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儿,你好些了吗?」宇文骐和孟芸薹来到迎风院,探视仍无法起身的离篱。
「谢谢世伯、伯母,我没大碍了。」离篱仍稍嫌气弱的回答。
「幸好宝宝当时在附近,为你和命莲做了紧急处理,否则我们还真不知该怎麽办呢。」孟芸薹道。
「就是啊,易儿一见你受伤,慌得六神无主,在那儿大吼大叫,活像乱咬人的狗。」
宇文骐话一落,宇文易也同时跨入房内,「什麽乱咬人的狗?爹、娘,你们在聊什麽?」
「你啦,见篱儿受伤就慌了手脚。」宇文骐看着儿子道。
「什麽麻,我只是……」宇文易一时接不上口,俊脸微红。
「只是什麽?」宇文骐顽童性子又出现了,开始跟儿子抬杠。
离篱忽地想起,「对了,那陈宗善呢?齐宝呢?」
宇丈骐开玩笑的神情倏地收敛,离篱诧异地看他蓦然换了神情,面露哀伤。孟芸薹站到他身旁,轻抚他的肩臂。
感到自己说错了话,离篱开口,「对……对不起……」
宇文骐对她摇摇头,「不,篱儿昏迷这麽多天,有好些事你都不知道,我让易儿讲给你听。易儿?」
「是,爹。」宇文易也关心地看着爹。
「没事啦。篱儿,你多休息,我和你宇文伯母先走了。」话完,他带着妻子离开,留下宇文易和离篱两人。
离篱看着宇文骐离去的身影,忽觉他看来好落寞。
「是齐宝出事了吗?」她问拉了张凳子坐在床畔的宇文易。
宇文易执起她的手,「宝叔过世了。」
「啊?怎麽会?」
宇文易看着她,「正如你想的,宝叔就是宇文府的内奸,陈宗善利用了他。」
一年前,宇文骐和齐宝的妻子何春喜以及孟芸薹,相约在藤楼中密商,想替齐宝庆生。当时孟芸薹己在藤楼,齐宝只亲眼瞧见宇文骐和何春喜状似亲昵的进了楼内的厢房,便心生疑窦,加上他当晚询问妻子时,何春喜吞吞吐吐,使他的怀疑渐大;而真相却随着何春喜於次日在河中溺毙,无人能知。
在为何春喜做忌时,宇文骐对齐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深了齐宝的疑心,疑心渐渐扩大,到最後成了他勾结陈家、欲灭宇文一门的原因。
「他以为世伯和他妻子……」离篱瞪大了眼。
「嗯,只是那原是误会,而且到了後来,陈宗善亲口证明,是他推春喜阿姨入河,是他杀了春喜阿姨。」
为了取得齐宝的合作,陈宗善下手,害死了何春喜。齐宝一听大受打击,不顾一切向陈宗善挥剑,陈宗善一声冷笑,在宇文父子面前杀了齐宝,齐宝最後在宇文骐怀里断了气。
「世伯一定很难过。」离篱喃喃。
「嗯。」宇文易皱着眉,哀伤的说:「在宝叔断气後,爹失了理性,悲愤交加,胡乱出招,陈宗善看准了一剑挥下,我差点没能替爹挡下,手上的剑也被震飞,眼看情况危急,有人出手相救,」
「是谁?」
「是他的手下古长天。」
古长天不但救了宇文父子,还杀了陈宗善。後来在他与陈宗善死前的对谈中才知道,古长天原姓「雷」,陈宗善与他有减门血仇,他跟随在陈宗善身边十年,只为了找机会报血海深仇,而趁着宇文家这次的事件,他成功报了仇,随後便离开了。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麽多纠葛……」离篱道。
宇文易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她。
「那陈宗善究竟为何要掳走伯母,灭了宇文家?」她问。
「因为我娘。」
陈宗善有一义兄--周岑岳,他一直妄想得到孟芸薹。他在与陈宗善共居的宅院内藏了一幅画像,因为藏得很隐密,陈宗善隔了近二十年才发现,一见画像,他便夜访过宇文府,正好见着了孟芸薹未戴面具的花容月貌,就拟了灭门之计想得到她。
「陈家父子还真是一个样,全是不折不扣的好色登徒子!」离篱啐道。
宇文易点头同意。
「对了,」离篱转头望着他,「你们怎麽知道要去别业找我们?」
「是钦差领我们过去的;而且,葛大辰曾是钦差手下的差爷。他第一次当差爷便遇上钦差,结果钦差只身闯贼窟擒人,他和其他人赶去救他,差点死在贼窟里,自那次後众人纷纷求去,他才来宇文府当长工。」
「耶?」
当日,孟芸薹被掳走後,那个突然出现领他们到陈家别业的男子,就是钦差。
「他怎麽知道的?」她又问。
「他说是古长天请他过来的。」宇文易回答。
钦差在事後曾留下来解释,「半年前我到徐州,翻翻当地的记事时,看到一件十九年前雷氏一门一夜惨遭灭门的悬案。一个月後我经过这儿,被那化名骂古长天的雷家遗子拦下,他请我来作证,替他证明他是为报血仇才杀了陈宗善,并非无故杀人。後来我曾夜访过宇文府,正好看见大辰,便请他帮忙。」
