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说你不是要求道吗?那是求到了没呀?就是问你有没有找到的意思啦!”阿丹觉得这个人真是有些木头。
“喔,是这样呀,找是还没找到啦,不过功夫倒是学全了,我想自保应该是够了。”水道生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了两下。
“我想你的武功应该不只自保的程度吧,应该是很不错的,至少还能救人。”幻扬淡淡地开口。他心里忖度着,算起来他的武功已经是一流的了,但若单论轻功,显然又较木道生逊上一筹;他摆脱不掉那些人的追赶,而木道生却可以轻松地带他离开现场。看来这些年他的武功精进不少,不似当年蹙脚。
“哪里!哪里!”木道生竟有些脸红了起来。
“我几乎没跟人对阵过,除了我师父以外,所以我也不知自己的功夫到底如何?我从十岁后就不知为了什么,发愤练功,每天都很努力,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木道生眼神有些飘忽。
他顿了一顿,眼神透露着哀伤又说:“而且我师父两年前也过世了,再没人可练习了!”
自此以后,他就是孤单一个人了……
“他临终只留下几句祖师爷训,他对我说,每个人一生下来皆会有不同的命运、不同的使命。故每个人的‘道’皆不同,一生中至少都要学会一件事,有人花了一生方学会了正义,有人是尊重、权势、怜悯,或者是爱……他要我去追寻自己的道,他说用心体会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幻扬揽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此一举动胜过千万句安慰言语。
他手心的温暖,透过衣衫、身躯传进木道生心里,让他心神为之一荡,心头泛起一种奇异的感受,暖暖的、甜甜的……
两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孤单了!
他抬头,眼神望进幻扬的眼底,展开一个大咧咧的笑容。
“说实话,我觉得你有些眼熟呢,我们以前见过吗?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攀关系,只是总觉得跟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我想……没有吧……我没印象……”幻扬显得迟疑又生硬。
虽然有一些失望,不过他宁愿木道生没认出他来……他不想再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去!他应该尽速离开这个人的,离开他,他才不会想到那一夜……想到那个天杀的……
见他否认,木道生只好顾左右而言它。
“咦?这两个小家伙何时睡的呀?我弄一弄,让大家好睡些。”
说罢,便开始整理起旁边的稻草,铺的平整些,将两个小家伙抱了上去。小树还嘤咛一声,说了几句梦话,方又沉沉睡去。
至于阿丹呢,他睡的可沉了,还大方的打起呼来了。
“这小子体格还真不错,手长脚长,骨头又粗,是块练武的料子。”他对着阿丹东摸摸、西摸摸,一边喃喃自语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应该多休息。要睡了吗?”
“嗯。”幻扬试图起身,却又软了一下。
木道生两三大步走向他,一弯腰就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我来吧,我看你暂时还先不要走动,免得伤口又扯开了。”
他将他放到稻草床上。
“你好好睡……”木道生语音未落,一低首,却见到他那凝望着自己的温柔双眸,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禁红了脸。
两人静默地对看着。
时间瞬时凝结,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的暧昧。
木道生先偏过头。“你睡吧,我守夜。”
夜是这样的深,两人的心是这样的沉……
第二章
别碰我……别碰我!挥之不去的身影!挥之不去的色相!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苍白的男孩恨恨地说。
你活不到那一天的!身影继续浪笑着……
漫天的红,看着身影死前扭曲的挣扎,男孩疯狂而快乐的笑着,哈!哈!哈……我终于杀了你!你去死吧!
一幕幕的红黑交缠,怵目惊心……
幻扬陷在梦中,无法醒来。一场真实与虚幻交错的梦,十多年来,夜夜相随,总见男孩在梦中不停地哭喊……一种扯心裂肺的痛……
木道生不知他为何呻吟。
是刚才那些人吓到了他吗?因为伤口隐隐作痛?还是作了什么恶梦?
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无法看他就这样痛苦。
他伸手探一探幻扬的额头,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烧?结果还好。可见应该不是因为伤口的关系,那是因为恶梦吗?
他拍拍他的臂膀,想摇醒他,但他没醒,只翻了翻身,脸侧向木道生。
木道生第一次这么近,而且可以很大方地看着他;早上他上了妆,而刚才又不好意思直视他,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他干脆躺了下来直接与他面对面,仔仔细细地看个够。
他有浓而长的剑眉,绵密的睫毛像把羽扇,柔柔的覆在眼睑上,直挺的鼻梁,形状分明的嘴,淡麦色而无瑕的细致肌肤。
若说他本是瑶池里侍奉王母娘娘的金童,现变成落难的仙人,只怕会有不少人相信,否则怎会有此天姿绝色?
