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地抬眉盯着她不安的面容,「我总觉得妳有事瞒着我……」
「没有,」她急着否认:「你太多疑了。」
「那么,这孩子妳生是不生?」他急切地问。
「生。」她别无选择地小声回答。「生……我会生下他。」
他终于松了口气,「真的?」他欣喜地圈着她。
「真的──」她真心的回答,被他满足地拥进怀里。
越过他的肩头,那刺眼的美术灯照花了她的眼。
她这下是非得上大屯山找老师父求救了;她几乎可以想象老师父生气的模样。
可是她真的是没有回头路了──
O。O。O。
布置简洁明亮的会议室里,一场冗长的商业会议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接近尾声。
陈经理收拾着桌上的文案,总结地简洁重复了一遍今日会程中讨论的几个重点,然后望着展辛纯又交代了几句。
「展课长。关于妳手上那份开发日本分公司的案子,我准备让徐明皓和妳一组,他可以帮着妳企划。」
展辛纯猛地抬起脸来,错愕不已,她还来不及表示什么,便听徐明皓那低沉冷漠的声音已响起。
「经理,我推荐同样专攻企划的刘志英同事担此重任。我想,他的能力已能胜任,而我手边的企划已经太多了,怕是不能专心帮助展课长。实在很抱歉──」
展辛纯听着,愤怒地握紧笔杆。他这分明是不想同她一组,分明是厌恶她,何苦找这些借口。
「那好吧,就通知刘志英吧!」经理并没有坚持。交代了些事便宣布散会。一伙人纷纷踱出会议室。
展辛纯拿起卷夹,快步追上徐明皓,一个箭步拦下他的去路,劈头便骂:「公私不分的家伙!你明知我需要你帮我拟企划案,而且刘志英根本能力还不够!」
对于她的指控,他只是冷漠地凝视着。
她穿着鹅黄色的套装,清瘦的脸上有着几分干练亦有几分的憔悴。她的愤怒使她一向苍白的脸庞有了些许红润。这些日子他努力使自己淡忘她,但她那独特带着忧愁的眸子依然不时会侵扰着他。即使他已开始试着和公司里的其它女同事们约会,但他沮丧的发现,自己还是淡忘不了她。
徐明皓掩饰住自己的沮丧,冷眼瞅着她,「我想离妳远点较妥当,太近了,我会克制不了自己,克制不了地想去追求妳……」
她胀红了脸,「我在和你谈的是公事。你有点成年人的态度好吗?」
「很抱歉!」他威胁地靠了过来,她赶紧退了一步。他沙哑的说:「我只要一看见妳,忍不住就会『冲动』!」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将卷夹挡在胸前盯着他,「你不能公私分明吗?」她几乎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不能!所以我尽可能避开妳──」他瞪着她,压低声残酷地道:「因为我不想和个『有夫之妇』惹上麻烦,特别是懦弱胆小的妳。」说完,他自顾地踏出会议室。
他的话无情地戮刺着她。
她举起卷夹蒙住炫然欲泣的眼,整个人活似泄了气。
他何苦这样挖苦她?难道他不明白她所承受的苦并不比他轻?
明知自己对他动了心,天天在公司里碰面,却得佯装是个陌生人般彼此不闻不问,连话也不说一句。他有什么资格来责备她?
没有她,他不是好好的,还常跟公司里的女同事打情骂俏的,根本无视她的存在。每当她听见他和某个女同事的约会,胸口便隐隐作痛;可是只要下了班一回到家,见着了女儿和丈夫,她便记起了真实的生活。
即使她多么渴望徐明皓为她的生命重燃一次热情。
即使她多么渴望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炙热的目光……但她又能如何?
想爱又不能爱的痛苦!
一个结了婚,三十几岁的女人;而他这样一个单身自由的男人又懂得什么?他懂什么?
