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双足溜下床,她瞧见床头柜上钉了张字条,林子恩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不许去二十五楼,我会随时突袭检查。
她皱皱鼻子,朝着字条淘气地扮个鬼脸,冷翡姐和展大哥是她新交的朋友,为什么不许去找他们?不讲道理!
包着凉被一跳一跳进入浴室,何琬莹扭开水龙头淋浴,不同于东方人,她习惯在清晨洗澡,很美国风的作息方式。冰凉的水柱让她滚烫的心稍稍降温,看到镜中的自己体无完肤,处处都被林子恩烙下爱的印记,她有几分羞赧,不禁红着脸轻轻叹息。
印在胸口、颈窝上数也数不清的吻痕是他奋战的成果,想起那段香艳火辣的欢爱,她心里有丝甜蜜,却又有更多烦恼。
这些青青紫紫的吻痕若不小心走光,岂不羞死人了?可是,她今天非出门办事不可,看来只能靠衣着来掩饰狼狈。走出浴室,她打开林子恩昨天买给她的礼物,长方型的盒子中装着藕紫色的亚曼尼套装,质地细致,高贵典雅,不愧是出于名家之手。
她拿着衣服在身上比了比,精巧的剪裁完美贴合玲珑的曲线,衬托出纤腰一束,修长匀称的美腿引人遐思。
何琬莹心头身上,温暖异常,有子恩做丈夫真的是件很好的事,以后买衣服不必试穿,让他挑就可以了。
可是,她连个身份都付之阙如,如何能嫁给他?心念及此,她狂喜心情渐淡,惆怅之情暗生,心情又沉重了起来。惟今之计,先要弄张身份证,看到警察才不必像耗子见着猫般东躲西藏,还要健保卡,上医院看病才不会心疼荷包又瘦了。
台湾的户政单位不可能有她的资料,她必须凭空创造出生证明、户籍誊本、就学经历这些纪录,才能如愿取得身份证。
如此艰巨的任务,单凭她一个人是力有未逮,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她父母不知在何方,惟今之计,只能靠朋友。
她不能替子恩分忧解劳已嫌过分,何况再拿自己的事去麻烦他?何琬莹坚毅地甩头,自己可没有缺手断腿少胳膊,不能什么都靠男人。
她在书桌上翻出一张名片,打算请展冷翡带她去找名片的主人——“关氏企业总裁关剑坐”,再靠电脑解决“妾身不明”的棘手问题。
对电脑骇客而言,只要电脑连上网路,没有什么是不能办到的,一旦离线关机,便像是游鱼出手,无所凭藉。
窜改户政资料与法有间,罪行等于是伪造文书,被检警单位抓到的话,非关上十年八载不可,说她心里不害怕是骗人的。
可是,没有身份证的话,就不能结婚,嫁给子恩却是她今生惟一的期盼。何琬莹咬了咬唇,不再犹豫难决,今日出击,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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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翡姐,我跟关先生素昧平生,冒昧跑去求见会不会太唐突了?”
计程车内的冷气极冰,何琬莹却还是觉得燥热难安,伸手拉了拉颈口,仿佛透不过气来的样子。
展冷翡微笑答道:“你想听实话吗?”
何琬莹肩膀软垂下来,一脸忧愁,“关先生那么忙,一定不会见我的。”
玲珑剔透的她聪明敏慧,焉能听不出冷翡姐的言下之意?
关氏企业每年的营业额直逼千忆,关剑尘日理万机,想见他谈何容易?她们事先没预约就登门拜访,注定要吃闭门羹。
展冷翡安慰她,“倒也不必这么悲观,反正关氏企业大楼距离‘圆明御园’不远,见不到关剑尘的话,你就当出来散散心。”
何琬莹忧悒地叹口气,“可是,我有事要拜托他。”
展冷翡不是个好奇心重的女子,这时候却忍不住问道:“你想拜托关剑尘什么事?告诉冷翡姐,说不定我帮得上忙。”
她感激地一笑,随即又愁眉不展的回答,“我想借关氏企业运算能力最强的电脑来用。”
展冷翡疑惑之心更甚,“想用电脑何必找关剑尘?令前两天买了一台超高档的电脑,配有双CPU,速度快得不得了……”
何琬莹摇了摇头,“我需要工作站级的超级电脑才行,这种电脑市面无售,多半是特殊单位才会购置。关氏企业每年在网路上卖出几百万台的电脑,本部的资讯室一定会有超级电脑日夜不停地运转,自动处理来自全球各地来的订单,我在子恩的桌上找到他的名片,希望关剑尘能借我超级电脑……”
展冷翡听得一头雾水,琬莹讲了半天的话,还是没提要用超级电脑干什么,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要用超级电脑做什么?”
何琬莹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她,含混地回答:“我有急需……”
展冷翡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人,她追根究柢接着问:“什么样的急需?”