或许是失血多了些吧,或许是他那漆如黑幕、冷如寒星的双眼现已合上,现在的他并未像白天时那样震慑人心,只觉他脆弱且需要人照顾。
他轻触幻扬的眉间,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头,他不知他为何总带着忧伤的气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他希望能帮他分担。木道生胸口不禁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是同情还是怜惜呢?
不愿多想,他伸手将幻扬揽在怀里,希能帮他驱走梦魔侵扰……
毕竟他总算也是个修行中人,身上多多少少会带着正气,普通妖魔应该会闪避,只希望师父教的这招有效才好。
幻扬突觉一股温暖袭来,阳光般的气息……梦渐渐远离……他安详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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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已近中午,幻扬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着庙门外,太阳早已高高挂起,两个小家伙在外追逐着嬉戏。
“这么晚了呀!”
他觉得有些纳闷,自己从未如此贪眠,他深知睡眠对自己来说,如同一种酷刑,很难入眠,亦很浅眠。怎会睡得这么晚?而且……他真的睡着了!一片空白地睡熟了!
小树从门外跑跳着进来,对着幻扬亲热地喊道:
“扬哥哥,你起来啦!”
“什么羊哥哥不羊哥哥的,我看你才是羊咩咩咧!”阿丹见小树对幻扬这么亲热,不禁有些吃味。
“那……我要怎么叫?”
“叫扬小哥就好啦。”阿丹接嘴。
“养小哥?他不需要我养他呀。怪怪的!我不要!”小树撇撇嘴。
“叫扬大哥就好了。”幻扬算怕了这两个小家伙,赶紧自己说一个正常一点的称呼,免得他俩又东拉西扯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称谓。
“咦?他咧?”幻扬转转头找了一找。
“谁呀?哦!那根木头呀!”阿丹恍悟说:“他去城里了,说给我们去打点吃的,顺便帮你去抓药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
“我回来啦!”木道生扛了两大布袋,缓缓走了进来。
“哇!木头哥,你是去抢劫呀?带这么多!”阿丹促狭道。
“嘿嘿!我想我们在这里可能还要再待个几天,所以就买了一些必需品。”木道生一边说一边动手打开布袋,除了基本的粮食外,还有棉被、衣服。
“哪,这些衣裳是给你们两个小家伙的!”
两个孩子从没穿过新衣裳,兴高采烈地到一旁去试穿了。
“这一套是给你的!”
是天青色!
“呃……我还满喜欢这个颜色的,像风一样,有自由的感觉。”木道生说出他的想法。
“自由吗?我吗?我适合吗?”幻扬愣愣地问着。
“适合呀!为什么不呢?”
是呀!为什么不呢?他早已自由了,不是吗?这些年来一直禁锢着他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扪心自问,这十多年来他过的并不快乐。虽说恶梦一直缠绕不去,但却是自己将回忆紧抓不放。魔鬼早已死了,却因自己的放不开而存活在心中,嚼噬着心灵。也许他该试着真正的去享受所谓的自由!
想通了这一点,幻扬释然且开心地笑了,一扫眉间的轻愁。
这一笑却教木道生看呆了,足足怔了有一会儿,方也傻傻地跟着他笑了。
“呵呵呵!”
幻扬伸手接过衣裳。他有伤在身,行动有些不便,木道生伸手扶了他一把,左手揽住他的腰,右手握住他的手。扶他站起之后,幻扬顿时觉得两人动作似乎有些亲密,眼见木道生仍没放手的意思,他用力将手抽回,重心一个不稳,势欲往后摔倒。
木道生伸手将他拉回,一把将他抱了满怀,仍傻傻地说:“我跟你说过这几天先不要随便乱动,免得妨碍伤口愈合。什么事我会帮你做的,你要换衣服是吧,我帮你。”说完,他就要动手帮幻扬更衣。
幻扬心一惊,他想干什么?忙不迭的捉住了木道生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接着灿烂的对他一笑。“嗯……我想……我过几天再换上好了,免得新衣服沾上了药味。”
木道生再度看傻了。他觉得幻扬的笑容是世间最美的,他怕他买的衣服沾了药味呢!可见他喜欢他为他挑选的衣裳。木道生心中泛起一片暖洋洋的——
心神方动,木道生却觉得鼻头有些搔痒。
惨了!要流鼻血了!
不知怎么回事,从小他只要情绪激动、天气太干燥,或是轻轻撞到鼻子,他就很容易流鼻血,没有预警的。
他赶紧掏出怀里手巾,捣住鼻子,看着幻扬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嘿嘿!”