後来宝宝南下江南,在追查葛大辰的身家背景时与钦差搭上了线,便一起处理陈家的事,所以在陈家掳走离篱主仆及孟芸薹到别业後,钦差也随後领着宇文父子和官差到了。
「原来……」离篱瞪大了眼。
「在你们被掳走後,我和爹曾拿着宝宝送过来的物证去逼问大辰,结果大辰名下那二十亩的地是宝叔用大辰的名义买下的,我们差点错怪了大辰。」
「是吗?也辛苦他了。」
宇文易忽然笑了起来,「我告诉你,大辰随我北上时,不是被杀成重伤吗?那是钦差砍的。」
「啊?」她一脸不可置信。
「是真的,当时钦差在山壁上见我被你救走,他跑回去找大辰,说要他跟去离家伺机而动,并要他佯装死里逃生,为求逼真真砍他几刀,没想到差点把他砍死。」
「我的老天啊……」离篱震惊不已。
宇文易含笑看她。
後来,宇文骐夫妇及葛大辰等人与钦差当厅讨论,为了了却齐宝的遗愿,将葛大辰名下那二十亩田产,全数过继给他留下的两个儿子。葛大辰及钦差的协助,宇文骐会另外酬谢。
「事情经过大致就是如此。」
「嗯……还真是复杂……」她不禁叹道。
宇文易温柔笑着,「不管如何,事情总是结束了,这一次捉奸之计,可算是圆满成功。」
「嗯。」离篱看着眼前的男人,深思地应了声。
宇文易没发现她的异样,迳自说道:「你才刚好了些,也别太累,多休息吧。我待会儿再来看你。」唤来婢女照顾离篱,宇文易随即离开,让她好好休息。
离篱望着掩上的房门沉吟不语。是的,事情结束,捉奸之计成功了。
她……但该回离家了。
刚可以起身下床走走,离篱到院中凉亭透气,突然传来命莲的叫唤声--
「小姐!」
「命莲?」她惊喜地看着命莲跑近。 「小姐,你可以下床了?」命莲问。
「是呀,你好多了吗?我听说你也受伤了。」离篱拉命莲坐下。
「我早好了,之前也来看过小姐,只是小姐一直在睡觉,所以不知道我来过。」命莲笑说。
「喔?我倒是一点都不知道……」
「对了,小姐,你该喝药了,我去拿!」命莲又兴匆匆的起身。
「好,你小心些,别跌跤了。」根据以往的纪录,命莲一高兴过头,准会出事。
「是。」说完,命莲拉着裙摆跑开了。
离篱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小迷糊。」
凉风袭来,凉亭中系着的纱缦飘起,拂过她的面颊,轻柔的感觉像极了离府中孟秋园的黄叶袭面。唇畔扬起-抹笑,她合眼浸在记忆里回想家的一切。 「在想什想?」宇文易和缓的声音响起,她睁开眼,对上他温柔的眸子。
「想家。」她看着他在身边坐下。
「也对,你离开好几个月了,会想家也是当然的。」
她点头。
宇文易又问:「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离篱有礼的回答,而她的回答让宇文易眉头微皱。
「你的语气好生疏。」
「受你们的照顾,不应道谢吗?」她挑眉。
「不用那麽客气,你是我们家的人,照顾你是应该的。」他看着她。 「宇文家的人?我想这有些误会吧,我准备要回离家了。」
「什麽?你要回去?」宇文易惊愕。
「我此行的任务结束了,为什麽不回去?」
「等等,你说因为捉奸之计成功了、事情结束了,所以你要回去了?」他看着离篱点头,一股惊慌夹杂一丝怒意袭向他。「那我们的事呢?你打算怎麽办?」
「我们的事?我们能有什麽事?什麽事也没有呀。」她偏过头,不看他。
宇文易将她的脸转回来,直视她的双眼。「你敢说我们什麽事都没有?」
「本来就是!」
「你--」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臂,离篱吃痛地闷哼了声,他见状强忍下冲动,缓缓放开手,「你伤还没好,这件事以後再谈。」 「没什麽好谈的。」她顽固道。
宇文易站起身,咬牙道:「我不会让你走的!」没给离篱反驳的余地,转身就走。
离篱气闷地看着他离去,咬了咬唇,心头略过好几种情绪,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他说,他不放她走。这表示他毕竟是对她有感情的?
说不高兴是骗人的,但她不信任他,尤其在之前,他因为她隐瞒了身分就将她囚进地牢;最令她感到伤痛的,是他的言词--他已用言语将她伤得又深又重了。
而她,不敢再冒险。
不要对他有情,一次伤害已足够。但他顽固又执拗,不会轻易放弃的,她很明白这一点,而为此担心,她能坚持己见,回到离家庄吗? 这时,命莲端着药碗出现在她眼前,「小姐,喝药了。」
离篱静静接过药碗,下定决心。先把伤养好,痊癒之後马上起程,免得夜长梦多!一口气将药汁饮尽。
她怎能那样讲?怎能否认他们之间的事?
