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她索性坐下来,闭上眼补眠。
“要睡,回大厅去睡,或回游览车去睡,那儿有冷气。”
“这里有风、有树荫蔽日,连牛都不会中暑了,我怎可能中暑?”她又打了个呵欠。
“你不是说要看牛吗!”穆美还在作最后的努力。
“等我睡饱后再说……”说话的人已进入睡眠状态。
实在拿她没办法,穆美叹了口气,有时候真觉停夏依就像只顽固的牛,怎么劝也劝不听。
她从包包里拿出防蚊液,仔细地帮夏依喷上一圈。“你就睡吧,等十二点的时候,我再来挖你吃饭。”
“夏依,你的口水流下来了。”
夏依嘟嚷一声,拂开了脸颊上扰人的东西。
“你再睡,我就要吻醒你了。”偷啄了她的唇,他满眼笑意。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一张男性的俊雅脸庞登时出现在眼前。
夏依一惊,下意识地想后退,头不偏不倚地撞向后头的树干。。
“噢,好痛!”她捂着后脑勺,迷糊的脑袋被撞得清醒了起来。
杜蕴棠立刻紧张地拿开她的手,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脑。“会不会觉得恶心想吐?”
“不会。”她摇摇头,借机脱离他的手,神情不甚自然。
“不要再这么莽撞了。”他蹲下身,坐在她旁边。
他靠得好近,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夏依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往脸上冲。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悄悄地挪开一公分,再一公分,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在附近打高尔夫球,想起李经理提及你们今天部室旅游,就顺便过来看看。”他唇线轻抿,头向后靠在树上,脸部的表情柔和,似乎很享受这悠闲的时光。
“还真巧。”她撇撇嘴,李经理可以改行当线民了。
“今年中秋,准备回南部吗?”他屈起一膝,手搁在膝头上,偏着头看她,有股自然天成的潇洒帅气。
“当然。”她点点头,手无意识地拔着地上的草。
“我载你回去。”他伸手替她拿开头顶上的树叶。 “不用了!”她迅速地抬起头,迎进他眼里的温柔,心一惊,又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他发现她的异状,她似乎不敢看着他,为什么?
“没有,我肚子饿了。”她霍地站起身,再次逃开他的目光。
杜蕴棠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
“你不饿吗?”她突然转过身面对他,嘴角带着格外轻快的笑意。“我饿得快可以吃下一头牛了。”
“哗……”远远传来了牛叫声,似乎在抗议着夏依所说的话。
夏依敲了自己一记。“牛大哥在抗议了!”她圈起手,向栅栏内的牛只大声喊道。“牛大哥们,不要介意,我随便说说的。”心中郁积的闷气似乎在这一声声的嘶喊中,吐出了不少……
他双眼一直锁着她,她愈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他的眉就蹙得愈紧,她铁定有事瞒他。
“吃饭了。”
夏依被他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的?完美的五官还整个贴近她。
“好,吃饭。”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他的目光异常地炽热,甚至比天上的大太阳还炙人。
杜蕴棠握住她的手,可不到两秒就被甩了开。
他手环着胸,一副等着她解释的模样,果然,这小狐狸有事瞒他,只是她的技术太拙劣,他随意一试,就揪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夏依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牵着手……很热。”
他的脸沉了下来。“说真话。”她的若无其事分明就是欲盖弥彰,试图掩饰某些事。
她全身微微一颤。他识破了吗?她已经尽全力的掩饰了……真的,这一次连穆美都没有发觉她的异样,为什么他会看得出来?
“我……”她懊恼地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想躲他,躲得远远的。
上一次别人的闲言闲语,只是让她气个几天,但这一次,再次遇见那水仙般的女子后,她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跌落到很深很深的谷底,怎么爬也爬不出来。
一股明显的异样情绪在心头盘桓,明显地让她不想面对他,甚至想退缩……
“我可以不问你怎么了,但是,你得将现在脑袋里所有的莫名其妙,全部给我消除干净。”他吐了口气,揉了揉眉间,优雅的脸庞上透着一丝的倦累。
他说服自己不再追问,不再逼她,给她一些时间来适应两人的关系。
“你看起来很累。”她偷瞄了他一眼,胸口因他脸上的倦意而抽疼了下。
“你在关心我吗?”他勾起了笑,又拿一双温柔的眼挑勾她。
“才没有!”她别过脸,不理他的讪笑,奇怪!她干嘛管他累不累!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将会很忙,甚至无法和你见面,你不能每次都靠我解决心里的魔障,你得试着赶走它。”他扳过她的身子,黑眸锁着她的脸庞。
他知道她对他还未全然的交心,甚至还会想退缩,但这光靠他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她不能只被动地站在原地胡思乱想,让他一个人应付爱情的每一道转弯,这条漫漫爱情路必须两人一同携手走过。
再加上他这阵子得忙着公司转型的计划,不确定的时代中,企业面临了重大变革,他得竭尽心力劝服另一批人接受新的经营理念,偏偏其中落差极大,虽然有父亲支持他,但反对的声浪一直居高不下。
他将会有一段时间无法顾及到她,她能自己主动走向他吗?他只能苦笑,不敢奢望。
我心里哪有什么魔障?夏依嘟嚷了声,但一对上他认真的眼、听到他将会很忙,甚至无法见面时,心里却变得闷闷的,像被掏空了却又紊乱不已。
她到底怎么了,竟然感到惆怅?不是早就想躲开他了吗?这下正合她意,他也没时间管她了,但为何她就是高兴不起来,整个人像被扔进更深、更看不见底的深渊里,她到底怎么了?
