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曦啊言曦,妳太无礼了,我记得妳以前可从不曾这么叫过我。」十四王爷摇头轻斥,但俊肆的脸庞却是不甚在意。
「你胡说些什么?!」言曦沈下脸,不喜那狗王爷的态度,好似极熟识她般。
「幸好妳没死,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官剎。」十四王爷说的话玄机重重,连段飞也听不懂。
言曦拧起了眉。「我既然被擒,要杀要剐随你!不要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也不要故作玄虚。」
「杀妳?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十四王爷黑眼一晃,闪过唯有自己明了的诡光,他可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被官剎追杀。
他的态度愈扑朔,言曦心中愈是迷离,这帮人真莫名其妙。「狗王爷,你不杀我,有一天你会后悔。」
「言曦,妳变了。」十四王爷黑亮的眸光变得锐利,像要看透她整个人般。「看来这消失的五年,让妳的爪子长出来了。」随时张牙舞爪的想抓伤人,就像以前的官剎一样。又是恨吗?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仇恨的力量,那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强。
「王爷?」一道冷冽的男音从门口传入。
「你来了。」十四王爷望着来人,噙着笑,深沈的眼望也望不透。
「是啊,知道我的义妹、你最深爱的言曦没死,我理当过来探望。」他刻意强调两人的关系,涵义颇深。
官剎瞇起眼,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反应,唯有眼底潜藏着戒备。
这两个关系既敌对却又密不可分的男人,对彼此都有一份不确定的忌惮在,但若要问这世上,最不相信和最相信的人是谁时,他们却都会指着彼此。
「走吧,让重逢后的官剎和言曦好好的聚聚吧!」他挥挥手,示意段飞和他一同离去。
唉!时间,让一个好言曦变得张牙舞爪,让一个冷官剎更加捉摸不定。看来,唯一没有变的只有他,他可真是大大的吃亏呢!
屋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胶着的空气中,弥漫着紧绷,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有可能成为一触即发的引爆点。
「你到底在看什么?!」再也受不了他盯视的眸光,言曦猛地抬起头,白净的脸庞上有丝燥热的狼狈。
不理她的叫嚷,官剎不语的走向前。
他的靠近,让她的呼吸瞬时急促,她的身子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脊抵上床缘。「不要靠近我──」
言曦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官剎攫住了手腕。「你放开我!」她气急败坏地想挣开。
坐在床沿的官剎,单手箝制她的双腕,另一手轻易地将她翻过身,二话不说便卸下了她的衣衫,宽阔厚实的胸膛半压着她柔软光裸的身子。
「啊!」惊呼一声,被压制住的言曦,本能的紧张了起来,她可以感觉到他正密密的贴合自己,她的后背像被放了把火,开始燃烧起来了。「不要!」她更加狂乱的挣扎,拚了命要挣开他。
官剎的身子稍稍拉开,但手仍攫住她不放,坚硬如石的胸膛沉重地起伏,情潮难忍的眼郁郁地烧着两簇火焰。
「不要动。」他另一只手抚上她脆弱的颈子,拇指轻柔地摩挲那细致的肌理,企图缓和她紧绷的情绪。
她怎可能不动?只是她的反抗却像被困在浅滩的鱼儿一样,怎么也游不出、脱离不了他的掌握。
直到他的手离开了她的颈子,一路下滑,流连在她雪背上,言曦的身子蓦地一僵。
「还疼吗?」冷冷的语调,但他修长的指尖却温柔无比的轻划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红痕。
闻言,言曦错愕的瞠圆了眼,那带着火焰的指尖却倏地转凉,一股冷沁的凉意从他的指尖流窜到她一道一道的伤处。
「这是续花膏,愈合伤口的药。」
她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瞪向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为什么会为她费尽心思,他的双手充满了血腥和罪恶,但为何在抚着她时,却充满了温柔怜惜,好似将她当成易碎的珍宝般。「不!」这不是真的,她拒绝相信,他是「红眼罗剎」,是个杀人放火、是杀死无数弟兄的刽子手。
她的眸光倏地转寒,用尽所有的意志,将胸口间所有的恨意射出。「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
官剎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他沈下脸,两只红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我永远都不会放开妳。」
又是这样深情热切的目光,让她觉得脆弱而混乱,她咬着唇极力告诉自己要镇定,眼前的人是个噬血的魔头,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看着她防备的眸光,官剎心一紧。五年前,她从不曾这样看过他,她的眼总是弯弯的盈满温柔,是什么改变了她?是他伤她太深了,还是她已不再爱他?不!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这个答案。
「我受够了,不要再假装忘记我了!」他转为狂烈的眼神几乎要吞没她,他狠吸口气,不顾身上的伤,硬是将她扯向自己,强索的唇霸道地封住她,禁锢了五年的火焰,熊熊地席卷他的神智。
言曦傻了、怔了,被动地任他索取,直到察觉他的舌进一步地挑勾着自己的唇舌后,才惊惶地推开他。
官剎低低地笑了一声,望着她的狂狷脸庞显得深情而俊朗,带着狂飙的喜悦。
「我的手上若还有刀,这次一定刺死你。」
言曦憎恨的话,让他脸上的笑容霍然消失。「妳真这么恨我?」深浓的苦涩狠狠划过他的胸膛,那个曾经无法接受自己杀人而昏厥的女人,现在竟然动不动就开口说要杀他,她真恨他入骨了吗?
