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夫人闻言脸色一下刷白。真的吗?灵儿真会……不得善终?她微微颤抖了起来,经营舞团这么多年,常常发生许多难以解释的事,因此她对这方面的事是深信不疑的。
灵儿可是她惟一的骨肉啊,跟着这个人,灵儿就能因此因祸得福吗?还是会更糟糕呢?她又舍得下灵儿吗?翎羽夫人思绪相当紊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观灵儿,她才不管自己是好命还是贱命,她想知道的是何为天道?天理真有一定的循环吗?四季为何会通移?每颗星儿都代表了一个人的心吗?刮风、下雨,花开花落,都是上天的旨意吗?善恶到头终有报是真的吗?地狱又是长得何种模样呢?
她的小脑袋瓜里,转着满满的问题,却从来没获得合理的解答。看这老头说的这么玄的样子,好像懂得不少,跟着他,他能带领她找到答案吗?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但总算会带她到处去走走。这天地是如此的宽阔,她想飞了!
但是……娘,怎么办?
灵儿的目光移向幻扬,双瞳中流转着求助的波光。
幻扬微微一笑。“这事急不得,我看道长先在我们这儿住个几天,我们再慢慢商量,你意下如何?”
幻扬不愠不火的语气,却是说服力十足,玉离子性子虽急躁,闻言却也难以拒绝这具有绝世容颜之人。
“先生请跟我来,我先带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幻扬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玉离子走出门,木道生则随后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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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过回廊,温暖的冬阳融化了雪,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滴落下来。
进到西厢房里,幻扬和木道生利落地收拾房间,铺床、叠被,还端来了洗脸水,准备让玉离子梳洗之用。
玉离子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两人,那眼神的传递、温柔的笑容,这两个人感情还真好!
只是……他仔细端详幻扬,这个人整脸泛桃花,尤其是那翦水的双眸肯定会替他招惹来不少麻烦,古来红颜皆祸水,长得太好看不是福,反而是祸!虽是个男子,但此等长相,啧啧!现在世风开放,除非他很会保护自己,否则最后恐怕也难逃他人垂涎之手。
他可得找个机会跟木头儿说说,让他离这个人远一点,否则恐怕会有许多的飞来横祸。但看着这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神,隐隐流转的情意,让玉离子感觉到一点不寻常,他不禁暗自祈祷,希望可别太迟。
两人动作默契十足,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房间整理的光洁整齐。
木道生提着水桶,跟玉离子说:“大师伯,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再通知一声,我会帮你准备的。”
“你等一等,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幻扬接过木道生的抹布、水桶,识趣的先告退了。
等了半晌,玉离子才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始说教:“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你有听过吧?”
待木道生点了点头,玉离子才继续说。
“这自然之道,皆分阴阳。天失阴阳则乱其道,地失阴阳则乱其财,人失阴阳则绝其后,五行四时失阴阳则为灾,你明白吗?”
“师侄明白,但不明白大师伯为何说此?”木道生隐隐觉得玉离子言犹未尽。
“唉!你天生命格即是无妻无子,注定要求道一生,千万不能有情欲缠身。撇开这不说,天道运行,必有其一定的规律,万物皆是不能违反的,违反者必遭天谴。地为母、天为父,水为阴、火为阳,女为阴、男为阳;这阴阳交合自有其道,你也不能违背啊,”玉离子苦口婆心地说着。他虽与师弟不合,却也不希望玄阳子惟一的传人误入歧途。
木道生微蹙着眉,他明白他大师怕要说什么了,但早在三年前,不,十多年前那一夜开始,就注定他们两人这一生剪不断的缘分了。走到今天,他们已不可能再做回朋友了,若他们其中一人放弃,面临的就是决裂,没什么可说的了。
想到此,木道生不禁打了个冷颤,他难以想象没有幻扬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在别人的眼中,这是段孽缘,但却是他最珍惜的情缘。
遭天谴?木道生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那又如何?