何琬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想欺瞒冷翡姐,可是她接下来要玩的把戏,却是不能摊在阳光下的不法勾当,窜改户政纪录、捏造出生证明罪名可不轻。
神不知、鬼不觉地改成功当然最好,如果不幸失败的话,冷翡姐知道内情,说不定会被诬为共犯,岂不害了她吗?
所以她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冷翡姐,我不能跟你说,你和展大哥对我很好,我不想连累你们。”
展冷翡心中一凛,琬莹虽然吞吞吐吐,脸上那种如打定主意要打劫银行的表情,却十分决绝,不管她想用电脑干么,肯定不是好事。
略微思索,展冷翡一针见血地问她,“这事和林子恩脱不了关系吧?”
琬莹心地纯善,一望就知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绝对不可能作奸犯科,如果她真的干下坏事,绝对是为了情人。何琬莹大惊失色,冷翡姐都知道了吗?她怎么会知道呢?“我……我……”
展冷翡忧急之情溢于言表,“不论你是多么爱林子恩,都不该为他冒此大险,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你和他又不是夫妻!”
这几句话犹如尖刀般刺入何琬莹心中,她胸口一酸,无言可答,冷翡姐说得对,她和子恩没名没分的,什么都不是……
展冷翡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琬莹,我没有挖苦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凡事三思而后行,莫要意气用事而已。”
何琬莹凄然泪下,“如果不能嫁给子恩,我活着也没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别无选择。”
展冷翡更着急,急忙对她,“你别一意孤行,有事大家好好商量。”
何琬莹双手交叉叠在膝上,静静地不发一言,性子温婉的她不喜与人有口角,但一旦下定决心,却不轻易改变。
展冷翡是聪明人,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只好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如果你已经拿定主意,那我也不再劝你,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轻声问道:“什么事?”
展冷翡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神色郑重地说:“如果将来林子恩胆敢欺负你,记得来找冷翡姐,别把自己逼到绝地,知道吗?”
何琬莹心下感动,泪汪汪地点了点头,还来不及说话,计程车司机已回头说:“两位小姐,关氏企业大楼到了。”
第六章
关氏企业大楼位于敦化南路与南京东路交叉口,这附近是台北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出没的人士泰半是年所得破百万的高薪上班族。
这些职场新贵衣着十分考究,男的西装笔挺,油油光光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女的涂脂抹粉,高跟鞋踩得蹬蹬作响,名牌香水味荡漾在空气中。
这么多莺莺燕燕穿梭来去,其中当然不乏颇具姿色的中等美女,但像展冷翡这种脸蛋、身材都不输世界顶尖名模的现代仕女,或是像何琬莹这种从国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却不多见。
所以,当她们连袂走进关氏企业大楼时,即刻引发一阵不小的骚动,不少人驻足侧目,好好的瞧上几眼,惊叹造物者的巧夺天工。
展冷翡对群众的品头论足恍若无闻,她是“瀚海”集团展家的掌上明珠,早就习惯被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何琬莹没有这份定力,人愈多她心愈慌,手心捏了一把冷汗,紧紧尾随展冷翡,生怕一个错身不见,那就糟糕之至。
子恩没有给她出入大厦的识别卡,如果跟冷翡姐走丢的话,就算回到“圆明御园”也不得其门而入。
展冷翡走到服务台前,开门见山就提出请求,“我们想见关剑尘先生。”
服务台的接待员尽管心中不胜惊讶,仍以无懈可击的礼貌回答,“请问两位小姐有预约吗?”
这句是废话,有预约的话哪还用得着透过服务台转达呢?展冷翡睨了她一眼,“没有,跟他说‘瀚海’展冷翡有事找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何琬莹突然也开口,“我叫何琬莹,是林子恩的朋友,请关先生拨冗晤见。”
接待员古里古怪地向她们一瞥,她从没遇过这么奇特的访客,总裁下半年的行程早已经排满了,哪是说见就能见呢?
不过,她还是拨分机向总裁办公室请示,见不见访客不是她一介小小的接待员所能决定的,若一个疏忽得罪了贵客,责任她可扛不起。
过了半晌,她恭谨地回报,“关总裁正在主持股东大会,邵特助请两位小姐上大楼总裁办公室等候。”
展冷翡微一颔首,带着何琬莹去搭乘电梯。
电梯中,何琬莹拍了拍胸口,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我还以为会被刁难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关先生。”
展冷翡泼了她一盆冷水,沉稳地说:“别高兴得太早,邵特助只说让我们去总裁办公室等候,并没有说关剑尘会见我们。”
展令心中一会儿欢喜,一会儿苦恼,“那怎么办呢?”
展冷翡笑道:“别急,走一步算一步喽!关氏企业果然很有一套,职员办事效率高、态度又好,怪不得短短数年就拿下电脑业的半壁江山。”
汐妍说得对,这种绩优公司的股票,买几张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何琬莹无暇消化她从好友凌汐妍处听来的企管理论,“不知道关先生肯不肯借我电脑用呢?”