「恨!」她冷哼一声,美眸睖瞪着他。「你这个杀人走狗,我恨不得一刀杀死你!」
官剎闻言,狂暴之怒拔地而起。「杀人走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妳知道我为了谁杀人吗?」
「还有谁?你是那贼王爷的走狗,当然为他杀人。」
官剎阴沈的闭了闭眼,闪过眼中的是一抹几不可见的痛楚。「妳说的对,我是为他杀人。」他仰起头,狂笑数声,笑得扯裂了伤口,流淌出了鲜血。
言曦皱起了眉,心弦却不知怎么地一动。
「妳怕不怕我这双眼?」这句话,他也曾问过她。
看到自己在你眼中,就觉得好暖和,你的眼睛好温暖。那是他的心第一次接触到温暖。
「不怕,」她冷冷地笑道。再给予致命的一击。「但我觉得恶心。」
官剎脸上乍起的喜悦被这句恶心给击得粉碎,他日夜被思念啃蚀的结果,得来的竟是一句恶心和毫无遮掩的恨意。
「妳狠。」他的下巴抽紧,脸色僵硬。「言曦,妳到底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
「到你死为止。」
「要不是妳胸口上的胎记,我真的怀疑妳不是言曦。」他抬起头,红艳的眼中没有她,只有无边的寂寞与凄凉。
「你认错人了。」她别过脸,他深情却又孤单的眼让她始终倔傲的神情转为懊恼。
「我没有认错人,只不过我要找的人,是五年前的妳。」
那一天,两人短暂的会面,就这样划下了句点。
第六章
言曦发愣的望着黑黝黝的天际,脑海里老是回荡着他的这句话。我没有认错人,只不过我要找的人,是五年前的妳……
她拧起眉,闭着眼,努力地想寻找遗忘的记忆里所有的蛛丝马迹。她是谁?她仅有的记忆少得可怜,仅有这五年短短的片段。
从山崖下救起她的师父,无法帮她拼凑之前的记忆,而她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樊言曦。
她到底是谁?那狗王爷和淑姊儿,以及这座王府的其它人,为什么一见她就露出友善的微笑,甚至连厨娘都偷偷跑来看她?他们全不将她的敌意当一回事,甚至不曾限制她的行动,完全不将她当成敌人看待。
师父说当今的皇帝是外来的窃国者,他教她仇恨、教她杀人、教她要立誓复国,她全听了。这五年来,她参与每一次的起义行动,杀人或被杀她都不在乎,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她的同伴愈来愈少,行动愈来愈艰困,这都是因为他,红眼罗剎,这个可恨的杀人者。
他戮敌的手段极度残忍,只要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处,便无所不用其极的逼出他们,再一一杀害。
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个手染鲜血的狂放男子,但转瞬间,这个杀气腾腾的魔头却又换了张脸,深情的望着她。
为什么?当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内,已一脚踩进了鬼门关,伤重的他一醒来却奔到地牢救她?淑姊儿在描述这段经过时,她的心跳得剧烈,几乎要蹦出心口,她宁可被他用刀抵着,也不愿面对他深情的眸光,那令她想逃,偏偏她的体力还未完全恢复,插翅难飞。
「言曦,妳还没睡吗?」远远看见屋子的光亮,淑姊儿便绕了过来。
言曦抬起眼,望进妇人充满慈爱的眼。「还不想睡。」
淑姊儿笑了笑,坐到她的床沿。「是不是在想官剎大人?他好几天没过来了。」
「想他?!」言曦挑起了眉,差点没讽笑出声。
妇人点点头。「是啊!想他就去找他,他这五年过得很辛苦,连我看了都心疼不已。」
「很辛苦?」言曦冷哼一声,大抵是忙着杀人吧!
