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 台湾宜兰
二十五岁的诸葛聪,牵著两头牛,往村子尾的公有墓地去放牛吃草。
当时,只要是有养牛的人家,都知道墓地是最好的放牧地点;因为那里的青草长年青绿,又不用怕牛误食了农作物。
这日午后,诸葛聪放牛吃草後,便想小憩一会儿,他绕过几座坟,来到这墓地里唯一的一座祠堂前。
他把草捆成扫把,在祠堂前扫了扫,便席地而坐,靠著祠堂的门睡著了;这一睡,他深深沉入了梦乡。
须臾,天色骤变、风声飒飒,一片乌云罩得天空如夜晚般黑暗。
诸葛聪从睡梦中惊醒时,滂沱大雨已至,跟著雷声轰隆乍响。
雨朝他的方向落下,闪电也似乎朝他所在的地方打,雷电交错之间,整片墓地显得阴森恐怖至极;风声呼啸凄厉,竟犹如鬼哭神号。
他从小就在这墓地进进出出,哪座是无主孤坟,哪座是谁家的祖先,他皆了如指掌,甚至有些新坟里躺著的人,还跟他是旧识,但他从没有一刻如此害怕过。
一道闪电又在他眼前划过,紧接著前方几尺处的一颗枯树便著火燃烧,一会儿又被雨淋熄,冒出白色烟雾。
他一惊,整个人无路可退的用力靠向祠堂的铁门;也在此时,又一道闪电朝他打来,身後的铁门导了电,连带的打在他身上。
霎时,他全身一阵刺痛,接著便战栗不止,昏厥倒地。
当他再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被人抬回家中。
被雷击中後,诸葛聪发现自己有了某种特殊的感应能力,但因当时民风纯朴,他非但不敢张扬,还唯恐被人发现而被以妖魔鬼怪视之。
可他也不想糟蹋了这种能力,加上本姓诸葛,便挂起「卧龙诸葛」的招牌替人算起命来。
为应付种种的疑难杂症,同时也为了隐藏他的特殊感应能力,诸葛聪另行钻研了易经、八卦、占卜、面相、四住推命、风水、解梦等命相相关学。
四十岁那年,他结了婚,婚後连生了五个女儿,未得一子。
这五个女孩愈长愈大,诸葛聪发现她们竟也遗传了自己的感应能力,甚至比他还多了一种超异能,只要集中念力,便可依意趋物。
於是,他开始教导她们跟自己一样,除了能运用自身的感应能力外,更将有关的命相书背得滚瓜烂熟,以配合及隐藏她们所感应到的事情。
这五个女孩的名字分别为:诸葛紫玄、诸葛绿玄、诸葛蓝玄、诸葛绯玄、诸葛璨玄。
诸葛聪会用颜色为她们命名,乃因她们出生时,他看见满室异光。
卧龙诸葛的名气不胫而走,五个女孩也能铁口直断的传言,在坊间流传开来;不知何时起,卧龙诸葛变成了「卧龙女诸葛」。
而她们深知,命理研究虽深奥难学,但其实是有其适用的时代背景的,不可以一概而论;命理研究的迷思随著时代的开化而渐被破除,应只是一门学问与理论。
她们的铁口直断完全来自於她们的特殊感应能力及超异能。
诸葛聪六十岁大寿时,因高兴而多喝了几杯;就在众人夸他神机妙算时,他竟将年轻时遭电殛那段经过脱口道出。
众人一听全骇住了,不是因为他的神奇遭遇,而是因为他是在墓地遇上这种事。
之後,众人一致认为他跟他的女儿们,全是鬼魅化身,才能论过去、断未来,於是大家便开始想办法将诸葛家赶出村子。
诸葛聪一气气出了病,加上他认为是自己口快而间接害了女儿们,抑郁难消终致药石罔效,一命呜呼。
诸葛家的亲戚在得知这种种情况後,无人敢收留这五姐妹。
诸葛聪的女儿们也知道再也无法在这地方待下去,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成长的家乡。
从此之後,卧龙女诸葛的名号便在街头巷尾流传不息,并被渲染上神秘诡异的色彩。
第一章
四月八日
费雷和马士康都非常优秀,两人同时追求我,但我深爱的是费雷,为了不影响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我暂将这份爱摆在心中。
四月二十
原来筱君也爱著费雷!
我本想跟费雷表明心意,这样岂不是会伤害了筱君?还是再将这份爱摆在心中吧!
五月二日
筱君频频对费雷示好,我好怕费雷会对我变了心,我对他的爱与日俱增,我该怎么做?
相爱是没有理由也没有错的,我不该一味的怕伤害到别人,而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
五月十日
今天无意中听同事谈起,说宜兰有个卧龙诸葛每相必准,还可为人解迷津,我决定去看看。
若我跟费雷有缘,我会请马士康和筱君祝福我们,姻缘走天注定的不是吗?
五月十二日
我终於勇敢的跟费雷表白我的心意了!
