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不屑的反应,关剑尘气得脸上青筋爆现,牙关咬得喀喀作响,天下唯有这女人敢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他纵横商场多年,翻手为云、覆手成雨,随口说两句也能动摇美国投资大众的信心,有效度连总统发誓后讲的证词都比不上,谁敢质疑?
在情场上,风神清逸的关剑尘更是如鱼得水。不靠显赫的身家背景,光是他那一米八的身高、可媲美好莱坞动作巨星的结实肌肉、温文儒雅又不失皇者尊贵的举止,真是风度翩翩、倜傥不群。
年届三十,关剑尘的红颜知己遍天下,环肥燕瘦,各洲人士均有,只要看得顺眼,他生冷不忌,照单全收。
可惜,没有任何红妆能拴住这匹驰骋野马的心,每当美女自动投怀送抱时,他可不时兴从一而终这套玩意儿。
多年来,关家驹和韦书娴想抱孙子想得青丝变华发,碎碎念儿子念到嘴角抽搐、变形,怎知关剑尘抗压性十足,硬是没有要成家的打算。
“剑儿,”韦书娴多次警告儿子,“男人太老精子品质会走下坡,生不出好孩子来,你这把年纪也该拉警报了。”关剑尘临危不乱,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母亲的盘问。“妈,你放心吧!我的‘内在’跟外表一样美好,何必瞎操心呢?”
这是什么话!韦书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抄起棍子想要痛揍儿子一顿。
天道好还,总有他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就在关剑尘荼毒众家女子多年后,竟意外地在路上捡了个妹妹回来,透过语眉的牵线,他认识了绫甄。
不知为何,当他第一眼看到绫甄时,尘封已久的记忆掀开盒盖,再次重逢的感觉油然而生,涨得关剑尘的胸臆十分难受。
那一刹那,他便下定决心,这辈子只娶绫甄为妻。
绫甄的脚上仿佛系着一缕细线,直通他的内心深处,她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他的情绪,她的一举一动,同步拉扯着他的神经。
绫甄的眉头一皱,他也跟着担心,她手上的案子破不了,他也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尤其是看到那些尖嘴猴腮的法界烂货,不自量力地在法庭上质疑她的专业鉴定报告,他简直想买凶杀人。
虽然绫甄总是冷冰冰的,关剑尘却知道那只是她的保护色。从事刑事鉴定这种有点恐怖的行业,多年来让她深切地体会到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俗话说:“看破世事惊破胆,参透人情寒透心”,她经年累月承办一桩桩血淋淋的惨案,个性不冷的话,如何承受得起呢?
冷静能让她不受外界所侵扰,冷静能让她逮到凶手百密一疏的破绽,而终能为被害人昭雪沉冤。
不知道关剑尘整副心神都挂在她身上,看着他发呆傻笑的面孔,绫甄忍不住翻翻白眼骂道:“智缺!”
绕过障碍物,她打算去和贝诗腻在一起,聊聊贴心话。关剑尘一把拽住绫甄的臂膀,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你干么?”
绫甄生气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演出全武行,可是他要是以为可以左右她的行动自由,他就大错特错了。
“我叫你开车别开那么快,你没听到吗?”
关剑尘的火气也被挑起,他从来没有这么在乎一个女子,却也从来不曾被一个女子拒绝得这么彻底。
“听见了!”绫甄死瞪他一眼,凉凉加了句话,“可是我干么听你的?”
关剑尘低吼着说道:“你故意挑衅是不是?”
绫甄的脾气也没多温和,只听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才是在挑衅!我是来看语眉的,其他的事你少管。”
“绫甄,语眉一开始也排斥认祖归宗,更别说喊我一声大哥。现在呢她人前人后都说她有个好哥哥。”
关剑尘眼看硬的不成,便放下身段,款款地对心上人诉说衷情,“我对你付出这么多的心意,为什么你不肯交我这个朋友?”
他深情款款的一席话,听得绫甄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因为她生平最大的弱点就是吃软不吃硬,关剑尘这样低声下气,让她觉得自己很像童话故事中的狠心后母,无情迫害人见人爱的白雪公主。
何况,他的话不无道理。
二十多年来,她紧闭心扉,不肯让人闯入是不通情理了些,父母太过偏心的行为,使她对带有“哥哥”两字的男人恨之入骨。
这笔帐是不该算到关剑尘头上,可是一时半刻之间,她真的无法卸下心防,接纳这个英气逼人的男子。
“剑尘,你也知道的……”看了一眼四散两旁、假装为语眉担心,实则竖起耳朵偷听她和关剑尘谈话的长辈们,绫甄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谈情说爱,个中的学问太复杂了,你不如另谋出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不等绫甄说完,关剑尘执起她的手,漫声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贲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段话出自《诗经》,是赞美新嫁娘的容貌娇艳,压倒桃花,持家理业,敬上睦下、使家庭兴旺,子孙繁衍。
想必赞美她美艳不是他主要的目的,他是想把她拐去红毯的那一端吧!
