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何琬莹已尖叫起来,“抢劫!”
她本以为在车来人往的闹区,只要叫出声,一定会有人来帮忙,可惜她的声音本来就大不到哪里去,哈比又在一旁狂吠不休,没人听到得她在喊什么,虽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不过随便看了眼就离开了。
别人没注意,墨镜男子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的叫声,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万一让她继续大叫大嚷引起人群的注意,不管他后台有多硬,肯定也玩完了,何况这金锁链里的晶片见不得光!
要速战速决才行!
墨镜男子已有了打算,干脆打昏她算了!反正拿到晶片后,他马上就会离开台湾,要查也无处查起,台湾警方也没多勤劳,贼赃又是金锁链这种值不了多少钱的小财物,十成九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对不起也要做一次,琬儿,请你先睡一觉吧!
林子恩不甘不愿地拿了狗饼干,心里正犯酸,冷不防看见有人和何琬莹拉拉扯扯,倏然无名火起,盛怒之下大步而来。
他妈的!这家伙是什么东西?敢调戏他的女人!
隔着一段距离,他只看到墨镜男子向何琬莹毛手毛脚,而那只怕死的狗东西虽然吠个不停,却没有半点护主的忠心,退得远远的,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这种没用的东西,亏琬莹拿它当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锦绳。哈比曾经当过“壮狗”见义勇为,却遭人报复打断双腿,现在它说什么也不敢强出头。糟糕!有人来了!
不及多想,墨镜男子伸掌成刀,在何琬莹颈侧轻轻一斩。
后颈大动脉是血液输送到脑部的通路,他这一斩使得血液运行受到阻滞,脑部缺氧,她感到一阵晕眩,随即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墨镜男子的目标是金锁链,可不是要取她的小命,当然不可能随便把她丢在地上,摘下她的金锁链,他打算把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好死不死的,就在此时,哈比感受到林子恩翻江倒海的惊人怒气,知道自己若再没有任何护主的表现,丧门星绝不会让他死得太好看,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扑上来,咬住墨镜男子扶着何琬莹的右手。
墨镜男子的好意立时被这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狗破坏,他手上吃痛,自然松开了何琬莹,她还晕得站不住脚,无人扶持,想当然耳就摔在地上,只觉得一阵剧痛,原来是头撞到花坛。
一幕幕影像如同快转的画面在眼前掠过,她想捕捉,可是脑子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能想,血腥味传入她鼻中,她仿佛有了某种了悟……
东西是大伙用命换来的……
命换来的!义父、米契、威廉他们都死了吗?
下一刻,她已被疼痛夺去意识。
中情局的特务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囿于局长的命令,何琬莹踢了他一脚,他不能计较,这只笨狗咬了他一口,哪有不讨回本的道理。
大手一甩,哈比成了新生南路快车道上的空中飞狗,“砰”的一声撞在某辆不幸自用小客车的挡风玻璃上。
“吱——”
刺耳的煞车声响起,哈比撞到挡风玻璃,又弹跳两下,最后掉在引擎盖上,气息奄奄。
“琬莹!”林子恩大叫着奔过来。
墨镜男子皱皱眉,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反正这男人会照料琬儿,当下不再迟疑,冲到路边,跳上同伴疾驶而来的接应车辆,顷刻间已逃离现场。
林子恩恨恨地眯眼瞪着远去的车子,没有车牌,车种是满地乱爬的福特天王星,连颜色都是那种灰灰脏脏的深蓝色!
这辆车毫无特征可言,显然,这是有预谋的袭击。
他的预感是对的,琬莹的背景绝不单纯。
注意力回到何琬莹身上,林子恩脸色大变,他娇弱的小妻子脸色苍白如纸,殷红的液体已染红了她雪白的颈项。
该死!她又受伤了!
林子恩迅速抱起受伤的妻子,奔向不远处的跑车。
这小妮子的脑袋还真多灾多难,前些日子才跌伤了额头,这会又跌破后脑勺,他得把她看紧点,否则哪时跌掉小命,只怕她自己还迷迷糊糊。
“喂!小子,就算是垃圾也不能乱丢啊!”
撞上哈比的倒霉自用小客车不得不停下来,后头马上接了一条车龙,喇叭声不绝于耳,幸好今天是假日,车流量还不算高,否则台北市的交通因为“天外飞来一狗”而瘫痪,传出去像什么话?
自用小客车上下来一个容颜韶丽,眉目娟秀的女子,忿忿地检视了引擎盖上丑不拉叽、死了一大半的肉块,正想朝着林子恩破口大骂,哪知他老兄却匆匆地抱老婆走人,气得她更是火冒三丈。
她没有边开车边左右张望的习惯,所以并不知道丢狗的不是林子恩,而是更早开溜的墨镜男子。她顺着“垃圾”飞来的方向瞄去,看到林子恩急着要送妻子去医院,自然而然认定是他丢的。
女子粗鲁的喝骂声未止,林子恩已发动车子飙驰而去,更令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五脏冒火、七窍生烟。
“去你的,莫名其妙的烂货,搞什么飞机啊!要不把这堆垃圾丢回去,本姑奶奶的名字就让人倒过来写!”