第八章
电梯内,夏依抱着卷宗,小小的嘴角轻快地勾着,圆灵灵的黑眸闪着一抹期待。
整整一星期了,除了几通零星的电话之外,她没有见过他一面;而每回电话还说不过瘾,就得挂上,虽然他在对她说话时极具耐心,但他的声音真的听起来很忙、很遥远、很急促。
待会儿她就可以看到他帅帅的脸庞了,这几天他国内国外地来回奔波,就不知道他的脸有没有历尽沧桑,老上几分,等见到他之后,她可得好好地取笑他一番,一思及此,夏依的笑容绽得更大了。
下意识地对着电梯的镜面拨了拨头发。咦?她突然回神,自己干嘛整理头发,活像要与人约会般!她懊恼地放下手,脸上一片酡红。
“当!”电梯门开启,夏依拿着卷宗走了出来。卷宗里头是要给他过目的文件,也是她上楼来的借口。
可是,她该找什么理由进去门的那一头呢?尤其是外面还守着一个鼻孔比眼睛高,眼睛又比头顶高李秘书时?
伤脑筋!夏依搔搔头,又将拨好的头发揉乱了。
她清了清嗓。“李秘书,副总在吗?”她扬了扬手上要呈给副总的卷宗。 李秘书皮笑肉不笑。“在啊,可他现在没空。”
她就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以前都是他主动来找她,她没想到见他一面还得过关斩将,麻烦!
待会儿她进去后一定要好好向杜蕴棠抱怨抱怨,叫他给她一张通行证,让她好好炫耀,气死李秘书!她和李秘书一直很不对盘,不只是因为上一次电梯口的事,从很久以前开始,两人就已看彼此粉不顺眼了。
“想不想看美女?”李秘书忽然说道。
啥?夏依一头雾水,李秘书该不会在说自己是美女吧?她会一面笑一面吐。
李秘书朝她招一招手。“跟我来。”
夏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走到副总办公室的窗户外,然后向她指了指里头。
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她跟着走了过去,才发现窗户虽然被百叶窗掩住,但左下角却微微掀开一个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头的情形。
很显然地,这是李秘书动的手脚,夏依的脸色顿时变得绿绿的,她待会儿一定要告诉杜蕴棠他的秘书在偷看他。可恶!他逼人的帅气只有她能看,焉能让其他人偷窥之?
夏依正要开口斥骂李秘书的小人行径时——
“嘘——”李秘书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朝窗内努了努嘴,摆明了要夏依看。
她干么偷偷摸摸地看?她可以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看啊——可为什么李秘书的表情这么地暧昧!
夏依先是狐疑地挑起眉,然后犹豫地皱眉。怎么办?她好想看?
李秘书退了一步,比了个请。
算了,想看就看!夏依贴近窗口,探看里头的动静。
她先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那当然是杜蕴棠本尊喽!真是的,他还是那副德行,轻抿着嘴,勾着笑。夏依心里莫名地流过一股甜意,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咦,他好像在对谁说话……夏依的目光移到沙发上,那上头坐着一个人,可是脸背着她,不过由那纤细的身体看来,她能够判定那是一个女人。
“美女喔!”旁边有人插话。
那又怎样?夏依撇了撇嘴,正想骂李秘书无聊之际,突然,她的眼瞳放大,心脏怦怦地猛跳,她看到杜蕴棠走向沙发,抱住那女人,还帮那女人拭泪!
这该死的花花公子!她看得双眼冒火、牙齿发颤,双拳握得紧紧的。
可下一瞬间,当女子抬起了头,她终于看到那女子的脸孔时,满腔沸腾的怒火却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她的神情变得僵硬而平静。
“没骗你吧?副总没空,正忙着安慰美人呢!”
夏依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强自镇定,从容不迫地离开。
从三十九楼冲下来,夏依将自己摔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像被人当面打了个巴掌。
隔室的章子沂不敢出声,任她占据他的地盘,反正他也习惯了。
骗人!