绫甄咋舌不已,没想到关剑尘自小在美国长大,中国文学底子却没有放下。事业有成,又会舞文弄墨,这种男人啊!真是……没得找了。
贝诗在一旁开腔了,“绫甄,交朋友不代表一定要论及婚嫁,你又何必一开始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早憋不住的韦书娴立刻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起来,“绫甄,剑儿自从认识你后,把他从前那些莺莺燕燕全都抛开了,只认定你一个。啊哦!好痛!”冷不防被丈夫拧了一下,韦书娴忍不住呻吟。
关家驹真不知道书娴是想帮儿子,还是打算害死儿子?书娴口无遮拦,这把年纪了说话还不经大脑,每次都得他这个做丈夫的收拾残局,真是败给她了。
“绫甄,你和语眉情比姐妹深,”关家驹柔声向未来的儿媳妇喊话道:“我和书娴诚心地希望你们能够成为真正的姐妹,一家人和和乐乐过一辈子。”
看着长辈们半是真情流露、半带强迫推销的句句箴言,绫甄觉得她若不感激涕零,跪地叩谢他们的浩瀚恩泽,就太不通人情了。
然后,婚姻大事攸关一生幸福,这样赶鸭子上架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绫甄一步步退向墙角,却躲不开关剑尘灼烫逼人的凝视。
就在这千钧之际,手术室的大门刷地一声滑了开来,婴儿洪亮的哭声好比苦海渡人的舟楫,解绫甄于倒悬。众人们如闻天籁,哪里还顾得了他的婚事,冲锋陷阵地直往语眉的新生儿跑去。
其中包括被送作堆的男女双方,因为语眉是他们共同的亲人,也是他俩的月下老人。
第二章
病房内,刚生完孩子的语眉软趴趴地瘫在床上,麻醉药效刚退,此刻肚皮上长长的伤口正一阵阵地撕扯,痛得她呻吟不已。
早知道生孩子这么辛苦,她就该夜夜把老公踢下床去!
“儿啊!你老子是个人神共愤的大色狼,长大后你可千万别学他,知道吗?”语眉谆谆教诲着出世不到数小时的儿子。
轻轻推开房门,绫甄笑问道:“升格当妈妈了,开不开心?”
语眉疲惫的小脸上绽开一抹清丽淡雅的笑容,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在双颊上隐隐闪动,“绫甄,来看你的孩子。”
接过语眉的新生儿,绫甄浅笑盈盈地看着小婴儿红扑扑的脸蛋。好漂亮的男孩子,遗传到爸爸的深目挺鼻,却有语眉凝脂般的肤色和点漆般的双眸。二十年后,不知有多少女孩要为他心碎泪流。
绫甄哄着小婴儿,关怀地问闺中密友,“剖腹很疼吧?”
“谁教这孩子不学好,在娘胎里卡位卡不正,自然生产不好生,只好切肚子。”语眉连珠炮地数落儿子的不是。
绫甄微笑不答,让语眉扯着她的手。她掌中的热力传到语眉身上,语眉顿时觉得伤口不那么难受了。
语眉心想,绫甄有这种疗伤止痛的神奇力量,应该改行当医师才是,而不是一天到晚在凶杀事故现场出没来去。
不过,她知道老天已经帮绫甄的一生安排妥当,容不得外人插嘴。她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常会感应到绫甄身旁周遭,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流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绫甄。
“绫甄……”语眉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不显得怪异,吞吞吐吐地问道:“过两天就是城隍爷圣寿,你会回台湾吗?”
语眉记得绫甄对自己说过,当年薛父带尚在襁褓中的她回台湾交给薛奶奶抚养,一下飞机她就上吐下泻,跑遍各大医院、试过各种秘方都无法止住。
想那小小的婴儿,能禁得起几天吃了就吐、喝了就泻,营养不断流失?绫甄最后吐得面黄肌瘦,只剩下一口气没断,所有的医院都不理会薛奶奶的苦苦哀求,狠下心来叫薛奶奶抱小婴儿回家办后事。
薛奶奶走投无路,只好一路磕到城隍庙中,哀声哭求神明救救孩子。
当初既然是神明作主,要把孩子带回台湾来,这会儿孙女要是死了,岂不是白搭了吗?