“姐——”前座的乘客也下了车,侬侬软软的询问,“出了什么事?”
凌汐妍冷哼了声,一把抓起引擎盖上的“垃圾”,残暴地塞进妹妹手中,气呼呼地说:“采容,上车。”
“姐,这个……”凌采容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
“还不上车?”凌汐妍已坐回驾驶座,“砰”地甩上车门,显然她心情非常不好。
凌采容不敢吭声,连忙坐上车。
怀里的哈比发出有气无力的哀鸣声,让她的同情心顿时泛滥得无边无际,她试探地问:“姐,狗狗好可怜,我们带它去看医生好不好?”
凌汐妍余怒未息地斥道:“看什么医生?我们要去丢垃圾!”
第九章
何琬莹醒了!
当她神智恢复清明时,周遭没半个儿影子,最该守在病榻的林子恩不知去哪里遛达,把妻子丢在病房自生自灭。
茫然环顾四周,看不到丈夫,她一阵心慌,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胸口,赫然发现除了脖子上一道红肿的刮伤外,别无他物。
何琬莹心中涌起一阵失落感,泪水滔滔而下,妈妈给她的长命锁被抢走了,只因里面装有大伙儿用命换来的晶片。阴错阳差的一摔,让她把一切都想起来。
想起“冠羽画眉”、何敬轩和于毓,怪不得她对这两个名字永难忘怀,原来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
也想起义父、威廉和米契——她的“前夫”。
突如其然地想起自己有两个丈夫,何琬莹的心湖并没有掀起惊涛骇浪,毕竟她险些丧身鱼腹,重婚相形之下,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并不是存心嫁两次的,如今也不打算左右逢源,大享齐“夫”之福,既然自己曾向天地立誓,这辈子都是子恩的妻子,那只好向米契说声抱歉。
她要苦苦哀求米契体谅自己的处境,她连长命锁也不要了,只盼望组织放她自由,让她后半辈子和子恩长相厮守。也许局长也有心成人之美,否则他不会只要长命锁不要人,既然特务没把她逮回去,是不是代表“冠羽画眉”已是过往陈迹?
正当何琬莹沉思默想时,病房外的值班护士叫道:“小姐,你不能进去,病人的丈夫交代过了,谢绝所有访客。”“让开!”关语眉亮出医师执照,“我是医师,为什么不能进去?”
值班护士依然不放人,“关医师很抱歉,因为病人的丈夫交代过,除了是主治医师外,病人暂时谢绝访客。”
关语眉见她不肯放行,干脆不讲道理,拽开障碍物直闯入房,有时候使用暴力是比较有效率的方式。
何琬莹望向门边的不速之客,微微闪了神,是她哭得太凶以至于眼花了吗?这个大眼睛的女子怎么长得有点像她?
关语眉也怔了怔,关剑尘没跟她提过于敏和于毓的关系,没想到子恩的新婚妻子,居然与她容貌肖似。
她盯着床上苍白的病人,森然问道:“你就是何琬莹?子恩的妻子?”
何琬莹背上寒毛直竖,虽然不明就里,不过她清清楚楚感受到来人的敌意。“没错,我就是何琬莹。”
关语眉哼了声,“我叫关语眉,哈比是我的狗。”
何琬莹摇头否认,“你错了,哈比是子恩养的。”
关语眉少得可怜的耐性用光了,怒道:“放屁!你是子恩的太太,他没跟你讲哈比是我的吗?我托他照顾的!”
血色慢慢从何琬莹脸上一点一滴褪去,她只觉得心直直往下落,像是一直要落到深不见底的古井里。
子恩讨厌狗,常跟哈比过不去,却还是愿意照顾它,为什么?她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却一直找不到答案。
难道说是因为狗主人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重要到让他为她打破自己的惯例也在所不惜?他为什么那么在乎关小姐?
何琬莹内心深处,突然间感到了极大的恐惧,但又不敢深入去探究,整个人有说不出来的烦躁惶恐。
神经特粗的关语眉没察觉她的出现已经造成何琬莹极大的恐慌,怒目相向的指责,“都是你害哈比被人丢到快车道上,撞得骨头都散了。”
何琬莹惊呼一声,“哈比受伤了?很严重吗?”
“省省吧!少在那边假惺惺,装给谁看啊?”关语眉指着她骂道:“要不是因为你,哈比怎么会被凶手扔到大马路上?兽医说它治不好了!”
说到伤心处,她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悔恨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带哈比来台湾,不该把它交给子恩,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憾事。
可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她,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关语眉替自己找藉口,她哪知道子恩会放一堆名门、淑媛不娶,偏偏娶个麻烦制造者!
凶手是冲着何琬莹来的,哈比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关语眉愈想愈觉得道理站在自己那边,都是这扫把星害的!都怪她!