看着木道生不断改变的神色,玉离子也不确定自己说的他究竟听进去多少,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已尽了人事,一切就只能听天命了。
“大师伯,师父教我人只要行的正、存善心,自会得天怜佑,又何来天谴之说?况且所谓的‘道’虚无缥缈,完全视乎个人的领悟,而有不同的形貌,求道之途,非只一路。况且绝情断欲,非人之本性,若勉强为之,岂非更违反天理?”木道生诚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在玉离子听来却是离经叛道之说,他真不知道玄阳子是怎么教徒弟的,满脑子怪异的想法。此时,窗外站着一个人影,眼神忧郁——
幻扬本是来请他们吃饭的,却听到那段话。他怔了一会儿,仍是将门推开,笑脸盈盈的说:“可以用午膳了。”眼睛却没看向木道生。
木道生不疑有它,仍开心的嚷着:“哎呀!今天觉得肚子特别饿,走走!赶紧吃饭去。”
等玉离子跨出门槛,木道生要上前跟在幻扬身后,但不知怎地,幻扬身形一移,恰巧让玉离子挡在他俩中间,由幻扬领路向饭厅走去。
原本木道生皆是坐幻扬的左手边,幻扬的右手边则是坐着翎羽夫人,今天,幻扬硬是把位置让给了玉离子,到翎羽夫人的另一边坐下了。
木道生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也说不上哪里怪,一切都很合礼数,只是……幻扬就是很巧的避开了自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木道生不能直接问他,但是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深。
席间,幻扬的话甚少,只是低头猛扒饭。木道生则干脆饭也不吃了,只是盯着他瞧。
突然,幻扬碗筷一摆。“我吃饱了。”说完就出去了。
“我也吃饱了。”木道生也放下整碗的饭,跟着出去了。
玉离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只希望他这个师侄能早日清醒,千万不要执迷不悟、越陷越深。
翎羽夫人则疑惑地看着这一切,也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眼下她还要操心灵儿的事,实在没精力再去推敲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想到灵儿,她的头不禁又大了起来。这丫头从小脑袋瓜里就常想些奇奇怪怪的事,这次这个怪人出现,这丫头八成真的会跟着走了。
她转而开始向玉离子话家常起来。若灵儿真要跟着他,她得先探好这个人的底细才可以,否则她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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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到树林里,木道生纵身一跃,在幻扬的身前轻轻落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干嘛?”幻扬没好气的说。
“我才要问你干嘛咧?”
“你刚才吃饭不吃饭,干嘛一直看我?”幻扬想起刚才木道生那放肆的眼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害他有些坐立不安,连忙逃了出来。
“那你干嘛一直不看我?”木道生说的理直气壮,他至少应该给自己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眼神。
“你不怕被别人看出来啊?”幻扬对这段感情仍有些介意,他倒不担心自己被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他真正害怕的是木道生会介意,他不知道木道生是不是会跟自己一样坚定,是不是能忍受这些蜚短流长?
“看出来又怎样?”木道生不解的说着。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正关心他们的人是不会因此而离开或伤害他们的。
“跟我在一起,会遭天谴!”幻扬蹙着眉忧虑的说着。
木道生闻言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呀!原来是为了这个呀,你……你很傻耶!”他爱怜的搂着幻扬。“这种话你也要相信,不是自己无聊吗?”接着他顿了一顿,深情的望着幻扬。“我们是真心的,不是吗?老天爷只会祝福我们,不会处罚我们的。”
“你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们吗?”他还是担心木道生会受到伤害,尤其他大师伯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他想知道木道生是怎么想的。
“我介意的是你的想法!”木道生心头有些沉重。“你的包袱比我多太多了,我现在是天涯无依,自由自在,别人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我很勇敢!我可以不顾一切地为你。但是你不同,除了担心我,你还顾虑着别人,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凡事都希望面面俱到。”
幻扬低头不语。是啊,如果不是他顾虑太多的话,他们或许会早一点在一起。
“如果我跟这舞团只能择其一,只怕你……”木道生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了,他并不希望真有那一天,他觉得自己会被舍弃!
幻扬抬起头看着朗朗晴天,朵朵白云飘过,他开始妄想,不知躺卧其上、遨游天际的滋味是如何?应是十分的自由自在吧!
他想试试看自由的滋味!
“那我们走吧!”幻扬眼睛一亮。“你说的对,他们并不真的那么需要我,以前没有我,翎羽姐一个人也是经营的好好的啊!”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幻扬潇洒地笑了一笑,将脸颊贴上木道生的脸庞,轻轻磨蹭着。
“那你说,我们该去哪儿好呢?”
木道生向后退了一点,惊疑地看着他。“你是说真的吗?”
