资应该很值得。”
“可是其后的维养费用呢?”
会议桌的两头,一对男女各自捍卫自己的立场,谁也不相让。
而其他的人则不安的在椅子上挪动身体,或者与对坐的人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从这礼拜以来,纪乐萱与钟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在任何议题上均持相反的意见,大至发包的建商、工程款的算法,小至浴室的建材、管道间的大小,都可以吵上半天。再这么下去,已经延宕的工期,不知何时才能赶上进度了。
“嗯……两位总裁,我看水族箱的案子还是先搁置吧!先决定高尔夫球场的地点,才好发包规划。我们这里有两项提案,一个是在本岛的西岸,那里的好处是可以俯瞰海岸线;另一个是本岛的南岸,好处是土地平整,施工比较容易。”总擎的营建副总提案,暂时化解两人的论战。
“我想还是实地去看看。”钟阒点头。
“我也去。”纪乐萱立刻说。
“好吧!那何时出发?”
“越早决定越好,不如就现在。”
“可以。”
很难得的两人有了共识,营建副总当然马上说:“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 * *
萨雅岛是个大部分土地还未发的小岛,有些地方根本不是车子可以到达的,所以他们一行人只有选择徒步。
他们之中只有纪乐萱一个女性,她很自然的落在后方。奇怪的是钟阒明明可以走在前头的,却始终保持在离她一步的距离。很快的,两人就变成单独走在一起。
纪乐萱一直感觉到钟阒的存在,几乎每次他一靠近,她就深受复杂的情绪所扰——渴望的、气愤的、怨怼的……连她自己都厌恶的矛盾情绪。最后,她总会想起那个画面——钟阒拥着Sarah,担忧写在脸上……
“小崎还好吧?”他突然出声,让沉浸在自己思绪的纪乐萱猛回神。
“很好。”她用一贯的冷漠包装自己。“你的妻子呢?伤可复原了?最近都没见她出现在会议上。”
“她的身体不好,我不想她太劳累。”Sarah的病情急剧恶化,这个星期几乎已经下不了床了。
好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纪乐萱咬紧下唇。
见她不语,钟阒也绷着脸。“那个男人是谁?”终于问出这个萦绕在他心头整整一个礼拜的问题。
这个礼拜以来,看着那男人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和小崎,简直快把钟阒逼疯了。
“他是谁似乎不关你的事。”她傲然道,甩开钟阒,大步往前走。
“乐乐!”
他喊她乐乐!也只有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唤她;在人前,他总是拘谨有礼的叫她纪小姐或是纪总裁。为什么?因为顾忌他的妻子吗?
想到这点,纪乐萱越觉得委屈,泪水开始涌进她的眼中,她不想他看见,走得更急了。
她理也不理他的态度,让钟阒又惊慌又愤怒。
“乐乐!”钟阒提高音量吼道。
纪乐萱的眼睛仿佛布满红雾,她无暇注意脚下的路,只想远远逃开这个令她伤透心的男人,突然一颠踬,她几乎摔在地上。
钟阒及时拉住了她。“你在搞什么鬼?”
她这么一摔让钟阒的心脏停止了一秒,然后极度的担心变成愤怒;温柔的关心变成了失去理发的嫉妒。
“你心虚了是不是?我只不过是提到那个男人,就可让你冷静全失?你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
纪乐萱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因为刚才的失足,因为他窒人的愤怒拥抱,几缕滑溜的乌丝不驯的遮覆住被怒气染红的粉颊。
她炯炯的直视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说:“你没有资格问我,我跟他的关系,一点资格也没有。”
钟阒闻言脸色一白,像被她甩了一巴掌。他沉默下来,脸上闪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
纪乐萱心里难过极了,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宁可他反驳她的。他的霸道呢?他要她的决心呢?为什么都不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事事与他作对,她对他所发出的愤怒,其实是掺杂着深沉的痛苦……
“痛……”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钟阒回过神,将她小心翼翼的扶靠在路边的大石坐下。
“扭伤了吗?”他流露出担忧。
她摇头。她的脚并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两人,他们就这么感受彼此的气息、体温,如此靠近却又遥远。
打破沉寂的是纪乐萱。也许这么做是在伤口上洒盐,可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她怎么也不能甘心。
“你……为什么娶她?”
钟阒深深注视她。“六年前……”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以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的口吻低声细述:
“在那爆炸意外中,我虽没有立刻死去,却受了重伤。经过一天一夜的海上漂流之后,被一艘游艇上的人救起来,救我的人正是Sarah。
由于头部的重击,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想不起过去的事,就算想起来也不济事,因为我几乎长达两年的时间都瘫痪在床。现在我还能站在你面前,都要感谢Sarah从不曾放弃我。
她很善良,也很可怜。她的丈夫刚去世时,她肚子里怀着Fiona,而她的身边全是觊觎她财产的夫家亲戚。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发现她的处境与你相同,又或者我在她身上找到和当初的你相同的气质——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单纯、美好、柔弱、惹人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