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这是真的,他的心跳和她一样又急又狂,两人的呼吸一样急促,肌肤的火热也相同。
这是他心疼她的方式。
他不会开口对她说任何好话,但他总是会以行动救她、安抚她、哄她。就算他抵死不承认,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楼大哥也喜欢她,她清楚明白了。
☆ ☆ ☆
一听见马车声,正在淘米准备煮饭的小穗立刻甩着两手上的水来到前庭。
“小--”
“小姐,你怎么啦?”她伸手摸摸颖心的面颊,皱着眉嚷着,“糟了!你不只眼睛红、脸红,还好像有些发烧哩!都叫你别出门!”
正在一旁替马卸下所有缰绳的楼非影,闻言有些担心地看向颖心,一接触到他的目光,颖心脸庞的热度更高了。
“你别瞎说,我只是闷在车里有点热罢了,不是发烧。”她害羞的垂下眼。
“是吗?”小穗半信半疑。
楼非影瞧颖心那羞答答的模样,便约略明白她体温异常的原因,自己也莫名红了耳根。
“算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她还有大事要禀告,“刚刚老爷派人来了,除了送来二十两银子,还说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喔!”
楼非影在一旁听得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为颖心是个孤女,可能家人全死绝了,所以才和一个丫鬟独居在这城郊的幽静小别苑。
既然她爹还在世,又怎会让未出阁的闺女一个人独居在此呢?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颖心不知道楼非影心中的疑惑,倒是十分好奇爹托人交代了些什么。
小穗咧嘴一笑,“是天大的喜事,老爷将你许了人家了!听说是城西王老爷的大儿子,下个月十五就要迎娶,所以月底我们就可以先搬回家……”
听到“许了人家”那四个字后,小穗接下来的叨念她就全听不见了。
颖心脸上红晕全褪,脑袋乱哄哄的,顿时失了方寸。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呀!
她不想嫁什么王老爷的大儿子,她只想跟楼大哥永远在一起!
忽然,她瞥见了冷凝着一张俊脸、转身就要回房的楼非影,这才想到他也听见了一切。
“楼大哥!”她忍着脚痛追上他,“我不知道这件事,我--”
“恭喜。”
楼非影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淡淡说了一句,便挥开她拉住他衣袖的微颤小手。
他回了房,关上门,却忘不了颖心那双眼眸里的无助与哀伤。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但这样的结果也许是最好的。
跟着一个富家公子做少奶奶,锦衣玉食过一生,绝对好过跟着一个没有未来的杀手。
再服四天药,等毒全解,他便永远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 ☆ ☆
城西,王府。
刚入夜,王招财便由侧门偷偷溜出府,在两个家仆的簇拥下,来到艳帜高扬的“迎春阁”寻花问柳。
“王公子,您好些天没来小桃红这,是不是另结新欢了?”
王招财猴急地搂着老相好又亲又摸的,飞快进了房间。
“什么新欢,是我爹给我订了门亲,交代我这阵子安分点,还派人看着我,害我快闷死了!”
小桃红酸不溜丢地说:“还说你有多喜欢人家,结果还不是要娶别家姑娘,枉费小桃红一片真心全托在你身上,还巴望着你能替我赎身、纳我为妾,如今看来,只怕日后连面都见不着了,更别说要朝朝暮暮伺候你了。”
“傻心肝!娶妻归娶妻、纳妾归纳妾,我爹说了,只要我娶个门当户对的人当老婆回家摆着,之后随我爱纳多少妾就纳多少妾,你放心,我哪舍得下你呢?成亲半个月后,我就会替你赎身,带你回家好好的伺候我。”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急着扒光她的衣裳。
“万一你的媳妇不准呢?”
王招财将她压倒在床,色迷迷地盯着她半裸的娇躯。
“她敢有意见,我就揍到她不敢造次,太嚣张,我就休了她,叫她没脸见人!”
“真的?”
“真的!”
一说完,一柄冰凉凉的短刀便搁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这才惊觉方才问话的是个男人。
小桃红还来不及放声尖叫便被人点了穴,就这么昏睡过去,王招财见状,更是不敢吭声。
“你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叫……施颖心。”
那就没错了。
楼非影希望是自己找错人了,可惜眼前这个方脸大嘴的人渣偏就是他要“确认”之人。
“不管你要编什么理由,明天你都得上施家退掉这门亲事!”
“为什--”
刀子在王招财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吓得他刷白了脸,再也不敢多问。
“因为你不配!”楼非影倒是大方地告诉了他答案。
“你……你到底是谁?”