没想到,庙祝仙叔一看到薛奶奶抱着小婴儿进来,赶忙拿出一包药材,和水煎了便要给小婴儿服下。”
仙叔解释道:“阿月姐,我刚刚打盹睡午觉,梦到一名手拿册子的判官写下这帖药方,嘱咐我将药材配妥后速速煎好,给待会儿被抱来庙里的小婴儿服下。
薛奶奶心中惊讶至极,仙叔继续说道:“所以我醒来后,火速找镇上的大夫配药,谁知行医数十年的大夫竟然不肯抓药给我!”他回想大夫说——
“庙公,药材怎么能这么搭配呢?这帖药要是吃下去,肯定是死多活少。您别怪我,我不敢抓给你,出了人命我担待不起。”
“不瞒你说,大夫说这帖药要是吃下去,九成九会出人命。”仙叔诚实相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拍胸脯保证一切责任由我扛,大夫这才勉为其难地抓了药给我。”
仙叔递上熬好的药汁,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薛奶奶。“阿月姐,这丫头是你的孙女,信不信我的梦,由你作主。”
老泪纵横的薛奶奶深知药方配得凶险,反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心一横,亲自把煎好的药从小婴儿的嘴里灌下去。说也奇怪,年逾花甲的两位老人家提心吊胆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看见小婴儿除了咳出一痰外,倒没有别的变化。
一刻钟后,薛奶奶泡了一大瓶牛奶,喂小婴儿喝下去,心中不断默祷,乖孙、金孙,千万别再吐出来了。
饿了好几天的小婴儿,不负众望地咽下一千公克的流质食物,连饱嗝也没打一声,更别说是呕吐了。薛奶奶惊喜交集,噗咚一声,拜倒在神明面前,连声称谢。
仙叔如释重负,笑着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下登时一片了然。怪不得城隍爷要把小婴儿带回来,原来是要救她一条小命。
当绫甄把这件往事告诉语眉时,语眉心里略略有个谱。绫甄确实生得命格奇特,当初那个算命仙没有说错,她确实极难养活。
只是那个祖上操人命盘的江湖术士没料到绫甄有贵人相护,而且还是神威显赫的城隍爷呢!
等绫甄懂事后,薛奶奶便告诉她这段往事。救命之恩,不可等闲视,所以薛奶奶要她今后不管身在何方,每年城隍爷圣诞日,都要回来庙里给神明磕头。绫甄很听薛奶奶的话,多年来从来没有迟过日子。
语眉打断绫甄的沉思,问道:“你手上不刚好有案子在忙吗?今年还回不回去?偶尔破例一次,不打紧吧!”
绫甄义正辞严地反驳道:“救人一命,只要你一年一次回去上炷香、磕个头,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吗?这都做不到的话,未免太离谱了。”
“可是……”语眉欲诉还休,想说又不知如何启齿。“别回去好不好?我心里毛毛的,今天就请薛奶奶代你上炷香,好不好嘛!”
绫甄心里打了个突,皱眉问道:“难不成你的预言能力又作怪了?”
语眉嗔道:“我是关心你,你怎么还讽刺我?最近,我老觉得你我会被分开,本来我还以为是生产的过程中会有闪失,现在既然我平安无事,会出事的八成是你。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语眉难得一见的正经八百,让绫甄觉得颇不寻常。她曾给过绫甄“关半仙”的外号,因为语眉的预知能力不完整,只准一半。
“关半仙”测事,好事不准、坏事神准,准一半的功力,独步古今,比起那位影响她一生的算命仙,实在没有高明到哪儿去。
“会分离很久是什么意思?”绫甄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你会出意外,可是又好像不是生离死别的那种灾难,我并没有很心痛的感觉。”语眉喃喃倾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会有事的。”
绫甄佯装不在意地一语轻轻带过,语眉才刚生完孩子,不该让语眉太担心,何况,她也不能因为挚友不确定的预知感觉,就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那你要多小心一点。”看绫甄回台湾的计划坚定不移,语眉只好耳提面命道,“凡事不要太过招摇,持盈保泰才是上上之策。”
绫甄搂着语眉的肩膀,笑着说道:“我明白啦!我是回去拜拜,又不是要去抢银楼,何必这么紧张?”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却预感绫甄这次的灾难,恐怕跟儿时的救命恩公脱不了干系。可是,神明怎么会对人不利呢?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
既然无解,语眉暂且搁下这个话题,贼头贼脑地问道:“绫甄,你和我大哥进展得怎么样了?”
绫甄的俏脸皱成一团,苦恼地回答道:“我们能怎么样?你大哥又没卸手断脚、秃头小肚子,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语眉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是常跟我说,人生要懂得及时把握幸福吗?从前我们俩夜半痛骂男人,好歹还能作个伴,现在我嫁了,叛逃到敌方阵营,留你一个孤军奋战,我于心不忍。”
当了语眉一辈子的姐妹,语眉古灵精怪的脑袋打的是什么主意、安的是什么心眼,她岂有不知?说了一车子的废话,无非就是想帮自个儿大哥骗个老婆吧!
抛给语眉一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白眼,绫甄垂首不发一言,以不变应万变,这招好用。
语眉不死心,继续游说:“绫甄,我知道你对待有哥哥身份的人都没有好感,可是,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大哥从前是花心了一点没错,但他并不是一个风流好色、放荡无行的浪子。自从认识了你,他就跟那些红粉知己说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