「是啊!我本来对官剎大人的那一双红眼很畏惧,但后来以为妳死了,看见他那副狂乱悔恨的模样,不分昼夜地坐在王府后头的冷湖旁,我却想要掉泪,渐渐地也不再怕他了,甚至是心疼不已。妳知道吗?他真的对妳用情极深。」淑姊儿轻拍着言曦的手,鼻酸地说道。
她的心在颤动,防堵得很好的心,开始有了裂缝,像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她突然想起了他紧贴着自己的那片胸膛,温热而微颤,像透着一股痛楚的情意,她的心抽搐了下,随着他无言的苦苦悬念而疼痛。
言曦的心底有两股力量在拉锯,她不相信,但妇人的声音在耳旁不断地重复,她彷佛可以看见一个男子痛苦的、伤情的望着冰冷的湖水,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淑姊儿看了沈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言曦一眼后,悄悄带上门离开了。
※※※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向王府后头,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站在这座湖泊旁,像是冥冥中有道声音在召唤她,等到她猛然望见湖上的倒影时,她的人才清醒过来。
怎会是来这里?她蹲下身,迷惑地看着湖水的波纹。
难不成真被那妇人给影响了?言曦甩甩头,想抛开心里头那股怪异的感觉,但却徒劳无功,就像是对抗一只狡猾的心魔,弱点全掌握在它手里,怎么也斗不过啊!
她望了望四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暗影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树,是一个人,始终不动地站在那儿。
她立即明白了那是谁,目光迅速地移开。
「不敢看我?」讽刺的嗓音传入她的耳内。
「你是牛头马面还是索命阎王?我为什么不敢看你!」她被他一激,转回头,目光迎向他的红眼。
「我是红眼罗剎,一个妳想杀死的人。」他勾起笑,冷冷的脸庞似与平日不同。
言曦瞇起眼,打量他。「你喝醉了。」她站起身,不想再和他独处,那令她觉得有压迫感。
然而泥泞的湿地却像在与她作对般,她一转身,鞋子竟脱离了她的足踝,黏在湿地上,尴尬地与她对望。
她暗咒一声,想穿回鞋,但有人动作比她更快,抓住了那只小巧的红鞋。
「这是第二次了,我帮妳捡鞋。」捉着绣花鞋的他抬起头,银月将他带笑的眼照得好亮。
「还给我。」金鸡独立的言曦难掩臊意。
「这一次,我不会再用丢的了。」他动作轻柔的扶着她裹着罗袜的小脚,将鞋套进。
言曦忘了挣扎,她看得怔了,慑于他话里浓烈的情感,那对她而言,太复杂、太陌生了。
「不要再拒绝我了。」官剎缓缓地站起身,也许他真是喝醉了,才会在今夜泄漏出深藏的情绪。
她看着他异常晶亮的眼,竟看见了一丝的痛楚,是她的错觉吗?这样的人怎会容许痛苦肆虐自己。
言曦咬着下唇,他的脸庞上流露出的落寞,真是因为她的拒绝?她的心从未这般混沌不清过……
官剎上前一步,抱紧她,将头埋在她的颈子旁,像只寻求安慰的孤兽。
他蓄满情意的声音,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的双臂,让她难过莫名……她无法推开他。
「妳是活生生的,不再是我梦里飘移的魂魄,妳知道吗?每次梦见妳,我都不敢眨眼,我怕下一瞬间,便再也梦不到妳,言曦……」他揽紧她,深吸口气,闭上眼汲取着所熟悉的香味,更加真实鲜明地感受她的存在。
她的视线不知怎地,愈来愈模糊,愈来愈模糊……
等到唇边尝到了咸咸的泪水,她才知道自己哭了,哭了……
难以名状的心痛,胸口像被针扎了下,想忽视却又隐隐作痛。
她闭上眼,想等心底那阵刺痛过去,但泪却流不止。是替她哭泣,还是为他心酸?她分不清,只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用的人,只懂得哭泣。
「别哭。」他举起手,拭去她的泪。「每次看见妳的泪滑下,我的颈子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妳难受,我也不好受。」
她再也承受不住他浓烈的情意了,言曦猛地推开他,却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反倒扑通一声,掉进湖泊内。
「言曦!」官剎伸出手,却来不及抓住她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跟着跳进冰冷的湖泊内。
深色的湖水,根本无法辨物,官剎忍着眼里的刺痛,张着眼寻找她。难道妳宁愿选择跳水,也不愿面对我吗?他心里的痛楚寻不到出口,回过头一口一口地咬着他。
他愈游愈远,但与他擦身的只有纠结的水草,哪有任何她的踪迹,他的脑海突然浮现一张面目浮肿的脸庞,不!妳不会变成那样,我会救妳,我不会再放开妳了!即使体内残存的空气已不够,但他不曾抬头换气,他怕,怕会因此错过她,他会悔恨终生。
突然一阵水花四散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内,是她!他直觉的猜道。
官剎急忙浮出水面,果然没错,她的人好端端地坐在湖边干呕。
他飞快地游向她,一上岸,就紧紧地抱住她,用她温热的体温平复着自己狂奔的心跳。
「放开我。」他的拥抱让她快无法呼吸了。
「为什么要跳下湖水?」他稍稍松开她,惊乱仍盘踞在心口,无法退去。
「我没有跳下湖水,而且我会泅水,不用你多事。」
闻言,官剎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妳会泅水……」
她瞪着他,一副他大惊小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