O。O。O。
三月虽已是春天降临,然而冬日的寒意却是仍未褪尽的侵蚀着大地。大屯山里,更显寒气逼人。
一阵怒吼划破清冷的山林。
「什么?妳怀孕了?」玉泉老和尚惊讶万分地瞪着眼前的女人。虽是人身,但在他眼里依旧是那只修行千年的猫妖──咪咪。
「是的,我怀孕了,而且,我想生下他。」她亳无怯意地面对他的怒气。
「妳想生下他?妳想?」他十分头痛地摇摇头,「老天!妳疯了不成?」
「我没疯……」她美丽的眸子有一份笃定。「因此我上山找你帮忙……」
「妳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三个月,妳只能拥有这个肉身三个月!生个小孩不是生小猫三、四个月就够的,起码是十个月;妳实在太胡来了!」他气的胡子几乎都翘了起来。
「对不起!你别顾着生气,快帮帮我啊!」她乞求着。但见他只是摇头。
「我帮不了妳。三个月一到,妳还是得离开这肉身!」
「那这腹中的胎儿呢?」
「别问我──我顾不得他──」
「你一定有办法的……」她不信地央求着,「我难道不能永远成为施燕燕吗?这并没什么损失的,不是吗?」
「不行!这是会弄乱自然法则的,万万不可!妳是妖,他是人,本就不该有情的。早知道妳会乱了方寸,我就不该帮着妳混入人世,弄的妳现在妖不妖、人不人的。」
「我爱上他了……」她眉头深锁轻叹着。
「妳是妖,懂什么爱?」他斥道。
「妖就是冷血无情的吗?」她蛾眉轻锁,泪珠在她眼眶打转。「我活了一千年,平淡而无聊。然而这短短两个月,我竟才有真正活着的感觉,有真正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妖也会动情的。我不想回去做猫了,我要当个真正的人。」
「不行!」他严厉地瞪着她。「妳忘了妳的千年道行了吗?再修练几年,妳或许便可成仙了,妳何苦呢?」
「我不要成仙!不要什么道行!你帮帮我吧!」她大声哀求道。如今,她只想和展文锋永远厮守在一起,其它都不重要了。
「不行!」老和尚挥手摇头,「我不可以跟着妳胡来,妖便是妖。我不会帮妳的!」他固执道,但见她拉住他身子,突地倾身跪下。
「求求你。」她可怜兮兮地哀求,眼底噙满了泪,仰着脸无助地望着他。「念在我们多年的朋友了。成全我吧!好歹上天亦有好生之德,我腹中的孩子总不能白白给牺牲了,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和他厮守一起……你成全我吧!」
「唉!」他重重叹气,「妳太天真了,当人不能超脱生老病死的痛苦、七情六欲的挣扎;做妖成仙反倒逍遥自在。妳还没尝到苦,实在太傻太痴了!」
「那就放我去傻去痴吧!只要帮助我成为一个人,至少在他有生之年都让我陪着,好吗?」
她倒是给了他一道难题。那盈盈闪烁着泪光的眸子着实教他不忍,但他好歹也是个守本分的和尚,是非怎能不分?他沉着脸遗憾地摇摇头,「我帮不了妳,妳起来吧──」
「不!你不帮我,我就不起身!」她固执地拗着。
他气得拂袖丢下一句,「随妳!」便离了厅堂。
施燕燕听着窗外的蝉声,风儿拂过竹梢的沙沙声,一颗心烫在胸口,她跪在冷清庄严的佛堂大厅内。她不知跪了多久,跪到脚都麻了,泪儿也流光流干了,连那日光都已逐渐地隐去,暮色已然悄悄降临。
她没敢怪老和尚的无情,毕竟她的要求是不合理的,全是她自己的错。
她若不闯人世便好,但她偏偏一时好奇闯了进去。
她若不动真情便好,但她偏偏付出了感情──
千错万错是她!但她就是舍不下这段情!是他对她太好太真,教她忘了自己的身分。而情到此,她又怎能放弃的了?何况当她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她怎舍得抛下这一切?
她呆呆而麻木地盯着地板,那片地下有一小块她哭湿了的泪渍,不过有些干了。一双僧鞋映入她的眼,她欣喜地抬头,见那玉泉师父一脸的无奈和不忍。
「起来吧!我答应便是──」
她可终于笑了──
但她早已跪地麻着起不了身了,只是又痴又傻地跪坐在地上直笑。
「谢谢──」她真心地感激着直说着谢谢。
O。O。O。
晦暗的房间,一盏黄灯微弱地照着床上激烈纠缠的人影。陈曼婷香汗淋漓地用她那双涂满鲜红蔻丹的手儿紧紧拥着身上的男人,唇里溢出一阵阵娇喘,使得身上的男人更加兴奋地冲刺,一会,终于发出一声闷吼后在她的暖香中释放。她矫情地亦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盛平,」她轻推开身上充满酒气的男人,坐了起来,点了根烟抽着。「今天我有货,你要不要?」
「当然要了!」方盛平疲倦地睁眼。陈曼婷那张擦满胭脂的脸,和妻子是极不一样的。可笑的是,他发现当他和陈曼婷做爱时,才能真正感到尽兴。
陈曼婷倾身伸手至皮包内掏出一只小银盒拿了过来。
他瞧见那盒内细白的粉末。她递来一根小吸管。
「哈一口吧!」
他亳不犹豫地接过那细管,就着那盒粉末狠狠吸上一口。一种畅快贯穿他全身,他快活地闭上眼躺回床上。痛快!他缓缓吐了口气。