宇文易在临水院里来回踱步,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与恐惧。
她说,她要回去,因为她的任务结束了。那他呢?他算什麽?她心里完全没有他的存在吗?
不!宇文易回想他们俩相处的一切,离篱对他说过的话、对他的反应,以及在他怀中的感觉……她不是完全无视於他的。 但她居然说他们之间什麽也没有!是自己太过一相情愿吗?还是她顽固得不愿承认,顽固得坚持要走?
双手紧握成拳,宇文易震颤不已。不行,不可以,她是他的!他寻寻觅觅、终於等到的女子,他没道理放手,她只能是他的!
一拳搥向身前的树干,青缘树叶飘然而下,在他身旁四处飞旋,一如他杂乱飘忽的心。他红了眼,咬紧牙根,闭上眼睛。
就赌吧!赌上自己的名,赌上自己的心,他非留下她不可,非要她成为自己的妻!
离篱,他宇文易的妻……
匆匆又过数日,离篱的伤已然痊癒,刻不容缓地,她要命莲着手准备行囊,打算近日返回离家庄。
突然,宇文易冲了进来。「篱儿,是你命令命莲收拾行囊?你要回离家?」
「我的任务已了。」她看了他一眼。
「不!我不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怎麽能就这样回离家?」他冲到她面前大吼。
「你不准?奇怪了,宇文易。我又不是你们宇文家的人,我要回自个儿的家还要你允许?」宇文易的口气让离篱有些冒火。
「你进了我宇文家的门,就算是宇文家的人!我不会让你回离家!」宇文易咆哮。 「你搞清楚,我只是世伯指婚订下的儿媳,又还没与你拜堂,你凭什麽拦我?何况你不也想退婚?我这一回去这门亲事就告吹了,你干嘛不高兴?」离篱吼回去。
「我没有要退婚!或许本来我是想,但现在不一样,我……」
「本来想就行了,我这一回去正合你意,我也高兴。」
「你也高兴?高兴什麽?有人在离家等你?」宇文易疑心病起,他刚才行经书房,听到爹、娘提到个名字,难道……
「当然有人在等我,我还得……」
「还得什麽?要去见那个叫『梁暮阙』的男人?」宇文易抓住她的臂膀,掩不住激动脱口而出。 「粱暮阙?你怎麽……你从哪儿听到这名字的?」离篱震惊地问。
「你果然知道那男人,他是你什麽人?你的情人?」他大声咆哮。
「你胡说什麽?」离篱慌乱的看向厢房门外,「别说那名字,连提都别提!拜托!」
她慌乱的举动只令他更深信「粱暮阙」与她的关系匪浅。为此他更加心焦、嫉妒。
「回答我,梁暮阙是你什麽人?」
「别说那名字!」离篱回头抓住他的衣襟。
房门口传来的眶啷声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们一起回头,只看见合莲呆站在门口,手僵在空中,地上有个水盆翻倒,水洒了满地。
「命莲……」离篱挣脱宇文易的手,慢慢走向命莲,安抚性的低语,「命莲,你看着我。什麽事都别想,看着我……」 「暮阙……梁暮阙……」命莲手抚着头,完全没听见离篱安抚的话,蹒跚的退了几步。
宇文易呆愣的看着命莲的反应。
「命莲,别想!看我!」离篱快步上前,惊恐的想去拉命莲。
「梁……暮阙……」她恍惚的抬起头,发出凄厉的尖叫。
「命莲!」离篱抓住命莲的手臂,在命莲昏倒前拉住她。「宇文易,过来帮忙啊!还愣着!」
回神的宇文易连忙上前横抱起命莲,将命莲放在床榻上,看着离篱问:「怎麽会这样?」 离篱叹口气,「那是命莲和宝宝之间的事,你别再在命莲面前起那名字了。」她帮命莲盖上被子。
「那名字到底是?」
「那是宝宝的名字。」离篱又叹口气,转身走向房门。
「他不是你弟弟吗?怎麽姓『梁』?」他跟着她走。
「这麽说吧。『梁』是我外公的姓,而他是入赘的,又只有我娘这麽个女儿……」
「所以要求世伯留一子嗣传他姓氏?」
「正是如此。」
「宝宝这名?」
「是他的小名。不能叫他的本名,而他尚能接受人家叫他宝宝,所以就-直用着了。」
宇文易想了下,「命莲很怕他?」 「嗯,」她从房门外探头看看命莲的状况,见她安稳的睡着,随即关上房门。「宝宝根本不敢让她见着他的脸,否则命莲就会是现在这个样。」
「到底为什麽会变成这个样子?」宇文易不死心地又问。
「那是他们俩的事,你就别蹚浑水了。」离篱不客气的回他一句,走回外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