今夜,我们相拥初吻、互诉情衷,他的影子将陪我甜蜜入睡。
五月十三日
卧龙诸葛说:姻缘虽是天注定,但也要有情意牵媒。有情有意若不能成眷属,上天於心也不忍;无情无意硬凑成对,亦非上天所愿见。
他要我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还要我切记,最近千万不要碰针。
我是个医生,虽然有护士跟在身边,也难免会碰到针,而这跟我追求自己想要的有关系吗?
五月十四日
今天费雷没列医院,我无法将卧龙诸葛跟我说的话跟他说。
晚上,我跟筱君坦言我和费雷是相爱的,没想到筱君竟说费雷也爱她,她爱费雷更是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若我不成全她跟费雷,她可能会因爱而死去。
她是我妹妹,我怎能让她死去!
五月二十二日
费雷问我为什么刻意疏远他,我答应筱君要成全她跟费雷,我自然是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含泪跑离他。
父母死时,要我们姊妹相互照顾,我身为姊姊,自然得多让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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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你今天是不是跟费雷讲话了?」何筱君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质问著。
「我们只是在走廊上碰了面,没有讲话。」何筱薇迅速合起偶尔才动笔的口记,将它锁入抽屉里。
「费雷最近都不理我,你是不是私底下跟他说了什么?」
「除了今天,我们真的都没碰过面。」
「我不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你一定不相信我爱费雷爱得要死,若不能跟费雷在一起,我宁可死去。」何筱君拿著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针管,就要往手腕上刺下。
「筱君,我真的没跟费雷说什么,你把针给我。」何筱薇虽不知那针管里装了什么,不过肯定会致命。
「我不给你,除非你答应不跟我抢费雷。」何筱君的针管还是朝著手腕。
何筱薇慢慢走向她,「我不会跟你抢费雷,你把针管给我。」她猛然抓住何筱君拿著针管的手,想抢下她手中的针管。
何筱君想甩开她的手,一阵拉扯之间,针刺进何筱薇的手臂。
何筱君见针扎进了姊姊的手臂,情急地想抽回;何筱薇也想抽出自己手臂上的针,两只手同时碰上了针管,没拔起针管反而压下,将蓝色液体注入何筱薇体内。
何筱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支倒地。
「姊!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赶快送你到医院去。」她们两姊妹都是小儿科医生,她无法在家中为姊姊急救。
她不是真的要自杀,她只是拿这个胁迫姊姊成全她;她更无意要害死姊姊,只是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筱君……」何筱薇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快速衰竭。
「姊,我不是故意的。」何筱君抱著姊姊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就算送到医院也挽回不了姊姊的性命。这毒药是她装的,她只是想用来做做样子,便没在意药的分量,这分量足以毒死一只牛。
「筱君,我……」突来的厄运,让她来不及反应,望著妹妹渐渐模糊的脸,她想到了卧龙诸葛的话。
「姊!」眼睁睁看著姊姊在自己怀中气绝身亡、香消玉硕,何筱君吓得哭了,不住的发抖著;她不断的问著自己,该怎么办?
她要姊姊成全她,甚至不惜用死威胁姊姊的那一颗自私不顾姊妹情谊的心,此时无法忽视自己间接害死双胞胎姊姊的事实。
不,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是意外,姊姊爱她,所以不会怪她,绝对不会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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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後
默默的将衣服放进大皮箱里,诸葛蓝玄始终低垂著头整理著,不敢面对姊妹们忧虑的目光。
姊妹们的忧虑担心不是没有原因,也不是没来由的,因为她们有著心灵相通的感应。
「蓝玄,让我们参加你的婚礼。」诸葛紫玄身为大姊,不能帮妹妹主持婚礼就罢了,居然连看都看不到。
「大姊,费雷说过了,大姊夫和二姊夫都太出色,他想等他升为副院长时,再补请你们喜酒。」她太爱他,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她便毫无保留的全心付出;所以,他说什么她都依。
「蓝玄,费雷好歹也是个外科权威,他也很出色,你叫他不要妄自菲薄,让我们参加你的婚礼。」诸葛绿玄接著说服。
费雷的决定於情於理都不合,再加上扰乱她们姊妹心头的感应,让她们不死心的一再说服诸葛蓝玄让她们参加她的婚礼。
偏偏诸葛蓝玄感应不到自己的一切,她虽知道姊妹们感应的准确度百分之百,她却被爱冲昏了头,置之不理。