“知道我是谁的人几乎全下地狱了。”森冷的声音告诉他,“照我说的去做,我就不管你如何快乐风流,否则你迎娶施小姐的那天,肯定就是你的忌日,不相信,你尽管一试。”
楼非影收回刀,便如风般掠出窗外。
王招财追过去探头往外一看,楼下没有摔死的蒙面人,只有熙来攘往的夜游人群,当场把他吓呆了。
第五章
一回去,楼非影便意外瞧见颖心站在他门前掉泪。
“有事吗?”
颖心被他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声音不是从门里,而是从她背后传来。
她擦干泪才转过身,楼非影也在此时解下蒙面黑纱。
“我……”
“没事就回去睡吧!”楼非影冷冷地走过她身边。
在他推开门的刹那间,颖心着急地握住他的手臂。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跟我爹说清楚!”她态度十分认真,“就算我爹骂我、打我都没关系,我一定会要我爹收回成命,跟王家解除婚约!”
“我才不希罕!”她抿抿唇,低首幽幽地诉说;“我能吃苦,也愿吃苦,我不贪锦衣玉食、不求荣华富贵,我一心只盼望能找到一个与我两心相许的好丈夫,只要他疼我、爱我,三餐粗茶淡饭我也会过得很满足。”
“也许你会对那个王公子一见钟情,那么坐拥富贵又何妨?”他冷冷回一句。
“不可能的!我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他!”她决定抛开矜持,向他表白,“因为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人,那个人就是--”
“你的婚约明天就会解除了。”
楼非影突然冒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让她忽然语塞。
“你的未婚夫向个妓女许诺,迎娶你半月之后便要纳她为妾,所以我也向他‘许诺’,明天他若上门退亲,我就要他未进洞房先进棺材。”被人退婚了,还笑?”
她扬起唇角,终于掉下泪来,“无所谓,被人嘲笑也无所谓,只要能不嫁给他,什么样的冷言冷语我都受得了。楼大哥,谢谢你……谢谢你……”
知道他为了她去探查王家大少爷的人品、为了她逼迫对方主动退婚,颖心就觉得满心充塞着幸福,一整天流的伤心泪全都值得了。
“可是……为什么你愿意为了我去做这些?”她心中明白,却偏要他明说。
颖心晶莹水眸里浓烈的情意毫不隐藏,她牢牢盯住他的双唇,希望能从那听见她渴望的承诺。
她的凝注令楼非影心神震动,她是如此娇美可人、如此深爱着他,是孤独、孑然的他从不敢奢求的心灵伴侣,只有跟她相处时,他才能不被仇恨、噩梦紧紧纠缠,眼里、心里全充满着她的甜美。
他着迷地伸手轻抚她的面颊,拇指轻轻抚摸着他曾吻过的柔嫩唇瓣,看着颖心酡红着双颊,娇羞地主动闭上双眼,他几乎快无法自持--
“就算是报答你救我的一点人情吧!”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放开她,便进房关上门。
颖心有些愕然,她一直以为他会吻她的,就像早上那样。
不过,只一会儿她便释怀了。
“楼大哥大概是害臊吧?”
她拭泪浅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太不害臊了一点,吐吐舌,踩着轻快的脚步回柴房,一点也不知道楼非影离开她的决心已经更加坚定。
☆ ☆ ☆
家里一派人来报讯,小穗便哭得如丧考妣,大概一里外都听得见她嚎啕大哭的声音。
“老天没长眼啊……没天没良呀……我家小姐好得天上人间难寻啊……那个祖宗八代全缺德、瞎眼,早该绝子绝孙的王家竟敢毁婚,破坏我家小姐的名声,老天怎么不开开眼劈死那个浑球……”
虽然对方的确是个浑球,但是把人家祖宗八代都骂下去好像不大好吧?
颖心一边拍着小穗的肩安慰着,一边小心顾着要煎给楼非影喝的药,她脸上一点悲伤的神情都没有,外人看来,还以为被退婚的是小穗呢!
“不行!实在是太过分了!”小穗放下已经快被她的泪水淹没的豌豆,起身便拿了把菜刀,义愤填膺的怒道:“我要去砍了王家那个龟儿子出气,小姐,你千万别拦我!”
她怒气腾腾地举刀往前冲,却才跨出一步便缩了回来。
“小姐……你怎么不拦我?”人家只是说说而已嘛!
颖心拿着扇子扇着炉火,慢条斯理地回眸对她一笑。
“认识你又不是一、两天了,看见菜虫会尖叫、一见血就昏倒的人,怎么有那个胆量去杀人呢?坐下来喝口茶,顺顺气吧!”
“小姐你……”她菜刀一放,真的替自己倒了杯茶喝,润润了喉咙,才道:“被人退婚可是大事,你怎么好像无关紧要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好婆家,现在却变成这样,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呀?”
“好婆家?”颖心干脆将实情告诉她,“我听说王家大公子是妓院常客,还已经说完婚后要娶迎春阁里的一个姑娘为妾,我没嫁,人家妾都已经先订下了,你认为这是好姻缘吗?”