幻扬漾着温暖的微笑,轻轻点点头。
“耶——耶——”木道生兴奋地叫了起来。
“啊——”幻扬高举着双手,也朝向天空叫了起来,他想看自己能否把天上的白云给叫下来,就像孙悟空叫出筋斗云一样。
两人就像小孩子般,在树林里又笑又闹兼大吼大叫,玩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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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夕阳余晖映着阿丹的脸庞,在中庭里独自站着的他,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灵儿推开了房门,看见阿丹的背影,她打算绕路,从后院绕去她娘房里。主意一定,才刚起步,便听得一句——
“你又何必这样呢?”阿丹转身有些无奈地说着。“你不喜欢看到我,我会走的。”
“你不必走,我会先离开的。”灵儿神色有些黯然,她已决定了要跟着那个老头,她想离开这个地方,虽然舍不得。
但是,她深知这里从来就不适合她,在这里,她只是个爱玩而不懂事的小孩,也不能帮这个团什么忙,一直以来,她一向觉得自己很无能。她想跳脱这种感觉,出去透口气。
“你决定了?他可是个怪老头……他说话刻薄……他……”阿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灵儿的表情,知道她心意已决,他只好将那些话又吞了回去。只淡淡地说:“那你要多保重。”
阿丹口气突又转强硬。“但是你总要交代清楚才走!”
“交代什么……”灵儿声若蚊蚋,十分心虚。
阿丹走上阶梯,到她面前。“说清楚为什么避着我?”
“呃……我不想让人误会。”灵儿头低低的,不敢直视他。
“误会什么?”他继续追问,他今天非得要她说清楚不可,她都要走了,他不想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断了。
“你跟小树是大家都看好的,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后你要多花点时间陪陪她!”灵儿说出心中的忧虑。
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我跟谁在一起,这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咧!况且这并不关你的事,也用不着你现在操心吧!”
她闻言有些火大,说话也大声了起来。“不关我的事?那你干嘛那样?会让我误会你喜欢我!”原来她还在在意看星星那晚的事,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搔搔头,想着该怎么说比较好。
听到他的道歉,灵儿非但没有释怀,反而更觉得一把无名火在烧,咬牙切齿地说:
“没、关、系!我就当给狗咬了。”
“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啊!我都道歉了,你还这样!哼!比起温柔大方的小树,你真是差远了!”阿丹气极,也口不择言了起来。
灵儿眼眶一红,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的落下。她本来就知道自己比不上小树,她认真、懂事,人美丽、舞又跳的好,哪像自己什么都不会,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人,但也用不着他提醒她吧!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阿丹懊悔地想拭去她的泪水。
但她手一挥,阻止了他的动作,冷冷地说:“我想现在我们都说清楚了,很明显的,根本没有这种误会存在的可能,是我多虑了!”
“灵儿……你别这样……”阿丹歉疚的拉着她的衣袖,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就是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他俩从以前就十分爱吵,斗嘴也斗了这么些年,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爱招惹她,但每一次她都会不甘示弱的回嘴,他们可说是把吵架当饭吃,一天不吵,总会有些不对劲,但闹一闹又会和好,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她哭,可见他真的伤到她的心了!他有此不知所措……
灵儿吸吸鼻子,胡乱地抹去泪水。“你别得意!我可不是被你气哭的,我是因为要离开我娘而觉得难过。”
阿丹心疼的看着她,她怎么这么逞强?都气哭了还要为自己的泪水找借口!
他不想再惹她难过,识趣的配合她说:“我知道啦,凭我这小小的本事,哪能惹到你哭咧?”
“知道就好!现在你可以让我过了吗?”灵儿有些没力的说着,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痛哭一场。
他微一侧身,她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第九章
没几天,灵儿就准备要走了。
今晨,团里的老老少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围在门口送灵儿,其中最伤心的莫过于翎羽夫人了。
翎羽夫人是万般的不舍,频频叮嘱应注意的事项,交代这、交代那的。
灵儿突然眼圈一红,紧紧抱住她,低声问:“娘,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会不会后悔生下我?”她吓了一跳,不知灵儿为何会这样想。
她轻轻抚着灵儿的背,柔声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后悔呢!你有乖乖吃饭、乖乖长大,没病没痛,没做坏事,这样就很棒了,怎么会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