幻扬觉得很新奇,他很少看人就这样流鼻血的。
木道生则在心里纳闷着:奇怪了,又没怎样,怎么这毛病就这样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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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道生细心的照顾下,幻扬恢复的很快,两个小家伙也不似当日之瘦弱,而开始有了红润的气色。
日子就在阿丹与木道生的搞笑中十分轻松的过去了。
阿丹是个孩子,但是个聪明的孩子,因环境的缘故而十分早熟,从言谈之中常显出他历练的痕迹。
幻扬有时会觉得他似乎把自己给看透了,可能因为阿丹也是磨过来的,所以两人在心底常会起一些共鸣,而这一点也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由一些不经意的眼神交流中而得知。
阿丹相当喜欢木道生,常以嘲弄他来表现自己对他的喜爱,因为他的单纯开朗,自然而然会吸引住像自己这种心思复杂的人的目光。当然,阿丹知道可不只自己一个人常常在看这块傻木头!
而阿丹也知道,幻扬跟自己在内心上有某种程度的类似,只是用不同的方式面对世界。
他对幻扬是有些同情的……
从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这两人总趁别人不注意时,才会偷偷瞧着对方。若是普通朋友,不用如此“费心”吧!
就凭这些小细节,他不会还看不明白幻扬跟木道生之间的暗流。就因为明白,所以知道他们在下一盘有可能会全军覆没的棋,赔上自己的所有。
这将是一场十分漫长而艰辛的棋局……
但是不管是幻扬或是傻木头,他都不愿看他们受伤害,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帮他们一把。
唉……这真是个难题,关键仍在木道生身上,希望他能早日开窍,可别真是应验了“朽木不可雕也”那句话就好了……
由于他们四人之间存有微妙的气氛,自然而然地他们很快地熟悉、亲昵了起来,而一种相互依赖的情感,也悄悄地在他们的心中弥漫开来……
这一日,幻扬身着天青色的衣衫,在庙外的空地上教小树舞剑,木道生跟阿丹坐在一旁欣赏。
幻扬手中长剑在他的腾动、挥舞中,竟似翔凤之飘逸、游龙之柔韧,且兼有惊鸿之迅捷。
“好啊!”阿丹禁不住喝采。
小树拿着剑已是过重,还要舞动,没几下子就已汗涔涔了,娇喘道:
“不玩了,不玩了,累死了!我要休息一下!”
幻扬微淌着汗,找块干净的地方也坐了下来,道:
“我伤好的差不多了,也该走了。”心想,翎羽姐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虽然他常常失踪,但就属这一次最久。其实他早该走了,只是贪恋这一分温馨的感觉
“扬大哥……你别走!小树还要跟你学剑呢!”小树紧紧地抱住幻扬。
幻扬怜爱地揉着她的发,说:
“想学剑,没问题呀,你跟着我走,除了我之外,团里会有好多叔叔、阿姨,大家都会教你。”又转向阿丹。“你也一起来吧。我会照顾你们,只要我有得吃,你们就有得吃,好不好?”
阿丹岂会不知做乞儿的辛苦,但不知怎么地,他就是点不下这个头。
小树以前总是爱黏着他,但现在她的眼中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他不禁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阿丹……好啦!我不想离开你!我们一起跟扬大哥走,好不好?”小树拉拉阿丹的衣袖。
阿丹看着小树。至少他们还能在一起就好了……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感到自己又再次被大家遗忘的木道生,可怜兮兮地说:
“那我咧?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呀,你们别丢下我孤单一个人啊!”
“木头哥年纪有一把了耶,还装可怜,怪恶心的!”阿丹就是喜欢捉弄这块傻木头。
但幻扬听见此语心中百味杂陈。照理,他不该再让木道生跟着他走的,但听见木道生说想跟着他们,他却觉得莫名的喜悦在心中散开。
木道生坐到幻扬的身旁,紧抓着他的手臂,喊:
“不管啦!反正我是跟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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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依旧热闹非凡,一群人在市集的角落里嘈杂地不知在谈论什么,幻扬一行人抵不住好奇,也围了上去。
“来来来,给大家猜个谜题。世界上除了人以外,最聪明的动物是什么?”原来是说书的。
是什么?是什么咧?旁边的人开始宪宪率率交头接耳。
“哎呀!老先生,这么老掉牙的谜题也拿出来讲。答案是‘猫’,对也不对?”阿丹穿过人墙,到了前头。
“对与不对,你总得给个解释先。”说书先生仍不信眼前这个小鬼头会知道谜底。
“那是因为若有人问它,‘要去哪儿拜拜呀?’它会趾高气扬地说:‘庙——庙——’。”
现场传出一片笑声。
“那老先生,换我反问你啦!你知不知道最会拍女人马屁的动物是什么?”
说书先生搔头想了一想,仍是没有头绪。
“不知道!你说吧!”
“是‘羊’,因为它看见女人就喊:‘美——美——’,当然是喊得女人心花怒放啦!”
阿丹的妙语已让说书先生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