「有时,我真搞不懂你们男人。」陈曼婷自己也吸了一口粉末,曲起膝,靠着床头。「当初在学校时,我追你追的半死,你连看也不看一眼,老嫌我是没气质的小太妹,结果……」她哼了一声浅浅地勾起唇角,「这几年你反倒老往我这儿跑了。怎么,」她翻身压着他,「你那高贵的老婆引不起你兴趣哦?」
「唉!」他推开她,坐了起来。有些自嘲地笑了。「大概,人都要有了些年纪了,才懂得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吧!」
迷迷蒙蒙中,他彷佛看见展辛纯的脸,那张清秀的脸,天生高雅的谈吐,不论处在什么环境里,她总有种自然天生的光芒,教他在她面前感到自渐形秽,感到自卑。就连现在,她当个课长都比他开出租车赚的钱多。
「我早知你和那千金小姐会不和的。」她倒幸灾乐祸。一双眼勾着他。「人家是大学毕业,你呢?跟我一样念个下三流的职校。她老爸有钱有势,你呢?没个家世背景;就连娶了她,做个生意都负债累累。你当初若娶了我,就绝不会有这么一天,因为,」她瞇着眼拍拍他的面颊,「因为我一定会老实的告诉你,你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他瞪着她,「那我天生是干哪门的料子?」
她贴近他的脸,似笑非笑地缓缓说:「干小白脸的。」她捏捏他的颊,「瞧你这俊俏的脸,有阵子真教我迷死了。」
「妳这是在嘲笑我,还是夸奖我?」他咕哝道。睨了她一眼。
她往后一仰,掩嘴咯咯笑了起来。「可惜,本小姐现在身价不同,早看不上你了!」
他扬眉伸手一把将她拉下圈在胸前。「那妳干嘛三番两次和我上床?」
她舔舔干涩的唇,「因为,当我老是和那些有钱的老男人上床时,就会偶尔的想起你。」
「这话听来真刺耳。」他沉声道。见她又笑了。
「你在乎吗?」
她那贪婪的手儿又往他身上游移了起来;盛平觉得这女人使他越来越堕落。她有高明专业的技巧教他沉溺于性爱,又引诱他迷恋上毒品。她像蛇一般贪婪而无情,榨干他所有的精力和心思。
他感觉他正沉沦着。
她一步又一步地将他往下拉,往地狱推去。
可是,当他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时,当他连自己都不爱了时,他发现堕落是远离现实的一帖良药。反正,他早就没有了回头路,他又有什么好失去的?
第八章
「所以说,我敢打包票,她绝对是一只千年的猫妖,错不了的。妳想想,普通人哪有可能从山崖下赤手爬上来?」紫观寺里,留着八字胡的道长在大厅内来回踱着,并崭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是这样吗?」黄清敏被王菲雯硬是给拉来了紫观寺。但她对施燕燕真是猫妖一事,仍抱持怀疑的态度。
「展妈妈,一定是的。」王菲雯一旁使劲地帮着道士说话。「您不是说那燕燕以前从不吃鱼的吗?现在突然爱吃的很?您还说她老是喜欢半夜里蹦蹦跳的不睡,可白天却睡到太阳晒屁股。这不跟猫一样吗?」
「那倒也是……」黄清敏支着下颚,皱眉想了想,「那女人病了五年回来后,整个作息都变了。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地抚额喊了三鹭,「还有大力士!她以前和文锋养的狗,我记得她从医院回来那天,竟被那条狗给吓的爬上了树!」
「那就对了,猫怕狗啊!」王菲雯接腔着。
黄清敏回想起这一切巧合,及孙女小燕那日在病房内所说的话。「天啊!」她睁大眼,一阵寒意贯穿全身直凉到脚跟。「难道,她真是只猫妖?」
「该说是这只猫妖上了施燕燕的身!」道长摸了摸胡子推测道。
王菲雯念头一转,拍桌起身道:「搞不好,就是这猫妖让施燕燕变成了植物人,说不定五年前那场车祸就是她的杰作,好让她可以上她的身。我猜……」她小声地,一脸害怕地朝着早已吓的一脸苍白的黄清敏说:「前几天那场车祸,八成是她想夺去小燕生命的结果,后来没成功只好反过来救她。」这下,她可把自己恶劣的计谋推的一乾二净了。
「这……这怎么行?」黄清敏恐惧地从椅上跳起,直瞪着道士追问:「我儿子可不知道。他天天和那妖一起岂不很危险?」现在,她可全信了。
「岂止危险!」王菲雯一边猛起哄,「搞不好会被害死!」
一听见自己唯一的儿子有了危险,黄清敏可急了,连忙求着道长。「道长,您可得救救我儿子,我可就只有这么个宝贝儿子了!」
「救是没问题……」道长挑眉道:「我的开坛费可不便宜。」
「您放心,我一定给!」黄清敏一口允诺。
「那好,」道长一听有了收入,不禁笑了笑坐下。「我们挑一天,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设坛捉妖。记住,」他严肃地皱皱眉,「千万要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可以捉她个措手不及!另外,我要妳准备一碗黑狗血。像这种千年道行的猫妖,只要一淋上黑狗血,那么牠绝对会痛如万针在刺,想不离开那肉身也难,其它的就靠我的法力驱妖了!」
「好,您说的我一定准备妥当──」
「展妈妈……」王菲雯问着:「可是伯父会同意让道长进屋开坛吗?他一向不信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