「二姊,我跟他说过了,他还是坚持要等他升为副院长时,再补请你们喜酒。」在她心中,费雷是那么的出色,可他自己似乎不以为然。
「三姊,如果未来的三姊夫是因为大姊夫和二姊夫太出色,那我们不要让大姊夫和二姊夫参加,我们几个姊妹去就好了!」诸葛绯玄拉著诸葛蓝玄的手撒娇的央求著。
「我和费雷只是先公证结婚办个手续,没有什么结婚仪式,你们真的不要来啦,我怕费雷会不高兴。」姊妹中以她的个性最活泼外向、最有主见,可是在遇见费雷後,她的个性全变了,凡事以费雷为主。
「那我们躲在旁边偷偷的看你就好,不会让未来的三姊夫看到。」诸葛璨玄抱著诸葛蓝玄,也撒娇的说道。
诸葛蓝玄看了众姊妹一眼,她无法再拒绝,因为她内心深处也希望在自己最重要的时刻里,有亲人在身边。
她终於点了点头。
姊妹们终於露出欣慰的笑容,但也很快的收起了这个欣慰中仍有著无限担忧的笑容,面面相觑。
门外传来车子的喇叭声,这是费雷来接诸葛蓝玄的讯号。
诸葛蓝玄迅速拉上皮箱的拉链,嘱咐道:「我该走了,你们跟来时,小心不要让费雷看到了。」
众姊妹朝她点点头,她才提著皮箱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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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开车尾随在费雷车後到了地方法院。
她们只能将车停在法院外,坐在车里看著他们一前一後的进入法院,费雷竟没牵著蓝玄的手。
这应该不算是婚礼,却是她们所期望能陪著蓝玄一同走过的;毕竟在这之後,她将进入另一个人生。
「他们一点都不像相爱的样子。」诸葛紫玄奸担心。
「蓝玄肯定是爱著费雷的。」诸葛绿玄似讲完又似讲了一半的话,教人更加担忧。
那费雷呢?他是不是也爱著蓝玄?大家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只是,若是不爱……
「未来的三姊夫会跟三姊求婚,一定也是爱著三姊的。」诸葛绋玄的话稍稍安了大家的一颗心。
车里也沉默了!
「未来的三姊夫真的好奇怪,人家大姊夫和二姊夫都好巴结我们这些小姨子,唯独他连门都不进,我们要看他还得在阳台偷看。」
诸葛璨玄突然开口抱怨,又敦大家悬起了一颗心。
「说的也是。」疑问在大家心里扩散开来。
费雷又不是见不得人,他长得也相当俊逸,只是很少看到他在笑,老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会不会是他外科医生当久了,每天拿著冰冷的手术刀,面对著血淋淋的身体;所以,他只是外表冷淡,其实他心里是爱著三姊的。」诸葛绯玄的分析,又稍安了大家的心。
一群有著超异能的女人,可知过去与未来,却完全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为了自己的姊妹时而担忧、时而安心。
「大姊,准备开车,蓝玄出来了!」诸葛绿玄第一个看到,也看到了费雷真的很不体贴,连走路都不等她妹妹。
诸葛紫玄立刻发动车子,继续跟著费雷的车子。
「他们要去哪里啊?」诸葛璨玄首先发出疑问。
车子竞上了高速公路,费雷的家不是在信义区吗?
「会不会是要直接去蜜月旅行?」诸葛绋玄说出自己的看法。
「没听三姊提过啊!」诸葛璨玄回答道。
「也许是临时决定的。」
「应该不可能啊!三姊说三姊夫是工作狂,他连看一场电影、吃一顿饭都没时间。」
「这是结婚,又不是平常。」
「从平常就可看出大地方。」
诸葛紫玄和诸葛绿玄皆沉默不语,听著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的,脸上的表情愈来愈凝重。
毕竟她们的婚姻皆是幸福又美满,自然也祈求妹妹们能找到和她们一样的幸福。
她们一路跟著,直到费雷的车进入中正国际机场,她们才认定他们应该是要去蜜月旅行,才放心的折回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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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头等舱坐了下来後,诸葛蓝玄愉悦幸福的靠在费雷的肩膀上,而费雷则面无表情。
「雷,要去日本你怎么没事先跟我讲?」诸葛蓝玄认为他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带她去蜜月旅行。费雷曾经告诉过她,他没时间蜜月旅行。
「临时决定的,来不及跟你讲。」费雷的声音浑厚,讲话不疾不徐,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们要去几天?」她知道费雷会选择日本,一定是假期不多;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要在那里住下来。」声音里依旧是没有一丝温度。
「在那里住下来?」诸葛蓝玄离开了费雷的肩膀,一双原本充满幸福的水眸顿时盈满疑惑。
费雷迅速的看了她一眼,姿势不变,只是将视线调到她脸以外的地方。「我受聘到日本一家大型的综合医院。」
「我没听你提起过。」她不敢用质问的口气,幽幽的说道。他平常不曾跟她讲心事她不强求,他却连这等大事都没跟她讲,让她连跟姊妹们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我说过了,临时决定的。」这话仍是冷冷的。
诸葛蓝玄习惯了他的冷漠与寡言,她认为他的个性就是如此,她爱他爱得可以忍受这一切,然後让这一切成为自然,融入她的生活里。
只是,他在原来的医院不是就快升上副院长了,怎么会放弃大好机会远赴异乡?或是日本有更好的机会?