说什么很忙、没有时间见面,骗人的!
夏依瞪着手上要呈给副总的卷宗,愤怒的眸光几乎要将卷宗烧出个洞。
她一直想他、想他,想他,做塑胶花的时候、搭捷运的时候、走路的时候,想他的一言一语、想他温柔的浅笑,他却——
“章子沂,把这一间休息室的灯关掉!”她丢开卷宗,闭上眼低吼,将自己的脸埋在棉被内。
室内一片静默,只剩隔室的灯光薄薄地透了进来。
她慢慢地睁开眼,黯淡的光照着黯淡的眼,刚才的虚张声势已不见,只剩一片脆弱的伤感。
她轻吸了下鼻,不让泪水滑下。这有什么值得哭泣的?笨瓜!
看见他搂着那水仙一样的女子,有什么好气愤的!他和那女子本来就天生一对、天造地设,这道理她早该明白了,为什么还哭?
从上一次那女子帮她捡起塑胶花时,她就想退开,是他在农场的那一番话才又拉住了她,不让她退缩,可她是如此的平凡,怎么和那优雅的女子……比较?她瑟缩了下,这次真的连心也缩了起来。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让她看见他搂着那女子,甚至还帮那女子拭泪?她觉得自己被他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他的笑容和他的温柔都好廉价,每个人都能得到,甚至平凡如自己。
不该怀抱期望的……她苦笑了下,惩罚地拧紧了自己的腿,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复辙!
只是她的心脏为什么还是像被刀捅过一样难受……***
夏依咬着下唇,就是不看他。
不时被乌云遮蔽的月儿,明明灭灭,昏黄的薄光打在她的脸上,阴阴暗暗。
“看着我,不要再躲开我了。”杜蕴棠的黑眸划过一道苦涩,这些天她快把他逼疯了。
公事上的忙碌,他身累心不累,但她闪躲的态度,却令他身心俱疲。
在办公室,她总能找到一大堆理由逃开他,连打电话,她也只敷衍两句便挂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逃避他逃避得这般彻底?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近她的身旁,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为什么她却突然甩开了他的手,选择视而不见的逃避?
他拒绝她的逃避闪躲,无论任何理由,所以,守在她家门口,等她。
深吸口气,一直默默无语的夏依抬起头,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我没有躲开你,副总。”
副总?!这宛如陌生人的称谓,让杜蕴棠眯起了眼,眼底透露着一股紧绷的危险意味。
凝视着对方,氤氲着深情的黑眸决定不再压抑,熊熊的火光在燃烧,即使这会吓到她,他也已经不想再克制了。
他将她困在怀中,俊雅的脸庞变得狂野而危险。“回应我,不要再退开了。”他俯下脸,唇舌以不曾有过的激烈探索纠缠着她,用着一种几欲将两人燃成沸点的炽热,麻热两人的感官神经,挑起更深一层的渴望。
他将她压靠在车沿,十指与她的十指纠缠,掠夺的唇滑到她细致的颈间烙下了印记后,又回到她红馥的唇瓣探索,直到他尝到了她的泪……
杜蕴棠缓缓地抬起眼,对上她无助的泪眼,胸口倏地缩紧,呼吸变得沉重。“为什么哭?”他抬起她的下颔,轻轻吻去她的泪。
她的泪因他的吻愈掉愈急。
“夏依,你能逃避我,却不能逃避你自己的感情,不要假装听不懂,我不相信付出感情的单单只有我一人,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说到最后,杜蕴棠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为什么总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脚戏呢?
见她还是垂着头掉泪,他无奈地深叹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宁愿选择暂时的离开,不想逼她真正逃开他。
他开车离开后,夏依飞奔上楼,在关上门的瞬间,她的防备彻底崩溃,她捂住自己的唇,不让哭声泄漏出她的脆弱。
想什么?连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回答,如何开口。
她的视线落到桌上的塑胶花上,心口被狠狠撞击了下,想起了他和那水仙一样的女子相视而笑的模样。
她终于明白了。
翻搅在心中的那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是自卑。 ***
“承认你的心!”
冷汗淋漓,夏依整个人由噩梦中惊醒。
双眼眨了眨,渐渐适应黑暗的包围,但她却摆脱不了梦魇的纠缠……梦中,他温柔地执着她的手,要她承认自己的心,可才一转身,他又和那名水仙一样的女子相视而笑……
她的心里受了伤,缺了一个小洞,但她不想用泪水填满。
窗外的天色未明,她却已无心睡眠,抹了抹脸,下了床,决定用塑胶花来充塞时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一直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脑袋维持着不动,不运转,她揉了揉疲倦的额角,伸了伸懒腰,窗外已洒下一片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