何琬莹泫然欲泣,咬着唇问:“兽医说哈比……”
关语眉不让她说完,“若不是一个姓展的女兽医帮忙,哈比死定了,这次它不仅后腿、前腿断了,肋骨也断了,毁了……”
她没勇气复述一遍展冷翡的诊断,捶胸顿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
在路上,矢志要把“垃圾”丢回去的凌汐妍拗不过妹妹的苦苦央求,不情不愿地对着摩托罗拉最新型的声控手机喊了声,“狗菩萨!”
接到电话的展冷翡提着药箱赶来替哈比治疗,要不是有她,哈比还不只断腿、断骨,连小命也要断送。
林子恩看哈比伤势着实严重,只好打电话通知关语眉。骤接噩耗,薛绫甄生怕关语眉受不了打击,和丈夫带着刚出生的小女儿陪她一同北上,顺便替女儿关永葳向林子恩讨份见面礼。
何琬莹见关语眉哭得声嘶气竭,宽慰她说:“吉‘狗’自有天相,哈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太担心。”
关语眉吸吸鼻子,“少在那边说风凉话!我问你,那个丢哈比的凶手在哪里?我要开砂石车把他从头到脚辗过去。”
何琬莹沉默以对,那墨镜男子是中情局特务,身份绝对不能曝光,真对不起哈比,这次不能替他讨回公道。
关语眉见她不肯回答,威胁说:“你敢不讲,我打你哟!”
何琬莹把心一横,不能讲就是不能讲,她可以理会关小姐心中的恨,她也恼、也怨,却无计可施。
曝露特务人员的身份,等于是出卖组织,中情局虽然比盖世太保人道,对付叛徒的手段却差不到哪去,绝对是血腥暴戾、儿童不宜。
关语眉挥舞拳头怒吼道,“不讲吗?那我就把帐算到你头上!”
何琬莹瞑目束手,任凭关语眉宰割。刀板上的鱼也会蹦几蹦,做垂死的挣扎、她却完全没想要自卫,更遑论反击。她仿佛不胜其寒地打了个寒颤,拼着挨上一顿粗饱的拳头,一心只想速速打发关语眉这瘟神离开,愈快愈好。
看到关语眉的容貌后,一个可怕的假设逐渐在她脑中成形,子恩娶她,是因为她是何琬莹?还是因为她像关小姐?
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勇气找出问题的答案。
“语眉,不准乱来!”
关剑尘看到小妹欺负脸上白得没半点血色的病人,不由得怒气冲天,若不是薛绫甄拉住他,只怕已上前痛扁她一顿。
关语眉受了斥骂,委屈得想哭,以前她干下许多人神共愤的坏事,大哥都没说什么,为什么现在这么凶?
林子恩把关永葳交给薛绫甄,小女婴生得玉雪可爱,他们只顾着逗弄她,没注意到语眉竟悄悄先来找琬莹的晦气。一个是现任妻子、一个是昔日爱人,无论谁受委屈,他都舍不得,该怎么化解僵局呢?他头一次没有把握能调解成功。
何琬莹乍见丈夫,脸现喜色,别的什么都置之脑后,张开双臂迎接他,她有好多话要告诉他。
林子恩还来不及拥抱妻子,关语眉已经直接跳到他身上,无尾熊似地攀住他的脖子,控诉着,“她好坏,不肯说出丢哈比的凶手是谁。”
薛绫甄看了直欲昏倒,“语眉,你给我滚过来。”
语眉不也希望子恩找个伴侣吗?小夫妻需要独处,她专挑这种节骨眼上杀风景,当那一百烛光的超亮电灯泡!
关语眉不悦的嚷嚷,“我又不是球,叫我怎么滚?”
连绫甄都不帮她,她感到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看到妻子显然对他和关语眉的关系产生疑心,林子恩不再迟疑,用力扳开她缠得死紧的手臂,他可不想才刚结婚就马上离婚。
关语眉松开手,改扯他的衣袖求道:“子恩,我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要她说出是谁丢哈比,我马上向她道歉。”林子恩坐在床边拥着何琬莹不住震颤的身躯,决定快快把房内闲杂人等统统请出去,他要跟她促膝长谈。
“语眉,我知道你舍不得哈比吃亏,想替它报仇,但琬莹也是受害者,她怎么可能知道墨镜男子的身份?”
语眉!听他叫得多亲热,婚姻里如果有三个人,未免太过拥挤,与其跟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她干脆回去当画眉鸟算了。
何琬莹怒气上涌,泥人儿也有土性,不管多么秉性敦厚的人,被欺负得狠了也会懂得反放刁,“关小姐,我知道凶手是谁,偏不告诉你。”
关语眉大怒,“子恩还说你最疼哈比,依我看,你根本是假照顾哈比之名、行接近子恩之实,你是个大骗子!”
“语眉,闭上你的嘴巴!”
关剑尘再也按捺不住,大步过来拎起小妹往外走。
关语眉愤然抵抗,却拼不过手长脚长力气大的大哥,一步步被拖出病房,眼睁睁地看着何琬莹安稳地憩息在林子恩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