展冷翡还未回答,电梯已然停下来,邵仲卿站在电梯门边彬彬有礼地招呼道:“展小姐、何小姐,欢迎、欢迎。”他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挺拔身高对娇小玲珑的何琬莹构成强烈的威胁,她倒退两步,胆怯地缩在展冷翡身后。
邵仲卿才要说话,警卫室主任福叔已从办公室走出来,他负责保护总裁的安全,访客须经他先行过滤后,才能见关剑尘。
当他看清何琬莹的面貌时,呆立片刻,忽然大叫一声,势如疯虎地冲过来紧紧抱住她,泪水跟着直洒了下来,“毓小姐……”
何琬莹吓呆了,毫无反击之力的她只能任由对方不断摇晃,摇得她一阵恶心,胃中的食物几乎全翻出来。
展冷翡不禁大惊,这短小精干的小老儿身法怎么这么快!快到连警觉性不算低的她也来不及把琬莹拉开。
她运劲往他背心一扯,福叔的双脚就像生了根般钉在地上,文风不动,心神震荡的他如痴如狂地呼唤道:“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福叔是于家的家仆,从小看着于毓和于敏长大,疼爱两姐妹之心无分轩轾,于毓出走后的头几年,他日夜守在门口等她。
但于毓却从此悄然无踪,生死未卜,去向成谜,福叔后来随着于敏嫁到关家。
不到期年,他疼逾性命的敏小姐又难产而死。
于家伤心、悲痛到了极点,于老爷不想见到任何会让他想起女儿的人,福叔只好留在关家,成了关剑尘的保镖。
展冷翡拉不开福叔,转移目标往邵仲卿小腿胫骨踢去,“这就是关氏企业的待客之道吗?”
他疼得哇哇乱叫,“福主任,快别这样,她们是总裁的朋友。”
他忍痛帮忙拉人,但福叔双足站定,如渊亭岳峙,怎么也拉不动,急得他咳声叹气,束手无策。
何琬莹见福叔目光散乱,状若颠狂,心中有说不出的害怕,不知怎地又有些悲伤,含着愁思的泪水成串滑落。
福叔松开手,帮她拍背顺气,嘴里哄道:“毓小姐,别哭。”
她心中更是一酸,愈发哽咽的哭个不停,“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毓小姐,我叫何琬莹。”
他又是一震,改抓她的肩头,“何敬轩是你什么人?”
何琬莹蹙起蛾眉,何敬轩?这名字好熟呀!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过……
展冷翡见机不可失,右掌一抬,斜劈福叔手腕,势道奇疾,如风似电,被敲中了腕骨非折成两半不可,逼他撒手。福叔既不躲避,也不格挡,盛满爱怜的眼光牢牢锁住何琬莹精雕细琢的脸蛋,似乎怕稍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般。
展冷翡踌躇收招,她不能废掉小老儿的手腕,关剑尘岂是好惹的?当真动手,只怕还会闹个灰头土脸,更何况琬莹有事情拜托他,怎能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她一双美目才往邵仲卿瞪去,高大魁梧的他忙不迭告饶,“展小姐,别再踢我了,很痛呀!”
他来到福叔身边,“何小姐是林先生的朋友,林先生是关夫人的朋友,请您不要为难她,再说,你这么用力抓她,她会痛的。”
最后一句话深具奇效,福叔松手放开何琬莹,心下非常后悔。
何琬莹哭得一张脸泪痕满布,邵仲卿体恤地递给她一张面纸。
她接了过来,低头擤鼻子,长发垂泄在胸前,露出颈背上的金锁链。
一股凉气登时从福叔脑门上直扑下来,那是毓小姐的长命锁!他荷荷大叫,猛然出手抢夺何琬莹的金锁链。
她惊惶地后退,“不要,不要抢我的金锁链!”
展冷翡大怒,这小老儿怎可以抢琬莹的东西呢?她不再客气,反手便拿他手腕,跟着手肘撞出,攻向他的左胁。
福叔斜身略退,还了一记左勾拳,出拳迅捷,沉重有力。
展冷翡将头后仰,同时右足扫出,攻他下盘。
两人你来我往,把总裁办公室当成擂台大动干戈,一个是急于取链查看,一个是拿定主意护友周全,攻守均十分凌厉。
邵仲卿虽然对武术一窃不通,却也看出展冷翡斗久了不是福叔的对手,再不休兵,她美艳的脸蛋非青一块、紫一块不可。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只有大尾的出面才能摆平!幸好今天开股东大会,否则最近都在南部陪夫人安胎的总裁也不会上台北来。邵仲卿火速冲往会议室讨救兵,请关剑尘出马收拾混乱的场面。
何琬莹惟恐展冷翡吃亏,不暇细想,她扯下金锁链掷给福叔,“东西给你,别伤了冷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