小穗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真的假的?老爷不会帮你挑这种败家子吧?你是听谁说的?会不会是谣传?”
“大家都这么说,不可能是谣传。”
她相信楼非影昨晚跟她说的话,否则王家今天又怎会心虚,真的上门退婚。
“真是如此,那小姐被退婚就是福不是祸罗?”小穗歪着脑袋,满是疑惑的喃喃道:“但老爷怎么会帮你订门这么糟的亲事呢?老爷也常去‘那种地方’谈生意,多少也该听过那些常客的名字,怎么还把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托付给那种人呢?难道是夫人唆使的?”
颖心和她想的一样。
王家是城西的大地主,与施家向有生意往来,对方人品如何,爹娘不可能不知道。这门亲事会成,肯定是为了双方利益。
如果没有楼大哥帮忙,爹一定不会同意取消这门亲事,那她该如何呢?
“小姐,你别听我胡说八道,我想老爷应该不至于这么做的啦!”小穗以为颖心的愁眉深锁全是为了她的推测,连忙擦干泪,反过来安慰她。
“嗯,你别再为我的事担心了,我说我谁都不嫁,永远跟我的好小穗在这生活就好了。”
“讨厌啦!小姐,你就是这张嘴甜!”
小穗害羞地往颖心的背部用力拍下去,颖心差点扑向火炉,赶紧稳住自己的身子。
看着脸红的小穗,如果生活一直这么平静无波的过下去就好了。
颖心真心希望,如果老天爷能让楼非影留下不走,永远留在她身边,那她就算永远不被家人接受,也不觉得遗憾了。
☆ ☆ ☆
“楼大哥,该吃--”
一进房,看见楼非影还躺在床上熟睡,颖心立刻噤声不语。
她把药汤放在桌上,轻轻将门关上,免得冷风吹进来。
“这是最后一碗药了。”
自从服药的第二天之后,楼非影就一直没再毒发过,颖心把探他的脉象也渐趋正常,几乎能肯定她这回真是调出解药来。
虽然很高兴解了他的毒,但她又很担心,怕自己留不住他…
“不要走,好不好?”
熟睡中的楼非影并未回答她。她情不自禁俯下身,深情地在他唇瓣印下一吻,没想到一睁眼,搂非影的双眸也正瞅视着她。
“我……”她几乎是捂着嘴立刻弹跳而起,一张粉脸立刻染成枫红。“嗯……该吃药了。”
颖心知道他已经坐起身,却不敢正视他的双眼。早知道她就不做出那么羞人的事了!
楼非影倒是什么话也没说,一声不吭地走到桌旁,自己端起药碗试了一下冷热,便一口将药灌入喉中。
“这是最后一碗药了吧?”
“嗯。”她红烫着脸回答。
他试着运了一下气,已经通畅无碍,胸口闷痛的情况也已多天未觉。
“我也该给你解药了。你只要用手沾点酸醋往伤口上一抹就行了。”他面无表情的道。
“酸醋?”
“没错。其实我并未在你体内下毒,只是用了点小戏法骗你,只要用酸醋在红肿处一抹,你颈上那块红斑半刻之后便会消失,就算不理它,一个多月后它也会自然消褪,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原来如此……”她这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这真是什么奇毒呢!因为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楼非影的视线突然移至她的身上,四日一相对,颖心才稍褪的绯红双颊又加深了色泽,羞得她立刻垂下头去。
“呃……我把药碗拿去洗,你想睡就继续睡吧!”
“颖心!”
她刚走到门口,就被他唤住脚步。
“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
“不要!”她立刻转过身,凝望他的一双水眸布满不舍。
“留下来……”她再也不顾羞惭,明白地向他倾诉自己的心意,“楼大哥,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所以请你留下来跟我在一起好吗?”
“我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强迫自己不可留情,“奉劝你一句,最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她摇摇头,反问他,“你呢?你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吗?”
“可以。”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骗人!”
“我不需要去骗一个对我而言毫无任何意义的女人。”他冷凝着脸回话。
“我不相信……”她问:“如果我对你而言毫无意义,为什么你会深夜上山寻我?为什么你会在林间吻我?为什么你会担忧我的未婚夫是否--”
“前后两个问题我早就已经答复过你,至于吻你之事……”
他凝视着那双依然红艳诱人的香唇,逼自己说出违心之论。
“是你当时的眼神告诉我,你希望我这么做,那似乎能让你好过些;而一个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也不是没同女人睡过,如果你不在乎的话,要我与你一夜欢好,我也无所谓,但别想我会为了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动心,为你留下!”
他真的把话给说绝了。
她太好,不该跟着他浪迹天涯,就连把他记在心底都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